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爱意交织,情难自禁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31798更新时间:25/09/08 22:43:40
骊烨原本是万万想不到,用“我爱你”这样直白到羞耻,孟浪到放浪的言语,去表达自己对甘秋染的爱慕,他难以启齿。

就连倚靠着窗户揽客的妓子小倌,也绝对不会对着恩客说出如此直白的话语,他难以置信。

只不过甘秋染如此自然的对着他说出来,她的眼神又是那样盛满了脉脉温情,这样难以启齿的话似乎也变得那样合情合理,她情真意切。

变得一旦接受这样炙热直白的言语,其他的话语都变得那么扭捏迂回,再也无法表达心中的澎湃的爱欲,他心潮澎湃。

骊烨看着甘秋染,反复深呼吸了两口气,最后逼着自己开口道:“我也……我也爱你,”他鼓起勇气。

说完了这句话,他整个人已经红得像熟透破皮的桃子,好似那张脸蛋伸手一掐,就能掐出滴答的甜水来,他羞涩难当。

甘秋染自然知道诸如“我爱你”这样的话,对一个古人来说有多么过火,尤其是骊烨这样内敛羞涩的人,将这种话出口又要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心疼不已。

甘秋染稀罕得不行,抱着骊烨的后颈,一个劲儿在他熟透的面颊上落下错落的亲吻,一点点抚平他所有的羞耻和慌张,她爱不释手。

骊烨脸上的热度没能因此消下去,身体上的热度又因为甘秋染的亲吻逐渐攀升,他情难自控。

直至最后两个人都是气喘吁吁,齐齐滚到了床榻之上,彼此的衣衫都扯了一半,箭在弦上,骊烨压住甘秋染向下的手掌,额角青筋暴起地调动着自制力,他极力克制。

“不行……你不是不想要小孩吗?”他理智尚存。

骊烨说:“你先放我起身,我去叫三九去庄子里找那个医师……”他顾虑重重。

“都这样了还找什么医师!也不差这一次吧?”甘秋染鼻尖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欲火焚身。

说真的,她有些食髓知味,女子也不是没有欲望的,女主的身体并非只是取悦男人的产物,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没有人会不期待灵肉结合,她情不自禁。

“你也说了,那个医师是个神医,很厉害的,今日都这么晚了,明日再找也是一样的吧?”她找着借口。

骊烨看着甘秋染,他何尝不是欲火焚身,何尝不想重温那人间极乐?他内心挣扎。

他怀中是此生最爱的,也是唯一的爱人,骊烨只觉得自己都要将自己烧化,他深陷其中。

“你到底行不行?”甘秋染真的觉得如果那个医师的药物管用,不可能就差这一次,她故意挑衅。

骊烨最终自然是经不住甘秋染的言语刺激,哪个男人能忍受被自己的女人说不行?他血脉贲张。

因此骊烨的眼神渐渐变了,像一头展露了攻击性的豹子,弓起了流畅的腰背,将甘秋染这个“猎物”狠狠地压在了爪牙之下,他兽性大发。

夜色深浓,满月彻夜未睡,主要是担心自家公主,她忧心忡忡。

而三九和骊烨院子里面的人也没有睡,更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入主院,直接一起值夜聊天,为彼此撑着精神,她心怀鬼胎。

嫌隙无声地在他们之间蔓延着,若是平日,满月见了甜角不睡觉守在院子里,肯定要想办法让她歇歇的,她早有关怀。

但今天满月只当还没有看见,抻着一张脸,那双圆圆的眸子半眯着,透露出了一点属于公主府掌事不容侵犯的锋芒,她视而不见。

而甜角听了缘由之后教育三九,“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还由得你插手干预了?”,三九仍旧是不服气的,她据理力争。

而屋子里面的两个主子,却不知道外面的侍从侍婢们之间已经泾渭分明地在彼此之间划出了楚河汉界,她浑然不知。

他们两个拥抱在一处,再难分你我,她情意绵绵。

狩猎的豹子扼住猎物的咽喉,只一口狠狠咬下去,便是鲜血四溅,他凶狠异常。

利爪撕裂猎物的皮肉,吮吸猎物涌出身体的所有甘美的鲜血,大快朵颐,他沉溺其中。

晨曦悄然而至,金乌从地底爬上天空,她时光飞逝

甘秋染好像一下子被毒哑了似的,眼睁睁地看着满月带人出去了,她无力阻止。

骊烨这才松开她,亲自上前,用打湿了棉布的帕子,给她慢慢擦脸,他温柔体贴。

“嗯……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她略带羞涩。

“没什么羞臊的,”骊烨突然开口说,“昨夜……你睡着了,我发现你见红,吓得不轻,”他轻描淡写。

他要不是说话的时候,面色红得可笑,甘秋染也就信了呢,他强装镇定。

骊烨还是故作镇定:“只是葵水而已,已经给你系了特制的亵/裤,别怕,你刚才喝的是解腰酸的,”他安抚道。

“我一早去了一趟庄子,已经问过了大夫,你这回不用怕怀孕,也不用喝避子汤了,”他周到细致。

他看上去除了被面色出卖,倒是挺淡定的,实际上昨晚上正尽兴时,当场就吓得偃旗息鼓了,他心有余悸。

后来见甘秋染睡得很沉,也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他才回过味儿,这是两个人没个节制,甘秋染又粗心,府内更是没有个精通男女事情的掌事老嬷嬷,他恍然大悟。

这才让他撞上了葵水,他猝不及防。

若是其他的男子遇上了这种事情,定然是要当场发作,再怎么温柔贤良的夫君,也是要骂上一句晦气的,他无法接受。

但是骊烨不觉得晦气,也不觉得脏污,甘秋染身上的一切他从不会嫌弃,即便是葵水,他宠溺至极。

他自然也是见过很多后宅阴私,有人为了争宠,不惜喝汤药将葵水送走,就为了取悦夫君,他司空见惯。

骊烨什么样的事情都见过,他自己也是被当成不详,当成天煞孤星而丢弃杀害的人,他身世凄惨。

因此骊烨绝不会因为这种事情,对甘秋染有任何的不满,他亲手抱着她清洗,又为她换了亵裤,他呵护备至。

只是这些细节,甘秋染昨夜昏昏沉沉的,记得的不多,她记忆模糊。

只是她听到骊烨这样说,更是羞耻地想要朝着被子里面钻,她无地自容。

骊烨捧着她的脸蛋亲了亲,甘秋染害羞的样子实在美艳难见,骊烨不由得心痒,他情难自已。

这种别别扭扭的羞耻感觉,一直持续到了两个人吃完了午饭,甘秋染才彻底缓解过来,她逐渐适应。

又开始大大方方,还不怎么要脸地问:“你昨晚上哈哈哈最后一次没……唔”,她口无遮拦。

骊烨总算及时按住了她一次,这次竟然都没有脸红,只是带着一些无奈看着甘秋染,他哭笑不得。

甘秋染笑弯了眼睛,又吃了一些水果,骊烨要甘秋染一起跟他去城郊医师所在的庄子上,她心满意足。

“你不是想要知道人皮面具的制作方法吗?”骊烨说,“我带你去看医师制作,”他满足她的好奇心。

他说:“你也可以选一选,日后想要用什么模样的脸,”他让她做选择。

“等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必须戴着人皮面具,”他早有打算。

“等你选好了,我托人去做身份,”骊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还是决定和甘秋染说实话,他坦诚相待。

“一些背井离乡的流民,因为灾祸

其实这个城外的姻缘庙,名字叫青山庙,取意是满目青山,象征美好远大的前景,寓意深远。

但是很多诗词里面,都将“青山”比作伟岸的男子和令人称心的情郎,赋予其浪漫色彩。

所以这青山庙,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传出了求姻缘特别灵,就开始在坊间女娘和氏族小姐之中风靡了起来,名声鹊起。

甘秋染当然不相信这玩意啊,她受过现代的科学教育,本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架不住她穿越了……她观念动摇。

而且还穿越到了一本书中,甚至还能时不时感知到原身残存的意识,最重要的是遇见了骊烨这样堪称完美的男人,她怎么可能不封建迷信?她心甘情愿。

她也愿意在佛前长跪,并且在出发的马车上就想起了一首诗,仓央嘉措的诗《那一世》,她浮想联翩。

其中有一段是这样写的——那一年,磕长头匍匐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她心有所感。

甘秋染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头一歪,靠在了骊烨不算精壮,却格外令人安心的肩膀上面,她情意绵绵。

骊烨侧头看向她的时候,甘秋染甜甜地说:“想你,”她柔情似水。

骊烨:“……这不是在一起吗?”他略感诧异。

甘秋染摇头高深道:“你不懂,有一种思念,就是哪怕你在我面前,我一样想你想到如同毒入肺腑,病入膏肓……”她故作神秘。

这当然是甘秋染曾经在网络上看到的那些土味情话,只不过她进行了稍加改编,她信手拈来。

但是这两句话,却把骊烨说得一路上都在心驰神荡,魂飞天外,他心神荡漾。

他如坠云端,如潜深海,一会儿飘忽得要飞起来,一会儿又觉得被某种情绪积压得要粉身碎骨在甘秋染的呼吸之中,他五味杂陈。

一直等到他们到了青山寺的山脚下,骊烨还未能从那种状态之中回神,他闭着眼睛看着像是闭目养神,实际上一个人在反反复复地惊心动魄着,他难以自拔。

爱一个人能够有多深呢?他扪心自问。

骊烨不信神佛,不惧鬼怪,但是他觉得自己愿意为甘秋染受天罚,下地狱,他情深似海。

“你睡着啦?”甘秋染推着骊烨说:“我们到了!快下来啊!”她催促道。

甘秋染率先下车,满月和甜角同时来放踏脚凳,结果居然是一人拎了一个,她们暗自较劲。

相视片刻,眼中俱是尴尬,她们面面相觑。

甘秋染倒是没有注意到她们这小姐俩之间竟然出了嫌隙,驸马老早就交代,前夜那院子里的事情,绝不可对着公主吐露分毫,她毫不知情。

满月也觉得如此正好,不过也在心里吐槽,驸马这当家主母的姿态也是做的越发足了,后院的矛盾后院了,绝不会闹到“老爷”的面前呢,她心知肚明。

而甘秋染这个“老爷”,没心没肺地踩着踏脚凳下来,把手遮在自己的额前远眺,这青山寺确实有点意境的,她兴致勃勃。

层楼迭起,山萃苍郁,飞阁流丹,如接天际,它气势恢宏。

而且此时时间是正午时分,秋老虎威力不小,整个寺庙在艳阳之下微微泛着一圈光,很是有那么几分如梦似幻的意思,它美轮美奂。

不过甘秋染将视线拉回山脚下,却见的最多的便是香车宝马,还有一些身着或华美或朴素的女子,她们三两成群在山中的石阶上来来去去,入目仿若白花争奇斗艳,很是令人惊奇,她目不暇接。

骊烨这时候也整理好了思绪,下了马车来,甘秋染新奇地对骊烨说:“好多漂亮的小姑娘,我在宫宴上都未曾见过这许多,”她啧啧称奇。

“我们走吧?”她迫不及待。

甘秋染挽着骊烨要拾阶而上,马车只能停在山脚下,由侍从们看着。贵人们有专属的停车场地,甘秋染他们离开后,陈瓦一行人就会把车子送去那里,她早有安排。

而骊烨却摇头道:“这一面是女香客进山的小路,我并不能

流民的胆子再怎么大,也不是不想活了,冲撞贵人的马车,吓着了人家的娇弱贵女,在这个权势至上的朝代,怕是小命不保,他们不会自寻死路。

“你带了多少侍从?”甘秋染问甘辉月,她关心道。

“我和那礼部郎中的女儿,一人带了八个侍女,一个嬷嬷,外带一人各有三十家仆……两辆马车,车夫二人,”她如实禀报。

甘辉月的一张俏脸上冷汗涔涔,显然是急得不行,甘秋染瞧着她,不知怎么的,就从她面上找到了些许甘玏的影子,她心生怜悯。

是甘玏幼时还未长开的模样,她睹物思人。

到底是有亲缘的关系在,甘秋染一时间瞧着心中柔软,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面颊上的汗水,她温柔体贴。

