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血色母爱

和杨部长又随意地聊了几句，他们便在安全区的外围缓缓行驶，不少人都认出了与杨部长同行的董申煜，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

果不其然，真的有人主动上前与董申煜攀谈。

那是一对年轻的情侣，不知是灾后重建才相识，还是灾难之前就已情根深种。女孩面色蜡黄，却难掩眉宇间的希望之色。

董申煜凭借着一次次的救援，在这片土地上，实实在在地赢得了一批忠实的拥趸。

他只是微微颔首，神情依旧复杂难言。拥有极限体能之后，他甚至能清晰地捕捉到旁人体内细微的化学信号与电信号，这便是他能在茫茫废墟中，精准定位幸存者的关键所在。

他敏锐地察觉到，方才与他交谈的女孩，心跳频率已低至令人心惊的地步。

董申煜忍不住向杨部长询问道：“刚才那位姑娘……”

杨部长沉重地点了点头，长叹一声：“唉，是啊，她前天才被救出来，可惜当时情况紧急，处理不当，现在恐怕……恐怕是时日无多了。以我们现有的医疗条件，也只能勉强维持，能不能挺过去，谁也不敢保证。”

杨部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董申煜的肩膀：“我还以为经历了这么多天，你已经习惯了这人间的悲欢离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眼神有些迷离：“尽力而为吧，多救一人，便少一分遗憾。”

“实在力不从心，就告诉自己，能力终究有限，只能做好力所能及之事。”

董申煜心情沉重地点了点头，昨日的那种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返程的路上，景色依旧，只是暮色渐沉，夕阳的余晖洒向大地，为这座饱经创伤的城市披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董申煜驾驶着他的倒骑驴，神情有些恍惚。突然——

“咚咚……”

他捕捉到了一丝细微的杂音，与周遭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什么？

他闭上双眼，凝神静听。

“咳哒……咳哒……”像是有人在用粗糙的石头摩擦着冰冷的石板。董申煜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右侧的一个小土堆。

他迅速停稳车，由于没有携带专业的救援工具，只能像最初那样，随手找来一根废弃的钢筋。

四下无人，董申煜必须独自展开救援。

他早已对这套流程驾轻就熟，甚至还有闲暇胡思乱想。

董申煜想到了扁鹊，那位被后世尊为神医的传奇，可即便如此，在那个时代，人类的平均寿命也只有短短的四十年。

每天都有无数人慕名前来求医，治好了，自然是功德一件，治不好，也只能归咎于病人命途多舛。

现在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每一次的失误，都将成为下一次的经验。日复一日地救助，让他对建筑结构了然于胸，也更加清楚从哪个方向着手，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幸存者的伤害。

随着他不断地移除障碍物，被掩埋在废墟中的身影逐渐显露出来。

在两块断壁残垣的夹角中，一个婴儿正被紧紧地压着。

婴儿躺在襁褓之中，小手紧紧地抓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奶瓶，微弱的心跳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奶瓶里，残留着已经凝固的血迹。

而在他的身旁，一位母亲早已瘦得不成样子，手腕处，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清晰可见。

董申煜的心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伤。他可以想象，为了这个孩子，这位伟大的母亲，竟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

他默默地拿出手机，对着这位母亲的遗体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从废墟中抱了出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食物，也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该喂些什么。

孩子的状况非常糟糕，虽然母亲给他留下了最后的血水，但幼小的胃根本无法承受这种东西。

想必也是饿到了极点，才勉强喝下几口。

婴儿的新陈代谢极快，吃不了多少东西，却又拉得很勤。

他无法想象，这位母亲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才能让孩子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存活至今。

早在发现他们的时候，董申煜就已经向营地发出了求救信息，相信很快就会有人赶来。

他从倒骑驴上取下一瓶矿泉水，将婴儿的奶瓶简单冲洗了一下，然后掰下一小块压缩饼干放了进去。

待压缩饼干完全融化在水中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奶瓶递到婴儿的嘴边。

幸好现在已是傍晚时分，不然强烈的阳光很可能会对孩子的眼睛造成永久性的损伤。

起初，孩子对奶嘴充满了抗拒，或许在他模糊的记忆里，还能想起曾经甘甜的母乳。

可自从地震发生后，他能喝到的，就只有母亲冰冷的鲜血了。

最初，他本能地抗拒着，但饥饿的痛苦却让他难以忍受，他只能强迫自己，咽下这几乎无法消化的血水，一直坚持到董申煜的到来。

董申煜不敢想象，这位母亲在割腕之后，究竟又活了多久，也不敢想象，这个可怜的婴儿，又喝了多久的血水。

婴儿依然饿得厉害，小脸皱成一团，满是灰尘的头发，像是刚从泥土里刨出来的一样。

最终，在强烈的饥饿感的驱使下，他终于尝试着吸了一口带着饼干味的淡水，随即，他那小小的脸上，仿佛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紧接着，他便开始贪婪地吮吸着奶瓶里的饼干水，片刻之后，便爆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嘹亮哭声。

董申煜静静地站在废墟之中，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情。

当赵汶和两名扛着担架的队员赶到这里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董申煜孤身一人站在残垣断壁之上，怀中抱着一个弱小的婴儿，他的衣着早已不再光鲜，志愿者的外套在长时间的救援中，被碎石和钢筋划得破破烂烂，勉强挂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