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狱中疑云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4535更新时间:25/09/14 02:06:37

“刀下留人!”

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喊,一记寒光闪闪的砍刀硬生生插进地面,距离白裕的鼻子不过一毫米的距离。白裕心中本能地咒骂着这恶俗的桥段,正欲抱怨,却猛然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刑场入口处,一名男子骑着骏马,身姿矫健,衣袂飘飞,手持弓箭,如同一阵旋风般朝这边疾驰而来。那张脸,那股气质,即便只见过两次,也足以让人过目不忘——赫然是九王!

“我靠,是九王!”白裕激动得眼眶都湿润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置信的狂喜。原来,牛铁在见到衙役带走白裕后,便火速去找牛刚商议。牛刚见九王迟迟未到,本打算拿着诉状去刑场找府尹做最后的努力,谁知竟在半路遇到了匆匆赶来的九王。两人拦下九王的马,将白裕的诉状呈上。九王看过诉状后,脸色瞬间大变,胸口剧烈起伏,随即匆匆将诉状塞入怀中,一踢马肚,便如一阵风般消失了。

“一定要赶上啊!”白裕含泪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紧盯着九王抵达京兆府尹面前,怒斥为何提前行刑,并将一张白纸递到府尹手中,告知此案尚有疑点。府尹哆哆嗦嗦地接过状纸,额头上冷汗直冒,飞速看完纸上的内容后,脸色瞬间惨白,明年的京察算是泡汤了。

九王没有理会府尹的悲戚,径直跳上刑台,一脚踢开了刽子手,抱起已经瘫软的白裕。他迅速解开了白裕身上的绳索,将他横抱起来。“我没杀人!”白裕看着九王英俊至极的面庞,努力地说出这句话,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九王稳稳地接住了他纤细虚弱的身体,“我相信你。”

两天后。

白裕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阴暗潮湿的死牢,而是九王府寝房内那幽香沁脾、令人精神一振的华贵景象。他躺在一张黄花梨木的千工拔布床上,身旁是一位比这花香更沁人心脾的美人。那美人看起来十七八岁,小脸白皙,眉毛平直,尾部微向上斜,显得异常的平和,不像九王那般冷峻。他一双眼裂很长,即使闭着也能看出睁开时一定是又长又大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煽动。再加上那小巧挺翘的鼻子和微微厚实的下唇,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绝美中带着些许可爱憨厚的气息。

而当白裕再次环顾四周,他才看到房间里那个真正的主人——一位大约二十四五岁的男子,身着枯叶黄色的束腰束袖长袍,上半部分的头发用一个金丝镶白玉的发冠拢着,简单而不失高贵。那清透冰凉的白玉衬得他气质不凡,再加上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九王?”白裕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少了些许虚弱。

“嗯。”九王简单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只是抬手示意,一个丫鬟便端着一个白瓷碗走了过来。“白…少爷,太医说,您醒了就把这药喝了。”丫鬟与白裕四目相对,脸颊瞬间泛红,匆匆说完便低下头。

“九王殿下,我…”白裕没有接过碗,而是支起身子想要询问案件详情,只觉得眼前一黑,又重重地摔了回去。九王赶紧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帮他正了正身子。他看了丫鬟一眼,眼神中带着几分不悦,随即接过碗,用眼神示意她退下。丫鬟浑身一哆嗦,赶紧小跑着退了出去。

“喝药。”九王扶起白裕,将碗递到他嘴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生怕吓到对方。他与皇上自幼被母亲教导,地位尊贵,须保持端庄高冷,不能与常人一般嬉笑打闹,否则便不能令人信服。这股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

白裕听话地低头喝下了苦涩的黑水。喝完后,一滴水珠黏在他的唇上,九王见了,只觉下腹一阵燥热,赶紧拿过床头的锦帕为他擦拭。“谢谢你!”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等级制度根深蒂固,像白裕这样一个囚犯,直呼王爷“你”,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行为。然而,在自由平等的环境中长大的白裕,此刻却是真诚地表达感谢。前世身为孤儿,无人照顾,尤其是在新冠疫情期间,他全身疼痛欲裂,连喝口水都只能叫跑腿送水,这种关怀让他倍感温暖。

九王并未在意白裕的用词不敬,只是点了点头,将他安顿回床上。“九王,我的事怎么样了?”他静静地看着九王,眼中没有一丝害怕与谦卑,仿佛是在与朋友交谈。

“你写的状子本…我看了。”九王习惯性地想说“本王”,却改口为“我”。“你说凶手是张岩的熟人,两人关系还很好?”

