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暗夜枭袭

暮色渐沉，杏花林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肃杀之气。凌清影，这位赫赫扬名的“娘子军”首领，此刻正陷入深深的沉思。方才那突如其来的袭击，如同一柄冰冷的利刃，刺破了她平静的思绪，在她脑海中投下了两道浓重的阴影。

其一，是她恨之入骨的突厥。自一年前，她协助李夜平定了河东匪患以来，便率领着她那支巾帼不让须眉的娘子军，在大唐的土地上四处奔走，如同猎狼的猎犬，一次次地截杀那些觊觎大唐疆土的突厥骑兵。纵使娘子军的规模与朝廷的正规军无法匹敌，但她们给予来犯之敌的重创，却是不容小觑。凌清影深信，就像她对那些突厥“狼崽子”恨之入骨一般，对方也必定对她这个屡次破坏其图谋的“女狼王”怀有刻骨的仇恨。因此，派人前来暗杀她，这并非什么难以置信之事。

其二，便是数月前，那桩震动长安城郊的“无头佛祖血案”。那桩血案至今仍悬而未决，朝廷虽未公开张榜，但凌清影的消息网络却异常灵通。她清楚地知道，近几月来，各大衙门，尤其是六扇门和大理寺，都大大加强了城防和夜巡的力度，长安城如同被铜墙铁壁般守护着，就连那座破败的郊外寺庙，也时刻处于暗处的监视之下。如此严密的布防，足以说明此案的凶手绝非寻常之辈。那么，今日袭击她的，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嗜杀成性的凶手，他为何会出现在此？

无论袭击者是哪一方，落入他们手中，凌清影都深知自己的命运只有一个——必死无疑。

然而，凌清影并非畏惧死亡之人。早在她决定率领娘子军奔赴疆场的那一刻，她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唯一让她牵肠挂肚，甚至心生恐惧的，是那个名叫白茗的男子。她痛恨白茗的“不争气”，但她也深知，白茗是一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她并非一厢情愿，白茗心中对她亦是情根深种。她相信，不久之后，白茗定会因为她的失踪而焦急万分，赶来寻她。

如果，那些偷袭者早已潜伏在杏花林中，伺机而动，那么，当白茗心急如焚地赶来之时，他是否会像此刻心神不宁的她一样，因为缺乏警惕而轻易落入对方的陷阱？凌清影不敢去想，但她知道，答案是肯定的。白茗那般木讷老实，一旦收到娘子军传来的消息，必定会方寸大乱，魂不守舍。再加上这三天的煎熬，他将茶饭不思，精神状态定会糟糕透顶。届时，他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她必须做些什么，哪怕只是为白茗争取一丝警觉，也是好的。

袭击者是个身手矫健的练家子，他的脚程快得惊人。自从偷袭得手后，他便再未停歇，只是一个劲儿地拖拽着凌清影向前疾行。凌清影被他拖得头晕目眩，脚下的碎石、断枝如同锋利的刀刃，不断割裂着她的衣裳，切割着她的肌肤。脖颈处那粗糙的绳套，更是如同催命的符咒，紧紧勒住，勒得她眼珠暴突，即便张大了嘴，也觉得呼吸困难，窒息感如影随形。

然而，对方显然并不打算现在就取她的性命。这一点，从勒在她脖子上的绳套并非活结，而是一个牢固的死结，便可窥见一斑。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凌清影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扯下了腕间一串珍珠，一颗颗用力地撒了出去。

珠子很快便撒完了，她又将目标转向了衣襟上挂着的玉佩。她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更不敢撕扯衣裳，生怕衣物断裂的声音会惊动身旁的袭击者。当身上佩戴的饰物一件件被她抛洒出去后，凌清影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

究竟是什么地方？这个混蛋究竟想把她带到哪里去？在这朗朗乾坤之下，在这天子脚下，为何大白天路上却连个行人都瞧不见？无数个疑问在凌清影的脑海中疯狂闪过。直到她看到前方那残破的土墙，她心中那最初的猜测，才得到了可怕的印证——袭击她的，果然是那桩“无头佛祖血案”的凶手！那一刻，一个令她毛骨悚然的诡异念头，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她的脑海。

数月前，凌清影曾派人暗中打探过，最早发现那桩血案的，正是白茗。而且，那桩匪夷所思的惨案，凶手的作案手法并非毫无章法。他杀人时极其讲究，受害人虽然有附近居住的村民，也有过路的商客，甚至还有突厥商人，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年轻的夫妻，或者是情同兄妹的组合。因此，凌清影基本可以断定，凶手杀人是有明确的目标性的，他对年轻的夫妻或兄妹，有着近乎变态的“偏爱”。

她自认从未到过这座破庙，也与凶手素无瓜葛，那么，凶手为何会跟踪她到这荒无人烟的杏花林？故此，凌清影大胆猜测，凶手此次偷袭她，很有可能是故意针对白茗。

要么是凶手忌惮白茗打破了他几个月前的杀人计划，要么是他痛恨官府的捕快，而巧合的是，她凌清影与白茗正是镇上出双入对的恋人，正好符合了凶手既定的杀人对象。换而言之，她今日的遇袭，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专为白茗设下的阴谋！

这个结论如同一个巨大的雷霆，瞬间劈中了凌清影，震得她头皮发麻，全身冰凉。然而，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又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就在凌清影想到此处时，一直拖拽着绳套疾行不停的凶手，却突然放慢了脚步，侧过头，冲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看清对方的面容，凌清影猛地呆住了。一个突厥人？竟然是一个突厥人！然而，眼前的这个突厥人，却与她所熟悉的那些突厥“狼崽子”或是突厥商贾，有着明显的不同。凌清影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同，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此人身上带着一种浓郁的地域特质，就如同姑苏人身上自带的江南水乡温婉，边关将士身上散发出的粗犷豪情一般。

仅仅是短暂的呆愣了三五息，凌清影便猛然惊醒。因为她还注意到，当凶手冲她微笑时，他的视线并非落在她的脸上，而是牢牢地锁定了她的右手。那是一个无比诡异的笑容，其中混合着算计得逞的得意和阴谋得逞的快感。凌清影下意识地抬起右手，目光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扫了一眼。

这一扫，她赫然发现，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竟然是一束断发！

她已经将身上所有的信物都抛洒出去，当时她只顾着不能昏死过去，只要继续抛洒信物，就能给白茗留下寻找她的蛛丝马迹。于是，她调动了体内最后残存的内力，悄无声息地，在自己双手可及的范围内，用力斩断了一截头发。她本以为斩落的是一片衣襟，却未曾想到，竟然是自己的一束青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