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尸两命

类别:古代言情 作者:字数:106071更新时间:25/09/08 22:43:15

可是容琉心里很清楚,即使她现在掉头回去,也没有办法进宫。
容琉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划伤了手掌心也不知道。
叶夫人却在此时说道:“既然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那就应该想想以后要如何应对,事情也不全然都是坏事。”
容琉听到这话,只觉得格外的刺耳。
现在都已经小产了,竟然还说不是坏事?
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身体上,都是一种极大的摧残。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然后靠在了马车侧壁上,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回去就立刻让人送帖子进宫求见。
她现在必须要见左秋一面,她实在是放心不下。
尤其是在这种脆弱的时候,左秋更是需要有人陪伴在她的身边。
叶夫人见她这般,也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让人把她送回了家。
容琉下了马车之后,对着叶夫人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夫人,阿琉绝对不会忘怀的。”
“天儿冷,你还是快点进去吧,不要胡思乱想。”叶夫人的眉眼平静。
容琉又拜了拜,才在等在门口的彦儿的搀扶之下回了家。
彦儿见容琉的衣裳都已经脏了,也不敢多问什么,找出了干净的衣裳伺候她换上。
当她看到容琉膝盖上的淤青时,不禁大吃了一惊。
“没事的。”容琉轻声说道,“我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而已。”
彦儿总算是听到她开口说话了,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姑姑她?”
“没事。”容琉回道,“皇上已经把她带回去了。”
彦儿双手合十,连声念叨着“阿弥陀佛”,然后又说道,“还好有皇上照顾着姑姑。”
容琉听到这话,只是冷笑了一声。
她不愿意把这件事情告诉彦儿,让她也跟着一起担心。
但是,皇上才是左秋一切不幸的来源。
皇上宠爱左秋吗?
或许曾经喜欢过,但是现在不过是为了圆他当年的一个缺憾而已。
他对左秋,根本就不是爱。
如果他真的爱左秋的话,就不会任由她被人欺负侮辱到这种地步了!
容琉写好了帖子之后,就立刻让人往宫里送了过去。
“夫人您是要去看望姑姑吗?”彦儿问道。
“嗯。”
“那奴婢能不能也跟着一起去啊?”
刚才彦儿就没有被允许跟着一起去,可是她现在真的也很想念姑姑。
“回头再说吧。”容琉低头看着彦儿在她的膝盖上涂抹化瘀膏,一向很怕疼的她,竟然都生出了几分麻木。
卫耘还是没有回来。
容琉其实很想和他好好地说说这件事情,可是徐媞也找不到他。
容琉几乎一夜都没有睡。
她一直惦记着左秋,而且她也知道左秋的生性要强,越是在艰难的时候,恐怕越是害怕自己担心,不会让自己进宫的。
她得自己想办法。
现在走谁的路子才能够进宫呢?
好像也很难,毕竟现在左秋刚被太后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惩戒,谁要是在这个时候和她走得太近,岂不是明摆着要和太后作对吗?
早上起床之后,容琉的头昏昏沉沉的。
“彦儿,今日我就不去医馆了,你先去医馆把告假的牌子挂出来,然后再去告诉常桐一声。”
文心有时候来有时候不来,但是常桐却每天都会来上工。
“是。”
容琉现在也没什么胃口,只是勉强喝了小半碗粥,然后又吃了一个鸡蛋。
彦儿从外面回来,回禀道:“夫人,告假的牌子奴婢已经挂出去了。但是常桐她,她……”
“常桐她怎么了?”
容琉现在真的很害怕常桐又会出什么事情。
为什么这个年关,会给人这么难过的感觉。
“常桐她说,她现在在家里准备过年的东西,年前就告假不来了。年后她再看看,可能,可能也不来医馆了。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只要不是出事就好。
容琉觉得自己现在精神紧绷,已经听不得出事的消息了。
她也没多想什么。
常桐年后,应该就开始准备绣嫁妆,准备嫁进王府的事情了。
虽然战大爷不是什么挑剔的人,但是毕竟是嫁进王府,如果定亲以后再抛头露面的话,恐怕会为人诟病。
容琉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左秋的事情,闻言摆了摆手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跟徐媞说一声,要是见到大人的话,就跟他说我想进宫。”
后宫实在是太难进了,即使认识那么多位高权重的人,好像也无济于事。
彦儿见她现在心烦意乱的,也不敢多说什么。
其实她很想说,她觉得常桐好像有些不对劲的样子。
算了,等让夫人先见过姑姑之后,以后再慢慢说吧。
容琉正盘算着到底找谁帮忙能够顺利进宫的时候,宫里就来了旨意,宣她进宫。
容琉听后,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左秋知道自己很担心她,所以才让自己进宫看看她?
可是来传旨的太监却说,他是奉皇上的口谕,来接容琉进宫的。
容琉现在的心情很复杂。
皇上哄不好左秋,所以让自己去帮他哄吗?
