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养你!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4426更新时间:25/09/08 22:43:40


晚间沐浴时,甘秋染享受热气蒸腾,温水滑过肌肤的舒适,满月却全程顶着满面笑容,她古怪至极。

活像个变态,她让人费解。

甘秋染猜到满月肯定想要说什么,但她偏不问,还几次做出要询问的架势,惹得满月高兴失落好几次,最终还是忍不住自己说出来,她欲言又止。

“公主,我听甜角说……”满月一脸骄傲,故意顿了顿才说,“驸马今日晚归是因为在和商会的人吃饭,今天的凤凰楼可是好热闹,聚集了天南海北的商人。”她卖弄关子。

甘秋染一头雾水:“是什么重要节日吗?”她一无所知。

满月笑得更深,放缓了语速,故意吊着人胃口一样,还一脸的邀功请赏,吊得甘秋染都要从浴桶里面站起来揍她了,她才终于说:“是驸马的生辰!”她语出惊人!

“什么?”她怎么不知道!她难以置信!

甘秋染瞬间回忆剧情中有关骊烨生辰的片段,她绞尽脑汁。

她记得她刚穿越的时候,还因为不知道骊烨叫什么专门看了他的庚帖,那上面就有他的生辰八字,如今也想不起来了,她懊恼不已。

钟离金镇和骊烨是一个生辰,剧情里好像有提及,但是甘秋染没记住……她记忆模糊。

说来惭愧,温璇的那五个老公,在剧情当中甘秋染最喜欢的是“霸道王爷”摄政王司马瑞,她念念不忘。

甘秋染还知道司马瑞看着冷酷霸气,实际上喜欢吃甜甜的蜜饯,她如数家珍。

不过真正认识了司马瑞之后,甘秋染就觉得自己从前的喜欢都喂了狗,她嗤之以鼻。

满月说:“甜角说每年驸马过生日辰时,很多商会成员都从天南海北赶来,原本每年都在八月十四,而且都会定在凤凰楼。”她滔滔不绝。

满月说,“人们都以为他们在庆祝中秋,鲜少有人知道是庆贺驸马的生辰,但今年驸马不知为何却提前了。”她娓娓道来。

说到这里,满月故意停顿了一下:“公主,你猜驸马为什么提前啊?”她故弄玄虚。

甘秋染想不出原因,朝着满月拍水,她不胜其烦。

“你别卖关子了,”甘秋染恶狠狠道,“快说,要不然罚你以后都跟甜角一起睡,还只能盖一床被。”她发出威胁。

“公主公主,我说我说,”

满月躲着水花,表情十分不情愿,甜角确实香香软软,但架不住她打呼噜!一起睡实在是太遭罪了,她叫苦不迭。

谁知道为什么一个软软糯糯的小姑娘,年纪轻轻就打呼噜呀!她百思不得其解。

满月生怕甘秋染真的让她去搂甜角,连忙说:“我听甜角说是驸马今年中秋没有太多时间,因为他要帮公主准备中秋夜宴的礼物,有一些是给朝中大臣的回礼。”她和盘托出。

“还要亲自送公主进宫,这两日一直在忙着这事。”

甘秋染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听到骊烨这样为他,甘秋染觉得非常开心,心里像是淌了蜜,她心花怒放。

但是很快她的笑容就慢慢消失了,手也缓缓收回来放入浴桶中,她笑容凝固。

她让满月出去等候,自己穿衣,可却在浴桶里好久都没有动,她陷入沉思。

她身子渐渐下沉,只剩一双眼露在外面,长发散落水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她愁眉不展。

骊烨每月给她那么多的银子,为她操办各种各样的事情,为她出谋划策解决万难,就连生辰都专门把日子提前了,而自己却一直没有回礼,她自惭形秽。

甘秋染脑袋一沉,躲进水中,愧疚感如同浴桶中的水瞬间淹没了她,她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两天里,甘秋染时刻都在绞尽脑汁地想要送骊烨什么礼物,她冥思苦想。

骊烨没有将生辰告诉她,甘秋染却不能装作不知道,她心知肚明。

她像是着魔了一般,先是抓着满月问,但是满月提及的都是一些女子会送给心上人亲手绣的荷包呀,亲手缝制的衣服呀……甘秋染根本就不会!她一筹莫展!

甘秋染又去仓库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像样的,她一无所获。

她不想送一些金银财宝,那些骊烨多的是,而且就算出去买价值连城的宝物,那些钱也是骊烨给的,骊烨知道她买完礼物没钱,还是会再给她,她倍感窘迫。

甘秋染日想夜想,但真的没有想出来什么有新意的礼物,仿佛送他什么都是借花献佛,她绞尽脑汁。

甘秋染甚至想干脆把自己打个蝴蝶结送给骊烨算了,可上一次她主动献身惨遭拒绝,那一推明显是抗拒,想必财神爷和她一样是不好色的,只喜欢抱抱,她异想天开。

但是抱抱也不能当生辰礼物,但如果骊烨喜欢,她倒是可以每天都抱抱,她自言自语。

这两天甘秋染堪称是茶饭不思,想不出来她誓不罢休,这日她忍不住出去等骊烨回家,因为还差一天就是骊烨的生辰了,她心急如焚。

甘秋染真的很难不焦灼,她提着一盏灯站在院中,脚尖不断点地,她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感觉院中的风好似都凝滞了,她坐立不安。