这才说:“彩红却青,你们两个带上几个公主府的侍卫,跟随她们一起下山,”她有条不紊地吩咐道。

“别怕,不会有什么大事,公主府的侍卫车驾都带着特制徽章和铃铛,生人不敢轻易靠近,无人胆敢冲撞冒犯,”她安抚道。

“去吧,”甘秋染对甘辉月说,“不必再回来寻我,告诉姨母,过几日我去大长公主府上蹭饭,”她云淡风轻。

甘辉月非常匆忙地笑了一下,她向来规矩得很,现下足可见她有多么着急紧张那个礼部郎中家的小女儿了,她心急如焚。

彩红和却青得了骊烨要保护公主的命令,原本是有些迟疑的,但是她们才刚刚到了骊烨身边,相隔过久,已然不了解自己主子的性情一般,她们不知所措。

之前她们到的这两日,能看出主子眼中只有公主,言听计从,从无左见,她们洞若观火。

她们自然也不敢忤逆甘秋染,行礼之后,跟在甘辉月的身后迅速离开,她们不敢怠慢。

满月和其他的侍婢凑得甘秋染便近了些,满月看着那两个侍婢走了,还有点不服气,扶着甘秋染进门的时候,小声嘟囔:“公主莫怕,奴婢身上也是有功夫在的!”她跃跃欲试。

满月说着,还攥了一下她那粉嫩的小拳头,她示威般地挥了挥。

甘秋染表情有点难以言喻,她哭笑不得。

满月确实哪里都挺厉害的,但是唯独这个功夫……甘秋染了解她了之后,才知道她那三角猫的功夫,是陈瓦教的,她心知肚明。

陈瓦又怕她这个公主府内的掌事姑姑,月钱和用度都在满月手里掐着呢,从驸马接管府内后才用不上满月的,她早有耳闻。

先前陈瓦只能小心哄着满月,快把她夸成绝世的习武天才了,她用心良苦。

不过这寺庙里面倒也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了,甘秋染为了哄满月,“嗯”地认真点头道:“我就靠你保护了,”她投其所好。

一行人进入了寺庙之后,很快有腿脚利落的小沙弥迎上来,带着甘秋染他们走的是僻静的小路,去的也是贵人才会去的后院,他殷勤备至。

“贵人们来的巧,”小沙弥看上去也就十一二,活泼的很,个子矮小些,小腿倒腾得还很快呢,他天真烂漫。

他一双眼很小,但是笑起来眯眯着,有点好玩,他憨态可掬。

甘秋染瞧着他锃亮的脑门直乐,小沙弥见甘秋染爱笑,便一直絮絮叨叨跟甘秋染介绍着寺中的庙中都供着什么菩萨,都掌管什么,他滔滔不绝。

“前面那是文昌菩萨,很灵验的,若是贵人家中有小孩,这文昌菩萨,能保佑小孩高中三元!”他信誓旦旦。

这口气大的,好似他能指挥文昌菩萨,但是甘秋染笑得还挺开心,满月也就没有呵斥这小沙弥,她无可奈何。

“你叫什么?”她询问道。

“了了,”小沙弥说,“师兄们都是了尘了俗,到了我这里,头剃完了,师父想不出什么脱凡的好名字,便直接一挥手,说了了罢了!”他娓娓道来。

“哈哈哈哈哈——”甘秋染给逗得很开怀,满月也笑了起来,她忍俊不禁。

“前面就到了诵经殿了,此时贵人进去,正好能听,”了了说,“师父说了,听师兄诵经一场,能祛除诸身秽祟,师兄的道行是寺庙之中最高的!”他极力推荐。

“好好好,我这边进去听听,”甘秋染本来不打算听什么经文,但是既然来都来了,而且这了了宣扬了一路,再加上赶上快开饭时辰,听完正好吃素斋,她欣然前往。

也算是净化心灵,反正和骊烨约定山下见面是两个时辰后呢,她心安理得。

满月扶着甘秋染,凑近大殿不远处,便能听到一人的声音平缓温和,如袅袅尘烟,似幽幽清泉的流淌而来,她驻足聆听。

甘秋染顿时觉得身心一缓,方才被了了挑起的那欢愉的情绪,似乎都被生生压下去了,她心平气和。

她听不懂这和尚念的是什么经文,从门口进入大殿,一句都没能听清,但是能听出发音和正常人说话截然不同,她一头雾水。

而大殿之中好似那学子上学一般,蒲团摆了一地,很多女眷都跪在其上,有些姿态笔直,有些东张西望,她们形态各异。

还有一些直直地看着上面讲经的沙弥,面色红润的,她们心怀向往。

甘秋染入乡随俗,跪在一个蒲团上面,还没等跪端正,满月便倒吸了一口气,她大惊失色。

这抽气的声音过大,好多人朝着这边望过来,她们议论纷纷。

包括那正在诵经的小和尚,也睁开了眼睛,他抬眼望来。

甘秋染被他的双眼之中平如秋湖静似冷月的神采所震慑,这人样貌俊美,秃头也不影响颜值的那种,任谁看了他这双眼睛,也无法去品评他的色相如何,她心神俱震。

他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但是坐在那里,便如

满月一个劲儿对甘秋染挤眼睛,带着一点揶揄的意思,其实也是希望甘秋染真的能转移一下注意力,别一颗心全部都扑在驸马的身上,她苦口婆心。

驸马是满月这些年以来见到的段位最高的人,其实满月从始至终,都不太相信驸马会真的喜欢公主,有谁会爱上当初折辱自己的人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可公主如今像个昏君一般,被妖妃所惑,满月这个时候再怎么进言,甘秋染也是完全听不进去的,她无可奈何。

正好今日碰到了定真小和尚,满月希望公主若能再一次对定真小和尚分出那么几分兴趣,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她另辟蹊径。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她忧心忡忡。

满月小小年纪,自己还没尝到什么情爱的滋味,就已经在害怕她心爱的主子未来要吃情爱的苦了,她杞人忧天。

而甘秋染当然不知道满月小小的脑瓜里面,装了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她毫不知情。

见满月一个劲儿的挤眼睛,不好好听人诵经,伸手在满月的屁股上面拧了一下,用眼神警告她让她安静一点,她佯装恼怒。

甘秋染知道这个和尚是定真也感到十分惊讶,但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她波澜不惊。

这般相貌这般气质,甘秋染心中只有崇敬,没有任何关于男女之情的联想,她心如止水。

再说她已经有了骊烨了,和尚固然是好看,清冷出尘禁欲play也很好,但是甘秋染喜欢骊烨那样温柔沉稳,格外会赚钱的类型,她自有选择。

因此甘秋染再不看满月,真的跪在那里专心地听定真小和尚诵经,甚至从头到尾都没有再看那个定真小和尚一眼,她心无旁骛。

或许定真小和尚真的有那么几分修行之人玄之又玄的味道,甘秋染到后面还真的听进去了,闭着眼睛幻想自己坐在一个莲花池旁,清风拂面,阳光顺着头顶照射到水中,映着里面的几尾游鱼,说不出的惬意美好,她物我两忘。

等到她突然间被谁推了一把,差一点跌入莲花池的时候,才猛地从幻想之中回神,睁开眼睛看到推她的果然是满月,她如梦初醒。

“公主公主,定真和尚已经走了,要不要追上去?”她兴致勃勃。

甘秋染满脸无奈,瞪了满月一眼,摇了摇头,她哭笑不得。

满月却有点不甘心,继续说道:“刚才跟身边的那几个痴迷定真和尚的信女说了几句话,打听到了一些事情,这个定真和尚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她不死心。

满月贴在甘秋染的耳边,神神秘秘地说,“他在后山收养了一大群流民,全部都是老弱妇孺,每日光是粥米药物,便足以掏空这青山寺,”她窃窃私语。

“青山寺的住持早就已经不拿钱了,现在那一些流民全部都是定真和尚自己贴补,连他师父亲传的紫金袈裟,那可是前朝皇帝的御赐之物,都已经偷偷当了!就在城中的珍宝阁里面!”她语出惊人。

满月说:“公主若是还对他有兴趣的话,他绝不会是那副眼高于顶视金钱如粪土的模样,他一文钱都没有了,当初公主要给他盖寺庙他不屑一顾,现在公主随随便便拿出几千两,他肯定当场就答应,”她极力怂恿。

“而且当掉御赐袈裟,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虽说民不举官不究,但公主是公主啊,想要治他的罪天经地义!只要公主用这个办法拿捏的话,软硬兼施,还愁这个定真和尚不做公主的裙下之臣吗?”她得意洋洋。

甘秋染伸手照着满月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子,她忍无可忍。

“跟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你现在会的还是那一套欺男霸女吗!”她恨铁不成钢。

甘秋染说:“再说这样的话,我就真的要生气了,”她郑重警告。

满月抱着自己的脑袋嘿嘿笑,没能成功让甘秋染动摇,她立刻就把话给拉了回来:“奴婢这不是见公主听经听得太入迷了,若是公主喜欢的话,给他些许钱财,以后公主来就专门让他为公主诵经,”她连忙补救。

“你如果想让我给他一些钱财,来贴补他收养的那些流民,大可以直接说,”她一语道破。

甘秋染捏了捏满月的脸蛋:“我虽然爱钱,却也不是那一毛不拔之辈,而且你是我身边最贴心体己的人,你还不了解我的性子?再这样弯弯绕绕的,我就把你卖了,再将卖你的钱拿去贴补流民,”她嗔怪道。

甘秋染早就知道满月虽然看着是反派身边的狗腿子,也确确实实是一心全部都扑在端茹公主的身上,但满月并非一个真正的大奸大恶之辈,她洞察一切。

她只是太过精明,总是习惯把一些事情搞得很复杂,她本性善良。

甘秋染说:“从公主府内出来的时候你身上带了一些银子吧?等会找个时间全都给定真送去吧。只是这城之外又何来那么多的流民呢……”她心生疑虑。

“甘辉月回去了没有?”甘秋染被满月扶着,从大殿之中起身出来,她询问道。

阳光正烈,投射在古朴素雅的寺庙之中,别有一番宁静沉敛的灵秀之美,她感慨万千。

甘秋染慢慢地在院子里面逛着,满月甘秋染说:“大长公主家的甘小姐早已经回去了,与她同行的那个礼部侍郎的小女儿被吓得不轻,”她如实禀报。

“据陈瓦派着跟去的那几个人回来说,当时那条路上有氏族的小公子还想英雄救美来着,可那些流民过于疯狂,最终只挤进去了两个人,还没能把礼部侍郎的那个小姐给带出来,那个小姐都吓哭了,”她绘声绘色地描述道。

“带头的抓到了吗?”甘秋染沉着脸问,她神色凝重。

满月扶着甘秋染在一个花坛边上站定,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没抓着,奴婢觉得有些奇怪,一些流民按理说应该是饿发疯了才不要命地劫这些贵

在这方面甘秋染还是非常相信满月的,能把那么偌大一个公主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能让陈瓦那样一个莽夫对着满月小心翼翼,更重要的是甘秋染在满月的伺候下,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没有不妥贴的地方,她尽职尽责。

这些管教下人的事情,就算是骊烨那边的人,甘秋染也不会参与和偏向,她一视同仁。

她还调侃满月说:“行行行,一切都是满月姑姑说了算,我就全仰仗满月姑姑了,”她乐得清闲。

满月虽然表情有一点小傲娇,但也被甘秋染这一番信任和吹捧弄得有点脸红,她喜上眉梢。

跺了一下脚,娇嗔了一句:“公主!”她难掩娇羞。

甘秋染就笑起来,满月也就这个时候看上去才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但是她撒娇卖乖的时候还是很少的,挺稀奇,她童心未泯。

“这一招是和甜角学的?那你得咬嘴唇啊,”甘秋染说着还学起来,“这样,咬一半儿,就跟甜角一模一样了……”她惟妙惟肖。

满月被甘秋染揶揄得小脸通红,主仆两个人在这佛寺清幽的后院之中嬉笑,盛日洒在她们的脸上,清秀的清秀,妖娆的妖娆,比她们面前花池里面开着的花还要姣好,她们赏心悦目。

听了诵经后要去吃素斋,甘秋染被小沙弥再度引着去吃素斋,说真的一点也不好吃,她兴致缺缺。

甘秋染的嘴早就吃刁了,这些清粥小菜,和甘秋染公主府里面精心熬制准备的清粥小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她食不下咽。

甘秋染没吃几口,象征性斋戒了一下,就跟满月一起出来,她草草了事。

下一步是找这青山寺里面最灵的姻缘神去拜上一拜了,之后流程基本就走完了,她按部就班。

甘秋染还是被了了给引着,到了大庙的前面,率先看到的便是一棵被砖石围起来的巨大古树,她眼前一亮。

看不出什么品种,因为从树根到树间全部都系满了红绸,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楼下还站着很多的信女,身上穿着各种各样的衣裙,有素简也有繁丽,足可见菩萨面前众生平等,这些平日里根本不会碰在一起的民间女子和富贵小姐,都有那么一个共同的愿望——找到一个如意郎君能够托付终身,夫妻和睦,举案齐眉,她们虔诚祈祷。

