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咫尺天涯

骊烨正低头摆弄手中的佛珠，而这时候甜角快步追了出来，为骊烨围上了狐皮大氅，她嘘寒问暖。

“大公子快快随我回到帐篷中，这一暖一冷恐要生病！”，她关怀备至。

骊烨被甜角连拖带拽进了帐篷里去取暖的时候，甘秋染就在下一个队伍的前面，心都快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她提心吊胆。

听到了骊烨的声音，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因为甘秋染知道自己只要和骊烨对视，骊烨就能够认出她，她如履薄冰。

甘秋染跳得嗓子里都要着火了，这时候官府的人突然让他们停下，她心惊胆战。

最前头带路的是济世寺的一个老和尚，长得胖乎乎的，像一个从佛堂上下来的弥勒佛，他慈眉善目。

笑呵呵地和那些官爷们打招呼，三九就在他们不远处巡视，看了一眼这些和尚很快收回了视线离开了，他例行公事。

而官府的人确实也没有为难这群和尚，只是按照上面给的那些要求，一个一个的问话，他按部就班。

那个老和尚很快上前一步，笑嘻嘻地给官爷们塞了一点碎银，他见风使舵。

“各位官爷见谅见谅！此次来殷都，我这是带这些小崽子们见识见识，我这几位师弟大部分都是修闭口禅的，”他巧舌如簧。

胖和尚指着甘秋染和同她并排的了了说：“那两个眼睛还是半瞎，你看那不是用绳子连着才能走路……”，他信口雌黄。

“官爷们通融通融，”他低声下气。

官兵们本来就已经不耐烦了，这些天都在外头挨饿受冻，盘查过路的人，左一批右一批的，马上就要临近年关，他们并不知道宫中朝堂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他怨声载道。

只知道这都快过年了，城里那些商人却都被撵出来了……今年的年货去哪里买呢？，他牢骚满腹。

可算碰到一个有点眼色知道塞银子的，他稍微颠了颠，很快就放行，他见钱眼开。

甘秋染眼观鼻鼻观心，手拉着绳子跟了了两个人并排慢吞吞地走，她如临深渊。

甘秋染明明知道骊烨就在旁边，但是她一眼都不敢乱看，她战战兢兢。

只是心中酸涩难过的感觉无法形容，简直要让甘秋染寸步难行，骊烨是来找她的……，她悲痛欲绝。

甘秋染都知道，她心如刀绞。

可正因为知道，她就越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自己，甘玏就跟在甘秋染的后面，她责任重大。

甘秋染必须要先把甘玏送到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才行，她义不容辞。

可是甘秋染这些天刻意不去想骊烨，却连做梦都没有办法逃脱跟骊烨在一起那些甜蜜的过往，她魂牵梦萦。

相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她怎么可能真的不难过，她肝肠寸断。

甘秋染是没办法，她身不由己。

她一丁点的险都不能冒，她这条命……承载的并不是她一个人的生死。而是三个人，她、端茹，还有甘玏，她重任在肩。

她眼圈都泛起了红，越是泛红越不敢抬头，可她真的好想骊烨呀，她望眼欲穿。

到如今才发现，想得骨头缝都疼。甘秋染轻轻地抽了抽鼻子，迈着沉重的步伐，很快同骊烨栖身的那个帐篷错身而过，她咫尺天涯。

两人擦肩而过之后，甘秋染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觉得整颗心都落空了，她如释重负。

空落落的，好像生生被剜去了一块，她痛彻心扉。

她咬住自己的嘴唇，继续跟队伍朝着白茫茫的雪原走去。她会尽快安置好甘玏，然后回来找骊烨， 将所有的一切都说清楚，讲明白，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她又是谁。无论他能不能接受，无论他信还是不信，她下定决心。