可是无论如何,能够进宫见到左秋就是一件好事。
容琉没有耽搁,换了一身衣裳之后就跟着进宫了。
相同的路,她又走了一遍,今天不复昨日的焦灼,但是同样内心沉重。
容琉听着车轮压过积雪的声音,忍不住在心里说道,姑姑,你比谁都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却还是重蹈覆辙。
皇后以及她背后的郑家,根本就不是左秋一己之力就能够扳倒的。
马车在颠簸之中,很快就来到了宫里。
容琉在宫门口下了马车,竟然还有软轿在那里等着她。
她乘上软轿,直接抵达了左秋的永华宫。
容琉被宫女带了进去。
左秋的永华宫,容琉已经来过不止一次了,早就已经很熟悉了。
这里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恢弘奢华,其实不过就是一处略大一些的院子而已。
房间也不是很大,左秋向来都喜欢素净的东西,所以屋里的陈设也很简单。
左秋此时正躺在床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可是当她见到容琉的时候,却对容琉笑了笑,然后挣扎着想要起身。
容琉在来的路上做过无数的心理建设,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要在左秋的面前掉眼泪。
如果左秋哭了,她就要去安慰左秋。
她如果哭了的话,左秋肯定会更难受的。
可是所有的这些心理建设,在见到左秋的笑脸时,全部都轰然倒塌。
容琉还没有走到床边,就已经泪流满面了。
左秋见状,连忙替她擦拭着眼泪,轻声说道:“让你跟着操心了。”
容琉低下了头,泪水吧嗒吧嗒地滴落在裙子上,哽咽难言。
姑姑,你为什么不哭呢?
你倒是哭出来啊!
哭出来就能舒服一些了。
容琉默默地流着眼泪,几乎把牙都咬碎了,这才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伸手搭上了左秋的手腕,开始帮她诊脉。
“太医昨天就已经开过药了,我已经吃了三顿了。”左秋轻声说道,“我真的没事。”
屋里还站着几个宫女,所以她现在不可能说其他的事情。
容琉听后,把手收了回来,又沉默地掀开了被子,然后开始帮左秋的膝盖上药。
“娘娘您还很年轻,可不能落下什么毛病。”她总算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

容琉的心里其实有很多很多安慰的话想要说,可是她却不知道到底应该从何说起。
而且屋里的那些宫人,更是让她没有办法开口。
左秋更是暗暗地提醒她,“宫里都挺好的,皇上对我疼惜宠爱,太后宽和,皇后娘娘对我也照顾有加……”
容琉明白了。
在这里不能说真话,一句真话都不能说。
她想了想之后,只能说一说自己家里的事情:“我已经有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见过大人了。”
所以没能够及时赶来救你。
容琉无条件地相信卫耘。
她总觉得,如果昨日卫耘在的话,或许就有办法救左秋了。
左秋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说道:“卫大人身兼数职,又深受皇上倚重,所以肯定顾不上家里了,真是辛苦夫人您了。”
她们正在说着这些没有营养的话,外面突然传来了小太监尖溜溜的嗓音:“皇上驾到!”
容琉闻言,觉得有些惊讶。
按理来说,她这个命妇进宫,皇上是不应该来的。
尤其是,她还是被皇上召进宫的,皇上应该心里有数才对。
左秋轻轻地握了握容琉的手,然后喊人伺候她起身接驾。
可是皇上却已经直接进来了,好像刚才他一直都在廊下一样。
容琉见状有些无奈,只能起身行大礼,然后把床边的位置让给了皇上。
皇上大步上前,然后过来按住了左秋,说道:“不用多礼,你现在身子要紧。”
左秋面无表情地说道:“皇上,礼不可废。臣妾,已经付不起代价了。”
还在低头行礼的容琉听到这句话之后,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袖子里的手也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她真的,真的非常想要上去质问皇上。
这就是你等待了多年的深情吗?
简直比草芥还要更加低贱!
皇上也被左秋的样子刺痛了,一把把她抱在了怀中,安抚道:“阿慈,你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太医说了,你的身体没有调养好,这个孩子本来也很难留住。”
容琉现在真想不顾一切地把“放屁”这两个字直接释放出来。
她早就已经给左秋调理好了身子!
而且左秋想要怀孕,在临进宫的时候,容琉还叮嘱了她很多事情。
结果现在,一切的责任都是左秋自己的了吗?
你的太后娘娘,还有你的皇后妻子,她们一点儿都没有罪过吗?
就算左秋不是正妻,她也是你光明正大册封的妃子,怎么能够让人如此作践她。
容琉心头的这把火,把她的脸都给烧红了。
不止如此,她现在真的想一把火把这个狗皇帝也给烧了,然后带着她的姑姑回家!
左秋木然地“嗯”了一声,“都是命,怪臣妾没有保护好皇嗣,请皇上恕罪。”
容琉偷偷抬眸看向皇上。
当她看到老男人脸上的痛色之后,心里不禁生出了几分痛快,暗道这才哪儿到哪儿,自从姑姑跟了你之后,人生中所有的暴风骤雨都是你带来的。
渣男!