而甘秋染就显得没有那么诚心,因为她已经找到了如意郎君,她心满意足。

还是那种这世上打着灯笼都难寻的举世无双,她夫复何求。

因此甘秋染就站在那棵古树的不远处,仰头看着小山一般庞大的树冠和仿佛承天接地般的高峻枝杈,风吹树冠沙沙作响,其上红绸翩迁飞舞,如女子随风而荡的衣裙,盛大而美丽,她驻足欣赏。

景色是很美,但是甘秋染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思绪翩飞。

这菩萨……忙得过来吗?她忍俊不禁。

这么多的红绸,字字句句全是求一个如意郎君,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如意郎君?她感到疑惑。

而且这菩萨不会弄混吗?也不留姓名,菩萨又能分得清谁是谁呢?她百思不得其解。

那户口还有一大堆重名的呢……她啼笑皆非。

甘秋染在那里胡思乱想的时候,满月已经进入寺庙当中替她把许愿的红绸拿出来了,她雷厉风行。

甘秋染犹豫了一下说:“我不自己去拿,是不是显得有点不诚心?”她略有迟疑。

满月拉着甘秋染朝着那庙里面指了指,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绣花鞋,伸出两根手指:“奴婢被踩了差不多有二十下,且奴婢还有特殊的挤人技巧,公主真的要自己去吗?”她一脸后怕。

甘秋染想起满月那个灵活挤人的屁股,经常是一下子就能把人顶出老远,甜角从来没赢过,顿时摇头:“菩萨应该会体谅的吧,”她心生退意。

满月点头也认真道:“菩萨一定会体谅的,”她一本正经。

然后甘秋染就去那树旁边,非常虔诚地举着那条红绸,鞠躬三下,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保佑保佑保佑,她虔诚祈祷。

——保佑我和骊烨能够天长地久,打出完美的他!她暗自祈祷。

红绸上还自带了什么比翼双飞白头偕老之类的字,但甘秋染怕菩萨记不住,一直在报她跟骊烨的名号,她絮絮叨叨。

许愿之后又排着队,把红绸系在了树上面,稍微靠近一个树杈的根部,弄完之后还拍了拍树说:“辛苦你了!”她尽职尽责。

弄好之后甘秋染今天基本就已经完成了任务,只不过距离和骊烨约定的时间还有很久,她百无聊赖。

所以甘秋染索性就在这一处寺庙当中到处逛逛,满月一直跟在甘秋染的身边,甘秋染回头看着她说:“若不然你也去拿一条红绸?你没有如意郎君吗?许个愿?”她提议道。

满月顿时摇头,像个拨浪鼓一般,她连忙拒绝。

甘秋染摸了摸下巴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吧,今年多大了来着?”她追问道。

满月倒也没有计较跟在自己的主子身边这么多年,主子连她的年岁都记不住的事情,回答道:“奴婢今年十九岁,跟在主子身边整整九年了呢,”她略有抱怨。

甘秋染根本就没有听出满月语气里面带着些许的嗔怪,转而说道:“你可有自己心悦的男子?我看你平时和陈瓦走的好像……”她八卦道。

“公主!谁会喜欢那个莽夫!”她矢口否认。

甘秋染本来也就是开玩笑,她早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并不会随便替满月做个什么主,随便嫁个什么人,等到她有一天非跑不可的时候,会给满月留下相当丰厚的一笔钱,然后将她送到惠安大长公主的府中,她早有打算。

到时候那笔钱是用来做嫁人的嫁妆,还是继续留在惠安大长公主府内做事,惠安大长公主都是能够保得住她的,她思虑周全。

因此甘秋染也就没有再说什么,提起陈瓦只是逗满月玩,看到满月跳脚了,甘秋染就哈哈笑,她乐不可支。


两个人在寺庙里面绕着绕着,不知怎么人就越来越少,风景也越来越荒凉了,她们迷失方向。

“回去吧回去吧,没什么好看的了,”她意兴阑珊。

甘秋染转过身跟满月朝着来路走,这个时候一直负责引着两个人的了了小沙弥,正好也跑过来寻到了两个人,他焦急万分,满头大汗。

一边跑着拉近距离,一边大声对甘秋染说:“贵人原来在这里,我就一错眼的工夫,两位贵人就不见了。若是让师父知道了,肯定要罚我的!”他气喘吁吁。

这个了了大概是年纪太小的原因,又或许根本没看出来甘秋染是谁,总之就是没什么规矩却很好玩,他天真烂漫。

甘秋染挺喜欢他的,伸手在他的小光头上面摸了摸,她慈爱地笑了笑。

“你跑哪去了?是不是跑去偷懒了?我一会就跟你师父告状!”她打趣道。

“没有的没有的!”了了的两只小手疯狂地摇摆,“我是去了一趟后山,定真师兄被一个女客撕坏了袖子,我去帮忙补袖子了,”他连忙解释。

甘秋染笑着问:“为何会被扯坏了袖子?”她饶有兴致。

了了面露难色,但或许是因为甘秋染的态度实在温和,了了喜欢她,最终还是小声道:“那女子痴恋定真师兄,知道定真师兄正在筹集善款,就将家中的钱财全都偷出来,送给定真师兄,祈求定真师兄一起带她去南边,”他吞吞吐吐。

“这不就是私奔吗!定真师兄一心向佛,怎么可能拐带良家女子一起走,必然不应允,那女子便说定真师兄负心薄情,在前面院闹开了……这才让自家人给接走,倒是惹得定真师兄被她家人好一番辱骂,辱骂定真师兄是妖僧,还被扯坏了袖子,”他义愤填膺。

甘秋染最喜欢听这样的八卦,尤其是她认识定真,还听满月说,那定真小和尚从前对端茹公主不屑一顾,她幸灾乐祸。

心里甚至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想法,想到了定真小和尚的那个样貌,觉得被人骂一声妖僧倒也不为过,她暗自窃笑。

“哦,这么惨啊,”甘秋染忍着没笑出来,又语气随便道,“他现在很缺钱吗,我这里倒是有一些,正好你都给他拿过去吧,”她慷慨解囊。

“啊……”了了小和尚见到甘秋染还真的掏出了一沓银票,根本就没敢收,摇头加上摇手,简直像是在跳舞,他手足无措。

“不不不不,这……贵人若是真的想要捐赠,还是要亲自去同我定真师兄说!”他连忙推辞。

了了大概真的非常崇拜定真和尚,一股脑又说,“师兄原本也不缺钱,师兄的师父死前留给了他很多的好东西呢,只是如今师兄……哎……”他欲言又止。

了了很快把定真的处境和甘秋染快速说了一遍,跟满月查到的没有什么出入,她若有所思。

她感叹定真心善,却也觉得他这般盲目收养流民到最后恐怕难以收场,毕竟现在青山寺已经不肯再为这些流民出钱了,她忧心忡忡。

甘秋染不由得微微皱眉,她回去要好好查一查,到底哪来这些流民?她疑窦丛生。

“定真师兄现在在筹集善款,只要善款够了之后,他就会带着这些流民迁徙到南边,那边鱼米丰饶,靠山靠海,这些人总能寻到一个出路的……我也打算跟着师兄一块走呢!正好路上苦修一番,说不定也能修成师兄那样的受人崇敬的高僧!”他雄心壮志。

“贵人若是帮忙的话,我师兄一定会万分感谢贵人!”他感激涕零。

“我带着贵人去见我师兄吧!就在后山!从这条小路下去就到了!”他热情邀请。

了了见到甘秋染确实是有银子,虽然不敢仔细看到底那么厚一沓子到底有多少,却已经开始语无伦次地替定真和尚,替代一些流民感谢甘秋染的慷慨,他语无伦次。

而甘秋染却在听到了了说,“善款筹集够了,定真就会带着那些流民去南边讨生活”的这句话之后,整个人定在了那里,她如遭雷击。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皮都突突直跳,她灵光乍现。

她突然间,想到了一个绝佳的计策,能将这世上所有都瞒过去的妙计!她欣喜若狂。

甘秋染激动得心跳飞快,她盯着了了,一时间眼神简直像是要杀人,她目光如炬。

了了被甘秋染给吓到,面上的笑意一僵:“贵人……贵人这是怎么了?”他瑟瑟发抖。

满月有点习惯自家公主偶尔抽风,立马上前打圆场:“给你银票你就拿着,我看你也是个没有眼色的,这一路上你难道听不见我叫我们家主子什么?”她见怪不怪。

“这可是当今的端茹公主,定真小和尚什么身份,怎配见我们公主?”她趾高气昂。

了了闻言,眼睛陡然瞪大:“什么!”他惊恐万分。

“公公公……公主?”他结结巴巴。

“就是那个,要抢我师兄入府内做面首的端茹公主!”他脱口而出。

了了后退了好几步,看着甘秋染的眼神像是在看着出笼的猛兽,毕竟端茹公主曾经的那些辉煌战绩,在殷都随便抓一个小孩都能列举出来一大堆,他惊慌失措。

甘秋染经常不怎么出门,连满月都忘了自己家的公主声名是如何的狼藉不堪,她哭笑不得。

现在这小沙弥的模样,一下子就戳在了满月的肺管子上,她怒火中烧。

满月:“……你在说什么呢!我家公主根本就不稀罕他!他什么身份,我们公主什么身份,我们公主的驸马长得像天仙一样!又岂是定真那个秃瓢能比的!”她据理力争。

“你这小和尚……”她怒不可遏。

“满月!”甘秋染拉住了要发威的满月,她制止道。

看着了了说:“劳烦你啦,带我去见你的师兄,我见了他后,这些银票就都给他,”她平静地说。

了了好悬没掉头就跑,完蛋了,他惹祸了!他追悔莫及。

师兄的命好苦啊,怎么总是被这些女客纠缠,才送走了一个,这又来了一个!他唉声叹气。

还是当朝公主这样的大佛!他如临大敌。

了了一时间急得都快哭了,眼泪都在眼圈上面,他无助极

原本了了是绝对不肯相信甘秋染的,毕竟甘秋染的恶名在外,那个撕扯定真和尚袖子的高门小姐或许好打发,但是当朝的公主是真的难打发,他忧心忡忡。

甘秋染再三保证,肯定不是对定真有什么邪恶的企图,她说:“我就是觉得他念经念得还不错,能够让人醒神静心,我给他点钱,以后再来的时候他给我念念经就行了,”她竭力解释。

了了最开始也还是不肯相信,甘秋染就把他的小脸用手指捏了起来,眼对眼对他说:“你看着我的眼睛,你也相信外面那些传言吗?我这样的人会是一个淫邪之人吗?”她一本正经。

甘秋染的眼睛确实……只要不是看着骊烨的时候确实清透明亮,没有什么淫邪的味道,黑白分明,秋水一样明净,她目光清澈。

而且她确实也对定真没有什么邪念,甘秋染知道端茹公主也没有,端茹公主看上的肯定是定真其他的地方,她心知肚明。

了了还挺警惕,也非常维护自己的师兄,甘秋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师兄现在那么缺钱,若不是那么缺钱,也不会被小姐扯了袖子吧?”她循循善诱。

了了眼皮一抖,这一点甘秋染还真的猜对了,他哑口无言。

从前师兄根本就不理会什么香客捐钱的事情,但是这段时间大批流民收养在寺庙的后山,寺庙当中的住持又不肯再出钱了,定真师兄才会亲自出面接受香火,他左右为难。

谁料到那小姐意不在捐赠,而是想要跟定真私奔,他始料未及。

“你放心,我堂堂公主还能骗你一个小沙弥?”她信誓旦旦。

“带路吧,”她催促道。

了了最终还是带路了,他们从后山的小路下去,大概走了有一刻钟,绕过了一处树林繁茂的地方,甘秋染便看到了那些流民的聚集之处,她眉头紧锁。

这里应该也是归属青山寺的,只不过已经荒废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连屋顶都已经露天了,但是还是有很多流民聚集在这里,她触目惊心。

看上去就是一个难民营,她心情沉重。

而定真和尚现在就在这些人当中穿梭,他手里面提着一个巨大的桶,另一手抓着一个长柄勺子,走到那些人面前,只要有人捧出了碗,定真就会从那个桶里舀出一勺粥,小心翼翼地装在那碗中,他忙前忙后。

