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病榻前,魔童扰心神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3099更新时间:25/09/14 02:06:24

夜色渐浓,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与淡淡的血腥味交织,在空旷的病房里弥漫。我陪着父亲,看着他因病痛而愈发憔悴的面容,心中五味杂陈。这段时间的陪护,加上医院伙食的寡淡,让母亲本就清瘦的脸庞更是添了几分苍白。疲惫如潮水般涌来,我深知不能再让母亲继续这样操劳下去。

“妈,您先回姨妈家好好休息吧,”我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这段时间您肯定也没怎么睡好。医院这边有我呢,您放心。”

母亲起初有些犹豫,但见我态度坚决,最终还是拗不过我的坚持,轻轻点了点头。看着她步履蹒跚地离开,我心中既是愧疚,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

“求人不如求己。”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盘旋。虽然与陈有德的接触并不多,但他那张刻薄的脸,以及言语间的不靠谱,都让我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指望他,我还不如自己多花些心思。

早在非洲出差期间,我便利用闲暇时间,在网上搜集有关尿毒症的资料。信息良莠不齐,虚假消息充斥其中,但归根结底,解决问题的关键似乎只有一条——换肾。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除了浏览新闻报道,我也尝试通过网络咨询专家,希望能找到一位负责任的医生,为父亲办理转院事宜。父亲现在住的这家医院,在我们这座城市确实声名赫赫,但论起对尿毒症这类疑难杂症的专业性,却远不如那些专攻此道的医疗机构。医院就像学校,光有名气是不够的,专业性才是硬道理。

今天的网络搜寻,倒也不是毫无收获。我了解到“定点捐献”这一概念。也就是说,一旦亲属进行器官匹配,若结果成功,便可实现定点捐献,避免了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地等待肾源的绝望。

“看来,明天我得去做个匹配。”我轻声自语,目光落在父亲安详的睡颜上。腰子这东西,有一个或两个,对生命运转的影响似乎并不大,至少,一个足以维持基本生理需求。我默默祈祷,希望能与父亲的肾源匹配成功,为他带来一线生机。

就在我沉浸在手机屏幕的光影中,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划破了病房的宁静。夜已深沉,父亲早已入睡,病房里一片寂静,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本就烦躁的心绪更加紊乱。

它出现得如此不合时宜,更让我心生反感的是,它似乎是针对我的。

“叔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呀?熬夜对头发可不好了,小心头发掉光光哦!”

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此刻在我眼中,宛如一个小小的恶魔。然而,命运的神奇之处在于,她后来竟成了净化我心灵的小天使。

对于我们这一行的人来说,由于长期与电脑为伴,头发的健康状况自然是我们最为在意的事情。这敏感的话题,总能轻易触动我内心最脆弱的神经。

我自认情况尚可,但身边许多和我同龄的同事,已经不得不依赖假发来维持形象。脱发,已然成为我们这个行业的最大困扰,甚至可以说是职业病,而且,至今尚无有效疗法。这话题对我们而言,无疑是沉重且令人避讳的。

虽然我尚未到“顶上无毛”的地步,但脱发的迹象早已显现。前两年还算轻微,可今年,情况愈发严重。每日醒来,枕头上总会铺满一层细密的头发。当然,这或许有些夸张的说法,但掉发量之大,绝非虚言。我甚至预感,不出几年,短则一两年,长则三五年,我便会步上同事们的后尘,不得不去理发店寻觅一款适合自己的假发。

“哪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家大人没教你要讲礼貌吗?是你才要头发掉光光!”

积压在心头的不快,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倾泻而出。这股怒火,很大程度上源于陈有德那番令人窝火的话语,以及网上搜寻父亲病情解决方案时,一无所获的沮丧。我努力克制着,毕竟,我是一个有理智的成年人。然而,当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无意间触碰到我内心最敏感的痛处时,我精心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尽管对方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我的语气依旧刻薄而凶狠。我只能怪她,出现的时机不对,说了不该说的话,恰好撞在了我这把枪口上。

当然,她的穿着打扮,也无疑是火上浇油。欺软怕硬,或许是人性中隐晦的一面,但也不能全然否定。理智尚存时,我们能够压制住这种天性,一旦失去冷静,便会悄然暴露。

即便是在当下这个时代,衣着并不能完全决定一个人的家庭背景,但它至少能提供一定的参考。从这小女孩的穿着来看,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算富裕,甚至可以说相当拮据。尽管衣物干净整洁,看得出父母对她的疼爱,但那过时的款式,仿佛回到了我童年时期,甚至比我小时候的穿着还要朴素,而且,都是自家缝制的。