皇上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你们都先退下吧。”
容琉犹豫了一下,也起身准备出去了。
可是她刚站起身来,皇上却突然说道:“你留下。”
容琉只好低头站在了一旁。
正好,她也不放心左秋,不想出去。
皇上这才转头对左秋说道:“阿慈,朕知道你现在心里很难受,也知道你埋怨朕。是,朕有错,朕知道,可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左秋淡淡地说道:“臣妾不敢。皇上您是一国之君,身上背负了太多,不能够随心所欲。臣妾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她一直被辜负,也一直被伤害。
“这是臣妾的命,臣妾没有怨恨。”
“你不要这个样子,一直憋在心里会把自己给憋坏的。”皇上说道,“朕已经让所有人都退下了,你现在心里有什么不满,都可以发泄出来。”
容琉默默地把自己当成了空气。
左秋突然抓起皇上的手咬在了口中,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无声却激烈地痛哭着。
皇上却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眉头虽然因为疼痛而皱了起来,可是他的眼里却更多的是释然。
他把左秋抱在了怀中,一只手任由她咬着,另一只手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容琉在心中暗道:姑姑,咬死他!
左秋哭过之后,这才松开了口,然后用帕子替皇上擦着手,看着他手背上的牙印,轻声说道:“臣妾有罪。”
她又恢复了之前清冷疏离的模样,只是眼睛已经红肿了。
“你偏要用这种折磨的话来刺痛朕的心吗?”皇上叹了一口气,“阿慈,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朕期待了许久的。”
他突然把目光转向了容琉。
容琉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敢和他的视线相对,只能垂眸盯着自己的裙子。
难道,皇上察觉到了自己在心里暗暗地骂他?
“卫耘有多久没回家了?”皇上突然问道。
容琉讷讷地说道:“回皇上,有半月之余了。”
“那朕就替他做个保,他不是出去花天酒地了,他是替朕办事去了。”
“臣妇知道夫君的品行,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并没有胡思乱想。”
你看看卫耘!
你再好好地反思一下你自己,好吗!皇上!
不过皇上的话,确实也让容琉放心了一些。
容琉之前总担心卫耘会在暗戳戳地搞事情,
但是现在听说是给皇上办事,那应该有皇上罩着,就让人放心多了。
“阿慈,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孩子,以后还会有的,等你替朕诞下皇子,朕亲自教养!”
这是皇上的承诺。
他亲自教养的孩子,一定不会长歪。
本来这应该算是一句告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容琉从皇上的口气中,竟然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皇上在生气什么呢?
难道是哪个皇子又惹事了,所以皇上现在开始幻想下一个更好了吗?
左秋却摇了摇头说道:“臣妾,未必有这个福分了。”
“这是什么意思?你的身体……可是太医明明说你无碍啊。”
皇上有些慌乱地看向了容琉。
显然,他也知道容琉的医术不差。
容琉见状,只好垂眸回禀道:“皇上,小产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太伤元气了。惠妃娘娘这又是第二次小产,需要将养很长一段时间,以后才可能怀上龙嗣。”
皇上转头对左秋说道:“听见了吗?她总归是你信赖的人。你听话,不要胡思乱想,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左秋的眼中含着泪水,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害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控制不住再落泪。
皇上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朕知道,你和她有很多话想说。所以今日朕才特意传旨让她进宫陪你说说话,日后朕也一定会和卫耘说,不让卫耘责难她,你放心。心里有什么难受的,今日都说出来,哭出来,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你还要陪着朕很多很多年,知道吗?”
左秋听到这里,不禁潸然泪下。
容琉见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
皇上这才站起身来说道:“朕就不让人来打扰你们了,你们慢慢说吧。”

“臣妾恭送皇上。”
容琉走到门口之后,才发现廊下都已经没有人了。
所有的人,都被皇上给带出去了。
果然,这一点皇上还是说到做到了。
容琉现在的心情十分复杂。
左秋见她这般动作,轻声说道:“夫人过来和我说话吧。皇上既然说了,那么定然就不是在诓骗我。他对这种小恩小惠,从来都不会吝啬的。”
说话间,左秋的嘴角浮现出了一抹冷笑,眼底更是凛然的冷酷。
容琉看着她的变化,只觉得自己的心如刀割一般。
姑姑原本是个很温暖的人,虽然话不多,但是身边的人都很喜欢她。
可是,她现在却被皇上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会无微不至,没有谁能够逃过他的温柔攻势。但是夫人你看,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每次都是这样和稀泥……”
“姑姑,你别难过……”
“我没有难过。”左秋摇了摇头说道,“自从我弟弟没有了的那一日起,我对他的感情,就只剩下恨了!”
是深深的恨,无时无刻不在痛恨着他。
看着容琉眼里的泪水,左秋反而笑了。
然后,她轻声说道:“夫人,对不起,让您担心了。但是这个孩子,是我自己放弃的。”
容琉听到这话,震惊万分地看着她。
现在的左秋,眼里哪里还有什么悲伤?
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深沉黑暗。
“我知道自己怀孕了,去太后面前挑拨的,也是我的人。”
“姑姑!”容琉闻言,不禁大惊失色,从前的称呼脱口而出。
“夫人是不是觉得,现在的我,怎么会如此阴狠歹毒,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容琉握紧了她的手,长长的睫毛上都染上了泪水,“我只是心疼姑姑。姑姑对自己,实在是太狠了。”
亲手杀掉自己的骨肉,姑姑你到底疼不疼?
反正我心疼。
“我没有别的办法。”左秋摇了摇头说道,“这是我能够想到的最快的办法。一次不够,那就再来一次,我倒要看看,皇上是不是能够一直忍下去。”
她现在是在逼皇上对皇后下手。
“而且,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左秋冷笑着说道,“我一定要让郑鸳,也体会到骨肉分离的痛苦!”