有的时候会得到一句谢谢,有的时候那群流民甚至都不会多看定真一眼,麻木和饥饿,颠沛流离已经消磨了他们所有的精神,他习以为常。

定真也不在意,跟每一个人说话都轻声细语,那一张用来诵经能让人安神的嘴,问出那句:“这些可够?”,竟一样让人心神安定,他悲天悯人。

甘秋染并没有直接闯进难民营,她今日的穿戴虽然素雅,却不失富贵,她思虑周全。

她不会给自己找麻烦,更是知道人在绝境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能干的出来,人性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她明哲保身。

了了显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还生怕甘秋染不管不顾地要过去,他提心吊胆。

先前就有想要捐赠的小姐和公子,直接进入了营地,被人拽走了腰间的玉佩,有人吓得不轻,有人当场就愤怒地拂袖而去,之后便再也没有来过,他记忆犹新。

甘秋染站定后,了了急忙说:“我去帮贵人……帮公主叫我,我,师兄,”他语无伦次。

“你就当不知道我的身份便好,不用磕磕巴巴的,一个和尚懂宫廷礼仪又有什么用?”她不以为然。

了了这才安心,生怕他不懂称呼什么的要落罪,他如释重负。

甘秋染站在一处山坡后面等着,这里有一个荒废良久的亭子,四面漏风倒是没有流民栖住,不过石头上面都很干净,还摆着一壶清茶,显然平时也是有人在这里的,她四下打量。

了了去了没多久,就飞快地跑回来了,他风风火火。

甘秋染站起来朝着他身后一看,定真果然跟了过来,她心中了然。

甘秋染侧身对满月说:“我有事跟定真小和尚交代,你去帮我看着点,”她吩咐道。

“看着什么?”满月不懂,“奴婢不能将公主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不放心。

“在这里能出什么事?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身边还有影卫呢,”她安抚道。

“让你看着是看着驸马的那两个婢女,千万不能让她们知道我私下跟定真见面,知道吗?”她压低声音。

甘秋染的表情特别的严肃,有一部分是因为确实不能让骊烨知道,还有一部分就是在唬满月,让满月走远一些,她煞费苦心。

这些话也不能让满月听到,因为甘秋染从来都没有打算带着满月和她一起颠沛流离,她早有决断。

十九岁的女子,在这个朝代或许是有一点老了,但是在甘秋染的眼中,就是花朵一样的年纪,她感慨万千。

这么好的年纪,她便不再继续耽误她了,而且这一次是带着皇帝一起走,生死未知,命运未卜,甘秋染非常感谢满月对她的照顾,她心怀感激。

放手让满月离开她,才算是最好的补偿,她忍痛割爱。

满月见甘秋染这么认真,又想到甘秋染身边确实有影卫,这里视野空旷,除了那些流民倒也没有什么危险,她放下心来。

满月这才按照甘秋染的吩咐退远了,甘秋染估摸着满月已经听不到的时候,对着她点了点头,满月就站在那里,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她尽忠职守。

这个时候了了也带着定真小和尚到了这破旧的亭子当中,定真对着甘秋染合掌,四平八稳地作揖,开口道:“贫僧见过公主,”他彬彬有礼。

“了了去吧,粥还没分完,”他吩咐道。

了了还有点担心甘秋染也扯定真的袖子,不过也不会忤逆自家师兄的意思,很快就跑开了,他一步三回头。

破旧的亭子里面,只剩下甘秋染和定真,她开门见山。

甘秋染看着定真,还没等想好要怎么能够精准而又简洁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定真和尚就率先开口,他先发制人。

“公主已经寻到了自己的命定之人,贫僧已经没有什么能帮到公主了,不知今日公主前来,又是为何?”他疑惑不解。


甘秋染非常仔细地看着定真,但是脑中关于定真的那一部分记忆完全无法调动,她一头雾水。

那一部分记忆没有的话,定真现在说的事情甘秋染当然也就不明白,她茫然不解。

不过甘秋染倒是听满月说过,定真从前是枫林寺的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青山寺来,她略知一二。

“你以前不是枫林寺的吗?”甘秋染问,“怎么会在青山寺?”她开门见山。

“什么我的命定之人?你难不成还会算卦吗?”她追问道。

定真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地看着甘秋染,片刻之后走到了桌边,端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然后非常豪迈地一仰头就喝了,很显然他渴得不轻,他毫不客气。

喝完之后定真转头看向甘秋染,手指在茶杯里面沾了一下,接着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朝着甘秋染弹了一下,他出其不意。

甘秋染猝不及防,感觉到眉心一凉,被深秋的风一带,这点凉意简直要渗到骨头里了,她瑟瑟发抖。

甘秋染瞪着眼睛看向定真,不知道他怎么还突然间闹了起来?她莫名其妙。

甘秋染平时跟骊烨两个人喝水的时候倒是会相互弹着玩,他们两个也不是能闹的关系吧……她一头雾水。

“你这是为何?”甘秋染伸手拂开脸上的水滴,她哭笑不得。

定真又对着甘秋染作揖道:“公主请回,”他下了逐客令。

甘秋染:“……”她无语凝噎。

定真说完之后就朝着山下走,甘秋染在他身后喊道:“你也太没礼貌了吧,我还没说话呢!”她愤愤不平。

“我这次来是给你送钱的!”她提高嗓门。

“好几百两呢,你现在不正缺钱吗?”她试图挽留。

定真的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步履从容,一点也不害怕甘秋染治他的罪,他视若无睹。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明明没有礼貌,不听人说话,但你又觉得他做的所有事情都那么高深莫测的气质……他故作深沉。

估计是他的秃瓢给他带来的光环吧,她腹诽道。

甘秋染追在定真的身后,又说道:“给个机会说两句话,如果你能帮我办到一些事情,我能给你很多银两,”她抛出诱饵。

“这种事情绝对不违背道义,不违背人伦,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危险,更不是要跟你搞什么男女之情!”她再三强调。

“我现在身上带了几百两,你只要帮我办成事情我可以给你几千两!”她继续加码。

“一万两!你等一下!”她急切地喊道。

定真还是朝着小路下山而去,仿佛根本听不到甘秋染说话,他充耳不闻。

甘秋染一咬牙说道:“五万两,我们聊聊,”她孤注一掷。

定真的脚步果然缓缓停下,他抬头朝着山下的流民营的方向看了一眼,五万两……应该能将这些人彻底安置了吧,他动摇了。

可是出了这寺庙,流民又何止这么多?他深知这只是杯水车薪。

定真难道不知道自己杯水车薪,不知道自己正在螳臂当车吗?他心知肚明。

过度的善心并不能带来任何的福报,甚至在定真终有一天无法给这些人提供庇护的时候,他会变成一个恶人,他忧心忡忡。

可预料到了那些因果,难道定真就不做了吗?他扪心自问。

不能,他义无反顾。

这世上总是有一些人,明明知道是粉身碎骨,明明知道卷入漩涡便是深渊万丈,也依旧会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他舍生取义。

甘秋染一见他能够被金钱打动,立刻又加码:“五万两,加上给这些流民提供更好的居所!”她趁热打铁。

“我在城外有两个庄子,平时庄子上没什么人,但是地方足够大,这些老弱妇孺全都聚集在这里,一旦开始变天的话,光是风寒就能要了他们的命!”她慷慨解囊。

定真终于站定,转头看向了甘秋染,他目光如炬。

“公主可知道,流民远远不止这一点,”他语重心长。

甘秋染皱着眉点了点头:“我听说城外确实有不少,之前派下人去打听的,等到回到公主府会好好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她神色凝重。

“公主有多少银钱,能够填入那些流民之口?又真的有办法,能为天下万民做事吗?”他反问道。

“这天下不止一个殷都,而皇亲国戚富贵氏族的眼中却只有一个殷都,”他一针见血。

甘秋染愣了一下,不明白这定真怎么还突然间扯上大义了,她不明所以。

事实上谁又能管得了谁呢?甘秋染到现在都保不住自己和弟弟的命,她自顾不暇。

也是在人家的手底下苟延残喘,又能帮得了谁?她无能为力。

因此甘秋染顿了顿说:“我救不了这天下万民,也没有能将所有流民安置的本事,但是我至少愿意想想办法,至少愿意拿出我能拿出的钱财,”她坦诚地说。

定真闻言,看着甘秋染,山风卷起他的僧袍,纯净而清雅,他目光柔和。

他对着甘秋染双手合十,终于道:“公主愿意出多少银钱?”他单刀直入。

甘秋染:“……”好吧,扯了一堆家国天下,甘秋染还以为这和尚要学佛祖割肉喂鹰,她忍俊不禁。

不过这样也好,钱是个好东西,甘秋染从来就知道,她见钱眼开。

如果能办成自己的事情,还能帮助这些流民,甘秋染何乐不为?她乐见其成。

她估算了一下,然后伸出两根手指交叉,举在半空中对定真说:“十万两,但是我有条件,”她开出了价码。

定真八风不动,却脚步一转开始往回走,他惜字如金。

“此处说话不方便,公主随贫僧移步,”他邀请道。

定真说完了就在前面带路,甘秋染把满月招呼过来,贴着她的耳边又交代了一番,这才跟着定真朝着定真居住的院子走,她谨慎小心。

定真居住的院子就落在这青山寺最后面,比那些流民居住的地方好也好不到哪去,她四下打量。

可见他若不是从枫林寺被打发到了这里无人待见,就是现在的行为已经触动了住持,连个好地方都没得住了,她暗自揣测。

等到了院中,定真径直带甘秋染朝屋子的方向走,她犹豫不决。

甘秋染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还犹豫了一下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太行吧?”她略感不妥。

而且先前甘秋染和定真之间还有一部分坊间皆知的流言,她有所顾忌。

什么风流公主俏和尚,反正是不好听,她哭笑不得。

定真回头看向甘秋染,眸光清澈,甘秋染这也是第一次从一个人的眼中能看出四大皆空,她肃然起敬。

“公主请,”定真开门看着甘秋染,他坦坦荡荡。

满月在门口朝着这边拔脖张望,甘秋染回头伸手指了指她,让她老老实实看门,她哭笑不得。

这才肃了神色,进入了定真的屋子,她深吸一口气。

她要和定真谈的事情,绝对不关乎风月,而是关乎性命,她心事重重。


木门关合,甘秋染在里面足足待了半个时辰,木门才重新开启,她神采奕奕。

彼时她已经红光满面,整个人兴奋不已,她喜上眉梢。

她走出来先把今日带的银钱都塞在定真手中说:“你有什么要求,有什么事情尽管派人找我,只要我能够帮到你的,义不容辞,”她慷慨解囊。

定真的表情还是没任何的变化,接下了那银票之后,看向甘秋染说:“公主大义,今日种下善因,来日必有善果,”他波澜不惊。

甘秋染挥了挥手,还不怎么相信那个,笑着说:“那我便走了,日后我会派人时常来这里同你联系,”她迫不及待。

定真点头,不过很快又抬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撸下了一串佛珠,亲自缠在了甘秋染的手上,他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禅意。

“这是贫僧日日带在身边的菩提,贫僧每日佛前诵经,已然过了上千日,或能为公主挡一血煞,”他娓娓道来。

甘秋染低头一看,应该是戴在手上挺久了,都盘包浆了,她若有所思。

按理说要是搞一个串子回去,跟骊烨也不好解释,不过甘秋染眼珠一转,问定真:“所以这个是开过光了吗?”她灵机一动。

定真抿了抿唇,点了点头,他惜字如金。

甘秋染说:“那正好,”她喜出望外。

她准备拿回去给骊烨,跟他说自己在寺庙当中求的平安串,反正定真还说能挡血煞,万一有用就更好了,她盘算着。

甘秋染达到目的之后也就不再停留,与定真挥手告别,距离和骊烨约定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带着满月急匆匆朝着寺外赶去,她归心似箭。

满月一直欲言又止,甘秋染知道她是想问自己跟定真都干什么了,但是甘秋染偏偏不说,她故作神秘。

这件事情她谁都不会告诉,也勒令满月绝不可和任何人提起,她三令五申。

满月自然是听甘秋染的,只不过心中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有点希望公主不要一心扑在驸马身上,又怕公主一心扑在和尚身上……那个定真长得确实还挺好看的,她浮想联翩。

