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案牍藏疑

九王出来的时候没有骑马，所以两人回王府也是走着。长街上，一个白色的身影，一个黄色的身影，并行而立。白影性格活泼，脚步轻快，走到哪里看到哪里摸到哪里，而黄影完全不一样，他只是眼睛盯在白影的身上，身下的两腿在一条顺直的线上规律地往前走，不走偏不走乱。“你在京城买了房子？”九王先开口询问，他刚刚听白裕对那个男人说的言外之意是这个。“恩，前几天买的，有时我在京城办事回不了梅岭庄就住在这里。”“你以前在京城办事的时候住在哪里？”问完这句话九王就后悔了，他不想听到他知道的答案。白裕回头摸摸脑袋，尴尬地笑了笑没敢说话。自己这要走仕途了，九王就是自己的领导。以前的那点破事会不会影响在领导心中的形象。九王看他那表情就知道，咬咬后槽牙没有再问他，而是语气严肃地说道：“你以后住在我家。”这句话的语气不是邀请是命令，这玩意得在眼皮子地下盯着。“啊？不了不了，谢谢你。”白裕听此，背后没来由的一阵恶寒。“我家就在长安街，出入很方便。”白裕来这里的这一段时间，渐渐认知到古人骨子里的身份阶级。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如果带入到前世的世界，那身份的压迫感就体会的真真的。九王府不相当于总理的家……“你打算一直不回侯府？”白裕没有回答，叹口气，“你知道一句话吗？”“恩。”“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什么？”“翻译成你们的话就是有了继母亲父亲也成继父了。”他说的云淡风轻，声音里却掩饰不住那万千的落寞。想来他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孩子，像他这样大的孩子有的结婚生子，有的外出求学，有的和父母一起挣钱养家。反正做什么身边都有父母的影子，不像他做什么只能孤零零一个人。“你父母应该对你很好。”白裕叹口气，询问九王。“我父母？”九王脑中浮现母亲时时刻刻板着的脸。从记事起母亲就是皇后，说一不二的皇后，掌管整个后宫，所有人都对她恭恭敬敬。她从来不笑，时刻端庄得体，时刻威严严肃，事事亲力亲为。她很忙，以至于没有时间管自己，但对自己的教育却从未落下。每天有很多人盯着自己，不能贪玩不能松懈不能嬉笑，严格按照规定的时辰学习，十几年如一日过同样的生活。父亲却是一个和蔼的人，少年时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父亲给的，而这点温暖也只到父亲积劳成疾驾崩。“我父亲早早没了，我母亲……太忙不管我。”九王说着父母，眼睛悠悠地看向天空，回忆里的画面从脑海中一一闪过。“听起来你也挺可怜的，你母亲忙什么的都没时间管你？”白裕可怜地拍拍九王的肩膀，一副难兄难弟的表情。“我母亲管理整个后宫。”“后宫，那不是皇后的活……”白裕说到这里才反应过来，这不是九王吗？那他妈不就是皇后，不不不，现在是太后铁娘子太后。妈呀妈呀忘了！太后的名气可是大啊，他来这里不久就听过太后的事迹。先皇驾崩，群王骚动，虎视眈眈。太后一人挺直腰杆，带着两个儿子垂帘听政，舌战群儒，杀伐果断。甚至大义灭亲，把觊觎自己儿子江山的娘家兄长毫不犹豫一刀斩于马下。堪堪稳定住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给现在的皇上打下了基础。可以说今天的大龙盛世全拜谢于她。真汉子。真……有点害怕！白裕呲了一下牙，收回按在九王肩上的手，尴尬地堆起笑脸，以手拍打那只扶过九王肩膀的手以示惩罚自己这以下犯上的手。九王看他突然拘谨起来的样子，脸色微沉，拉过他被拍的有些发红的手，攥于手心。“从你我，用‘你我’相称开始，我就把你当成了朋友，你也把我当成朋友。”“可……”可你妈是太后啊，在我们那里，主席没权利杀我，但你妈可以啊，关键关键这还是合法的！“没有‘可’，你我是朋友。”说着九王攥住他的手，使劲攥在手心往前走，不给他说拒绝的机会。夜幕下灯笼朦胧笼罩在整个街道，人声鼎沸，烟火弥漫。黄身影拉着白身影穿过行色匆匆的人群，走在自己的世界里。