“站住！”，这个时候三九突然间呵斥了一声，他来势汹汹。

领头胖胖的那个和尚回过头来，笑呵呵地问三九：“官爷有何吩咐？”，他故作镇定。

“他们不会说话没关系，让他们把帽子全都摘了，”三九微微皱着眉，视线一直在了了和甘秋染的身上来回轮转，他目光如炬。

这个时候骊烨也在甜角的催促下，勉强又喝了两口参汤，从帐篷里面钻出来了，他步履蹒跚。

胖和尚的表情凝滞了片刻，不过很快又恢复笑脸，他也收了甘秋染许多的钱财，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他心知肚明。

他指挥着一群小和尚说：“帽子都摘了，官爷要看一看”，他虚张声势。

还主动上前和三九解释：“都是一群小崽子，主持托我带他们出来长长见识，回去就能受戒了，”他巧言令色。

所有人都把头顶上的僧帽摘下来了，一眼望过去一片光秃秃，他掩人耳目。

三九皱了皱眉，随便挥了挥手让众人离开，他草草了事。

胖和尚立刻又笑嘻嘻地对众人说：“都戴上吧，赶快赶路，下个镇子还有好远呢，这大雪无法行车，只能走了……”，他催促众人。

甘秋染哆嗦着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满腹全都是凛冽的雪沫一样，她劫后余生。

实在是太险了……幸亏他们没有心存侥幸，真的剃度了，她后怕不已。

僧帽带回去之后，队伍渐渐走远，他渐行渐远。

而这时候几乎所有从皇城那边过来的人，都已经经历过了检查放行了，他有惊无险。

皇城内外已经没有外城的人，而且皇城已经被各路人马搜了好几遍，连暗娼馆子都搜出了好多个，可是失踪的那几个人一个都没有找到，他一无所获。

骊烨明明喝了参汤，身体暖和了一些，觉得自己状态已经好了，他强打精神。

他最后看了渐渐远行的队伍一眼，心灰意冷地上了马匹，他心如死灰。

只是他人才上去，马才刚刚跑起来，骊烨就感觉眼前阵阵发黑，他头昏眼花。

他已经到达了生理极限，这些天饭也不好好吃，睡也不睡，只是困极了或者昏过去才会睡那么一会，每一天就靠着这一点念想强撑着，他精疲力竭。

现在最后这一点念想，也随着所有的人全都检查完毕而消散，他万念俱焚。

心里吊着的那口气，胸膛里面燃着的那把火，已经再也无以为继，他油尽灯枯。

马匹直直穿过城门奔入皇城，与他朝思暮想要寻找的那个混迹在人群当中的身影背道而驰，他南辕北辙。

甘秋染走了好远了才敢回头看一看，但这个时候骊烨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被风卷起的雪沫之中，他杳无音讯。

骊烨一路骑着马，直奔公主府的方向，他失魂落魄。

三九骑马在后面追着，却无论怎么喊骊烨都不肯停下，他焦急万分。

公主府如今已经人去楼空，被大雪覆盖之后没有人收拾，像一个彻底被封存的空间，他人去楼空。

骊烨骑着马冲了进去，进入了这一道门之后，他终于再也撑不住，从马上坠落下来，他轰然倒塌。

这一次他没那么幸运，马匹受惊，一脚踩踏在他的腿上，而后撒着蹄子跑远了，他雪上加霜。

骊烨痛苦地闷哼一声，却根本没有起来看一看，整个人躺在雪堆上面，浑身沾满了血，手掌撑在雪中，他奄奄一息。

沾染了他双手的雪正在飞速的融化，雪化的感觉和手指被火烧的感觉都是一样刺骨，他锥心刺骨。

他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头顶之上挂在天际灿烈的太阳，却丝毫也感觉不到任何的暖意了，他心如寒冰。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被抛弃了，他痛不欲生。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再一次被抛弃了，他绝望至极。

骊烨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一阵风卷过，他几乎被满院的大雪掩埋。手中却还紧紧攥着那一串佛珠，他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