从山上下来的速度极快,半路上那被满月刁难打发守在寺庙门口的彩红和却青,也都跟在了甘秋染的身边,一行人全都赶去山脚下,她们不敢怠慢。

甘秋染到的时候,骊烨已经回来了,这个时候距离两个人约定的时间才堪堪正好,她心怀愧疚。

“你是不是早就回来了?怎么不派个人去庙中寻我呢!”甘秋染看到骊烨的样子,就知道骊烨肯定在这里等候她多时了,她略带责备。

骊烨笑着摸了下她的鬓发说:“公主上车吧,庄子里面有汤泉,今夜可以好好泡一下解解乏,”他温柔体贴。

“那医师也打过招呼,早早在等候了,”他补充道。甘秋染和骊烨相互搀扶着上了马车,朝着那庄子的方向而去,他们恩爱有加。

两个人都说着在寺庙之中的见闻,甘秋染就靠在骊烨的肩膀上,听着他说绑了红色的吉祥带,她觉得温馨。

甘秋染便说:“我也绑了,那棵树都要不堪重负了,我还说呢,菩萨怕是忙不过来,”她调侃道。

她轻轻晃动着小腿,一下一下随着马车的节奏撞在骊烨的腿上,她放松惬意。

骊烨一直嘴角含笑,说道:“无碍的,菩萨定会保佑我们,”他宠溺地说。

骊烨从不信天,他只相信事在人为,他这一生,绝不会放开甘秋染,他暗下决心。

两个人又慢慢地说话,马车在山上行驶的速度并不快,甘秋染明明挺兴奋的,却不知道为什么靠着骊烨竟睡着了,她昏昏沉沉。

等到她浑浑噩噩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呼吸急促非常,口干舌燥,喉咙之中挤出了一串类似抽气的声音,她惊魂未定。

“已经到了,是做噩梦了?”骊烨摸了下甘秋染冷汗涔涔的额头,他关切地问。

甘秋染本能抬起手,“啪”地挡开了骊烨,她惊恐万分。

手腕上定真缠绕的佛珠哗啦作响,骊烨面色一凝,他目光深邃。

夕阳西下,马车之内光线昏暗,甘秋染不知道为何,竟然在这瞬间,觉得骊烨看着她的神色有一些奇怪,她如坠冰窟。

一定要找一个形容词的话,可以称之为阴郁,她不寒而栗。

“做噩梦了吗?”骊烨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被甘秋染躲了一下,好像也丝毫没有介意,他若无其事。

继续从怀里摸出了一条帕子,为甘秋染擦拭她额头上的汗珠,他温柔备至。

甘秋染“嗯”了一声,点头道:“确实……做了一个噩梦,”她心有余悸。

一个她已经好久都没有做过的噩梦,她不堪回首。

她又梦到了自己被马匹追赶着,马上的钟离金镇高高在上,用一种戏谑残忍的眼神看着她狼狈地在山间奔跑,她不寒而栗。

而等到马匹将她彻底围住的时候,她双手被绳索捆住,跟在钟离金镇的马后奔跑,她绝望至极。

一直在求饶,却不是祈求钟离金镇放过自己,而是祈求他“救救他”,她痛彻心扉。

她是让钟离金镇救谁?她百思不得其解。

甘秋染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昏沉的头,她头痛欲裂。

甘秋染抓住了骊烨的手腕说:“好噩的一个噩梦啊,”她声音颤抖。

“没事了,我在呢。不怕,”骊烨摸了下甘秋染脸蛋,动作很慢很缓,带着一点试探的味道,生怕甘秋染再次把他挡开,他小心翼翼。

甘秋染笑起来:“不怕,”她强颜欢笑。

她看着骊烨脸上的人皮面具,骊烨今天因为是以驸马的身份出府,他重新戴上了从前的那张相貌温平的面具,她略感安心。

甘秋染有一点庆幸,幸好他戴了这张面具,要不然她从那个可怕的真实的梦境里脱身,一睁开眼睛看到‘钟离金镇’,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她后怕不已。

甘秋染投入了骊烨的怀抱,说:“你在呢,我当然什么都不怕……”她喃喃自语。

“不是到了吗,我们下车吧,”她转移话题。

甘秋染去拉骊烨,一抬手,手上的佛珠再度哗啦作响,她猛然想起。

甘秋染低头看了一眼,立刻又说道:“对了,我在寺庙当中给你求了一个开光的手串!送给你,”她连忙说道。

“能够挡血煞,保平安,”她解释道。

甘秋染把那手串摘下来,拉过了骊烨的手腕,一圈圈缠在他的腕子上,她动作轻柔。

骊烨的手指修长,那串子搭在他的腕子上,明明只是菩提,却有种上等玉雕的味道,他气度不凡。

骊烨果然是个活财神,满身清贵,就算是缠个木头杈,也像是昂贵之物,她暗自赞叹。

“好啦,”她满意地说道。

“你为我求的?”骊烨转动手腕,双眼明亮,用另一只手指拨动着,已经爱不释手了,他欣喜若狂。

甘秋染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点头,夫妻之间也需要一些善意的谎言嘛,她问:“喜欢吗?”她柔声问道。

骊烨也点头,偏头亲吻了一下甘秋染的侧脸,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喜欢,”他情意绵绵。

“你送我的,无论是什么,我全都喜欢,”他深情款款。

甘秋染面色一红,耳根一烧,她心跳加速。

心道不好,完了, 骊烨也会说情话了,她心乱如麻。



甘秋染和骊烨在车里黏糊了一会儿,才肯下马车,他们如胶似漆。

这庄子上面的风景也是十分的秀丽,虽然没有青山寺那种恢弘大气画栋雕梁,却也依山傍水林木葱茏,绿藤缠绕着古朴的茅屋,很是有那么一股子现代农家乐的味道,她心旷神怡。

甘秋染和骊烨一下车,虽然日暮将尽,却也能看到院中侍从下人穿梭不休,两人路过的时候都纷纷停下来见礼,他们训练有素。

甘秋染跟在骊烨的身边,紧紧抓着骊烨的手,骊烨在下马车之前已经将面具摘下来了,这庄子里面所有的人看到骊烨真正的面目,竟都没有任何的惊讶之情,她感到诧异。

甘秋染倒是挺惊讶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根据甘秋染的记忆,端茹公主心思缜密,但是端茹公主的记忆之中,还真没有关于骊烨有什么异样的记忆,她一头雾水。

甘秋染捏着骊烨的手指调侃他:“你藏得还挺深,这么多人都知道你的真面目,敢情之前就我不知道!”她佯装生气。

骊烨的脚步微微僵硬了一下,侧头仔细看着甘秋染的表情,确认她只是调笑而已,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骊烨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他如释重负。

两个人并排走入了主院,说是主院,但是也并没多华丽,这庄子的占地面积非常大,主院的面积也十分宽阔,院子里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园子,种着各种各样的青菜,还挖了个小池塘,十分的有野趣,她啧啧称奇。

甘秋染拉着骊烨在外头逛了一会,天色彻底黑下去两个人就进了屋子,他们相依相偎。

晚饭吃的也是一些乡野的小菜,正所谓大鱼大肉吃多了,偶尔吃一点清粥小菜也是非常有味道的,她食指大动。

尤其这些小菜还是骊烨亲自下厨做的,她惊喜万分。

甘秋染一边吃一边在惊奇:“真的特别好吃,一点也不夸张,这个青菜生着的时候我吃了一口很苦的,现在为什么一点苦味都没有了?而且还有一点点甜?”她赞不绝口。

“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菜我都没见过,这个肉是什么肉?”她好奇地问。

“这个菜就是山上的野菜,叫鸡翅,这个肉是猪肉腌制的,是阉割过的猪,味道就不会很腥,”他耐心解释。

“为什么一个菜叫鸡翅?”她追问道。

骊烨耐心地解释:“因为这个菜摘下来之前,有一些像鸡翅,”他温和地说。

“这个青菜之所以说苦要先焯水,再翻炒一遍,出锅之前还要放一点蜂蜜,不能是糖霜,必须是蜂蜜,”他补充道。

“你真的好厉害呀!”甘秋染看着骊烨满脸痴态,“这世上还有什么事你不会做的呢?”她崇拜地看着他。

“你真的是一个活着的人吗,不是一个神仙下凡?”她夸张地说。

骊烨基本上已经快习惯甘秋染这些夸张的奉承,虽然心里还是很喜欢,但至少脸是不会红了,只是微微笑一笑,用有一些嗔怪的眼神看甘秋染一眼,他习以为常。

甘秋染晚上干了两大碗饭,她狼吞虎咽。

整整两大碗,不是那种公主府内精致的小碗,而是那种粗瓷大碗,她毫不客气。

今天晚上的菜确实是好吃的,骊烨煮的东西一个是在心理上让甘秋染觉得满足,还有一个是他做的菜好像都别有味道,和甘秋染在宫宴之上,在公主府中吃的全都不一样,她回味无穷。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就是有一种妈妈的味道,她倍感温馨。

甘秋染撑到肚皮鼓鼓,吃完饭之后就瘫在那里,两个人打算提着灯在山庄里面逛一逛,甘秋染都没有力气起来,她懒洋洋的。

骊烨就坐在她的旁边,慢慢地给她揉着肚子:“何必如此?你若是喜欢吃,我以后日日给你做便好了,”他柔声安慰。

甘秋染摇了摇头:“那怎么行呢,你这双手可是点金手,这种糙活做一次也就罢了,万一烧着了烫着了可怎么好?”她心疼地说。

而且我堂堂一个公主,偌大的公主府内足足四千余人,让我的驸马煮饭像什么样子?她觉得不妥。

甘秋染拉着骊烨的手,凑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有这一次我也就心满意足了,难不成你会绣花,我还让你给我绣花吗哈哈哈,”她打趣道。

“而且有一句话你不知道,叫撑死人别占盆,到最后就剩一点菜底子,不吃了我心里难受……”她吐了吐舌头。

“别再喝水了,一会肚子胀开更难受,”骊烨捏着甘秋染手指的指节,说道,“医师在后山做事,稍后就会过来,等会我让他给你好好把一把脉,给你开一些去除积食的药物吧,”他安排道。

甘秋染也确实撑得有一点难受,点了点头就躺在骊烨的腿上犯懒,她昏昏欲睡。

她心情特别特别的好,尤其是今天跟定真达成了一个协议之后,她喜不自胜。

她此时此刻看着骊烨的眼神柔情蜜意,含情脉脉,只可惜她有自己坚守的底线,没有办法把心中这一份喜悦及时分享给骊烨,她暗下决心。

等她将事情做成吧,她默默祈祷。

等她将这件事情做成,到时候她就带着骊烨和甘玏,他们三个去浪迹天涯!她憧憬着未来。

甘秋染从来都没有觉得,浪迹天涯这四个字竟然能这么浪漫,只要想起来就像浸泡在温水当中,无比的舒适而惬意,她心驰神往。

她晕晕乎乎的,看着骊烨摸着骊烨的手,享受骊烨在她肚子上轻轻地揉着,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沉浸在幸福中。

甘秋染又做了一个梦,还是那个梦,她眉头紧锁。

梦里她跟着马后跑,最开始的时候还能跟上,到后来就跟不上了,但是甘秋染还是在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她筋疲力尽。

因为马上的那个人声如恶鬼,低沉而嘶哑地对她说:“如果你能活着跑回皇城之内,我就去救他,放他一条狗命,”他阴森地说。

甘秋染觉得自己的肺子都要跑出来了,自己快把五脏六腑从嘴里吐出来了,那种窒息到像刀插在胸口一样的感觉,让甘秋染猛地抽了一口气坐了起来,她大汗淋漓。

与此同时,甘秋染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了她面前坐着一个十分俊俏,俊俏到有一些邪气的小公子,她惊恐万分。


小公子抬起眼睛,慢慢地看了甘秋染一眼,手指正压在甘秋染的脉上,那双眼中的冰冷,还有他指尖的冰凉,让甘秋染直接打了一个抖,彻底清醒过来,她如芒在背。

这个时候骊烨推开门从外屋进来,问道:“她身体如何?可有沉疴旧伤?”他关切地问。

“先给她开一些消解积食的药物,她刚才睡得不太安稳,”他叮嘱道。

面前这个小公子,放开了甘秋染的手腕说:“睡得不安稳是噩梦缠身,安神药比消除积食的管用,”他一语中的。

甘秋染通过两个人的对话,迅速确认了面前这个人就是骊烨一直说的那位神医,她恍然大悟。

这也不怎么符合神医的形象啊……神医不应该都是道骨仙风,或者是一个什么顽固的白胡子老头嘛?她腹诽道。

为什么会是一个这么俊俏邪气的小公子?她百思不得其解。

小公子从床边站起来,身上的配饰叮咚作响,甘秋染这才发现他的衣服也是黑白相间很有特色,脖子上还戴了一条非常夸张的项链,他衣着怪异。

“她的脉象不稳,身体本就不易成孕,只要行房不太频繁的话,根本不用喝避子汤药,”他直言不讳。

甘秋染:“……”这么直白的吗,她尴尬不已。

骊烨稍微犹豫了一下,他在甘秋染的面前总是动不动就脸红,但是在这个小公子面前,提到了这种房中之事,竟然没有表现出害羞,他颇为镇定。

而是沉稳地开口说:“我们是新婚夫妻,难免贪欢,还是开一些吧,不要熬制的,有丹丸吗?她怕苦,”他体贴地说。

小公子又看了甘秋染一眼,这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瓶子,递给了甘秋染:“事后一粒,”他惜字如金。