九王府，九王书房。幽香迷人，沁人心脾。白裕一共来过王府两次，每次来的感觉都是一个字，香。这香前世从来没有闻过，闻起来有一种让人舒畅让人愉悦的感觉。他好奇地走到柱子旁，一个碗大的青铜博山炉立在上面，香气是从博山炉里发出来的。白裕抬起素白的手，轻轻往鼻子处扇扇那缥缈的香烟。哇……真好闻。小心打开博山炉的盖子，里面一个摆成福字的香末。这香从“福”的第一笔那个“点”开始燃起，燃过之后变成灰白色的灰，现在那灰白色已经走到了“口”字处。“这是什么香？这么好闻！”刚刚还尴尬的白裕，被九王攥着手心这么一路，把他们能合法杀自己的事都又忘在了脑后。“是龙涎香。”“龙涎香？”这个名字好熟悉……不就是，不就是鲸鱼的粑粑。呃……我刚刚是不是还拿手往鼻子里扇了。吐……昂贵的粑粑。但是，确实好闻啊！而且这东西好像还稀缺的。古人捕鲸的技术不成熟，大部分龙涎香是靠渔民捡拾被海水冲上沙滩的粑粑。“你喜欢的话，我送你，还有很多。”“不了不了。”白裕连连摆手，这东西是好，就是……太珍贵了。香的问题讨论完，两人就坐到了窗户边的一座小踏上，踏上有一个小方桌，桌上放着一套棕黑色的胖茶壶。丫鬟一得到九王要来书房谈事的消息，早早地备好了茶水。九王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捏住胖胖的小茶壶，亲自给白裕倒满一杯清茶。这茶是浅绿色的，一经倒出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白裕端起茶杯，虎饮而尽。不错好喝，加点糖精，茉莉粉，牛奶，珍珠可做茉莉珍珠奶茶，一定比雪王的好喝。以后要是落魄了，可以开一个奶茶铺子。“九王找我什么事？”“雨之。”“恩？”“我的字叫‘雨之’。”“雨之，周雨之。”古人的字不是只有亲近或者长辈才能叫，白裕觉得自己还没和九王熟悉到这种可以叫字的地步。“是，以后你叫我雨之，我叫你和光。”“行，雨之今晚找我是为京兆府捕头的事？”不过白裕最大的好处就是识时务，他不矫情。你叫我这样叫，我就这样叫，咱不是那不识抬举的人。九王再一次把白裕面前的茶杯斟满，后放下茶壶，看向白裕。“是。”“张岩死了以后一直再没有找人吗？京兆府里没有可用之人了？”九王叹口气，朝廷局势刚刚稳定，前几年皇兄忙着处理那些乱臣贼子，无暇顾及这些品级低等的部门。就让这些狡猾偷懒的官员钻了空子，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尸位素餐啥也不干。京兆府府尹就是其中之一，戳一戳动一动，如果不是明年的京察，他可天天躺女人堆里睡大觉去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府尹如此，京兆府里是烂透了，没有一个可堪重用的人。现在京兆府里压着一个大案。皇后刚刚立为继后立马过问其姐姐的事情。她姐姐的死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被人杀于家中，至今未破。且死亡十五年，侦破的概率极其微小。皇兄知道此事并未理会，想来也是借皇后的手清理清理这些玩忽职守数年的官员。“我认为你是最好的人选。”“我？为什么？”白裕一脸疑惑，他和九王之间的交集但是不多，加起来没说过几句话。这还是自己善于交友主动攀谈。这赶上不善言谈的两人可以说就是陌生人。“因为你找到了杀死张岩的凶手。”“就这，我那可是为了自己。”