郑鸳,是皇后的名讳。
“姑姑,”容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但是前提是,你不要再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了,好不好?姑姑!”
“不,”左秋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夫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从前的左秋了,我是惠妃。卫大人从来都不站队,你也一定要牢记这一点,出嫁从夫,不要给卫大人添麻烦!”
“姑姑,你觉得,我在看到了现在的情景之后,还能够无动于衷吗?”
“就算不能,你也要忍着。”左秋说道,“外人知道我曾经在夫人的身边待过,肯定要把卫大人给划分到我这一边。那绝对不行!”
她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然后承担一切的恶果。
就算粉身碎骨,她也落子无悔!
她没有退路,也没有前程,她走的是——
绝路!
所以,她绝对不能够把容琉也给牵扯进来。
容琉是何其的聪明,立刻就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
“姑姑,”她忍住了泪意,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世间,就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就没有人在乎你了吗?姑姑,我知道你心里有恨,我们可以慢慢来好不好?”
“我不能慢慢来。只要我一闭上眼睛,我的眼前就全部都是我弟弟的身影。”
那种痛,甚至比当年失去孩子还要更加的痛。
孩子她都没有见过,可是弟弟,却是她看着长大的弟弟啊!
她的弟弟是被她给连累的!
她如果不为弟弟报仇的话,心里就永远都过不去!
“夫人以后不要再进宫了。忘了左秋这个人吧,你还有卫大人,还有许多人需要你,就当,就当左秋已经死在了进宫之前!”左秋的目光决绝。
“姑姑!”
左秋突然抓起身边的茶碗,然后狠狠地摔到了地上。
茶碗顿时四分五裂。
“滚!”左秋厉声说道,“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容琉没有动,只是看着左秋,目光中闪着泪光,也有询问。
她现在是在问左秋,姑姑,你真的要这样做吗?
你真的要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吗?
左秋抬起了手,然后用尽了全力扇了容琉一记耳光,“滚!”
可是她实在是太虚弱了,容琉甚至都没有觉得有多疼。
容琉看着左秋,忽然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两记耳光,然后在左秋愧疚又心疼的眼神中,一字一顿地说道:“姑姑,我现在身上所疼的,不及我心疼的万分之一。倘若这就是你所求的,我成全你。但是请你在伤害自己的时候,想想你的父母,想想我,想想彦儿,想想素素,我们还在乎你!”
这时,宫人凌乱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了,容琉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跪在了地上。
左秋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嘴唇翕动着,想要提醒她,但是最后还是冷下了脸。
夫人,对不起,我任性了。
容琉磕了头,然后就听左秋再次说道:“滚,让她滚,我再也不想见到她了!”
容琉被宫人扶着出去了。
在出去的时候,已经没有软轿了。
宫里的积雪虽然已经被清除了,可是地面上仍然结着冰,依旧十分湿滑。
容琉一步一步地走在红墙碧瓦间的路上,微微地仰着头,看着被割裂的天空,有零星的雪花慢慢地掉落了下来。
她努力地逼退了泪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办法勉强她的姑姑。
她现在只能希望她的姑姑,能够得偿所愿。
突然,容琉脚下一滑,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她终于控制不住了,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小心点——”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容琉抬头一看,一双微红的水眸便撞到了一双狭长的眸子里。
“王爷。”
原来是燕王。
许久不见,燕王还是从前的模样。
看着他眼神中的怜惜之色,容琉忽然警醒了起来,没有把手递给他,自己挣扎着起身,然后蹲身行礼道:“臣妇见过王爷。”
燕王见过容琉很多次,有时候是遇到了,有时候是他偷偷去看。
印象中的容琉是美丽的,爽利的,聪慧的,也是活泼的,只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般,双眸被泪水洗过,露出了脆弱和无助。
容琉脸上的指印,他也不觉得难看,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揪住了。
有一瞬间,燕王的心中甚至生出了想要替她出气的冲动。
怎么可以有人这样对她!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是谁?到底是谁打你的?”
容琉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道:“多谢王爷关心,臣妇是去探望惠妃娘娘了。惠妃娘娘她刚失去了孩子,所以有些迁怒,不要紧的。”
是惠妃啊……
燕王闻言,就没有再说什么了。
惠妃本来就受宠,原本母后想要用别人来分她的宠爱,也确实取得了一些效果。
可是谁能够想到,她竟然小产了,重新勾起了父皇的怜爱。
现在,父皇对她正是怜惜的时候。
而且燕王本来也想要避免和惠妃对上,所以他没有办法帮容琉出头,只能安慰道:“真是委屈夫人了。”

容琉听到这话,只是垂下了眼眸,轻声说道:“王爷言重了。臣妇不敢耽误您正事,就先行告退了。”
说完,她又朝着燕王行了一礼,然后慢慢地往外面走去。
因为膝盖摔得生疼,所以她走路的姿势便有些不自然。
“夫人——”燕王忍不住喊住了她。
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他不想这次见面如此匆匆。
容琉闻言回头,看着燕王问道:“王爷还有事吗?”
燕王有些尴尬地说道:“没事,只是萱儿,总是惦记着夫人。夫人有空的时候,不妨来王府找她叙叙旧。”
容琉在心里暗道,你是昏了你的头了吗!