在这个年代,孩子的衣鞋,价格早已水涨船高,样式也层出不穷。许多孩子的鞋子动辄数百上千,一套衣裳亦是如此。哪家的小公主、小王子不是打扮得光鲜亮丽?而眼前这个小姑娘,显然不在此列。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小的身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裤子膝盖处似乎有淡淡的缝补痕迹。一双布鞋,样式也十分陈旧,鞋面上沾染着些许灰尘。她仰着小脸,黑葡萄似的眼睛里,闪烁着孩童特有的清澈与好奇,却丝毫不见因我恶劣的态度而产生的丝毫畏惧。

我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丝愧疚悄然爬上心头。我将自己的不幸,将因工作而带来的烦恼,一股脑地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这实在算不上光明磊落。

“谁允许你半夜三更跑到这里来的?你爸爸妈妈呢?”我语气稍稍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几分严厉。

小女孩眨了眨眼,小声回答:“我……我妈在楼下陪我爷爷。”

“你爷爷怎么了?”我追问道。

“我爷爷也病了,就在隔壁病房。”她指了指隔壁的方向,声音依旧不大。

原来如此。我心中了然,这小姑娘也是因为家人的病情,才会在深夜出现在这里。如此一来,我刚才的态度,确实有些过分了。

“那你自己在这里,不害怕吗?”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她摇了摇头,奶声奶气地说:“不害怕,这里有好多的叔叔阿姨,他们都对我笑。”

我看着她纯真无邪的笑容,再回想起自己刚才恶劣的态度,心中更添几分惭愧。我本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被她的一句话打断了:“叔叔,你看起来好难过。”

她歪着小脑袋,认真地看着我,仿佛真的能看穿我内心的悲伤。

“我……”我一时语塞。

“是不是因为头发?”她又问道,这次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生怕再次惹我不快。

我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我妈妈说,生病了就会掉头发,就像我爷爷,他化疗的时候,头发就掉了很多。”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但是,妈妈说,等病好了,头发还会长出来的。”

这番话,虽然是孩童的视角,却意外地给了我一丝安慰。生病了会掉头发,这似乎成了普遍的认知。但她母亲的话,却又点燃了我内心的一丝希望。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道,目光落在她身上,开始觉得她不像个小恶魔,反而像个传递着希望的小精灵。

“叔叔,你别难过,等你头发长出来,会更帅的!”她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天真的鼓励。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个小小的生命,在如此困境中,却能展现出如此纯粹的善意与乐观。

“对了,叔叔,你爸爸是什么病呀?”她又好奇地问起。

我看着她,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倾诉欲。也许,和这个孩子聊聊,能够暂时忘却那些烦恼。

“你爸爸,他是……”我正准备开口,却被一声急促的呼唤打断。

“明明!”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从病房门口传来,带着几分焦急。“怎么跑这里来了?”

我抬眼望去,只见一位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她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另一只手,则牵着那个叫做“明明”的小女孩。

“妈,我和这位叔叔说话呢。”明明有些不舍地看着我。

“快跟叔叔说再见,我们要走了。”母亲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了拉明明的衣角。

“叔叔,再见!”明明冲我挥了挥手,然后被母亲牵着,乖巧地走出了病房。

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头,却被一种莫名的感动所填满。或许,这个世界,并非全然的冰冷与绝望。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刻,也会有这样纯粹的善意,如同一束微光,照进现实的阴霾。

我再次低头看向手机屏幕,那些关于尿毒症的复杂信息,似乎也没有那么令人窒息了。父亲的病情,依旧严峻,但我心中,却多了一份坚韧的力量,一份来自陌生人——一个七八岁小女孩的善意。

我重新振作精神,继续搜索着父亲的治疗方案。即使前路漫漫,充满未知,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知道,总有一些温暖,存在于人与人之间,支撑着我们,继续前行。

我开始仔细地研究那份关于“定点捐献”的资料,同时,也将我从网上搜集到的关于尿毒症专业治疗医院的信息,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列表。明天,我需要做的,不仅仅是进行器官匹配,更要为父亲找到最合适的治疗途径,哪怕前路艰辛,我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我再次望向熟睡的父亲,他平静的睡颜,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一定要为他找到那一线生机,让他能够重拾健康,安享晚年。而那个叫做“明明”的小女孩,她纯真的话语,以及那份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善意,将成为我在黑暗中前行的不竭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