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悲父遗祸，女儿泪尽

“她们姐妹俩，真是命途多舛啊。” 杜鹃的丈夫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缓步走了进来，打破了沉寂。

我回过神来，望着他，轻声问道：“我听村里人说，这一切的根源，都是那个杜老犟？”

“正是如此。” 杜鹃丈夫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看了一眼旁边还在啜泣的妻子，继续说道：“不论如何，他终究是杜鹃的生父，我出于最基本的礼节，称呼他一声岳父。但若因此便要我认同他这个人，恕我直言，那绝无可能。”

“名存实亡？”我直言不讳地追问，“他们父女之间，已然断绝关系了？”

“何止是断绝。” 杜鹃丈夫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若非杀人偿命的罪责束缚，我敢肯定，杜鹃早就亲手‘料理’了他。”

在常理之下，一个人的性格，很大程度上是由先天的遗传基因所决定；然而，思想的形成与演变，却更多地取决于后天的环境熏陶与教育。

江鱼镇，这个被群山环绕、与世隔绝的偏僻之地，注定使得新鲜事物传入的时间和过程相对滞后；同样的道理，想要将陈旧的观念根除，也需要漫长岁月的洗礼与沉淀。

杜老犟，他先天的性格便已是极端的顽劣，令人难以容忍，偏偏他后天的成长环境更是糟糕透顶，这两者相互叠加，最终酿就了一系列令人扼腕叹息的悲剧。

而这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便是那根深蒂固、遗毒甚深的封建男权思想。

在杜老犟那扭曲的认知体系中，男性的地位，理所当然地要远远凌驾于女性之上；他甚至曾口出狂言：“女人，天生就是为了伺候男人的。”

这种“伺候”，并不仅仅局限于夫妻床笫之间的义务，更必须涵盖到操持家务、养家糊口，以及繁衍后代，延续家族香火的重任。

在他那狭隘的思维里，男人，就应当是生来享福的。

在如此极端且病态的价值观驱使下，受到戕害的，不仅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那两个年幼的女儿。

当大丫降生于世的那一刻，杜老犟痛苦万分，仿佛身体被硬生生剥离了一部分。

回想起他为了求得一个儿子而虔诚许下的种种誓言，回想他在妻子腹上夜以继日的辛勤“耕耘”，那一瞬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一个内心极为脆弱的男人，注定会沦为一个懦夫；然而，懦夫们最不擅长的，便是承认自身的缺陷，他们往往会给自己寻觅各种各样的借口，而杜老犟，便将所有的怨恨与责任，一股脑儿地推到了他的妻子身上。

从那一刻起，杜老犟便一脚踏入了酗酒的深渊，踏上了家庭暴力的不归路，走上了一条注定众叛亲离的绝境。

他每日沉湎于酒色，醉眼迷离，对妻子非打即骂，对大丫更是漠不关心，脑子里日思夜想的，便是如何能尽快让妻子的肚子再次隆起。

然而，这个无耻至极的文盲、这个卑贱无赖的混蛋，却浑然不知，生男生女的决定性因素，其实根本就在于他自身。

大丫的降生，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她多舛的命运，这对她自己而言是如此，对她的母亲亦是如此，对这个被阴霾笼罩的家，更是如此。

命运，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苦难而施以偏袒，但人与生俱来、不屈不挠的抗争精神，也足以让她奋起反抗。总而言之，大丫顽强地活了下来。

一岁、两岁、三岁、四岁……大丫在一天天茁壮成长的同时，她的母亲在经历了两次不幸的流产之后，肚子再次有了起色。

然而，最终的生产结果，依旧是杜老犟无法接受的。

二丫的降生，更是加剧了这个家庭的苦难程度；由于母亲需要下地劳作，喂养家禽，年仅四岁的大丫，不得不承担起照顾妹妹的重任。

彼时，这个家庭的生活画卷，便如同眼前这般展开。

由于第一次生产后未能得到充分的休养，加上接连的流产以及后续分娩带来的巨大损耗，大丫的母亲身体落下了一系列的病根。

她牵着两头瘦骨嶙峋的老牛，蹒跚地走进田地，踩着被医生再三叮嘱过的冰冷泥水，拔草、插秧。许多时候，她累得连腰都无法直起。

与之形成讽刺般鲜明对比的是，在家中，杜老犟却悠闲地拎着酒瓶，在阳光下惬意地晃动着，时不时还跟着戏匣子哼上几句，好不自在。

家门外，大丫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一个巨大的簸箕。簸箕里躺着面黄肌瘦的二丫，她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咿咿呀呀地吐着泡泡。

这幅景象，既是一个家庭近两年来生活状态的缩影，也是对他们生活最真实的写照。

二丫三岁那年，那个酗酒成性的杜老犟，又起了新的幺蛾子。他不知从何处寻来了所谓的“土方子”，并严格按照上面的指示付诸实践。

他戒掉了酒，戒掉了烟，开始吞食一些来历不明的草药，唯一未曾改变的，还是在妻子身上那宣泄般的“耕耘”。

不得不承认，命运有时倒是显得颇为公平，否则杜老犟这种人渣，又怎会如愿以偿呢？

当孩子再次呱呱坠地时，杜老犟欣喜若狂，甚至一反常态地替妻子下地干了农活，回来的路上，他还给两个女儿买了糖。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一句古话：“乐极生悲。”

意外的感染，让那个初生的儿子患上了小儿麻痹症；而病急乱投医的胡乱折腾，更是导致了病情的恶化。加之孩子因体质虚弱，未能得到足够的母乳滋养，交叉感染的病毒性心肌炎，最终导致了他的双腿不得不被截肢。

即便如此，这个残疾的儿子，依旧成为了杜老犟的全部寄托。

往后的日子，与那些普遍重男轻女的家庭别无二致。儿子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女儿们想要什么，换来的只是训斥，甚至还会遭受毒打。

日子，在这个畸形病态的家庭里，缓慢而沉重地流淌着。

大丫和二丫，也随着时光的流逝，渐渐长大成人。

……

自由恋爱，是象征社会个体平等发展的重要标志之一。

当然，在杜老犟的认知里，所谓的平等，甚至还不如他儿子的一泡尿来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