平日觉得院子宽敞,今日却觉得窄小逼仄,甘秋染来回走动着,已经快要初秋了,她竟然出了一层薄汗,她心烦意乱。

她看着烛火跳动,心也开始有些乱,到底送什么啊?她举棋不定。

门口处有声音传来,甘秋染知道是骊烨回来了,立刻提着裙摆跑向门口,她欣喜若狂。

而骊烨正下了马车,看到甘秋染跑来时,脸上也立刻绽开了笑容,他喜出望外。

今天宴席上的人都远道而来,他难以推却,喝了一点酒,不过还记得要回来和甘秋染一起吃饭,所以什么东西都没有吃,心情异常好,甚至还有些亢奋,他归心似箭。

他一高兴脚步就加快,于是平时不显眼的跛脚,这个时候就变得非常的明显,他步履蹒跚。

甘秋染提着灯看着跌跌撞撞的骊烨,正一瘸一拐地朝着自己走来,莫名的鼻子有一些酸涩,直接扔掉了提灯,朝着骊烨跑去,她心疼不已。

庭院之中的摇曳灯火,将两个人的影子粘合到一起,亲亲密密,纠缠难分,她情不自禁。

一直到两个人终于带着笑容面对面站定,甘秋染看着骊烨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连忙伸手去扶他,她温柔体贴。

而就在这个瞬间,甘秋染突然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棒子一样,茅塞顿开醍醐灌顶!她灵光一闪!

她知道能送到骊烨心坎上的礼物是什么了!


距离骊烨的生日还剩下两天,距离进宫过中秋宴的时间还剩下三天,她争分夺秒。

一切迫在眉睫!她心急如焚!

甘秋染想要给骊烨一个惊喜,但她还不知道这个惊喜适不适用骊烨,为了不让骊烨失望,甘秋染决定准备两份礼物,她思虑周全。

一旦第一个礼物失败,至少还有一个能够替补,她未雨绸缪。

两个人夜里睡觉的时候,甘秋染抱着骊烨,甚至兴奋到有一些睡不着,她心潮澎湃。

骊烨倒是睡得不错,因为他喝了一点酒,怀里面又抱着喜欢的人,连做的梦都是美梦,他酣然入睡。

甘秋染第二天早上把骊烨好好地从公主府送出去,才悄悄地乔装打扮,出去给他准备生日礼物,她雷厉风行。

过程其实是有一些不顺利的,因为甘秋染想要准备的礼物,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东西,尤其是对方是摄政王司马瑞手上的人,她困难重重。

甘秋染能够想起这种绝妙的办法,还要归功于摄政王这个好面子的臭美怪,被她射瘸了腿,还要想办法让自己能够像正常人一样行走,不肯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弱势,她心思细腻。

甘秋染身边带着几个人,做了一些伪装,去找那天帮摄政王司马瑞绑腿穿鞋的成衣店老掌柜,她步步为营。

那个老掌柜听说了甘秋染的来意,当然也认出了甘秋染是谁,自然是绝对不肯帮忙,他立场坚定。

甘秋染温柔软语地哄劝没管用,用钱砸也没管用,对方甚至还要偷偷地报告给司马瑞,甘秋染一生气,直接把他和他店里的伙计都抓住了,她恼羞成怒。

“就算是公主也不能强迫平民百姓做事!”就差扯着脖子喊出我们是摄政王的人,不怕你!他义正言辞。

老掌柜确实根本不怕甘秋染,身为摄政王司马瑞的人,自然是知道自己的主子权倾朝野,而端茹公主,现如今不过只剩下一个“皇亲贵族”的架子罢了,他有恃无恐。

甘秋染心里很着急,但是她却并不生气,因为这一切在来的时候她已经预料到了,所以她将人分了两批,现在另一批人正顺着老掌柜的家去查他的背景,他家里都有谁,他都在乎什么人,她早有准备。

当然这种方式有一点卑鄙,可是对付司马瑞的人,不用上点手段,对方很难为她办事,她心知肚明。

如果时间比较充足的话,甘秋染可能会选择比较缓和的办法,比如派两个人来,谎称自己家里有人受伤,给老掌柜一些好处从而学习老掌柜的手法,然后回去再教给甘秋染,她另辟蹊径。

可是现在只有两天时间,甘秋染那天看老掌柜给司马瑞绑腿的时候,手法不怎么简单,司马瑞当天穿的那一双鞋子似乎也是特制的,她记忆犹新。

甘秋染这两天的时间内,不光要学习老掌柜系腿部绑带的手法,也要为骊烨特制鞋子,哪有时间用什么缓和的办法?她时不我待。

甘秋染能想到的回馈骊烨最好的礼物,就是让骊烨能够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走路,她情深义重。

因为对财神爷来说,一切含有金钱价值的礼物,都没有办法打动他,她深信不疑。

骊烨为了她连生日都不过了,甘秋染必然要让他这个生日此生难忘!她暗下决心!

甘秋染还在好言相劝老掌柜,老掌柜却昂首挺胸地坐在那里,一双三角眼睛垂着看向地面,满脸都是不服气也不服输,他顽固不化。

等到摄政王知道端茹公主如此对他们,端茹公主绝对没什么好果子吃!他恶狠狠地想。

不过很快他的硬气就消失了,因为端茹公主派出去的人已经回来复命,他脸色骤变。

端茹公主走到老掌柜的面前,对他说:“你还是挺聪明的,待在摄政王司马瑞的身边,还把自己的家眷全部都送离了殷都。”她洞察一切。

“那你自己也应该明白,摄政王不是一个什么明主,他视你们这些人为蝼蚁,可以随意地碾死,甚至不需要什么理由。”她一针见血。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挑拨,老掌柜冷哼了一声,装作自己听不见,反正他的妻儿被送到千里之外,就算端茹公主想做什么,也没有那么容易,他自欺欺人。