白裕说的是实话，他不找凶手难道还能等死。“那赵东明呢？如果不是你，白大就成了替死鬼。连他自己都认可得替死鬼。还有你提到的心理学，足迹等等，都很新颖，你懂的东西是那些捕快不懂，如果你做捕头我的直觉你能成为一代神探。”“破案能力强的也有很多，比如我孙哥，他能力很强，在君华县名声……”白裕正激情地推销着自己的孙哥，一股令人窒息的高压冷气强势压来。压的他立马闭了嘴，拿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低下头不再言语。刚刚九王的眼神好可怕。“不只是你的破案能力，还有那句话‘疑罪从无’。这个概念从有典狱史记载以来都没有人提过，我觉得很好。”白裕抬起头来，看他脸色恢复如常，大舒一口气。“我认为你只要不能证明对方有罪就是无罪，破案就要讲究证据。这样可以防止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是，所以你做京兆府的捕头最合适。”“这……我考虑考虑吧。”“京兆府捕头的月俸一百两银子。”“啊！！！”白裕可听不得这个，钱，不是万能的。但你可以买走白裕的尊严。一百两，这么多！孙小北的月俸才一两银子。“如果做的好的话，还有赏银，等等不计其数。”“我当，我当，我当。”白裕激动地疯狂点头，一百两，想买啥就买啥了，不用再看侯府的脸色了。“你好歹也是侯府的嫡子，侯府不给你钱吗？”这小子什么时候对钱那么执着了，以前逛青楼进赌场难道都不给钱！“给钱，但我不想用。”“为什么？”“和他们不熟。”不够看他们脸色的，拿个钱逼逼叨叨冷嘲热讽。估计都是继母安排在他身边的眼线故意磋磨他的。以前的白裕性格张扬跋扈不觉得什么，现在的他住那里可受不了他们的阴阳怪气。“好，你这是同意了，明天任命文书就会签发。但先提醒一件事，有件积案侦破程度极高，且和当今皇后有关。”“皇后？皇后家死人了？”“是十五年前的事情。”说着九王从命墨砚去大理寺拿皇后姐姐命案的卷宗。所有地方的命案卷宗，在大理寺都有备份。很快墨砚拿来了京兆府这几年的积案命案，并细心地准备好了笔墨纸砚。九王小心地从里面找出关于皇后姐姐命案的信息。白裕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把卷宗放在面前的小方桌上。小方桌已经被九王收拾干净，且桌面的茶水也已擦去。卷宗放在桌上铺平，仔细观看纸张发黄，虽然被保存得当，但纸张边缘也有了毛边磨损，有的地方坏的厉害用纸张粘合在一起。死者：柳月云。死亡时间：景安十三年，春，二月初五，时年十六岁。死亡原因，被人扼颈致死。仵作解剖，死者胃里发现了一些有安神的汤药，身体有被侵犯的痕迹。下体水肿，大腿内侧有伤……但死者的衣服完好，甚至腰上的丝带都系的整整齐齐。……看来凶手是一个惯犯，心里素质强大。白裕从头看了一遍关于柳月云的卷宗，从字面伤上看找不到任何抓手。抓手是他前世的词语，线索的意思。但能得到的一点信息就是奸杀。一般杀人分为三种，情杀，财杀，仇杀。这奸杀大多数是情杀一种。但不排除仇杀。若是这两种可能，那案件容易调查，从死者熟人查起就可以。但如果这么容易，那案子早就破了。但有一点最可怕的情况就是流窜作案，也就是古人说的采花贼。如果是采花贼，那这案件侦破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采花贼往往踩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就是知道是谁你也找不到他。“皇后的家不是应该戒备森严吗？就算当时她不是皇后，那家里应该不会太差，这时代的大家族的小姐都是仆人侍卫跟着，怎么会被人杀害于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