容璇一个侍妾而已,竟然要自己去看她?
她好大的脸!
燕王也立刻就觉察到了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劲,连忙描补道:“本王将会为萱儿请封侧妃,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传出来的。”
侧妃?
简直是异想天开。
这权力可是掌管在皇后的手中的,皇后肯定会帮自己的侄女郑颖儿和容璇打擂台,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呢。
不过她也没有纠结,只是顺着燕王的话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恭喜王爷和容侧妃了。臣妇就先告退了。”
她现在真的无心应对燕王。
如果是在从前的话,或许她还能多说几句话,能够帮卫耘了解一些什么也好。
但是现在她完全没有那种心情。
燕王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不舍。
他表现得实在太露骨了,身边的随从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提醒道:“王爷,您现在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燕王“嗯”了一声,这才怅然若失地往皇后的宫中走去。
原本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忘了容琉。
可是现在见到她之后才发现,原来他一直都把她藏在自己心中的隐蔽角落之中,那种感情就如同陈酒一般,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越来越浓郁。
她嫁给卫耘,后悔了吗?
如果她嫁给自己的话,那惠妃是绝对不敢甩她巴掌的。
看着燕王魂不守舍的样子,随从简直都快要哭了。
王爷啊,您别惦记了。
您现在还是先好好想想,您刚才夸下海口说,要为容姨娘请封这件事情,到底要怎么圆谎才好吧。
没想到,燕王突然开口说道:“回头记得提醒我,和母妃说请封侧妃的事情。”
容璇获封侧妃之后,邀请容琉这个姐妹上门庆祝,她一定会来的。
燕王并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他其实也不想干什么。
他现在只是想看看容琉而已。
随从闻言,心里苦不堪言。
这件事是能随便提的吗?
一旦提起,皇后发怒,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身边跟着的人?
燕王却全然不管,带着人来到了皇后的宫里。
他还没有走进去,就听到了皇后责骂宫人的声音,燕王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母后的脾气,还是这么大。
皇后在见到燕王之后,似乎也稍微缓了一口气,这才松口让跪在地上的宫人都退了下去。
在自己的亲生儿子面前,她自然要好好地诉苦。
“你父皇,一下朝就跑去见那个贱人了!贱人,贱人!”皇后歇斯底里地骂道。
燕王叹了一口气。
他的母后在娘家就被宠坏了。
她仰仗着郑家的声势,谁也不放在眼里。
可是很明显,皇上对郑家已经很不满了,正在慢慢地削弱郑家的力量。
现在的郑家,已经不是从前的郑家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如果他们假以时日,还是不知收敛的话,恐怕真的就要日薄西山了……
燕王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总觉得他的父皇在下一盘很大的棋,最后可能郑家都要全部都折进去。
可是这种话,他又能够跟谁说呢?
他跟他的大哥说了,他大哥那种性子,又管什么呢?
他的母后就更不用提了。
他的母后都活到四十多岁了,依然像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满脑子都是拈酸吃醋的事情。
“母后息怒。”燕王上前替皇后揉着太阳穴,温声安慰道,“父皇肯定还是把您放在首位的。只是惠妃娘娘她刚失去了孩子……”
“那是老天有眼!”皇后冷笑了一声说道,“她活该!这个贱人,还妄想诞下皇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母后慎言。”燕王忍不住提醒道,“母后,隔墙有耳。而且这件事情和您也没有关系,您又何苦因为泄愤而惹火烧身呢?”
事情是太后做的,您只管看戏就行了,为什么非要让人抓住把柄呢?
他的母后身边,说不定就有他父皇的人。
一想到自己的母亲的一言一行都在自己父皇的掌控之下,哪怕这仅仅只是一种可能,燕王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起来了。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皇后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向着自己,哪里能够忍受得了,当即怒气冲冲地说道。
燕王的喉结动了动,总算是把想要发作的话咽了下去。
他耐着性子说道:“母后,儿子自然明白您的苦心。您现在连孙子都有了,又何苦要和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置气呢?”
首先,惠妃不一定能够生出儿子。
其次,就算生出来了,也不一定能够养大。
就算养大了,燕王也比他大了二十岁,早就已经抢占了先机,又怎么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对手呢?
男人做事情都是以目的和结果为导向的,既然不会影响到什么,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时间和感情呢?
皇后还是有些心有不甘,但是在燕王的劝说之下,总算不再暴跳如雷了。
与此同时,皇上正在和左秋说话。
“阿慈,你为什么要打人呢?”皇上抱着她问道,“是她说了什么话冒犯你了吗?”
左秋闻言,突然痛哭出声:“每个人都可以劝我放下,唯独她不可以!我们之间的感情和别人不一样,她变了。她现在只考虑会不会连累卫耘,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话是假的,哭是真的。
她知道,皇上不傻。
她要是不找一个合理的理由,皇上根本就不会相信她和容琉决裂了。
所以左秋就找了这个理由。
她甚至把错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她因为失去了孩子,所以性情大变,变得小肚鸡肠,容不下容琉的劝说。
皇上果然相信了。
他当然知道,现在不能说容琉没有错,只能顺着左秋的话安慰她。
“不生气了,阿慈不生气了。既然你不愿意见到她,那朕以后就不许她再进宫了。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了心意,再召她进宫就是了。”
“不,我不要再见到她了!”左秋哭着说道,“她怎么能那样对我?她为什么都不帮我说话!真是虚伪!是我看错了人!”