但是甘秋染却说:“本宫前些日子得了一对海东青,有一只送给了惠安大长公主,还有一只就养在公主府的后院。”她轻描淡写。

“这东西经专门的人训练过,可日夜飞行,信鸽需要飞行几天甚至一月的行程,它们一日便能送到,也就是说纵使距离殷都有千里之遥,消息只需要一日就能送达。”她不容置喙。

老掌柜的眼皮突突直跳,他的表情已经变了,他惊恐万分。

而甘秋染继续说:“你也知道我是你主子的对头,我在各地都有人,自然你妻儿所在的吏县也不例外。”她威逼利诱。

“今日若是答应教我,把你会的那些本事倾囊相授,你的妻儿自然能够按照你的意愿,在那里安然无恙。”她抛出橄榄枝。

“今日若你不答应我,”甘秋染轻笑了一声,美艳的凤眸之中溢出了一点戾气,“我保证你的妻儿明天早上……”依旧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她杀气腾腾。

老掌柜的嘴唇直抖,他确实在摄政王的手下过得战战兢兢,也知道摄政王绝不是一个良主,只是摄政王权势滔天,他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和办法,他无可奈何。

甘秋染点到即止,实际上也就是吓唬人罢了,她虚张声势。

见到老掌柜浑身发抖,眼中的坚毅已经散去,显然已经动摇了,她心中窃喜。

甘秋染乘胜追击,给了他最后一击:“我现在就可以让人把你和你的人给放了,但是你不妨猜猜,以司马瑞的性子,就算你今日不开口,只要他知道我来过,他还会再信任你吗?”她攻心为上。

这才是最致命的地方,司马瑞有文韬武略军功赫赫,有治世之才,但是他心胸狭隘,多疑多思,是个宁可错杀也不放过的杀戮之主,她一语中的。

老掌柜浑身一软,仿佛骨头被抽出去一般,贪婪在地上朝前爬了一点,不断地给甘秋染叩头:“公主想知道什么,奴才全部都会告诉公主,求公主饶命……求公主饶了奴才的家人……”他苦苦哀求。

甘秋染表情一松,她身后跟着的陈瓦和满月闻言也是同样放松下来,她如释重负。

主仆三个人飞快对视了一眼,陈瓦立刻把店里面的伙计都给放了,但是却并没有允许他们出门,而是带着随身而来的侍卫,去门口的地方守着,他心思缜密。

满月则是跟在甘秋染的身边,十分“好心”地把老掌柜扶了起来,她虚情假意。



他们的计划是这件事情最好不让摄政王司马瑞知道,这样大家全都没有危险,皆大欢喜,她小心谨慎。

老掌柜也确实怕了甘秋染,并没有再私藏什么,将一些手法,还有测量腿部用不上力的方式,甚至是如何校正扭曲的地方,如何制作鞋子,全都教给甘秋染,他倾囊相授。

甘秋染今天只学了绑带的手法,也知道这件事情光是学绑带还不行,她必须要回家去测量骊烨的腿,得到准确的数据,知道他两条腿到底差多少,甚至是站在地上不平的地方在哪里,足下着力的地方又在哪,才能制作专门的鞋子,她务求精准。

不过只是学了个大概,甘秋染就忍不住赞叹:“你有这样的本事,你可知这世上因为在战场上落了残疾的英雄有多少,你的这种手法能够帮助他们重新站起来,甚至能够帮助他们使用残疾的肢体,你知道那会有多么大的影响吗?你竟然被摄政王拘禁在一个成衣铺子里头,你真的甘心吗?”她惋惜不已。

老掌柜的一双眼睛都已经红了,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他欲言又止。

他年纪已经太大了,当年的那些雄心壮志,也早就淹没在岁月之中,如今也只剩下了苟且偷生,他心灰意冷。

他没有办法摆脱摄政王的阴影,在没有人庇护的情况之下,他也没有办法靠着一手技能去辅助任何人,他有心无力。

况且他有妻儿,摄政王虽然允许他把妻儿送出殷都,可他的妻儿却一直都在对方的监管之下,他身不由己。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实现抱负,这世界上更多的是壮志未酬之人,她感慨万千。

甘秋染也没有再多劝,她虽然爱惜人才,但是摄政王的人没有那么好挖,甘秋染身边容不下任何不忠之人,她立场坚定。

和老掌柜约定好,谁也不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然后甘秋染回到公主府后,自己关在屋子里练习绑带,她孜孜不倦。

不过在骊烨晚上回来之前,她又把那些绑带全部都收起来,微笑着迎接骊烨,就像一整天都待在家里一样,她滴水不漏。

骊烨这两日都在与各地来的商会成员一起吃饭喝酒,今夜又有一些微醺,人在喝了酒之后,总是会有一些真情流露,他略带醉意。

骊烨看着甘秋染在门口等着他,下马车后,期待地朝着甘秋染走来,紧紧地将她拥抱在怀中,他心满意足。

虽然他们之间还隔着山海,但是骊烨总觉得,他求而不得的那个家,他无比艳羡旁人生来就有的家人,已经有了,他感慨万千。

“明日我应该会回来早一些,会带些凤凰楼的招牌菜,我们好好地喝一杯吧。”骊烨伸手摸着甘秋染的脸说,“想跟你一起喝酒。”他温柔缱绻。

他还是没有说他自己生辰的事情,骊烨其实并不在乎自己的生辰,甚至有一些想要逃避自己的生辰,他避而不谈。

因为他是一个生下来就被人抛弃的人,他不明白这一天有什么可庆祝,他黯然神伤。

这么多年之所以在生辰的这一天和商会的人聚会,是因为一开始骊烨并不是为了庆祝自己的生日,而是想要在中秋节的前一天,处理好一切事情,好让商会的人能够和和美美地回去和自己的家人过中秋,他体贴入微。