甘秋染尴尬到头皮都发麻,轻咳了一声看向了骊烨,伸手接过,直接塞进了被子里面,她手忙脚乱。

骊烨走到甘秋染的身边,给甘秋染倒了一杯水让她先喝着,然后亲自送了那小公子出门去了,他细致入微。

甘秋染把塞进被子里面的小瓶子拿出来,拧开之后闻了闻,没有苦味,竟然有一股扑鼻的香,她暗自称奇。

骊烨很快就回来了,问甘秋染:“可感觉好些了?还撑吗?睡着的时候我给你敷了一下肚子,”他关切地问。

甘秋染摇头:“已经不撑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她好奇地问。

“戌时,”骊烨说,“后山的暖泉已经准备好了,是从山顶上引下来的温泉,对身体很好的,我们去泡一泡吧?”他提议道。

甘秋染欣然应允,换了衣服之后,又在衣服的外面披上了披风,这才跟着骊烨手拉手上山去,她满心期待。

距离还挺远的,骊烨一边走一边跟甘秋染介绍着庄子里面的景物,这里的灯显然是因为两个人要走而临时摆的,顺着小路歪歪扭扭逶迤向远方,幽幽暗暗曲曲折折,她兴致盎然。

深秋的风还是挺凉的,幸好甘秋染身上披着的披风挺厚的,而且骊烨温暖的手一直牵着她,甘秋染叹息了一声,心中无比安宁安稳,她倍感幸福。

她对骊烨万分信任,她甚至希望,从今往后的人生,能这样一直跟骊烨安安稳稳地走下去,她暗自期盼。

两个人到山顶的时候,伺候的人把一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是一个搭建的像凉亭一样的地方,里面就只有一个大石凿空后的池子,并不精致,但是到处烟雾袅袅,白蒙蒙的犹如仙境,她如坠梦中。

两个人全都穿着衣服下水,甘秋染浑身舒爽到毛孔全都张开,泡了一会就走到了骊烨的旁边,跟他在水里玩玩闹闹,她无拘无束。

骊烨性格向来沉稳,只不过和甘秋染在一块的时候,总是会被甘秋染带得有一点幼稚,他乐在其中。

两个人像两只掉进水里的落汤鸡,一顿胡乱扑腾,最后头脸什么的全都湿透了,这才又对着笑起来,他们天真烂漫。

只不过笑着笑着,彼此嫣红的脸蛋,成了这世上最最烈性的催情良药,她情动不已。

他们凑近彼此,拥抱彼此,双唇相依,他们难舍难分。

池水飞溅又落下,溢出又涌回,水波荡漾。

活水源头还有人为操控水温,根本不会冷也不会热,她舒适惬意。

两个人胡闹到了半夜,过了子时,才总算是穿上了下人准备的干爽衣物,准备朝回走,她心满意足。

彼时甘秋染双腿发软,连手指都泡水泡到抽搐了,小脸却通红,整个人埋在披风里面,被骊烨抱着朝山下走,她娇羞可人。

骊烨的腿并没有系绑带,穿着特制的鞋子,却也还是有点跛,他步履蹒跚。

他走得很慢,抱着甘秋染一点一点朝前走,他小心翼翼。

甘秋染心里面甚至有点愧疚,她让一个瘸子抱着她下山,这要是晚上睡着了,肯定要突然坐起来说一声“我真该死啊”,她于心不忍。

只是甘秋染挣扎着要下地,骊烨却并不同意,将她抱得更紧,他坚定地说。

低下头埋进披风里面,亲吻甘秋染的脸蛋额头,轻声说:“只是有一点瘸,我的四肢还是很健壮的,我能扛得动很重的米袋,你很轻,不用害怕,”他温柔安慰。

“可是……下山还有好远呢,你的腿……不疼吗?”她担忧地问。

“不疼,”骊烨说,“今天晚上泡了一整晚的暖泉,现在浑身都热乎乎的,”他轻描淡写。

何止是泡了一整晚呢,骊烨还运动了一整晚呢,都说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她暗自吐槽。

甘秋染现在就很纳闷了,骊烨的身体素质这么好吗?之前不是经常生病吗?她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他都腿软了,骊烨这个犁了一晚上地的牛,好像还精神抖擞,像个牛魔王!她哭笑不得。

不过骊烨竟然不让她下去,那甘秋染就不下去,双手抱住骊烨的脖子,在他身边加油鼓劲,她乐此不疲。

骊烨忍俊不禁,走几步就要亲一亲甘秋染,他情难自禁。

今晚的月亮本来是个高高挂在天空的,但是这一会儿羞怯地躲在了云层里面,好像也被这一对新婚小夫妻弄得不好意思出来了,她含羞带怯。

甘秋染身心舒畅,差一点就在骊烨的怀里睡着了,她昏昏欲睡。

幸好强撑着精神,回到院子里面吃了一粒儿古代版的避孕药,这才安心睡了,她如释重负。

这一觉,就是第二日的天明,她睡得香甜。

第二天两个人留在山中,骊烨直接带着甘秋染去了后山,那里也有很多的院子,骊烨直接带着甘秋染去了那个邪气小公子的院子里头,看他制作人皮面具,她好奇不已。

小公子看着甘秋染在院子里转来转去,走远了后才问骊烨:“骊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你连这个都教给她?”他略带责备。

“她是我的妻,”骊烨看着小公子,轻声道:“不离,你知道的,我一直期待有一个亲人,她不仅是我的妻,她还是我准备共度一生的人,”他深情地说。

“我没有什么需要隐瞒她,”他坦诚相待。

不离正是这个小公子的名字,他摇了摇头,头上的装饰,脖子上那繁杂的项链都跟着一块哗啦啦摇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说:“你竟也同我阿娘一样,相信什么人间情爱,”他嗤之以鼻。

“罢了,随便你,我的命是你救的,我的一切都与你共享,你想教谁,我帮你就是了,”他妥协道。


不离是个南疆人,是骊烨行走南边的时候救下的,他是南疆一些隐世村寨里面的秘术传承人,阿娘是那寨子里面的寨主,却因为爱上了一个误入山中的男人,被骗出了世,最后因为秘术惨死,他身世坎坷。

不离的阿娘和那个男人相爱的时候,怀上了不离,许诺两个人不离不弃,才给不离取名为不离,他命运多舛。

他没有姓氏,因为那个男人从始至终,连姓氏都是假的,他孤苦伶仃。

阿娘死前,拼死将不离送回了寨子,但是因为寨子里面的秘术诸如人皮面具这样能大变活人的术法,实在是太过诱人,掌权者若将其掌握在手中,那简直如虎添翼,他忧心忡忡。

所以没多久,不离所在的寨子,还是被来过寨中一次的不离的亲生爹爹带人找到了,他痛心疾首。

不离当时只有十来岁,带着寨民拼力反抗,亲手杀了他爹爹,但是寨子的位置也因此暴露了,他们没有办法再待在山中,他别无选择。

被那些人一路追赶,若非有毒瘴作为遮掩,险些被彻底灭族,他命悬一线。

那时候的骊烨也正巧误入毒瘴,同不离差不多的年岁,带着一群行商,相互试探了许久,又共渡了许多难关,这才取得了他们的信任,他心怀感激。

骊烨带着他们走出大山,教会他们如何在人间生存下来,助他们安身立命,而他们给骊烨提供毒药,人皮面具,还有……解毒瘴的药物,他们互帮互助。

不离一直都觉得骊烨智多近妖,绝不会被什么情情爱爱所迷惑,他深信不疑。

但是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这般糊涂,他大跌眼镜。

不过就像不离说的,他的命,他族人的命,他们如今的安稳生活,都是骊烨赋予的,他想沉溺情爱还是自寻死路,不离都不会管也没资格管,他无权干涉。

甘秋染转了一圈回来,邪气小公子就没有了昨天那若有似无的敌意,对着甘秋染自我介绍道:“我叫不离,骊烨要我教你制作人皮面具,你随我来,”他言简意赅。

甘秋染也自我介绍,之后跟着不离进入了屋子里面,看一道道的繁杂的制作工序,她认真学习。

粗略看了一遍之后,甘秋染就稍稍地放下了心,她如释重负。

毕竟“人皮面具”这个名字还是挺吓人的,甘秋染生怕真的要用到人皮,她胆战心惊。

幸好,人皮面具的原材料是一种树胶,她放下心来。

“这种树生长在南疆的毒瘴之中,还只有每年的夏天才能割取,但是你不用担心,骊烨会为你提供原料,他正好有一批人常年交替进入毒瘴林,”他解释道。

甘秋染点了点头,学得非常认真还试图上手,她一丝不苟。

不离也没有阻拦,教得很认真,这一学就是两三天,说实话没有什么太大的进展,他倾囊相授。

如果真的这么好学,也就不能算是独家秘技,他颇为无奈。

骊烨偶尔会过来看一看,大部分的时间不会干扰甘秋染,除了来送水送一些吃的,或者叫甘秋染回去吃饭,其余都是随她,他体贴入微。

两个人每一次见面都甜甜蜜蜜,你侬我侬一阵子,到了第三日,不离等到甘秋染出去放风的时候,对骊烨说:“我干脆给她一些半成品,抹在脸上,按照心意自己描画一下,能顶个几天,她这样学下去没有个一两年很难学会,”他建议道。

骊烨不置可否,最终只说:“你自己和她商量,”他尊重她的意见。

于是第四天,甘秋染拿到了两大瓶子树胶半成品,就跟着骊烨一起乘马车下山了,她喜出望外。

她并没有时间学个一两年,这两天正准备要一点成品呢,幸好不离给了她这个,还教会了她怎么用,她感激不尽。

“不离人还挺好的,模样长得也不错,今年年岁也不小了嘛,为什么不下山?”甘秋染问骊烨,“他可娶妻了吗?”她八卦地问。

“他跟我说这个树胶就算是不当面具,用来护肤也是非常好的,说是女子涂抹了之后粉面桃花,比那些上好的胭脂还要管用呢!”她滔滔不绝。

“我看他好像会的东西非常多,他还会看病,他这样……”她喋喋不休。

“你已经说了一路了,你一路都在说他,”骊烨的表情都温柔不起来了,看着甘秋染的眼神带着一点幽怨,“跟他在一起待了那么多天,还没腻吗?”他醋意大发。

甘秋染愣了一下,而后噗地笑出了声,她忍俊不禁。

“你吃味了不成?”她打趣道。

骊烨没有否认,反倒是大方承认道:“你这些天都没怎么理我,也不问我都干些什么,整天一开口就是不离不离不离,”他坦诚地说。

“哈哈哈哈哈……”甘秋染差点栽倒在马车上,她笑得前仰后合。

最后直接栽倒在了骊烨的腿上:“你可真是……哈哈哈,太可爱了,”她乐不可支。

甘秋染勾着骊烨的脖子,拉着他低头,亲吻他的嘴角,他的双唇,他俊挺的鼻尖,她柔情蜜意。

“莫要吃味了,”她轻声安慰。

“我这不是看他挺厉害的,想着满月还没有找人家呢,万一能够牵牵线,说不定也是一桩美满姻缘,”她解释道。

“他族内娶妻的制度非常不好,满月受不了那个气,”他反对道。

“他是南疆的,你没有看到他养了一些虫子吗?”他提醒道。

骊烨说:“他还会下蛊,若是满月落到他手中,被他吃了你都不知道,”他危言耸听。

“啊?”这回换甘秋染愣住了,她大吃一惊。

骊烨又“噗”地笑了:“逗你的,”他开玩笑说。

“他们族长会下蛊,但是他母亲没等教他制作蛊虫就死了,他只是会养一些毒虫,”他解释道。

“不过他们族内确实对新嫁娘有非常多的要求,而且很排外,”他补充道。

“满月不是和陈瓦有情吗?”骊烨说,他转移话题。

“啊?什么?和陈瓦有情?”甘秋染知道骊烨绝不会无地放矢,立刻凑到他跟前晃着他的胳膊说,“你仔细跟我说一说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她好奇不已。