皇上知道她现在的情绪非常激动,可能已经钻了牛角尖了,所以也不再劝她了。
只是在晚些时候,皇上还是让人赏了一些外伤药,也赏了些东西给容琉,想要安抚她一下。
这件事情,容琉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
传旨的太监回来之后,皇上问道:“卫夫人的情况如何?”
太监跪在地上如实地回道:“回皇上,卫夫人的眼睛都哭肿了,还托奴才以后惠妃娘娘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和她知会一声,说是她定有重谢。”
皇上听到这话,眯起了眼睛问道:“你就没有收她的东西吗?”
太监连忙磕头说道:“皇上恕罪,奴才,奴才确实收了卫夫人二十两银子。”
说完,他就要把银锭献上去。
皇上却摆了摆手说道:“既然是赏给你的,你就自己留着吧。她倒是个好的,在惠妃那里挨了打,受了气,却还一味地惦记着惠妃。”
太监谢过皇上之后,便退了下去。
皇上靠在了龙椅上,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之色。
他现在真的是累了。
左秋的这个孩子,又何尝不是他所期盼的呢?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也只能如此了。

晚上,太监端来了承放绿头牌的端盘,跪在了皇上的面前,请皇上翻牌子。
皇上看着“蝶贵人”的牌子,眼神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是他最近才封的,是浙江巡抚的女儿,身份是够了,而且她的眉目之间也有着左秋当年的影子。
不过她到底还年轻,眉宇之间带着小姑娘的怯怯,十分引人怜惜,所以皇上这个月才刚过了十天,就已经宠幸她三次了。
太监觉得,今日应该还是蝶贵人。
但是皇上却意兴阑珊地说道:“今日朕有些乏了,还是去惠妃那里坐坐吧。”
“是!”
皇上到底还是惦记着左秋。
左秋早已看透了这一切。
——如果她想要一心一意地爱着皇上,那只能是伤心,皇上绝不可能为了一个人而放弃所有的女人。
不仅她不行,是任何女人都不行。
但是皇上也是重情的。
那些曾经的思念是真的,牵挂也是真的,想要弥补的心也是真的。
在发生了这种事情之后,皇上对她感到十分愧疚,自然会多来陪陪她。
而这,就是左秋想要的。
她不能失宠,而且她还有自己的筹划。
当所有的爱都烟消云散之后,所有的算计都浮出了水面,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扭曲的快感。
爱恨交织,真真假假,织起了一张巨大的网,所有人都没有办法从中挣脱出来。
那就一起沉沦吧!
当皇上再次到来的时候,左秋打起了精神去应对。
她太了解皇上了,想要恰到好处地取悦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知道,皇上最期待的是什么。
这条不归路,她从踏上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她对不起自己腹中的孩子。
但是不出生,或许对他来说反而是更好的。
左秋现在已经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再给皇上生孩子了。
他不配!
她也不配!
容琉回到了家之后,心情已经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她不是她的姑姑,对于她的痛苦无法感同身受,所以不能干涉她的选择。
她的姑姑不想让她卷入其中,那她就听她姑姑的。
将来她的姑姑如果真的有什么困难的话,她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现在,就让她姑姑自己决定,自己去折腾吧。
彦儿问容琉的脸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容琉只说是摔的。
反正她的膝盖上手臂上都有擦伤,她想着应该也能够糊弄过去。
彦儿其实并不相信,但是看着容琉疲惫的样子,终究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动作轻柔地给容琉上了药。
“夫人,您睡一会儿吧。”
“好。”容琉是真的觉得很累。
可是她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是闭着眼睛,自己都不知道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后来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她梦见卫耘回家了。
她梦见卫耘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拉住了卫耘的手,不让他走,十分委屈地和他说,“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姑姑出事了?”
卫耘说了些什么,她没有听清楚。
“你离开这么久,提前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下次再这样的话,就不许你回家了。”
“不行,你得回家,是不许进我房间。”
“今天的天气好冷啊,外面还在下雪吗?你把衣裳换下来……”
容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和卫耘说些什么,总之这一句那一句的,完全没有任何逻辑。
“卫耘,我的头好疼啊!你是不是拿着锤子在砸我的脑袋?”
四分五裂的痛。
突然,她的身体腾空而起,容琉挣扎着,然后就听见自己的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充满疼惜的声音:“阿琉乖,快起来把药吃了。”
容琉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她根本就睁不开,眼皮好像是被粘住了一般。
她现在只想躺下,谁都别动她,谁也别动她,卫耘也不行。
她也不想张嘴,她好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下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嘴唇被人顶开了,随后一口苦涩的药被渡到了她的口中。
好苦。
容琉下意识地就想要吐出来,可是那个人不允许,他捏着她的下巴,用自己的舌头抵着她的舌头,逼着她把一大口药都给咽了下去。
容琉的意识终于被这股苦涩的味道给唤醒了。
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这才勉强睁开了眼睛。
一张放大的脸顿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还是那么的英俊,只是憔悴了许多,胡子拉碴的,倒是多了一丝痞帅。
容琉用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现在并不是在做梦。
卫耘真的回来了。
卫耘正紧紧地怀抱着她,另外一只手里还端着药碗,彦儿正紧张地站在床边,激动地说道:“醒了,醒了,夫人醒了!”