可跟在他身边的人很多,总有人很细心,发现了八月十四就是他的生辰,他身边不乏有心之人。

所以那些商会的老板们,为了奉承他,便开始把每年的八月十四,都作为给他庆生的日子,这天也是商会年中总结,交换各地米粮报价的日子,她一清二楚。

而骊烨今年把聚会的日子提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日,知道甘秋染迫切地想进宫,每日都在想念皇帝,骊烨就默默地为她打点好一切,把她的事情放在前面,他默默付出。

还要和甘秋染一起喝酒,也不是要卑微地默默给自己过生日,他另有打算。

是因为他与各地商会之人聚会的这些天,总是被他们的情绪所感染,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家人,他们马上就要回去和家人们团聚,带着自己上半年的获利,像过年一样热闹,他感同身受。

对骊烨来说,中秋佳节那天亲人团聚才是更重要的,他重视亲情。

甘秋染中秋佳节注定要进宫,骊烨虽然也在受邀的行列,可是在宫宴当天,他们会坐得很远,也没有办法亲近地说话,所以骊烨打算把八月十四的这天晚上,当作两个人的中秋佳节,他用心良苦。

甘秋染自然是无不答应,只不过她不知道骊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以为骊烨是要在明天晚上,才肯告诉自己他的生辰,她浑然不觉。

两个人甜甜蜜蜜地回到房间,一起吃了晚饭,当天晚上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骊烨本来都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了,他今天真的挺累的,各地的各种报价呈上来,骊烨并不是过目不忘,他都要一个一个去记,然后再根据下半年的情况进行调节,他殚精竭虑。

他还要顾忌各地灾祸,在能够赚到钱的范围之内,给受灾的地方最低的价格,他心怀天下。

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被贵人们最看不起的贱商,其实才是每一年,对再受灾的地方贡献最大的人。反倒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亲国戚高官贵族,才是动一动嘴皮子,就觉得自己是拯救天下的人,她义愤填膺。

脑子用多了身体也会跟着累,骊烨都快睡着了,突然间感觉到甘秋染在解他的裤子,他睡意朦胧。

骊烨赶紧睁开眼睛,按住了甘秋染的手,耳朵在顷刻之间就红了,看向甘秋染时满眼透着窘迫,他手足无措。

想问“你做什么”,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连呼吸都停滞了,抓着甘秋染的手,自己也快把自己憋死了,他紧张万分。

甘秋染却是从容自然,对骊烨说:“松手,给我看一看你的腿吧。”她镇定自若。

“这几日就有雨,我看看你的伤处到底有没有泛红。”

骊烨为自己一瞬间想错感觉到羞耻,可是如果只是看腿的话,为什么要解他的裤子?他难以启齿。

骊烨眼神询问甘秋染,他满腹疑问。

甘秋染秒懂他的意思,不过甘秋染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她早有准备。

一本正经地地说:“我今天仔细问过府医,府医说你这种状况,小腿上面的伤经年日久,可能会影响到大腿。”她煞有介事。

“我给你好好看看,等你明天不在家的时候,我再和府医好好商量商量,要怎么给你换一些药,或者想一些其他的办法,针灸什么的,至少要阻止你的腿伤不要朝着大腿发展。”

甘秋染纯粹是胡扯,但是她说得太认真了,认真到就连对自己的伤势了如指掌的骊烨,都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她演技精湛。

可甘秋染十分执着,骊烨按着她的手最后还是松开了,他无奈妥协。


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骊烨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他的双手无处安放,眼睛也根本不敢朝下看,他如坐针毡。

他其实还穿着短裤,而且他和甘秋染是夫妻,整日同床共枕,穿着短裤的样子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他早已习惯。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骊烨感觉特别羞耻,他甚至能够感觉到甘秋染的视线,不断地在他的腿上游走,他窘迫不已。

甘秋染上手碰他腿的时候,骊烨甚至狠狠地抖了一下,他对和人亲密接触,有着和正常人不一样的反应,他极度敏感。

而一旦触碰他的人是他喜欢的人,碰的又是这样敏感的部位,骊烨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汗毛簌簌竖起,他心旌摇曳。

一声呻吟冲到喉咙口,被骊烨死死地咬住咽了回去,他竭力克制。

他羞耻地抬起一条手臂,盖在了自己的眼睛上,自暴自弃地遮盖住眼前的光亮,也死死地咬住牙关,免得自己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那样他就真的无地自容了,他无地自容。

甘秋染的手按照老掌柜要的那些尺寸,一拃一拃地量着,默默在心里记下,然后又捉住骊烨扭曲的那条腿的小腿拉直,对比了一下他两条腿的长短粗细,她一丝不苟。

其实表面看上去,真的不影响什么美观,骊烨的腿特别修长,皮肤也很白皙,他的腿也并不显得孱弱,有很漂亮的肌肉线条,显然他从来没有放弃过训练,他外形优越。

只是扭曲的地方导致他走路脚跛而已,她了然于胸。

甘秋染的手指偶尔悬空,偶尔触碰到骊烨,嘴里一直念念有词:“看上去对大腿没有什么影响,膝盖有一点泛红,你今天是不是站的时间有点久啊?”她关切询问。

骊烨脑子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他现在所有的感官和意识,全部都集中在甘秋染若有似无碰到他腿的手指上面,他思绪混乱。

他因为挡着自己的眼睛,无法预测下一刻甘秋染的手指会落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这有多么难熬,又有多么让骊烨期待,他备受煎熬。

他爱极了她触碰自己,触碰自己每一个地方,他躺在那里,压抑不住开始细细地颤抖,哪怕紧紧攥住了指尖,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他难以自持。

