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往事如烟的重逢

对于琼瑶笔下那些纯真、幻想式的爱情故事，庄羽曾陷入深深的思辨。那些故事，在她看来，未免有些幼稚和做作，但字里行间流淌的优美文字、完美情调，以及那惊天动地的爱恨纠葛，又总能轻易地触动她内心深处的情感。“明知相思无用处，无奈难解相思苦！有情又似无情时，斜风到晓穿朱户。问君知否此时情。”即便身居高位，偶尔读到这样的诗句，庄羽也会情不自禁地被深深打动，仿佛自己也化身为那个为情所困的少女。

然而，与琼瑶作品相比，她更偏爱那些现代青年作家笔下犀利、直白的文字。比如，“公务员和年轻人唯一的共同点是都有20多岁的女朋友。只不过他们的女朋友都是地下的。”这样毫不避讳、一针见血地揭露社会阴暗角落的话语，总让她觉得酣畅淋漓，有一种莫名的过瘾。

她也时常关注一些名人的博客。其中一篇的片段令她印象深刻：“人民日报今天再次教育了我——不要抱怨国家收了很多税，虽收了很多的税，但这些钱2/3用于改善住房、医疗、教育、交通、环境，这些民生问题了。之所以我还有意见，是因为我暂时还未被覆盖到，没覆盖到所以没感觉到。看来，我又拖国家的后腿了，这里，请问全国其他地方的朋友有没有感觉到。”坐在市长的位置上，庄羽此刻却感到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这种观点。

“妈，饭做好了，吃饭吧？”女儿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沉思。

“哦，知道了。”庄羽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市府门口的老邢头已经提前半个小时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特有的、带着几分沧桑的笑容。“庄市长，您早！”

庄羽微笑着点点头，径直走向市府内部的小食堂。这是她多年的习惯，每天提前半小时上班，先在各处巡视一番。

“听说鲁主任跳楼的案子有进展了，他早年有个风流事，你可别乱说啊，我家那侄子不让说的。”循着声音望去，是后厨的两位中年妇女，正一边择菜一边小声议论着。庄羽心里清楚，这些在市府大院里做杂活的人，很多都有着不寻常的背景。说话的这位妇女，娘家侄子的老丈人就在省纪检部门工作，由此推断，她所说的消息很可能属实。

庄羽眉头紧锁，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小彭已经替她泡好了茶。她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感觉才稍稍清醒了一些。这时，小彭敲门进来，送来一份文件，又顺手为她续满了茶水，这才退了出去。

庄羽手里拿着文件，思绪却依旧被刚才的对话所占据。鲁继中是在两年前被调任市打假办主任的。他出身乡下，当过兵，是个耿直的人，从基层一步一步干上来的。虽然大家在同一个大院里工作，但除了几次工作上的接触，他们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自从鲁继中出事后，庄羽就一直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心里乱糟糟的。

她依稀记得，去年3·15的前一个星期，市里召开了部署打假工作的会议。鲁继中就坐在她旁边，整个会议期间，两人只是简单地打了声招呼，便再无交流。那次会议之后，庄羽就感觉到鲁继中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她，即便在走廊里擦肩而过，他也只是匆匆一瞥。更令她感到奇怪的是，鲁继中说话时的神态，走路的姿势，竟然与三十年前她认识的一个人非常相似。那人也姓鲁，只是鲁继中的皮肤更黝黑一些，左眼下方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走路时右腿还有些微跛。尤其是他的声音，沙哑刺耳，令人不适。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突然响起。

“庄市长，我是信访办的马明，有一批上访的农民要求见分管市长。”

“知道了。”庄羽猛地收回思绪，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自从分管农业口的工作以来，这种事情几乎是家常便饭。

“你们给评评理呢，俺们容易吗？一年到头就指望有个好收成，咋就有这样的种子呢，把俺可坑苦了！”

“俺娘老子都来了呢，就要讨个说法，你们当官的管不管？”

“球个，俺到了镇里，也找了镇打假办呢，咋就没个说法？俺就找市长，他女乃女乃的，俺谁都不怕！”

“小兔崽子，说话文明点！咱是来解决问题的，又不是来骂娘的！”庄羽还未走近，就听到一片嘈杂的争吵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乱哄哄一片。

“大家静一静！市长来了，有什么问题大家慢慢说！”信访办的马科长大声喊道。

庄羽走进人群，一一仔细倾听他们反映的情况。她的心猛地一颤，这乡音……怎么如此熟悉？哦，原来他们是牛疙瘩庄的老乡！每句话后面那特有的“呢”字，让庄羽瞬间回到了三十年前，那个她曾经插队的地方。当年那长达五年的插队生活，曾伴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伤心往事。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回去过，也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庄羽心中涌起一股激动。她拉住一位老乡的手，嘘寒问暖，打听当年的故人和往事。老乡告诉她，当年的知青们后来都陆续返城了。其中有一个，娶了邻村的姑娘，早就迁移走了。庄羽急忙提到一个人，老乡说那个人也早就不在这里了，好像是去当兵了，后来听说在部队时出了事故……

这个夜晚，庄羽辗转反侧，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