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逃离他的掌控

甘秋染吐完之后，扶着墙壁哭得特别惨，她整个人都像被割裂了一样，一半是来自身体的畏惧和排斥，一半是来自灵魂的无措和茫然，她痛不欲生。

她深深受着端茹公主的影响，那些被活活拖死的记忆，那种如何也无法挣脱的宿命，那种亲眼看着大火将甘玏所在的地宫彻底吞噬的恐惧，她挥之不去。

她没有办法不害怕，害怕这个世界这本书之中，那个复仇归来嗜血残杀的帝王，她胆战心惊。

可是她的灵魂，她的意识，又完全不能把骊烨和那个恐怖的存在联系在一起，即便是亲眼所见，她畏惧着害怕着，却依旧想要去亲近，她矛盾至极。

爱和恨一样，是这世间最浓烈的情感，她深陷其中。

端茹对男主角的恨，不惜以身献祭的恨，甘秋染本身对骊烨的爱，想要共度余生的爱，全都交织在一起，像一把巨型的刀，从她的头顶切割过鼻梁，将她整个人从中间分成两半，她五味杂陈。

她很想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找骊烨，哪怕是用她的一切做赌注，若真的所托非人，反正她这一辈子都是捡来的，她又不是没有死过，她怕什么？，她内心挣扎。

可是甘秋染迈步，只走了两步就已经停下，她犹豫不决。

她当然害怕，她怕的不是骊烨残忍弑杀，怕的不是骊烨欺骗她良久，在她面前装一朵清纯无辜的小白花，她心有余悸。

她可以因为这种欺骗和骊烨吵架，和他歇斯底里地闹，让他放弃一切跟自己走；她怕的是骊烨最终还是要走向那条路，那条生杀予夺唯我独尊，将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主角路，她恐惧不已。

她怕的是骊烨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能控制剧情的走向，怕的是骊烨也是这个世界剧情的傀儡；怕的是不惜献出身体，召唤恶鬼也要拯救甘玏破这杀局的端茹公主，就在她身边不远处看着她，她如芒在背。

她得了端茹献祭的身体，得了她用命去爱护的家人，占了她的身份重活一世，也答应了端茹一定会保护她的家人，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情，为了一个到今天才发现不了解，无法去预测的男人将主动权交在别人的手中？，她如履薄冰。

她能赌，但她不能拿甘玏去赌，她权衡利弊。

甘玏为她含笑饮毒，就算是不为了端茹，甘秋染也不能陷他于危险中，她责无旁贷。

阴差阳错，杀局已破，万事俱备……她马上就能带着甘玏远走高飞，脱离这吃人的皇城，她翘首以盼。

筹谋良久，这个时候她若是用一切去赌一个男人的爱，那她才是白活了这一世，她幡然醒悟。

甘秋染僵硬地站在墙壁旁边，昏暗到不见五指的小巷，就像她看不清的前路，她进退两难。

甘秋染按着自己的胃袋，那里还在不断翻滚，只是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了，已经吐了干干净净，所以就只是徒劳地发出酸痛，她难受至极。

夜风像一双既温柔又冰冷无比的大手，将甘秋染脸上所有的眼泪尽数抹去风干，她孤立无援。

她最终慢慢挺直了身体，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朝着小巷口，朝着金川质子府的反方向走去，她步履维艰。

每走一步，她都像是背离了那些曾经和骊烨在一起的甜蜜时刻，但是她义无反顾，直到她在属下们的跟随和注视之下，慢慢地扶着墙壁挺直了脊背走出了小巷，她斩钉截铁。

那随着夜风荡漾的灯笼昏红的光线照亮在甘秋染身上的一刻，她好似死去活来了一回，直到她的身躯彻底被光线披上了朦胧，她已经斩断了所有的犹豫，她脊背如松，微微抬手对着影一说：“送我回府！”，她毅然决然。