他想让甘秋染狠狠地抓住他,哪怕是弄疼他也好,想要和她紧紧地相贴,摩擦,汗水交融,直至……他欲念丛生。

再往下骊烨已经不能再想也不敢再想了,他及时止损。

在甘秋染的手指落在他的脚掌上的时候,骊烨猛地缩了一下,实在是忍无可忍,坐了起来,他如梦初醒。

他一把抓住了甘秋染的手,眼眶已经染上了一圈浅浅的红,他情难自禁。

他开口声音有一点嘶哑,他嗓音低沉。

他拉过被子快速把自己盖上,抓着甘秋染说:“可以了吧……”他仓皇失措。

甘秋染确实也对比完了,她扳着骊烨的脚掌,按照老掌柜说的那样,看到了他左脚着力比较多,侧边有茧子的地方,她心细如尘。

他的脚其实也很好看,没有突出的骨头,脚趾匀称,指甲圆润,色泽也白里透红,个头不算小,和他的个子匹配,很健康的样子,她细细观察。

甘秋染正想要上手捏几下,骊烨突然说话,甘秋染也顺势缩回了手,她意犹未尽。

不过听到了骊烨的声音,甘秋染却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问他:“嗓子怎么这么哑?”她十分关心。

甘秋染说,“是今天说的话太多了,又喝了酒吗?我让满月去给你煮一些润喉润肺的梨汤,炖一晚上明天早上正好喝。”她体贴入微。

甘秋染说着,真的下地去喊满月,吩咐她炖上梨子,同时也是让满月给她拿纸笔,她要把今天晚上测量的骊烨状况全部都记录下来,她雷厉风行。

而等甘秋染下床走了之后,骊烨才狠狠松了一口气,躺回了床上,他如释重负。

骊烨为了不让甘秋染等一会儿回来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异常,他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他掩人耳目。

然后疼得面色一白,侧身弯腰弓着背,在冷汗涔涔中,算是消了火,他狼狈不堪。

等甘秋染记录好回来之后,骊烨除了身上有一些潮湿之外,看上去已经没有任何的异样,又对甘秋染温柔地笑了笑,把她拥入了怀中,他强装镇定。

两个人面对面又说了一会儿话,主要是说明天要一起吃晚饭的一些细节,还有甘秋染叮嘱骊烨明天不要说太多的话,她事无巨细。

“明天有雨,早上你走之前要敷一下腿。”

甘秋染闭着眼睛细细叮嘱,骊烨听着入耳又入心,心脏化成了一摊水,在他的胸腔之中来回激荡,他心潮澎湃。

他抱紧她,反复摩挲着她的脑袋,他爱意汹涌。

此刻有一股冲动,想要张嘴将他的心脏吐出来,让甘秋染好好地把玩,好好地看上一看,他情难自禁。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在金川那边的人,还有他的一些产业还没有全部撤离,等到他能够彻底和金川皇族撕破脸,他会毫不犹豫地撕开胸膛,让甘秋染看一看他的真心,他另有图谋。

也要问一问她,愿不愿做自己真正的亲人,他心怀期待。

两个人又是相拥而眠,第二天早上照常把骊烨送走,甘秋染这才又带着人和她昨天晚上测量的尺寸,跑去找那个老掌柜,准备给骊烨做鞋子,她争分夺秒。

今天是八月十四,骊烨的生辰,骊烨早早就结束了与各地商会来人的会面,一刻不停地回到公主府中,却扑了个空,被告知端茹公主上街去了,他望眼欲穿。

骊烨也并没有觉得意外,反倒是给了他一些时间准备,他让甜角置办了整整一桌子好吃好喝,又让人去凤凰楼打包带回来了各式招牌菜,他用心准备。

之后就一直等着甘秋染回来,两个人好过中秋团圆节,他满怀期待。

可是骊烨这一等,竟等到了临近子时。


桌子上面的菜已经热了好几个来回,连外面庭院的灯也陆续灭掉了,只留下了从门口通往主院的这一排,和站在主院门口,一直没有进屋在望着大门的骊烨,一起等着甘秋染回来,他翘首以盼。

骊烨其实能轻易派人去打听到甘秋染此刻在哪,但是他没有那样做,他想给甘秋染绝对的信任,他选择相信。

两个人一直都有默契,同床共枕同吃同住,也一直都给彼此留下足够的空间,不去深究一些事情,他们心照不宣。

骊烨站在廊下许久,甜角体贴地上前关切了好几次:“夜里风凉,主子还是回屋里等吧?”他忧心忡忡。

今夜的空气里面夹杂着水汽,大概后半夜就会落雨了,自家主子的腿每逢阴天下雨就会疼痛,再这样站在廊下生生吹风,明日还不知道要疼成什么样子,他苦口婆心。

但是骊烨却慢慢摇头,对甜角说:“去给我点一盏灯过来,我去门口等着公主。”他执意等待。

甜角知道自家的主人看似温柔,实则性子特别倔强,他从来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阻,无论是在商场还是在生活中,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那一个,他无可奈何。

甜角没有办法,只能点了一盏提灯,又拿了一件披风,可骊烨却不肯穿上,他我行我素。

骊烨总是在某些时候,愿意用伤害自己来获得冷静和内心的安宁。他想让自己冷透,这样内心中对于今夜的期待和热烈,就不至于将他从里到外烧化,像融化的雪人一样,滴滴答答流了一地,他自我折磨。

他像一头从生下来便伤痕累累的兽,疼痛已经变成了它维持清醒和敏感的重要宣泄口,这是一种无意识的自毁和自虐,他令人心疼。

就像此刻他的膝盖其实已经开始疼了,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穿上披风,他固执己见。

最后甜角只好搬出了甘秋染说:“主子还是穿上些吧,若是公主知道了该多心疼呢?公主每一天都会交代厨房,说驸马体弱,进补的汤汤水水从来没有断过,府内还专门有一个看天象的老者,那些用来敷腿的药包,只要老者看出天气有一点变化,就命人整日整日都热着。”他晓之以情。

