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山怪影

11月末的暮色，如同打翻的调色盘，将整座山峦染成金黄与墨绿交织的画卷。秋末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寂静的山路被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打破。车顶的扩音器里，一遍遍回响着那句熟悉又带着警告意味的话语：“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真是受不了，这大阴天的，还非得出来巡山。”坐在副驾驶座的寸头男人，约莫三十出头，一身不修边幅的装扮，语气里满是抱怨。他随手将烟头扔在脚下，熟练地踩灭，动作带着一种莫名的烦躁。

开车的男人也附和道：“可不是嘛，领导都回家抱老婆孩子了，咱们这些小兵还在这儿提心吊胆地防什么火？真是多此一举。”

车厢后座，一个与前两人风格迥异的年轻小伙子，陈书，正安静地坐着。他二十出头，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羽绒服，搭配黑色冲锋裤，一头乌黑的短发下，是一张白皙的面庞，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

“领导都回家了，我们这些小兵还在这儿防什么火。”开车的男人也表达着同样的不满。

“得嘞，咱们随便拍几张照片，交差就行了，明天就周末了，回家好好休息。小陈，这拍照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寸头男人转头看向陈书，语气中带着一丝命令。

陈书，今年二十五岁，大学毕业两年，本应在S省挥洒青春，却因突如其来的疫情，求职之路屡屡碰壁。最终，他不得不选择回到老家，在乡政府寻得一份临时的差事。

“余哥，拍几张啊？”陈书推开车门，下了车，掏出手机，略显拘谨地问道。

“多拍几张，发两张到群里，剩下的备用。”寸头男人，也就是余哥，随手将手中的烟蒂丢在地上，用力踩了几脚，确保火星熄灭后，便和另一位同事走到路边，对着远处的群山摆起了各式各样的姿势，试图拍出几张“标准”的巡山照片。

陈书迅速举起手机，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山里的天色黑得总是那么快，尽管才下午六点，远处的天际线已经一片昏沉，仿佛墨汁滴入水中，缓缓晕染开来。陈书努力地不去注意那些在树林边缘若隐若现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拍完照片，几人便匆匆返回车内，车辆再次缓缓启动，驶离了这个如同被遗忘的角落。

陈书熟练地将两张照片上传至工作群，然后返回乡政府打卡下班。他骑上自己的电动小车，黑漆漆的山路在车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幽深。头盔下的陈书，耳畔似乎总能听到路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着那句在网上看到的“九字真言”，这是他用来驱散心中恐惧的秘密武器。

平安回到家，外婆已经准备好了一桌丰盛的晚餐。在大山里巡山的日子，让陈书的脸上那些恼人的痘痘消退了不少，或许是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心情放松下来，胃口也变得格外好，夜晚也睡得格外香甜。

他回想起在大城市为了生存而奔波的日子，找不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只能靠打零工勉强度日，失眠和焦虑常常如影随形，无休止的自我内耗几乎将他压垮。而如今，回到老家，这慢节奏的生活反而像一股清泉，慢慢抚平了他内心的焦躁。经历过疫情的洗礼，陈书似乎看开了许多，他觉得，能够好好享受当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幺儿，多吃点肉，你看你，瘦得跟什么似的。”餐桌旁，一位年近七旬、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慈祥地望着陈书，不停地往他的碗里夹菜。

“外婆，我真的吃不动了，已经吃两碗饭了。”陈书无奈地笑了笑，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外婆总是觉得自己没吃饱，明明他比刚回来时还胖了十斤。

“才两碗饭？你那些兄弟都能吃三碗！快多吃点，晚上睡觉就不饿了。”老太太不容置疑地说道。

陈书看着外婆坚持的样子，只能无奈地应着。他十二岁那年，外公在九十年代末一次修建火车路的事故中意外去世，留下外婆和三个年幼的孩子。外婆伤心欲绝了一整晚，但第二天便强打起精神，开始努力生活。

陈书一直觉得，自己的外婆是个极其要强的人。年轻时，她曾独自一人推着沉重的板车去集市，购买面粉、土豆等各种食材，再将加工好的食物推回集市售卖，硬是把三个孩子拉扯成人。如今，她已经六十七岁了，却依然养着两头猪，七只肥壮的羊，还有三十多只活蹦乱跳的鸡。要不是乡里不允许随意扩建牲畜圈，陈书毫不怀疑，他这位要强的外婆，肯定还要再添一头牛。上个世纪过来的人，他们的精气神和意志力，真的是非同一般地顽强。

“幺儿，吃完饭就自己去休息，我去招呼牲口，然后也歇息了。”外婆拍了拍陈书的手。

“好嘞，外婆。”陈书乖巧地应道。他收拾好碗筷，将厨房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山里的夜晚格外宁静，熄灭灯光后，只有大自然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偶尔还能听到远处寨子里传来牛叫、羊咩或者猪哼的声音。

“陈书，这段时间还有东西来找你吗？”一个穿着篮球运动服，体型微胖，个子与陈书相仿的小胖子，在两人的一次篮球赛后，好奇地问道。

“没有了，可能是我当时无意中摸到了什么不该摸的东西，自己却不知道。”陈书如实回答。

“你以后可得小心点，在农村里，路边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公路两边绑着红布的木桥，也不能随意走。”小胖子牛聪，比陈书小两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亲兄弟还要好，此时也不免絮絮叨叨地叮嘱起来。

“我知道了，”陈书应道。两人打完篮球，便一同去了牛聪家吃饭。

陈书拥有“看见鬼”的异能，是在他小时候遭遇一场车祸后出现的。而牛聪的爷爷，是乡里有名的风水先生，即便是他，也对陈书的这种情况感到不解。

陈书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除了外婆、牛聪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只要陈书触碰到别人的物品，除非是全新的、从未有人使用过的，或者对方是活人，否则陈书就能清晰地看见该物品主人生前临终前所看到的一切画面。

小时候，陈书因为羡慕别人家孩子拥有的玩具，养成了看见路边好看东西就忍不住去捡的习惯。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如果是活人的东西，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如果是死者的物品，一股股强烈的画面便会瞬间涌入他的大脑，那是死者临终前所经历的一切，或悲惨，或惊悚，或离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