“对。”

“矛盾。”

“矛盾?”白裕不解地看向九王。他对自己在诉状里写的案情分析十分信任。两人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对视,九王的心脏突然加速跳动起来。白裕的眼睛极好看,闭着时便已动人,睁开后更是迷人。那典型的桃花眼,眼裂长,眼尾上弯,眼珠又大,占据了大部分眼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媚态。白裕仿佛也变了,前两次见面时,他还是个谄媚无知、满口奉承的人。如今这张脸,即便是笑着,也让人心生厌恶。若非下人告知他是信阳侯嫡子,他当初也不会多管闲事,也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纠葛……

九王起身,背过身去,装作在屋里踱步,并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说凶手和死者关系很好,那他为什么杀了他?而且胸口刺了这么多刀,这看起来很像是泄愤的仇杀。”九王定下心神,说出自己的观点。正是这一点,让他先前也曾认为白裕就是凶手。传言中白裕睚眦必报,去找张岩报仇,非常符合他的作风。

“不,这点要结合现场情况看。我见到张岩时,他的脸蒙着一张白布。从心理学上讲,这是凶手在愧疚,在给他最后的体面。若是仇杀,杀了人踢几脚也算正常,但不会给他盖白布。我觉得,张岩胸口的刀伤,是凶手当时精神崩溃,在极度愧疚和无奈下,失去了理智。”

“心理学?”九王蹙起眉头,琢磨着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白裕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自觉地用了21世纪的词汇。这刚穿越过来,一时还没能完全适应。

“这是一个名词,我以前看书时见过的,不重要。”“看书?”九王心里嘀咕,传言说白裕不学无术,大字不识几个,怎么会看书?果然传言不足为信。

“你的意思是,凶手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杀张岩,他在杀了张岩之后,心里又极度愧疚,失去了理智,才疯狂地戳刺张岩的胸口?”

“对,就是这个意思。”在古代没有系统的法学培训下,只能靠经验总结。九王并没有完全相信白裕的观点,因为在他的经验里,没有“心理学”这个东西。在他看来,还是倾向于仇杀的观点。他踱步到窗前的摇椅上坐下,静静回忆张岩案卷宗里的细节。这两天,他仔细翻看了张岩的案卷,也发现了一个细微之处:凶手用的是一把双面开刃、长约三寸的小型匕首。这种匕首,在割喉时,一定会伤到凶手的虎口处。白裕的虎口完好无损,加上他衣服上没有溅血痕迹,这便是九王完全相信白裕并非凶手的关键。

但是,这些都只是猜测,不能作为呈堂证供。要想彻底洗清他的罪名,必须找出真正的凶手。九王想着,不自觉地看向白裕。不知不觉中,对方竟然又睡着了,睡得平静安详,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

“后怕!”九王心中暗道,差点丧命的白裕没有后怕,反倒是他这个旁观者,偶尔也会感到一丝害怕。如果自己晚来一步怎么办?如果自己没有去刑场怎么办?白裕是不是就要蒙冤而死了,世上就多了一个冤魂?他同时也后悔另一件事:堂审之前为什么没有查看张岩的尸体记录?如果及早发现这个问题,他的屁股就不用受罪了。他觉得应该和皇兄商议一下,以后像这种重大案件,在开始堂审前,应该增加一道内部审核程序,检查指控凶手的证据是否完整,有无漏洞。只凭县令一人,难免有失误。这样的话,自己那天就看不到……九王想到这里,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他似乎不想别人发现自己的小心思,但那绯红的双耳却暴露了他此刻的遐想。

“来人,拿白少爷的药来,到换药时间了。”

“是。”进来的是另一位丫鬟,她不言不语,静静地递来一个小巧的青蓝色瓷瓶,然后低头离开。九王接过小瓶,目光灼灼地看向睡着的白裕,扒开木塞,随着一声轻微的“砰”响,床上的天蓝色帷幔缓缓落下。

……

书房里,九王坐在棕黄色的书桌后,正在临摹一本叫做《道德真经》的书。一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进门拜见。

“查到凶手了吗?”九王放下手中的狼毫笔,面无波澜地看着来人。这两天,他派出了许多精锐侍卫暗中调查凶手,之所以秘密进行,是怕凶手得到消息后逃之夭夭。因此,白裕被救下的消息也被封锁了,只有京兆府的人知晓。王府的侍卫按照他的猜测调查,而京兆府那边则沿着白裕诉状的线索追查。

“没有。”来人汇报。

“继续查。”

“是。”来人恭敬地点头,退了出去。

“九王殿下,九王殿下,大事不好了,不好了。”侍卫刚走,京兆府尹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见到九王,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来不及喊疼,便膝行几步,趴在九王脚边不住地发抖。

“何事?”九王声音低沉地问道。他不喜欢这位府尹,觉得他是个典型的官场老油子,作为府尹不想着管理好地方治安,却一味琢磨着如何讨好上官。

“张岩的妻子,知道白少爷被您救下来后,竟然去皇宫告了御状,说我们京兆府和九王府被信阳侯收买了,包庇凶手,徇私枉法。”