甜角就算一开始对甘秋染的印象不好,总觉得她是一时兴起贪图美色,又总也忘不了她从前对自家主子多番打骂羞辱,他耿耿于怀。

可现在说着这些话,劝说着骊烨的同时,她自己在心中也不由感叹,公主对驸马是真的好,他由衷佩服。

拿出甘秋染来说话果然是管用的,骊烨勉为其难地披上了披风,这才提着灯朝着大门口的方向慢慢走去,他百般不愿。

骊烨的内心非常焦灼,焦灼一半的原因是因为夜深了,很快就要到了真的八月十五,那就不再是骊烨设想的只属于两个人的中秋节;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骊烨在担心甘秋染,猜想她这么晚还没有回来,到底是为什么绊住了手脚?他心急如焚。

除此之外骊烨也有一些不好的猜测,比如甘秋染是不是不想跟他一起过中秋,是不是没有重视过两个人的约定,是不是……在外头又遇见了什么绝色佳人,也像当初看上他的时候一样,在一夕之间转变了心意,他患得患失。

骊烨只要想到甘秋染有可能会将对自己的好,嫁到另一个人的身上,他就整个人都涌出一股难以压抑的战栗,他心生恐惧。

他捏紧了手中的提灯,一瘸一拐地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走得越来越快,不允许甜角和三九跟着他,一直冲到了大门口,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手中的灯已然是灭了,他步履蹒跚。

骊烨低头看着灯,像看到自己满心的期盼,最终灰飞烟灭一般,他黯然神伤。

心里有某种阴暗和低落的情绪在蔓延,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属于公主府的马匹征铎的叮当声响,他心灰意冷。

这种铃铛本应该是远行的马车才会挂着,但是公主府的所有马匹上面,都会戴着这样的铃铛,白天的时候穿梭闹市,能够用来警醒行人,入夜之后,叮当的响声,便是归来的信号,他精神一振。

骊烨的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快步又朝着门口走去,三九这时候追到骊烨的身边,稳稳地托住了骊烨一条手臂,骊烨手中灭掉的灯落在地上,他站在门口眼睛盯着那归来的马车,一错也不错,他目不转睛。

大门口挂着的灯笼,随着今夜的凉风摇曳,昏黄的光线勾勒出骊烨期盼的身影,却承载不住不为人知不为人道的浓烈感情,他情深似海。

马车终于在大门口停下,车帘一掀开,先出来的人是满月,看到了骊烨就站在大门口,满月愣了一下,立刻让人放上了踏脚凳,她见怪不怪。

回身对甘秋染说到:“公主,驸马在门口。”她如实禀告。

满月率先下了车,对着骊烨恭敬行礼,而后非常有眼色地站到了一旁,果然甘秋染立刻掀开马车车帘出来,看到骊烨之后,也是瞬间就扬起了笑脸,她喜笑颜开。

很快她站在马车上就开始嚷嚷,“你怎么在这里等,马上就要下雨了风很凉啊!”她嗔怪不已。

甘秋染踩上踏脚蹬,另一只手直接递到骊烨来扶她的手中,嘴里还在抱怨:“你的手这么冷,这些奴婢都是干什么的,不知道给你加衣服吗?”她心疼不已。

自从甘秋染出现,她每说一句话,骊烨面上的笑意就加深一分,他喜不自胜。

三九和甜角都在骊烨身后不远处站着,被甘秋染狠狠瞪了一眼之后,全部都低头一脸羞愧,他们噤若寒蝉。

但是又有一点委屈,驸马爷除了公主的话,还有谁说的话会听啊,这一件薄薄的披风还不知道怎么哄着人穿上的,他们有苦难言。

甘秋染也没有真怪罪他们的意思,她知道骊烨是个什么德行,拉住他的手就开始检查一番,生怕自己回来晚了那么一时片刻,骊烨又要把自己的指甲掀翻一两个,她防微杜渐。

毕竟之前就有这样的先例,甘秋染一直都在怀疑骊烨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疼的时候会感觉异常舒服?她百思不得其解。

见骊烨手上没事,就只是手有点冷,面色稍微有点白,但是笑意非常温柔并没有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如释重负。


甘秋染的手上正攥着黑色的绑带,车子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那里面正是加班加点,专门按照骊烨的尺寸和着力方式,制造出来的特制鞋子,她精心准备。

就是为了等待这双鞋子才这么晚回来,那个老掌柜一开始不情不愿的,被甘秋染一番逼迫之后,却态度骤然转变,可能是因为和甘秋染相处的这两天,发现她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而且甘秋染对人尤其尊重,因此老掌柜给她做的东西也用心了一些,她以诚待人。

样式也极其漂亮,黑白配色,鞋边的地方带着一点银色的纹绣,不光做礼物很有排面,穿衣服也比较好配,她眼光独到。

甘秋染车里面没有放计时的沙漏,不知道现在具体是什么时间了,但是根据她以前熬大夜刷手机的经验,月亮上升到这个地步,估计已经十一二点了,她心中焦急。

眼看着骊烨的生日都快过去了,甘秋染其实心里有点愧疚,她从马车上下来抓着骊烨的手,嘴里一句生辰快乐堵在喉咙,转了几圈又咽下去了,她犹豫不决。

不行不能这么草率!