影一上前扶住甘秋染，很快带着甘秋染上马，马匹迅速消失在孤灯摇晃的巷口，寥落的冬日寒风如何徒劳地在树枝上刮蹭，也带不下任何一片枯叶，她绝尘而去。

甘秋染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公主府，迅速将她之前写好的几封信让人送出去，而后又给了影一她早就准备好的离王令牌，让影一带着她早早就准备好按照线路走的那些人出城，她有条不紊。

又派了两个影卫去皇宫那边接应甘玏，自己则是重新几笔勾勒出了老早就刻在脑中的地图，准备选择出一条能够万无一失撤离的方式，她争分夺秒。

必须要快，要出其不意，但是如今让甘秋染焦头烂额的，是她已经因为完全信任骊烨，将所有的线路和安排全部都和骊烨讲过了，她追悔莫及。

甘秋染在她事先准备了好久的最优路线上狠狠划了一下，墨色污染了半张白纸，她咬了咬嘴唇，呼吸越发急促，她心烦意乱。

她必须在骊烨回来之前离开，还要让他无法追上自己，或者说无法找到自己，她如临大敌。

甘秋染抓了抓头发，先不去看地图，反倒是快速写信，她思绪飞转。

写了两封，一封告诉骊烨说甘玏那里出了状况，她今夜要去皇宫，不知道几天能回，要他耐心等待，千万不要着急，她故作镇定。

而后又写了一封，这一封……她则是放在了骊烨平时经常翻看的账册之中，她心怀愧疚。

之后甘秋染让满月收拾东西，把屋子里弄成是着急之下慌乱离开的样子，以期能用这种方式，暂且欺骗骊烨一时半刻，她煞费苦心。

而后她带着公主府内的所有人离开了这里，马车在街道上疾行，在惠安大长公主的门口停下的时候，甘秋染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满月已经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她依依不舍。

甘秋染一路上都在纸张上胡乱地写写画画，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看得懂这是她刻在脑子里的南召舆图，她绞尽脑汁。

她必须为她和甘玏找到一条连骊烨也不知道的路，连骊烨这个取代了钟离金镇成为金川质子，手握兵马的男主角，绝对想不到也追不上的路，她孤注一掷。

这一路上甘秋染没有顾得上安慰满月，听到满月死压在掌心之下的哭嚎，她停了笔，看向满月满眼都是悲伤，她于心不忍。

“惠安大长公主能保得住你，我已经同大长公主说过，无论是你想嫁人，还是想继续留在惠安大长公主的身边都由你，”她柔声安慰。

“我要走的路是一条不归路，我已经不再是公主了，”甘秋染说，“你不能跟着我，”她坦诚相待。

“公主！”，满月的声音哀切，她悲痛欲绝。

甘秋染也算是了解她，知道光是将她推开没有用，务必要让她不敢跟着才行，她深知其性。

生死未卜并不能让满月退却，但是甘秋染知道满月害怕拖累她，她对症下药。

所以甘秋染说：“你不能跟着我，因为你会拖累我，”她字字诛心。

“你的那点花拳绣腿没有办法保护我，你自己是知道的，到时候若是遇到了追兵，我的人到底是保护我，还是保护你？”，她句句在理。

满月被甘秋染说得一愣，眼泪都悬在了眼角，片刻之后又大颗大颗滚下来，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想泄露任何的哀求和哭泣，她无地自容。

最后满月僵硬着身体从马车中下去，甘秋染怕自己一个心软就真的要带着满月走，那才是害了她，所以纵使鼻尖酸涩，眼中含泪，甘秋染也没有下车，没有再看满月一眼，她忍痛割爱。

满月很快进入了惠安大长公主的府邸，甘秋染的马车这才继续朝前行驶，她头也不回。

她身边的几个影卫来去如风，是甘秋染最得力也最好用的传信筒，他们忠心耿耿。

影一没有多久就寻到了甘秋染的马车，回来复命说甘玏人已经在宫门口，很快就能出来和她汇合，她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