第66章 晨雾迷踪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将大地笼罩在一层朦胧的纱幔之下。朝阳的金辉试图穿透这层薄纱，洒落的点点光斑，勾勒出周遭景物的轮廓。我和老杨、阿素三人正闹腾得欢，你来我往间，争执的话语像初升的太阳一样热烈。“你小子真不地道，”老杨粗着嗓门抱怨，“揭兄弟的短，这种败坏我名誉的事，可别到处乱传！” 我毫不示弱地将他手里剥好的蘑菇朝他丢了回去，反唇相讥：“要不是你把老子小时候喝尿那点破事儿昭告天下，我才懒得宣扬你的英雄事迹！”

就在我们嬉笑打闹之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身影。魏哲，就站在不远处的光影交界处，身影被晨雾模糊，宛如一幅写意的山水画。那一刻，我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他与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他向来不喜热闹，此刻更是静静地立在朝阳的边缘，仿佛与这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我收敛起玩闹的心思，刻意避开了耀眼的光线，看向他。他正对着那光线，双目失神，陷入了某种沉思。

魏哲时常会走神，但那每一次走神，眼神中的情绪都各不相同。而这一次，我从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厌恶。我的心猛地一沉。一个人，怎会无端厌恶美好的事物？我瞬间意识到，他并非在欣赏这温柔的晨光，而是，那些不属于他的、强行闯入的记忆，正在如同潮水般，无情地侵袭着他的心智。

我缓步走上前，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靠近，回过了神。脸上的神情，又恢复了往日那份淡然。男人之间的交流，往往是不需要多余的客套话的，诸如“你怎么了？”“你还好吗？”这类略显矫情的问候，早已被我们默契地省略。我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递向他。心知他向来不抽烟，本是出于一份客气的试探，不曾想，他竟伸手接了过去。

我心中一愣，旋即赶紧将打火机递给了他。从他熟练的点烟动作来看，他显然不是一个初学者。我为自己也点燃一支，两人就这么并肩而立，在无声的默许中，各自吞吐着烟圈，目光则不约而同地投向了远处，老杨和阿素那依旧闹腾的身影。

我猛地吸了一口烟，用力过猛，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后背旧伤未愈，这突如其来的咳嗽更是牵扯得生疼，我只得无奈地坐倒在地，背倚着粗壮的树干，试图缓过劲来。

魏哲闻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太了解他了，他定然是想问我一句“你没事吧？”，可以他的性子，那种话，他永远也说不出口。我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摆了摆手，轻声说道：“没事，就是被烟给呛到了。你呢，别太在意那些记忆，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归根结底，都只是过去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低头，继续抽着手中的烟。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它们像是断断续续的画面，零碎的片段，并不完整。但那些记忆，我能确定，它们不是我的。我没有失忆，可那些突然出现在我脑海里的片段，却像是别人的经历。我不知道那是在过谁的人生，也不知道，我是谁。或者，根本就是我出了问题。”

我心中叹了口气，暗道这情况，简直比真正失忆还要折磨人。如果失忆了，至少不会去苦苦追寻答案，不会被无端的记忆所困扰。而他这种明知自己没失忆，却又活在别人记忆中的状态，无异于慢性自杀。

我沉思片刻，开口说道：“也许，你的生命轨迹，在此刻被暂停了。但人终究会老去，我还能活到八十多岁。在这漫长的五十多年的岁月里，作为朋友，我会一直出现在你的生命里，除非我死了。从我们在公交车上相遇的那天开始，直到我生命的终点，我们之间共同拥有的记忆，将会是完整的，它们不会是破碎的画面，更不会是断断续续的片段。当你迷失在那些不属于你的记忆里，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过谁的人生时，你就来看看我。至少，你和我之间的这段人生，是真实存在的，这部分，一定是你的人生。”

话说出口，我才惊觉，自己这番话，未免有些过于矫情了。一个大男人，竟然说出如此一番话来。

魏哲显然也没料到我会突然说出这些，他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明显地错愕，随后，他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真正意义上的笑容，我心中暗道，这小子，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造化弄人，恰在此时，我们的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的杨老头看在眼里。他当即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俩在那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地干什么呢？” 阿素也跟着凑了过来，一脸兴奋地嚷嚷道：“这个画面我太喜欢看了！我是腐女！” 我没好气地冲他们喊道：“瞎说什么呢，都一边玩去！”

为了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氛围，我转而问魏哲：“你记忆里，有没有在这里出现过的画面？也许能找到什么新的突破口。” 然而，他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这样的印象。

折腾了一番，晨雾渐渐消散，露出了更清晰的景象。魏哲此时已经开始寻找可以攀爬的高树。他在周遭仔细搜寻了一番，最终将目标锁定在一棵巨大的梧桐树上。这棵梧桐树，树龄恐怕已达千年，主干粗壮得需要三四个人合抱。它的树皮光滑，对攀爬者并无阻碍。魏哲身姿矫健，徒手在粗壮的树干间灵活地跳跃，不过片刻，便消失在了浓密的树叶之中。我们在树下，只能听到树叶被拨动的沙沙声，偶尔还有几片落叶，轻轻砸在我们身上。

约莫又过了十分钟，树上的动静突然消失了。我忍不住开口喊了一声：“魏哲？” 却再也得不到任何回应。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暗想，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虽然理论上，在高高的树上不太可能发生什么意外，但我们身处的可是这片诡异的原始森林，什么怪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当即决定上树看看。然而，树干实在过于光滑，我尝试了几次，都无法攀爬上去。

无奈之下，我只好让老杨把我托上去，我再想办法去够那些树枝。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触碰到第一根树枝，就听“砰”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直直地从树上滚落下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靠！” 我惊呼一声，定睛一看，竟然是魏哲！他怎么会摔下来？我心中大惊，以为他定是受了重伤，连忙跑上前去搀扶。然而，当我靠近他时，却发现他的头发不对——那是一头耀眼的蓝色！尽管他身上穿着的也是那件黑色的冲锋衣，但那头蓝色的头发，却是我从未见过的。

那人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是摔晕了。阿素也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人翻过身来。这一翻，我们才看清楚，那人的脸上，早已布满了干涸的血迹。阿素低声说：“他已经死很久了。” 尽管他满脸是血，可我却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是我四叔的一个老伙计，名叫张十。我只在四叔的车里见过他一次，当时他还给了我一箱自家种的蜜桔，笑起来的样子，憨厚又老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没想到，他竟然死在了这里，死在了这片神秘的森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