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赎罪之光

晚上七点，青北市警局刑侦一队办公区。裴博看着面前这位主动投案自首的老太太，不禁有些头大：“说到底，您还是不愿意交代安然到底在哪儿。”

两个小时前。刚从医院回来的裴博一进警队，便风风火火地召集了全队成员开会。他将郭晓宇临死前透露的消息悉数告知，并在部署如何想办法去老太太那里要人。毕竟，他们不能与这位老太太发生正面冲突，万一她撒起泼来反咬警察一口，即便有执法记录仪作为证据，自己有理，也恐怕难以应对。正当大家商议之时，一位接待警员突然冲进来报告，说是有位老太太来自首了。裴博心中一怔，随即问道：“她是一个人吗？”“一个人。”裴博心想，这总比他们上门要人却碰一鼻子灰要好得多。他随即起身，亲自出去将老太太带进办公区。

老太太一到，便对裴博交代是自己杀了安然的姐姐，并请求裴博赶紧将她抓起来，尽早判刑。早有预料的裴博不慌不忙地给老太太倒了一杯温水，然后耐心为她解释案子的每一个细节。从死者被剪去的染色的头发，到勒死死者后搬运尸体进浴缸，再到给尸体灌下强腐蚀性化学药剂，这些都不是一个年届八旬的老太太能够做到的。“所以，老太太，别再包庇安然了，现在交代，可以争取宽大处理。”

老太太却执迷不悟，一口咬定死者就是自己亲手杀害的。裴博将之前老太太做过的笔录翻出来摆在桌上，告知她若是再执意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那么她之前的笔录便会成为伪证，惩罚只会加重。然而，老太太根本不理会他的劝说，一口咬定自己就是凶手，无论法律如何审判她都没问题。她就这么在刑侦一队的办公区与裴博僵持了许久，无论裴博如何劝说，如何使用激将法，她也丝毫不肯松口。裴博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叫来肖靳默，让他给老太太的儿子儿媳打电话，希望他们能前来劝说老太太。

肖靳默正要掏出手机，老太太却忽然抬起手中的拐杖拦住了他：“不用了，他们都已经离开青北市了。”气得裴博差点一口气上不来，他挥手让肖靳默继续忙自己的事情，自己则揉着胀痛的太阳穴，打算再想办法劝劝。

“这样吧，老太太，既然您不愿意交代安然去了哪里，那我们只能自己排查。不是您做的，警察自然不会抓您去交差，您明白吗？”这下，老太太彻底激动起来，不停地用拐杖点着地：“我都说是我做的了！怎么不信我！不抓我！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怎么……”

“奶奶！”一声突兀的呼喊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老太太转过头去，看见本该被她藏在酒店地下室，此时却站在刑侦一队办公区门口的孙女安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从椅子上跌落。幸好被眼疾手快的肖靳默一把扶住。裴博看向门口，神情冷漠。从案发后失踪了半个多月的安然，自己来警局投案自首了。

安然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长裙，外面搭了一件小香风外套，脚上是一双黑色绒面高跟短靴。脸上的妆容精致美丽，头发也打理得一丝不苟。她就像杂志上的模特一样，漂亮、得体、落落大方。她手里提着一份外面打包的饭菜，走进办公区，将饭菜放在老太太旁边的桌上，替老太太拭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奶奶今天还没吃饭，快吃吧，我看着你吃。”老太太却不想吃，只是拉着安然的手对她摇头，说她不该出来的。“总要出来的。”安然说，“我的确杀了人，这是事实。”老太太终于哭了出来，紧紧握着安然冰凉的手。

许久，安然挣脱了奶奶的怀抱，转身面向裴博，缓缓伸出双手：“我杀了我姐姐李悦，也愿意交代我的杀人过程。我知道的和你们想要了解的，我都愿意透露。”裴博拿出准备好的手铐，准备给安然戴上。安然忽然往后缩了一下，裴博皱眉看向她。只见安然不安地看向他，眼里充满了哀求：“我可以再见一见孙叔叔吗？我想再见见他，想亲自跟他说声谢谢和对不起，可以吗？”裴博沉思片刻：“我可以通知他，但来不来全凭他自愿。”安然闻言感激地朝他道了谢，然后伸手任由裴博给她戴上了手铐。肖靳默上前，将她带往了审讯室。

裴博安排江媛陪同情绪激动的老太太，自己则拨通了宋涛的电话，将安然来警局自首以及她的诉求全部告知。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宋涛的声音才响起：“我现在就带堂叔过来。”审讯室里，裴博和肖靳默并排坐着，开始询问安然的作案细节和动机。安然全盘托出，将自己与姐姐相遇之后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毫无保留地交代了个彻底。“我以为和姐姐的相遇，会是我黑暗人生里的一束光。可当我发现她在我房间里毒瘾发作的时候，我才知道，姐姐的到来不是光，而是趴在我身上的一只吸血鬼。”

“我们极度相似，谁都认不出我们。所以上班的时候我出门，她就在家；下班的时候她出门，我在家。我们就靠着这样的接替，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月。两个月后的某一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原本答应我戒毒的姐姐，竟然在我卧室里偷偷吸毒。那么长的针管，她说扎进去就扎进去。她在我房间里吞云吐雾，企图把我，也拉下水，陪她一起沉沦在毒海里。”安然说到这里顿了顿，喝了一口审讯桌上的水，接着交代道：“我不愿意再拿钱给她买毒，她就去赌。就是城北那个烂尾楼的亿冠赌场，那里赌得大，她也顺利拿到钱去买毒。可谁都知道，那种地下赌场，哪有让你一直赢的道理？她输了就找赌场借钱想翻本，钱越借越多，本却没翻回来，反而欠了赌场一笔巨款无法偿还。”

“她又来找我，希望我借钱帮她还债。我一开始不肯，觉得不能再纵容她。可她转头就找到了我男朋友，死皮赖脸地要我男朋友借钱给她。被我知道后，我把她骂了一顿，说我帮她想办法。”“所以你就去做了老板的情妇，找孙钱借钱，发现钱还是不够，孙钱也不愿意再借给你，你就去地下黑市卖血，站街卖身，是吗？”裴博问出这些话时，心里都在替安然鸣不平。但即便觉得再不公平，他也不会因此倾斜他心中的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