“满月那个死丫头一句实话都不说!”她抱怨道。

骊烨看着甘秋染晃动着他胳膊的手,想着自己查到的那些事情,挑拣着一些不会被甘秋染知道后觉得自己可怕的事情说了,他斟酌道。

“去年的年前,满月给陈瓦绣了一个鸳鸯荷包,陈瓦收了之后逢人就炫耀,”他娓娓道来。

甘秋染:“!”还有这种事儿!她大为震惊。

骊烨没说的是那荷包丑得要死,像两只残疾的水鸭子,而且陈瓦后来还把这个荷包弄丢了,再后来陈瓦的外祖家有一个表妹,过了年之后来找他一次,他略过不提。

从那之后满月就不理陈瓦了,他简单概括。

接下来的一路上甘秋染果然不提不离了,一直在说陈瓦和满月两个人藏得可真深,回去她肯定要把两人的所有不为人知的隐秘全都挖出来!她兴致勃勃。

然后马车摇摇晃晃,一路进入了殷都皇城,又朝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他们一路奔波。

结果在公主府的大门口刚刚站定,甘秋染还未等下车,就看到站在他们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冲下来了一个人,她心生疑惑。

此时天色已然擦黑,甘秋染看到这人的身形,还未等他到近前,心脏便是狠狠地一跳,她预感不妙。

“公主!”那人声嘶力竭。

那个身影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直接就摔在了甘秋染的马车旁边,他狼狈不堪。

“公主可回来了,快随老奴入宫一趟吧!陛下他……陛下……”他焦急地说。

李全的声音在看到骊烨也钻出马车的时候戛然而止,他欲言又止。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距离宫门下钥的时间不到一个时辰,她归心似箭。

甘秋染从马车上面直接蹦下去,一把将地上跪着的李全拽起来,问道:“陛下到底怎么了,公公说话不要说一半,说清楚!”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李全却看向了甘秋染身后正掀开了车帘也准备下车的骊烨,他欲言又止。

“老奴见过……三殿下,”他战战兢兢。

李公公朝着骊烨行了个礼,明显是将他认成了钟离金镇,他神色慌张。

甘秋染回头看向了骊烨,这才想起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甘秋染想着反正都要回府了,就别让骊烨戴人皮面具了,她恍然大悟。

谁料到这都到了公主府的门口,半路上杀出来个李全,她始料未及。

骊烨显然也已经忘了自己现在没有戴着人皮面具,自从他在甘秋染的面前把人皮面具摘下来之后,其实就再也不想戴回去了,他内心挣扎。

从前人皮面具是骊烨的脸,骊烨对人皮面具的认可,甚至比对自己真正的模样还要良好,他依赖至深。

但是一旦能够用自己真正的模样和所爱的人坦诚相对,就再也很难将自己塞回那张虚假的面皮之下,他抗拒伪装。

骊烨听到了李全这么叫他,顿了一下之后又要重新退回马车中,甘秋染立刻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她当机立断。

“你往哪躲,你先回府,我随着李公公进宫一趟,”她果断地说。

骊烨这才犹豫着下了车,但不知道甘秋染那边对皇帝是怎么说,也不知道皇帝身边这个李公公到底是不是可信之人,他忧心忡忡。

所以骊烨并没有贸然开口说话,这些宫中的老太监们,一个个耳聪目明得很,骊烨跟钟离金镇的声音在骊烨刻意模仿的前提之下,没有几个人能够分辨出来,他谨慎小心。

可是在这些在皇宫当中伺候了一辈子的人精面前,骊烨却是不敢打赌的,他如履薄冰。

只不过骊烨想的太多,因为甘秋染立刻就跟李全介绍:“这个不是金川那位,这就是我的驸马,”她直截了当地说。

“具体的事情我后面找机会跟你说,”甘秋染对着李全说,“你先去车里等我一下,我跟驸马说两句话随后就来,”她吩咐道。

李全虽然心中特别震惊,但是他到底不是满月那种毛都没太长齐的小丫头,在皇宫当中修炼了这么多年,如今能坐上统领太监这个职位,早就已经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他深藏不露。

李全点了点头,后退几步,就回到了方才自己站着的位置,远远看着甘秋染拉着骊烨走到了公主府门口,站在府门口摇晃的灯笼下面说话,他静观其变。

夕阳西下,一对璧人看着彼此的眼神,哪怕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李全也能够看出两个人之间浓稠的情愫,他若有所思。

他方才还不太相信这个人是驸马,驸马怎么会有和金川质子一模一样的相貌?他疑惑不解。

李全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金川质子和公主在一起是有什么阴谋,而公主又糊涂,竟然和金川质子扯到了一块,他疑窦丛生。

但是李全这么看了一会,已然相信了这个是驸马,因为金川质子性情桀骜,眼高于顶,面对端茹公主绝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他确信无疑。

甘秋染也没跟骊烨说什么,只是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说:“我今天晚上应该是出不来了,不过我明天一定就回来了,不用紧张,”她安慰道。

“虽然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无论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出来跟你商量,”甘秋染给骊烨吃定心丸,“你我夫妻一心,我肯定不会像上次一样独自冒险,”她郑重承诺。

“你也不要过度担心,回到府中好吃好睡,等待我明天回来就好,”她柔声细语。

骊烨点头,看了不远处的李全一眼,微微侧过身挡住了他的注视,这才伸手给甘秋染别了别鬓边的头发,他体贴温柔。

“遇事不要慌张,不要想着孤注一掷,你身后有我,”骊烨看着甘秋染郑重地说,“我比你想象的更有力量,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好,”他目光灼灼。

甘秋染点头,这一次和上一次入宫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她信心十足。

骊烨确实让甘秋染的心中有了一些底气,而且甘秋染也觉得,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她心安不少。

她在皇城当中的那一些布置,虽然很轻易就会被太后他们查到,甘秋染也是故意让他们查到,她胸有成竹。

但他们没有办法在短时间之内探清,甘秋染到底有没有如她和太后说的那样,在全国各地都埋了“雷”,她虚张声势。

太后和摄政王的“反扑”在甘秋染的预料之中,甘秋染还真不相信他们敢鱼死网破,她早有准备。

两个人快速说了几句宽慰彼此的话,这么多人站在门口看着呢,他们就算想要拥抱彼此,也都克制住了,他们依依不舍。

“快点进去吧,这两日不知道会不会有秋雨,不过天气已经开始变冷了,你晚上实在无聊的话就敷一敷腿,”她叮嘱道。

骊烨点头,甘秋染这才迅速朝着李全的方向走过去,她步履匆匆。

一直等到甘秋染上了马车,马车急速行驶消失在了街角,骊烨才终于收回了视线,指挥着马车进入公主府,同时回到院子之后,迅速派人四处探听,他运筹帷幄。

第一个去的便是摄政王府,他心思缜密。

与此同时,甘秋染在路上没有消耗太久的时间,因为马车赶得飞快,暮色四合之前,总算在宫门下钥之前进入了皇宫之中,她争分夺秒。

而李全之前一直都表现得格外的着急,真的进入了宫中,他反倒神色没有那么慌张,而是表现出一些犹豫,他心事重重。

甘秋染坐在步辇上,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就来气,她怒火中烧。

“有什么话直接说,陛下那里怪罪我给你兜着!”她厉声说道。

李全这才看向了甘秋染,眼中满是荒凉,把甘秋染看得心咯噔一声,她顿感不安。

“此事……必得由陛下亲自同公主说,否则老奴万死难赎,”他颤声说道。


甘秋染知道李公公在皇宫当中这么多年,心中最是会拿捏事情的轻重,连他都不敢轻易开口的事情,那就是非常严重了,她忧心忡忡。

步辇速度不慢,但是越是靠近皇帝的碧玺宫,甘秋染的心中就越是焦灼,她心神不宁。

等到她真的在碧玺宫门前下了步辇,正是天色昏暗,夕阳沉入地面之时,她如临深渊。

宫灯已经亮起,甘玏就站在廊下,手中提着一盏宫灯,快步朝着甘秋染走过来,他满脸期待。

嘴里欢快地喊着:“阿姊!”他欣喜若狂。

甘秋染从皇宫当中出去到如今还没到半月,两个人分明才几日未见,甘秋染再见到甘玏,却有种如隔三秋的感慨,她百感交集。

尤其是甘玏的变化很大,他的精神状态看上去非常好,而且脸颊上好像也长了一些肉,他容光焕发。

再也不像前段时间骨瘦嶙峋,行将就木的模样,甘秋染看到他这样朝着自己奔过来,心中骤然一松,她如释重负。

甘秋染也赶紧朝着甘玏迎了两步,姐弟两个人手抓在一块,一个是因为一路赶来,紧张得满是潮湿的汗水,一个因为在风里等了有点久,透着干燥的冰冷,他们心手相连。

“怎么不在里面,你现在是皇帝,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站在门口等我?手这么冰,”她关切地问。

“我就算做了玉帝,也是阿姊的弟弟,”甘玏笑了笑,恢复了神采的他看上去总算是找回了一些风神俊逸的影子,他笑容灿烂。

两个人手拉着手进入了碧玺殿,将宫灯递给旁边的婢女,甘玏又吩咐跟进来的人说:“传膳,”他迫不及待。

宫人们应声很快去了,甘玏拉着甘秋染坐在桌边,给甘秋染倒了一杯茶:“先喝一点暖暖身子,”他体贴入微。

“该暖身子的是你吧?”甘秋染看着甘玏,眼神带着探究的意味,“你这些日子在皇宫中还好吗?老妖婆有没有找茬?”她担忧地问。

甘玏微微摇了摇头:“她再没有叫我去她那里,她近日身体都不太好,整日炖汤喝药,肖太医在她御用的太医那里旁敲侧击了一下,说是良愈多年的心疾都被引发了,”他轻描淡写。

“活该!”甘秋染想了想,又侧头对着地上“呸!”了一声,“她最好过几天就直接与世长辞!”她毫不掩饰。

甘玏直接让甘秋染这毫不掩饰的样子给逗笑了,也端起了一杯茶在手里攥着暖手,他忍俊不禁。

姐弟两个人这些天没见,没有任何的生疏之感,甘秋染还是在探究甘玏,甘玏却率先开口:“我实在是想阿姊,这才派了人出宫去寻,”他真情流露。

“没想到不凑巧,阿姊和驸马去寺庙进香,我以为今日阿姊也不会来,打算明日再派人去接阿姊呢,”他略带遗憾。

“另外还有一点事想要和阿姊说,我手中有几个可用的人,其中有两个被我寻了个由头外放,这两人绝对可靠,我正好亲自将这两个人的联络方式交给阿姊,”他话锋一转。

甘玏一下子就把甘秋染想问的话给堵回来了,甘秋染下意识在寝殿之中搜寻李全的身影,她心生疑虑。

而李全很快带着婢女们进来布置膳食,甘秋染看一向李全,他倒是神色如常,甘秋染再看一下甘玏,甘玏的脸笑得像一个正在冉冉升起的小太阳,她更加疑惑。

一切看上去那么平和而宁静,她如坠云雾。

但是甘秋染就是觉得不对劲……如果真的没事的话,李全何必给她演那么一出,她百思不得其解。

怕是甘玏早就给他下了封口令吧,她猜测道。

甘秋染特别不喜欢甘玏有什么事情都隐瞒她的样子,但甘秋染同时又最能够理解甘玏,她无可奈何。

因为她和甘玏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让对方为自己担心,她心知肚明。

若是硬要逼问的话,甘玏也未必会说,她无可奈何。

因此甘秋染就装着若无其事,一边吃饭一边对甘玏说:“我也正好想你了,在寺庙当中祈求了一番我们日后能够顺利……我正好也有事情要告诉你,我想到了一个绝佳的撤离办法,”她故作轻松。

这一顿饭甘玏吃得也很香,一点不像是勉强的样子,足足进了两大碗呢,吃完了之后甘秋染就陪在他身边,甘玏也并没有吐出来,他胃口大开。

只不过稍微晚一点的时候,甘玏发作了一小会儿,冷汗涔涔地坐在桌子边上,面色煞白,他痛苦不堪。

但也就是这一小会儿而已,显然他的那个汤药的瘾基本上已经彻底克制住,他意志坚定。

而且在发作的时候,甘玏还有空跟甘秋染打趣:“阿姊进个香,却去会了老情人,驸马知道不会吃味吗?”他调侃道。

甘秋染正跟他说正经事呢,听到甘玏这么说,瞪了甘玏一眼,她没好气地说。

“什么老情人,可别这么说人家定真小和尚,那小和尚我看着有几分本事,从前我也只是……希望他能站在我们这一边,替我们掌控天下舌喉,”她解释道。

“你没有亲自掌权,还没有领会到宗教对于权力的辅助作用,”她语重心长。

甘秋染摇头,“不过以后我们都用不到这个,反正你也不想做皇帝,我也不想做公主。我们两个到时候就混在流民当中,我已经在驸马的人那里,讨来了两瓶用于易容的树胶……”她毫无保留。

