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往事涟漪

宋涛走到旁边的消毒柜中拿出碗筷，领着裴博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柳姨做的猪脚饭很好吃，你等会儿试试。”“你和柳姨很熟吗？”裴博接过宋涛递来的碗筷放到桌子上，疑惑地问道。看刚刚的样子，他觉得这并非寻常的常客与老板之间的关系。

宋涛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柳姨的丈夫在很久以前因为一场事故去世了，她之后都一个人经营着这家店。我偶然吃了一次，味道很好，但生意不太乐观，之后我就经常来了。”“那她的脸……”裴博想起柳姨被烧伤后留疤的半张脸，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场事故。“她的脸也是在那场事故中受伤的。”宋涛垂下眼眸，但他没办法告诉裴博，那场事故正是裴博在办公室里看过卷宗的“向阳街爆炸案”。

裴博的视线移到吧台后面的厨房。从他们这个位置虽然看不到里面，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却能听得一清二楚。许久，他收回目光，看向坐在他对面、神情黯然的宋涛。“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你不是想知道我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吗？昨晚我是和我前男友来这儿吃饭了。”宋涛说完，朝吧台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示意裴博看过去。

在吧台后面的那面墙上贴着一张老式的月历，昨天的日期被用圆珠笔圈了起来。“昨天是柳姨进货的日子，她的腿脚不方便，我每个月都会过来帮忙。早在很多年前，边叙会陪我一起过来。”裴博循例去确认。他踱步到吧台前，这才看清了昨天的日期下写着“进货”两个字。而吧台里还放着几个像是刚拆封不久的箱子，箱子上还有运输的日期，正是昨天。“既然如此，早上问你为什么还要瞒着我。”裴博回到位置上坐下，有些疑惑。

宋涛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柳姨是那场爆炸案的关系人，不到万不得已，他其实并不想让裴博和她碰面。在裴博眼里，那是件夺走母亲生命的悬案。他绝对在暗中调查此案，若他知道柳姨与此案有关……那么会有更多事情被揭露。后果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因为二十二年前，宋涛并不是唯一的目击者，柳姨也是。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终究还是无法避免。为了不让裴博和柳姨有过多的接触，两人吃完饭后宋涛便带着裴博离开了。所幸DNA的鉴定结果也马上要出来了，以此为借口，裴博并没有怀疑什么。

只不过，等他们回到警局，接到的却是鉴定室机器临时发生故障的通知。最快结果也要晚上才能出来。这个消息是肖靳默在刑警队的办公室里说的。这话一出，裴博明显感觉到整个警队的士气降下去了一半。他拿出手机打开地图，粗略地看了几眼后，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离开了刑警队。等他再回来时，手上拎着十几杯咖啡，还有一杯单独的奶茶。“都辛苦了，来喝杯咖啡吧。”裴博把咖啡放在桌子上，对着所有队员说道。他率先拿出那杯单独的奶茶递给宋涛。“你喝这个吧。”

宋涛有些惊讶地接过奶茶，嘴角就快咧到后脑勺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奶茶？”“昨儿的咖啡，你不是觉得苦吗？想着应该是喜欢喝甜的。”其他队员们一拥而上，嘴上除了道谢以外，还把裴队夸上了天，当然也包括宋涛。他激动地直接扑到裴博怀里。“裴队，你简直就是全宇宙最好的队长。”裴博不动声色地将他推开：“别贫了，快喝吧。”

一旁的小跟班孟君桥不乐意了，撇撇嘴：“队长，怎么只有涛哥一个人有奶茶喝啊？你这是区别对待。”“就是就是，连我这个唯一的女同志都只配喝咖啡。”江媛在一旁添油加醋。“哪来那么多废话，以后没有了。”这下没人敢再打趣了。只有宋涛，蹬鼻子上脸。“队长，今天天气这么热，不如再请我们吃个冰淇淋呗？我想要巧克力冰淇淋。”话音刚落，原本还吵闹的办公室内瞬间变得寂静，甚至连所有人的动作都静止了，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属裴博。

在宋涛以为他是舍不得请，不解地朝他看过去时，裴博只是扯了扯嘴角，僵硬地回复道：“大家领完咖啡都去忙吧。”看着裴博走进办公室的背影，宋涛更加疑惑了。他转头看向离他最近的于让问道：“他……怎么了？”于让叹了一口气，想着今后还要相处，为了避免宋涛再次“触犯禁忌”，便也说出了原因。“队长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意外过世了。在发生那场意外前，队长吵着要吃巧克力冰淇淋，所以直到现在队长都觉得是他贪吃才害死了自己的妈妈。”“我们平常都不敢在队长面前提冰淇淋，他对这个有阴影。”孟君桥也在旁边说道，“不过涛哥你不知道这件事，队长也不会怪你的。”

小孟一说完，旁边的警员都在附和，只有肖靳默看他愈发不顺眼了。“我看你是故意的吧，存心让裴队难受。”宋涛迎上肖靳默不友好的目光，懒得与他争吵，随即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沉思起来。他知道，同事口中的意外便是二十二年前的向阳街爆炸案。他知道所有的真相，根本就不是裴队害死了自己的妈妈，可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说。

裴博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睡得极其不安稳。他又梦见了二十二年前的那件事，熊熊的火焰包裹在他周围，像是要把他融化一般，母亲痛苦的叫喊声近在咫尺。那种痛苦和无助几乎要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他猛地惊醒，眼前是宋涛错愕的脸。那人还保持着给他盖被子的姿势。裴博的汗不断从额头上冒出，他从沙发上坐起来：“他们应该都和你说了吧，你不用自责，不知者无罪。”

“我……”宋涛有些心虚，顺势在裴博身边坐下，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递给他。在裴博擦干脸上的汗后，他才开口：“队长，那个……我听说过段时间市医院会开一个关于PTSD的讲座，队长如果有时间的话去听一听吧。”裴博竟轻轻勾起嘴角笑了一声，问道：“你觉得我患有PTSD？”宋涛没有说话，只是神情认真地盯着裴博，时不时眨巴眨巴眼。

裴博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虽然我对二十多年前的那件意外没办法释怀，但我不觉得这是PTSD。”“PTSD分为很多种，并不是要产生反社会人格才算。”宋涛心里肯定裴队患有PTSD。“有些PTSD的患者会把过错推到别人身上，从而导致了反社会人格的产生，但有些PTSD的患者会把所有的过错揽到自己身上，然后将自己封闭起来……”宋涛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裴博属于第二种。“刚刚……抱歉。”

“没什么，说起来是我太自私了，总不能让大家为了我连冰淇淋都不能吃了。”说着，裴博起身真的打算出门给大家买冰淇淋。“裴博！”宋涛喊住他，“假如……我是说假如有一天，你找到了那场爆炸案的凶手，你会……”“我会亲手将他绳之以法。”裴博坚定无比，随即伸出手，像是在要什么东西？“……什么？”“手机。”裴博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的手机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关机，不打算充个电吗？”

“啊？哦，我怎么忘了这茬了。”宋涛掏出手机递给裴博，看着裴博亲自为它插上充电线。“不过，就算手机24小时开机，但24小时随时待命也很难吧，毕竟……还要睡觉休息。”“不管你以前有什么习惯，今后都要保持手机畅通，否则万一有什么问题，联系不到人会让人担忧。”想来也是，尤其是刑警这一职业，出外勤时都是靠手机联络，而且不乏有危险情况的发生。裴博打开办公室抽屉，拿出一个便携充电宝丢给宋涛，“这个充电宝以后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