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太子妃赏舞

卢娘子双膝发软，心中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慌感，如影随形。尽管她见识过不少风雨，可终究才十四的年纪，细嫩的皮肉下，藏匿着少女最原始的恐惧。

“前些日子事务繁忙，今日特意唤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贺府的日子，是否已经适应？”太子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温和，与她尊贵的身份似乎有些错位。

卢娘子抬不起头，只能感受到太子妃语气中的平和，没有半分嫌弃，更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丝尖刻讥讽。她悄悄掐了一下掌心，借由那股尖锐的疼痛让自己清醒几分。脑海里回荡着小叶子叮嘱的话语：“定要讨好太子妃，让她高兴！”

“回太子妃的话，奴婢适应得很好。府里的姐姐们都对奴婢十分和善，这里的一切，都让奴婢感到新奇和舒适。”卢娘子口齿伶俐，从小在花楼长大的她，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用最得体的语言讨人欢心。

很快，她便与太子妃熟络起来。卢娘子身姿曼妙，即使穿着统一的宫女服饰，也难掩那份灵动。她娓娓道来，仿佛将过往的经历化作一段段传奇：“……那时候，我和上一任花魁比舞，赢了个彻底，从此，我便成了雅妓中新的花魁。”她笑得明艳而洒脱，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出身，更没有刻意博取同情。

卢娘子望向太子妃。太子妃端坐在华贵的圈椅上，怀里轻柔地抱着一只雪白的小猫。她指尖轻抚着猫咪的毛发，鲜红的丹蔻在素净的肌肤映衬下，愈发显得夺目。那张秾丽幽雅的面容上，荡漾着一种纯粹的赞扬，干净得让人心生暖意。卢娘子更愿意将这赞扬理解为一种包容，一种静默的接纳。

“真可惜，我没能亲眼见证那一场倾倒众生的舞蹈，想来定是美不胜收。”太子妃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

“这倒也简单。”卢娘子话音刚落，便听见小叶子在外头轻唤一声：“进来！”

四名乐师垂首而入，恭敬地行礼：“奴才参见太子妃！”他们手中各自持着乐器，显然是早有准备。

贺芸轻轻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小叶公公，这是算准了今日的戏码？”

怀中的小猫“小留”，显然是只贪吃的主儿。它翘了翘尾巴，又缓缓放下，喉咙里发出几声娇嗲的“喵~喵~”声，明显是在向主人撒娇讨食。

“小留，到小虹那里去。”贺芸将怀中的猫儿递给一旁的小太监小虹，吩咐道。小留似乎又胖了一些，曾经那副“娇俏可人”的模样，如今已然是“气势磅礴”了。

小叶子弯腰的幅度更深了几分，那张秀气的面容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奴才哪里算得那么准？做奴才的总要多思量一些。卢娘子擅长舞蹈，太子妃又传唤她，奴才自然要备下乐师。”

贺芸心中暗赞，不愧是跟着小关子出来的，一样懂得如何讨人喜欢。她默许地看了小叶子一眼，后者心领神会，随即转向卢娘子，问道：“卢姑娘，想伴着哪支曲子起舞？”

卢娘子沉吟片刻，回答道：“就以‘风止息’吧。”

小叶子此举并未与卢娘子提前商议，为的就是这份真实感。行事可以周全，却不能过于刻意。

乐师们领命，悠扬的箫声和清脆的琴音随之响起。卢娘子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姿柔美而充满生机。她抬手翻转间，如同展开一幅徐徐流动的画卷。这并非她当年与花魁比舞时的那种轻浮魅惑之舞，那等舞姿，断然不适合在太子妃面前展现，否则在场的宫人，定会将她拖下去。

不知为何，贺芸的思绪开始游离，将眼前的一切与一些不相干的事物联系起来。她想到了持珏，想到了那日散落在地上的竹月色锦衣，她一贯冷静的心湖，泛起阵阵涟漪，层层叠叠地向外扩散。

她记得，虽然当时自己醉意熏然，却依然清晰地听见了他说的话：“玥玥，我会永不休止地爱你。”这句话，本该是情浓时爱侣间一句空泛无物的承诺，然而，当他们日后反目时，这句话却成了最尖锐的恨意来源。可是，持珏说这话时，眼眸中是那种近乎偏执的炽热爱意，仿佛要将血管中奔涌的情丝抽出来给她看，那份炙热，滚烫了她的肌肤，灼烧了她的灵魂。

卢娘子舞罢，贺芸赞许地说道：“很美，很有风雅之气。”

卢娘子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她知道自己这次没有搞砸。

太子妃又与她闲聊了几句，最后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叶子，多关照一些卢娘子。”这句话，绝非一句简单的客套，它象征着卢娘子在宫中的地位，如同登上了通往高处的阶梯。

走出后院，卢娘子几乎腿脚一软，扶着长廊的柱子才勉强站住。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吓死我了！”她几乎是凭借一股气吊着，才能在太子妃面前维持镇定，实则早已心惊胆战。

即便太子妃再温柔，她本身也象征着一种生杀予夺的权威，手中掌握着卢娘子未来的命运。

小叶子带着乐师们走了出来，看到卢娘子狼狈的模样，非但没有嘲讽，反而比之前更加和善：“卢姑娘做得很好，咱家没看错你。”说罢，便领着众人离开了。卢娘子久久未能回神，直到看见先前跟在小叶子身后的一位小太监走过长廊，从她身边经过。她敢肯定，她闻到了血腥味！

她闭上眼睛，任凭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这富贵到了极致的皇宫，反而成了最危险的龙潭虎穴！“谨言慎行！谨言慎行！”她暗自告诫自己。太子妃对她显露出的几分善意，足以让她顺利地熬到二十岁，离开这皇庄。

……

是日，贺芸比往常更早地回到了东宫的长信殿。宁㳐临处理完政务，回到正殿，却发现贺芸正对着案桌上几件衣裳看得出神。

他扫了一眼，都是些浅色系的青色，空青色、白青色，还有那抹令人心动的竹月色。

“持珏，你来试试。”贺芸转过身，对他盈盈一笑。她静静地站在案桌前，如同夕阳最温柔的光辉，瞬间抚平了宁㳐临在处理政务时的疲惫。

“佳人盼君至，新妇待郎归。”“持珏”这个称呼，比任何一句“殿下”，都更能触动宁㳐临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