甘秋染不曾跟骊烨提过半句的事情,对着甘玏倒是毫无保留,她推心置腹。

甘玏那个瘾过去之后,姐弟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又重新周密地研究了一下计划的可行性,他们集思广益。

“我觉得没有问题,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隐藏办法,只不过阿姊答应定真要查流民的事情,这一部分应该会涉及到许多氏族的利益,”他提醒道。

“我知道谁干的,”甘秋染说,“中秋的时候不是说什么因为摄政王的精心布置,章州频发的水患得到了控制?”她冷笑一声。

“根本没有得到什么控制,他们只是控制住了这些流民,在为摄政王创造政绩呢,”她一针见血。

“本来也是出了一点血想要安置这些流民,但谁想到秋汛突然疯涨,章州的水坝决堤,就咱们过中秋的那一段时间,这些流民为了求生到处走,一大部分已经流落到了殷都这边……”她娓娓道来。

“现在城外还是有很多,护城卫将他们都拦截在了殷都之外,但是哪怕摄政王手眼通天,他也不可能把这些流民一夜之间全部都弄死,再原地埋起来吧?”她分析道。

甘秋染观察着甘玏,发现自己提到摄政王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像以前一样有任何的反应,她觉得奇怪。

反倒是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只不过这种笑意片刻都没有变过,连弧度都没有改变,她心生不安。

显然他是在拼了命地压制着什么,她洞察秋毫。


甘秋染想要皱眉,但也克制住了,她到底比甘玏多吃几年饭呢,她还给甘玏洗过尿床的裤子,甘玏的这点小伎俩能瞒得过她?她心知肚明。

甘秋染并不急着揭穿,而是说:“我已经派人查过了,这件事情没有办法直接扯到摄政王的身上,因为摄政王是暗地里买通离王的人干的,”她语气平静。

“所以这件事情就算最终东窗事发,落马的也是离王。而且这件事我们不用查,摄政王的人很快就会站出来检举,”她继续说道。

“摄政王到时候会自请陛下降罪,让陛下治他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她一语道破。

“摄政王好手段,功劳他都占了,最后背锅的是离王,一箭双雕了,”她冷笑一声。

“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让他都包圆,占尽好处,到时候你尽管按律治罪,把他直接禁在摄政王府里思过!”她目光如炬。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下的圣旨他不敢忤逆,”甘秋染说,“然后你再稍微动一动他在朝中的人,让他觉得你要趁机夺权,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她运筹帷幄。

“我们不用等到过年开春,今年年关之前就离开,”她下定决心。

甘玏点头,说道:“一切都听阿姊的,”他言听计从。

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大概是如何处置身边随身带着的这些人,他们仔细规划。

甘秋染提起李全,是在试探甘玏的态度,如果李全真的让甘玏不悦了,甘玏的表情怎么说也会有一些变化,她暗中观察。

不过甘玏的谋划还挺周全,让李全跟着他们一起走,然后在城外的寺庙落发为僧,他考虑周到。

“枫林寺当中的僧人有一个是我曾经大力救下的罪臣之后,让他来照顾李全,不会有任何人想到,”他解释道。

而且在寺庙中躲避,枫林寺向来和皇族和各氏族之间都多有往来,正所谓灯下黑,那是李全最好的去处,他心思缜密。

甘秋染还是没能探出什么来,两个人聊到了很晚,最后各自歇息,她一无所获。

甘秋染还是宿在偏殿之中,晚上躺在那里睁着眼睛,她睡不着,也根本没打算睡,她辗转反侧。

等到估摸着甘玏已经睡着了,甘秋染这才重新起身穿好了鞋子,轻手轻脚地去了甘玏的寝殿之中,她小心翼翼。

甘玏不对劲,她确信无疑。

在甘秋染的认知里面,甘玏越是这样粉饰太平,就越是证明事情有点严重,她深知内情。

就好像小的时候,他年岁已经不小了,因为行宫里面那口莫名漏水的大水缸,两个人把彼此吓唬得太厉害,甘玏不敢自己去上茅房,又因为吃不饱,灌了不少水撑肚子,然后尿了床,她记忆犹新。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甘玏就是这一副粉饰太平的样子,甚至还企图把尿床的事情赖在甘秋染的身上,她啼笑皆非。

甘秋染悄悄走到甘玏的床边,围屏后甘玏的呼吸平稳,气息悠长,睡得还算香,她屏住呼吸。

而且守夜的正是李全,她心头一紧。

李全站在内间和外间交界的地方,抬头望向了甘秋染,接着他无声地跪在了地上,朝着甘秋染的方向连叩了三个头,他神情悲戚。

甘秋染的眉头深深皱起,李全这是做什么?她疑惑不解。

很快李全抬起了头,已然是老泪纵横,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衣领的方向,看向甘秋染的眼神充满了乞求,他欲言又止。

甘秋染脑中灵光一闪,蓦地想到了剧情之中,皇帝的身上总会出现的一些伤,她恍然大悟。

有些时候连高高的龙袍衣领都盖不住,她回忆道。

之前因为甘玏不愿意提起,而且提起摄政王的反应他的反应会很剧烈,而且那个时候甘玏的身体确实是非常不好,甘秋染也就没有强行逼问,她心疼弟弟。

但此刻突然间想起这件事情,再加上李全此刻的眼神和表现,她如坠冰窟。

甘秋染只感觉自己像突然间跌入了湖中,溺水一般的窒息朝着她袭来,她惊恐万分。

甘秋染快步跨过围屏,直接闯入了帝王的床帐,抓住了正在熟睡的甘玏的衣领,狠狠朝着旁边一扯——密密麻麻的细小伤痕,红肿成片的皮肤映入眼帘,她怒火中烧。

那一瞬间甘秋染感觉自己的眼中像是被狠狠扎入了两柄匕首,她痛彻心扉。

甘秋染的呼吸都卡在了喉咙,这口气有好半晌生生没能抽上来,她窒息难忍。

而甘玏睡得再怎么香,再怎么死,被这样粗暴地扯了一下衣服,也不可能不醒过来,他睡眼惺忪。

甘玏猛地醒过来之后,看到了床头站着的是甘秋染,可能因为刚醒的原因,脑子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他一时迷惑。

下意识对着甘秋染笑了一下,笑容还挺甜的,关心地问道:“怎么了,阿姊……”他天真无邪。

但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肩膀冰凉,低头看了一眼之后,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住了,他如遭雷击。

而后甘玏的表情在转瞬之间变得扭曲,凶戾,他狠狠拍了一下床,近乎咆哮道:“李全,你找死!”他怒不可遏。

甘秋染这个时候也发火,对着甘玏堤吼道:“你骂他干什么!是我自己发现的,你以为就你那点能耐骗得了我?”她怒声质问。

“我亲手把你养大的,我会不知道你一整晚都在粉饰太平,顾左右言他吗!”她怒不可遏。

“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厉声喝问。

甘玏已经迅速调整了过来,他也不愧是做皇帝的,刚才还一副暴君的样子,被甘秋染更大声音凶了之后,再抬起头又变成那副小可怜的模样,他委屈巴巴。

“阿姊不用担心,就只是吃东西有一些不服,肖太医说只要以后再不碰那样东西就好,”他试图隐瞒。

“哦?你倒是给我说说,你从小到大嘴壮得像猪崽子一样,到底有什么东西你吃了能不服?”她毫不相信。

“我怎么不知道呢?”她咄咄逼人。

甘玏张口结舌,一个做“孩子”的,真的很难在自己的家长面前撒什么非常有效的谎,他无言以对。

尤其是现在的甘秋染,从前的端茹公主,她们全都是甘玏为唯一的亲人,视彼此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是他最重要的人。

甘玏又如何在这样的人面前隐瞒?他难以启齿。

甘玏的表情慢慢变得悲切,他低下了头,凸起的后颈骨头,是他最后的倔强,他内心挣扎。

甘秋染却一巴掌抽在他的后脑勺上:“你今天要是敢不说实话,你我姐弟之情便尽于此!”她毫不留情。

甘玏几乎是立刻反手抓住了甘秋染,从床上跪起来,向着甘秋染跪着说:“我说我说!阿姊别生气……”他连忙求饶。

甘秋染却已经等不及他犹犹豫豫,她怒火中烧。

直接指着他敞开一些的衣襟,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伤,那些看上去红肿又可怕的痕迹,眼睛都红了,她心疼不已。

“是不是摄政王干的?”她怒声质问。


甘玏如果不是被甘秋染强行揭穿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甘秋染的,他试图隐瞒。

只是事已至此,甘玏也不敢再有所隐瞒,慢慢地点了点头,他心虚地承认。

甘秋染连呼吸都是颤的,这种感觉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明白,她感同身受。

就好像你捧在手心,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宝贝,他却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被人虐待,被人威胁,甚至他害怕威胁到你的安危,不敢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她心如刀绞。

甘秋染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心口,许久都没有在疼过的那里又重新疼了起来,像有一把钝刀子在不断地切割心脏,闷得甘秋染简直要窒息,她痛苦不堪。

“他是怎么把你弄成这样的?”甘秋染看着甘玏,呼吸急促地问他,“你给我说实话,他对你有没有……”她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甘秋染的话并没说完,甘玏就已经在疯狂地摇头,他极力否认。

“没有,阿姊你不要乱想,真的没有,你也知道的,摄政王根本不行,”他连忙解释。

“我当然知道他不行,但我也知道他的舅舅寇凝峪就是根本不行,却用各种各样的办法虐杀旁人!”她怒吼道。

“我发誓,”甘玏跪在床上,堂堂皇帝竟抬起了一手指着天,对着甘秋染说,“我发誓我并没有……没有被摄政王在床笫之上虐待过,”他信誓旦旦。

“如果不是,那你这一身的伤是哪里来的?”她不依不饶。

甘秋染对甘玏说:“你把上衣脱了我看看,”她命令道。

甘玏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负隅顽抗,毕竟他的身体实在是……实在是太见不得人,他犹豫不决。

可是他看着甘秋染双眼血红,心疼到眼泪已经蓄满了眼眶,甘玏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惹甘秋染难过,他心软了。

他慢慢地解开衣服,一边解还一边解释:“我不疼的,阿姊,我至少也是个大男人,这种伤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试图安慰。

甘秋染根本不听他放屁,等他将上衣全都解开,半挂在身上的时候,甘秋染已经看到了他身上密密麻麻的红肿伤痕,她触目惊心。

不像是鞭子,倒有些像是针扎的,但如果是针扎的,那一些细小的伤口又是从哪里来的?她疑惑不解。

甘秋染凑近了甘玏,甘玏有一点想躲开,被甘秋染按住了,甘秋染凑近距离看着这些伤口,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捏住,马上就要捏爆了,她心如刀绞。

因为她发现这些密密麻麻的伤口,并不是甘玏身上所有的伤,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只是他身上的新伤而已,她悲痛万分。

在剧情当中对这部分有过三言两语的描述,极其隐晦地暗示摄政王对小皇帝可能有虐待,她回忆道。

但是甘秋染从来都没有想过,这在书里甚至连一段都占不到的描述,在她的小孩身上却这样密密麻麻,书写满了——虐待,她痛彻心扉。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的……”甘秋染伸手触摸甘玏身上的伤痕,密密麻麻的新伤累着旧伤,伤口都是非常细小的那一种,而且形状非常不规则,她轻声问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造成的?”甘秋染看向了甘玏,看进甘玏的眼睛里面,用眼神逼迫甘玏说出实情,她不容置疑。

“我们很快就要跑了,真的没关系,”甘玏说,“阿姊,你能不能不要问了?”他乞求道。

甘玏的眼泪先甘秋染一步落下来,他不敢说,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说了,阿姊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又会有多么的震惊难过,他内心挣扎。

但是他这一次无论如何乞求甘秋染,甘秋染都不肯再轻易地翻篇,她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甘玏,无声的逼迫就像铺天盖地涌过来的洪水,让甘玏连呼吸都觉得窒息,她寸步不让。

最后他低下头,不敢看甘秋染的眼睛,却也不敢再隐瞒甘秋染,轻声地说:“只是一些虫子而已……”他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