梵音入耳,容琉的脑子艰难地转了转,一开口,声音沙哑的,把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和尚念经的声音?”容琉问道。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她是病了。
难道,她还出现了幻听?
“夫人,”彦儿哭着说道,“您自从从宫里回来之后,都已经昏睡了两天两夜了!”
“竟然睡了那么久——”容琉喃喃地说道,然后伸出手搭上自己的脉搏,随后笑了笑,虚弱地说道,“我没事,就是染了风寒,加上……”
急火攻心,所以才会发了两天的高烧。
她惦记着左秋,惦记着久未回家的卫耘,分不清梦里和现实,所以才会昏睡了这么久。
“生病好啊,生病这不是就把不回家的人都给骗回来了吗?”容琉看着卫耘眼神里难以掩饰的担心和内疚,还开了一个玩笑。
卫耘把药碗送到了她的嘴边,“要不要我喂你?”
容琉想起刚才他喂药的方式,不由觉得有些脸红。
“其实,你可以直接把我喊醒的。”
“喊不醒啊,怎么喊都喊不醒。”卫耘仿佛老了两三岁一般,突然把脸贴到她的脸颊上,“阿琉,你吓到我了。”
他眼里的血丝,就是最好的证明。
容琉抬手蹭了蹭他的头,然后就着他的手,把一碗药都给喝了下去。
她现在生病了。
她现在只想尽快好起来。
彦儿抽噎着说道:“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您是染了风寒,可是什么风寒会这么严重啊?”
简直是要人命一般。
彦儿从来都没有流过这几日那么多的眼泪。
“能够找来的太医和大夫都找遍了,可是他们都找不出问题。大人,大人只能去大相国寺请了主持来给您诵经祈福。”
原来外面是真的有和尚在念经。
容琉闻言,心里感到十分感动。
因为是真的在乎,所以才会病急乱投医。
各种方法,不管好用不好用,都要试试,不惜任何成本,只求能够把她给救回来。
“看来还是好用的,这不现在我就醒过来了。”容琉努力用轻松的口吻说道,伸出手摸了摸卫耘的胡茬,“都长出来了,扎脸。你还是先去收拾收拾你自己吧,然后陪我躺躺?算了,不行,还是不能过了病气给你,你自己还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卫耘却不肯。
他不梳洗,也不出去,就和衣陪着容琉一起躺了下来,然后把她连人带被子都抱在了怀里。
紧紧的,再也不松手的那种。


彦儿出去了,去给容琉熬粥。
等候在外面的徐媞连忙上前问道:“夫人醒了吗?”
“醒了。”彦儿回答道。
“阿弥陀佛。再不醒,我......”
容琉这会儿已经完全没有了睡意,她伸出手摸着卫耘的下巴问道:“宫里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
“没有消息。”卫耘的眼神中有些不悦,他一把抓住容琉的手,仔细地看着她掌心的擦伤。
那些擦伤,都已经结痂了,一连串不规则的小点点,看得让人觉得十分心疼。
他忍不住轻轻地吹了吹。
热热的气息喷到手心上,带着一丝疼惜,顺着肌肤,仿佛蔓延到了心底。
“不疼。”容琉轻声说道,“就是不小心摔了两跤而已。没有消息,算是好消息吗?”
“阿琉。”
看着他忽然变得严肃的脸,容琉有些惊讶和无措:“我在,怎么了?”
她现在的声音,真的是太难听了,就像聒噪的老鸦一般,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嫌弃。
她突然想起了药箱里还有润喉糖,便开口说道:“卫耘,我嗓子疼,你能帮我把润喉糖取来吗?”
卫耘竟然停顿了一下,有些欲言又止,然后沉默地走下床去,把润喉糖给她取了过来。
容琉含上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管缓缓地往下流去,舒服得让她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她的头还是有点沉,但是比起之前那种感觉好像要被人劈开时候的滋味,已经好多了。
“卫耘,你是不是生气了?”容琉问道。
虽然她现在说的是疑问句,但是她的语气却是肯定的。
卫耘很少生气,尤其是对她。
他们两个人之间很少有分歧,因为卫耘几乎都听她的。
像今天这般的情况,实在是太少见了。
容琉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他不仅生气了,而且还是在生她的气。
可是他到底是在为什么而生气呢?
容琉想不明白,所以就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嗯。”卫耘竟然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皇上召你进宫,你也没有办法拒绝。我也知道你和姑姑的感情很深,可是那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阿琉,你为了她,把自己弄得一身伤,急火攻心,病成了这个样子,你有想过我会担心吗?”
容琉闻言,不由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卫耘,你怎么这么不讲理了?
感情的事情,是能够控制得住的吗?