“她怎么会知道?”九王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下官实在不知,您说封锁消息,下官就把消息封得死死的!怎么就被她知道了!”府尹跪趴在地上,头抵着地面,不敢抬头。

九王厌恶地走到一旁,思索片刻后问道:“查到凶手了吗?”事已至此,他必须在凶手得知消息前,找到他。“查到了!按着白少爷诉状里写的,下官把张岩周边的人都搜查了一遍,最后找出了一个叫李狗的人。”

“查到了!”九王那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波动。他自己最精锐的侍卫都没查到,京兆府里的几个“棒槌”却率先找到了。“对!李狗以前因为朋友义气,杀人后坐牢,是张岩力保他,判了十年牢。三年前刑满释放后,没有营生,又是张岩给他介绍了一个码头搬货的活计,才得以生活。后来他娶妻生子,一直很感激张岩的再生之恩。除了他,没有人符合白少爷说的条件。”

“就凭这个说他是凶手?”九王不愿相信一个纨绔子弟,仅凭看了尸体,就能比自己这个大理寺卿先找到凶手。“不不不,白少爷的诉状只是让下官找到调查方向,真正确定他是凶手,是因为在他家里找到了凶器。经仵作鉴定,正是杀死张岩的凶器。”

“那李狗右手手掌虎口处,有没有伤?”根据张岩颈部伤口的方向,凶手惯用右手。

“还没逮到李狗。下官想着把人逮住再告知王爷,谁知他已经带着全家老小跑了……”府尹的声音越说越低,京兆府走漏风声,这是他这个府尹的重大失误。他本想着抓住李狗将功补过,谁知张岩的妻子却先告了御状,这事是瞒不住了。

“蠢货!”九王心中暗骂。但骂完,他又觉得自己似乎更蠢,这蠢货都找到了嫌疑人,自己的手下竟然还一点线索都没有。“传本王令,全城搜捕李狗。”

“那张岩老婆怎么办?下官告诉她是李狗所为,她说我们骗她。”

“不必理她。”九王说着,也坐不住了,走到书房外,叫来侍卫传令。手头没有任务的侍卫和家丁,全部被派出去配合搜捕李狗。这下,九王府里能派出去的人都派了出去,府里一时成了空府。

中午时分,白裕再次醒来。这次醒来时,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九王不在,小丫鬟也不在。全身酸痛的他,静静地躺着,等着有人来扶他起身。可是躺了一段时间,还是不见人影,没有手机等任何娱乐的他,终于忍不住试着下地站了起来。谁知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手及时抓住了床沿。“Shit!这弱鸡的身体!”白裕甩了甩脑袋,扶着墙面,试着在房间里走动。走了几圈后,腿渐渐有了力气,几乎和正常人走路无异。估计这两天在九王府里被“灌了不少好东西”,身体比刚穿越来时好了太多,屁股也不疼了。九王这哥们够义气,真舍得花钱。他日有钱了,必当偿还。

白裕一边想着偿还,一边被房间里琳琅满目的值钱物件吸引住了。“我的天啊,这些东西好像都是古董啊!”这青花瓷,这木桌子,这字画,若是带出去,得卖多少钱?这可是王爷府里的东西,随便拿出一样都是精品。白裕在这里摸索了一个多时辰,时不时地碰碰这个,动动那个,始终不见有人来。受不住寂寞的他,试着往院子外面走去。从来到这个世界,他还没好好看过这个世界的样子。听说古代的京城繁华异常,尤其是晚上,各种美食、杂耍、珍奇异物汇聚于此,令人目不暇接,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才能好好欣赏。

白裕想着想着,便出了九王府。门口的护卫知道九王最近为了白裕的事情忙前忙后,明白他是侯府的贵客,自然出入王府畅通无阻。

凭着九王的地位,九王府的位置应该就在京城的二环内,人烟稠密,热闹非凡。白裕甫一站到街上,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哪里是繁华,这简直是异常的繁华!长长宽宽的街道,五颜六色的灯笼交错叠织,形成一条亮如白昼的灯河。再加上错落有致的五彩旗幡和招牌,点缀得整条街道绚丽多彩。人们摩肩接踵,吆喝声、招呼声、笑声、骂声交织在一起,异常喧闹。白裕深深吸了一口气,各种从未闻过的香味扑鼻而来。这在前世绝对闻不到,是完全没有科技与狠活的纯粹香味。

“哇!我要吃撑肚子。”白裕是个资深的吃货,什么事情都阻挡不了他对美食的热爱。前世,同事们每次验完尸,很久都吃不下饭,而他却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睡睡,还吃得特别香。此刻,闻着这前所未有的香气,白裕激动地朝着巷子深处走去。满心满眼想着要吃垮这条街、玩遍这条巷的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危险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