但是甘秋染也对今夜无比的期待,她无比期待骊烨真正能够正常行走的样子,她满怀憧憬。

甘秋染觉得一刻也等不了了,从大门口走到主院这一段距离也等不了,她迫不及待。

她紧紧抓住骊烨对他说:“跟我去马车里!”她不由分说。

然后转头就拉着骊烨去了马车里头,她雷厉风行。

骊烨不明所以,脸上一直带着笑意,只要甘秋染回来了,他觉得两个人其实吃不吃饭喝不喝酒都没有关系,只要她回来了就好,哪怕今夜属于两个人的时间,只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他心满意足。

他顺从着甘秋染,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和甘秋染爬上了马车,徒留一堆侍婢,面面相觑地站在马车的旁边,不明白这半夜三更的,两个主子不回到院子里去休息,兴冲冲地爬到马车上去干什么?她们一头雾水。

只有满月一个人一脸的“众人皆醉我独醒”,因为她全程都跟着甘秋染,知道公主今夜是去为驸马准备生辰礼物,这会儿两个人肯定去车上拆礼物了,她心知肚明。

那礼物可是包着漂亮的花朵,是公主和她系了一路的呢,她忍俊不禁。

真幼稚,回屋再拆礼物不就得了?像两个迫不及待的小孩子,她暗自腹诽。

甘秋染急吼吼地拉着骊烨上了马车,也没有再弯弯绕绕,直接抱过了那个系着彩绸的木匣子,送到骊烨的腿上,半蹲在马车里面,自下而上对骊烨说:“生辰快乐,愿你从今往后,每一天都与如今此刻也一样,英俊、安康。”她笑容灿烂。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辰礼物,因为它耽误了一些时间,没能如跟你约定的一样早早回来,抱歉啦驸马爷。”她略带歉意。

甘秋染其实想说财神爷,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驸马爷,她及时改口。

骊烨垂下头看着腿上放着的木匣子,有好半晌都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他难以置信。

他脸上的笑意都凝固了,像遭了大难一样,有好一会儿,都是一片空蒙和空白,他如遭雷击。

不断地低头看盒子,又抬头看向甘秋染,重复这个动作也不知做了多少次,才总算是沙哑着嗓子开口:“你是如何知道的?”他难以置信。

如何知道他的生辰?如何悄悄偷偷地为他准备了生辰礼物?他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骊烨很快就想明白了,应该是他身边的甜角透露出的消息,那个丫头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这才进公主府几个月,就快变成公主的人了,他心生感慨。

甘秋染还在笑着看骊烨,骊烨却勾了勾嘴唇,笑得比哭都难看,他强颜欢笑。

骊烨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说了一句:“没想告诉你,生辰有什么好过的……”他故作轻松。

可是他开口才知道,他自己的故作轻松,此时此刻听上去是带着颤抖的哭腔,他难以自持。

他狠狠咬了咬牙,因为太过慌乱甚至咬到了口腔当中的腮肉,血腥瞬间弥漫,他却因为这疼痛,险险地忍住了眼泪,他竭力克制。

“拆开看一看,”甘秋染说,“我准备了好多天呢,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她满怀期待。

甘秋染说完之后,顿了顿又说,“咳……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礼物的话,我其实还准备了别的东西。”她欲言又止。

她还为骊烨准备了一支笔,甘秋染花了三千多两白银,那可是这城中最好的铺子里面摆了三年都没人买得起的毛笔,她早有准备。

据说是用老虎的毛做的,经历过特殊的泡制粗硬合宜,噱头很强,究竟好不好用甘秋染不知道,但是斑斓花哨,还是挺好看的,她用心挑选。

骊烨每天都要写很多的字,如果鞋不能让骊烨满意,至少送根笔的话,骊烨用起来就会想起她,念着点她的好嘿嘿嘿嘿,她心中盘算。

骊烨听到甘秋染这么说,慢慢摇了摇头,喉咙中堵着很多的话,但是堵在一团就让他无法呼吸,没有一个字能吐出来,他百感交集。

他很想跟甘秋染说,他从来不过生辰,他是一个生来被人抛弃的人,他的生辰没有任何意义,他身世凄凉。

可是骊烨却只是垂下头,不断盯着膝盖上放着的礼物,感觉这个盒子如有千斤重,他颤抖着手去摸上面系着的彩绸,只是反反复复地摩挲根本舍不得破坏,他小心翼翼。

“拆开呀!别摸那朵花了,快点拆开!”甘秋染催促骊烨,看着他一直在摸那朵花,被他给摸得都有点脸热,她忍俊不禁。

这朵花她系了一路,她并不怎么会系,拆开了好多次,才终于在满月的辅助下,系好了这一朵,花瓣还有一点歪,她笨手笨脚。

骊烨垂着眼睛,不敢看甘秋染,因为他的眼中已经蒙上了水雾,这让骊烨感觉到羞耻,他无地自容。

他一个大男人……若是从前倒也算了,可是他想让甘秋染明白他的真心,想让甘秋染将他当成依靠,他渴望被认可。

想要在她面前有一些男子气概,若是在她的面前不慎哭出来,甘秋染肯定会嫌他软弱无能,他顾虑重重。

毕竟这世间的男子,没有谁会轻易流泪,他谨记于心。

因此骊烨死死地咬自己的牙关,咬住他破烂的腮肉,用血腥和疼痛,将眼泪逼回去,但是眼眶却红得瘆人,他竭力隐忍。

他在甘秋染不断的催促之下,终于拆开了那朵花,慢慢地打开了木匣子,看到了里面有一双靴子,他如获至宝。

骊烨突然间仰起头,看向马车的车顶,其实是为了把自己的眼泪给控回去,他强忍泪水。


甘秋染在这个时候拉过他那条受伤的左腿,把手中的绑带,按照她这些天练了好多次的方式,迅速在骊烨的腿上紧紧系好,她熟能生巧。

然后她把靴子拿出来,堪称粗暴地拽掉骊烨脚上的靴子,迫不及待地给骊烨穿靴子,她心急如焚。

骊烨也没有挣扎,他一直忍着流泪已经消耗了所有的力气,任由甘秋染摆布,直到他穿上了那双鞋子,他听之任之。

骊烨有很多铺子,其中当然也不乏成衣铺和制作鞋子的铺子,见过太多样式花哨,或者华贵内秀的鞋子,但是没有一双,像这一双鞋子一样,让他热泪盈眶,他感慨万千。

其实就算打开箱子,甘秋染送给他的是一块砖头,骊烨也会觉得这块砖头比宫墙上的石头更要坚硬漂亮,更要高贵,而且保存的时间也会比较久,他情深义重。

“很漂亮,我很喜欢。”骊烨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混着口腔之中的血腥,小心地吐出,他小心翼翼。

“我很喜欢。”骊烨又重复了一遍,生怕甘秋染听不清楚,他情真意切。

“很漂亮……”骊烨跟人谈起生意来,明明是一个舌灿莲花之人,这一刻却觉得自己词穷,好像无论如何搜肠刮肚,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这双鞋子,他语无伦次。

就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很漂亮我很喜欢”,他笨拙至极。

而甘秋染根本就没有在乎骊烨说的什么漂亮不漂亮,这鞋子就是个基础款,有那么点银线边,还是紧急弄上去的,虽然是比较好配衣服,但是跟漂亮真的不怎么沾边,她毫不在意。

甘秋染亲自给骊烨穿好了鞋子,又确认了绑带之后,看了一眼骊烨有些红的眼眶,直接拉着他的手说:“我们下车!”她迫不及待。

然后骊烨就被她拽着从车里出来,骊烨在甘秋染率先出车门的时候,迅速抬起袖口压了一下眼睛,他略显窘迫。

虽然眼泪确实没有流下来,可是眼中的湿意,他一点也不想让下人看到,他极力掩饰。

好在外面的风一吹,他眼睛上的红也好多了,他松了一口气。

而甘秋染拉着他出了马车,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车上自己率先下去,提着裙子一口气跑出了好远,她兴致勃勃。

骊烨不明白甘秋染为什么跑了,而甘秋染则是跑出了一段距离,踩在庭院亮着灯的小道上停下了,转过身看向骊烨,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她笑容明媚。

抬起手召唤骊烨:“你来!朝着我走过来!”她热情洋溢。

“快一点!”她催促不已。

骊烨下了马车,甜角立刻上前去扶他,甘秋染对着甜角吼道:“你不许搀扶驸马!”她毫不客气。

扶着还能看出什么效果了!她不容置喙。

甜角被甘秋染吓了一跳,还以为两个人刚才在马车里面吵架了,为难地看着骊烨,她左右为难。

骊烨不知道甘秋染这是为什么,但是对着甜角点了点头,自己下了马车,他言听计从。

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甘秋染到底为什么这样,只有满月又是众人皆醉我独醒,和甘秋染一样兴奋而期待地看着骊烨的脚下,确切说是看着他那双鞋子,她翘首以盼。

甘秋染还在对着骊烨抬手,狠狠地勾:“你快点过来呀!”她满怀期待。

骊烨下了马车之后,嘴角露出一点无奈笑意,立刻朝着甘秋染走过去,他满心欢喜。

但是他走了两步,就停住了,他戛然而止。

嘴角的那点笑意像是定格一般,镶嵌在了他的脸上,好像他的面具变形了,他的表情也因为他嘴角的抽搐,变得异常奇怪,他神色复杂。

他站在那儿,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的脚,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定格,在这一刻回溯,在这一刻天崩地裂,他难以置信。

甘秋染看到他站住不动了,还在喊:“你别站在那里不动,你再走几步,你走到我这里来!”她不明所以。

她以为骊烨是走路不习惯,刚才那两步根本没能看出效果,她耐心引导。

甘秋染喊了好几声,骊烨的耳中被水淹没一般的嗡鸣才总算是退去,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又朝前走了几步,很大的几步,然后他再次顿住,他如梦初醒。

甜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抽了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瞪得老大,她目瞪口呆。

三九还没有发现事情哪里不对,但是他看到了驸马慢慢抬起了头,他不明就里。

骊烨非常缓慢地,像是一个坏掉的木偶一样,朝着甘秋染的方向抬起了头,他步履维艰。

他的眼睛红得血丝密布,此刻口中的腥咸和疼痛,已经没有办法再压抑他如同巨浪翻滚的情绪,他百感交集。

他死死盯着甘秋染,像是在盯着一个什么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他情绪复杂。

晃动的灯火下,他的双眼中水雾不断积蓄,在猩红的眼眶的拘禁下,像含了两汪鲜血,他泪眼婆娑。

骊烨拼命地忍耐,他仰起头,他无论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双眼渐渐模糊,他泪如雨下。

甘秋染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表情眼神,还以为是自己没能绑好或者是鞋子让他痛苦了,她心生疑惑。

立刻朝着骊烨跑过去,跑到他的身边蹲下问他:“是哪里不舒服吗?我新学的,可能还不太合适,要不然我重新给你绑一下腿……”她关切询问。

骊烨却退了一步,躲开了甘秋染的手,他下意识回避。

甘秋染这才看向他,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满脸的泥泞,耳朵和脖子,甚至手指都蒙上了一层红,而因为眼睛实在是太红了,庭院的光亮又太昏黄,他简直像是在流血泪,她大惊失色。

“骊烨?你哭什么……”甘秋染再次向前了一步,骊烨却又后退了一步,她担忧不已。

他摇了摇头,嘴唇抖得厉害,喉间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只能发出一声堪称难听的抽气声,他泣不成声。

眼泪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住,断了线一般落下来,让他狼狈至极,难堪无比,却又……激动得连灵魂都在尖叫,他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