姑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感到担心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卫耘见状,一把掰开了她的嘴,不让她咬自己,自己却有些负气般地咬了上去。
容琉见状,连忙伸出手想要推开他。
她现在可是一个病人,不能把病气过给他的。
可是她根本就推不开他,卫耘紧紧地把她箍在了自己的怀中,几乎要把她胸腔里的空气都给挤出去了。
他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又十分强势霸道地把自己的舌头伸进了她的嘴里。
卫耘对容琉,从来都是非常温和宠溺的,很少,不,应该说是从来没有如此强势霸道的时候。
直到容琉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卫耘这才终于松开了她。
容琉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卫耘沉默地帮她顺着气,并不道歉,也不说话。
这样可不行。
容琉是容不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任何嫌隙的,所以在咳嗽之后,她连忙问道:“你还在生气吗?”
“生气,气你不顾及你自己。”卫耘闷闷地说道,“也气我自己,没有好好地陪着你。下次不会再这样了,阿琉,你再等我几天。”
“我知道该顾及自己的。”容琉怅然若失地说道,“以后姑姑的事情,我即便是想管,她也不会允许了。你在外面是忙正事,又不是花天酒地,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你还没有忙完吗?那你是不是听说我生病了,所以才特意赶回家来的?”
卫耘没有否认。
他这段时间并没有离开京城。
他一直在大相国寺。
而这也是为什么,他能够那么快就把大相国寺的主持给请来的原因。
“你去那里做什么?”容琉有些不解地问道。
“你还记得那份名单吗?”卫耘突然问道。
容琉当然记得。
卖官鬻爵,影响极大,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了,但是皇上从来都没有放弃过。
姜百秋和卫耘,一直都在持续不断地调查着这件事情。
“是有线索了吗?在大相国寺?难道是秦王妃?”
卫耘之前就已经查到这件事情和秦王有些关系了,现在又加上大相国寺,容琉便一下子就想到了秦王妃。
“嗯。”卫耘点了点头,说道,“说实话,我原本在调查到秦王妃身上的时候,是不敢相信的......哪怕是秦王,我都能够说服我自己,他只不过是表里不一而已。可是秦王妃......”
秦王妃可是一个女人啊,她为什么要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呢?
秦王不参与,难道是秦王妃想要望夫成龙吗?
容琉感到十分震惊,她实在是想象不出,平日里看起来那么温柔的秦王妃,竟然会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如果说她有一些表里不一的话,比如其实非常小气,其实嫉妒心很强,并不是那么贤惠......这些容琉都还能够接受。
可是如果说她竟然把手伸到了朝廷中,和王谨合作,容琉就实在是有些无法想象了。
这两个人,竟然也能有交集,而且还勾搭到了一起。
“现在证据确凿了吗?”容琉问道。
“现在还谈不上是证据确凿,但是我基本能够确定,这件事情就是她做的。”
卫耘这些天,都在大相国寺里面寻找证据。
因为秦王妃现在,几乎每天都会去那里。
“她天天去寺里干什么?”容琉问道。
“求子。”卫耘回答道。
容琉闻言,顿时感到有些无语:“她该不会是疯了吧。秦王都不碰她,她......而且大相国寺可是一个非常正经的寺庙啊,里面又没有什么淫僧......”
容琉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
“她该不会是,在那里有什么相好吧。”
“没有。”卫耘连忙说道,“她在

“那你继续去忙吧,我已经没事了,我是大夫,我知道自己身体的状况。”容琉轻声说道,“我知道,你说的对,那条路是姑姑自己选的,我帮不上什么忙,上火也没有用,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只是——”
卫耘当然明白容琉心中所想,连忙接口说道:“如果能帮得上忙的时候,我总归会量力而行的。”
“嗯。”容琉这下放心了。
卫耘又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道:“还是有点热。你现在不要着急睡觉,一会儿等彦儿把粥熬好了,喝点再睡。”
“睡不着了。”容琉摇了摇头说道,“我已经睡了太久了。你要小心一些,如果秦王妃真的城府那么深的话,说不定会发现你的。”
“我知道。”卫耘点了点头,说道,“她不可能一个人做那些事情的,她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的势力。”
“难道不是王谨吗?”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可是王谨死了之后,她也依然非常活跃。而且我一直在想,她当初到底是如何踏进去的呢?”
王谨在选择合作伙伴的时候,肯定是非常挑剔的。
单单凭借一个王妃的名头,肯定是不足以打动他的。
一定是秦王妃的手里有什么筹码。
可是她的筹码,又是从哪里来的呢?竟然连王谨都能够打动。
“这些,都是我在查的事情,你不要分心去想了,仔细你的头又开始疼了。”卫耘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伸出手把她圈在自己的怀中,这个时候才任由自己的脆弱泄露出来,“阿琉,你这次真的是吓到我了。”
“对不起。”容琉主动亲了亲他,说道,“以后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你再为我操心了。”
“最好说到做到,否则——”卫耘故意放着狠话。
“否则就任你处置。”容琉轻笑着说道。
卫耘抬手往她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说道:“你是不是知道我舍不得你?”
容琉往他的怀里拱了拱,轻声说道:“卫耘,我们一定要一直这样好好的。”
兔死狐悲,看着姑姑那碎了一地的爱情,她现在也感到有些心有余悸。
“我们会一直好好的。”卫耘在她耳边保证道。
这个时候,彦儿把熬好的清粥小菜端了进来,容琉连忙用食指抵着自己的嘴唇,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卫耘已经睡着了。
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我先不吃了。”容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先放在锅里热着吧。”
她如果现在起床的话,卫耘肯定也会被吵醒,然后跟着起来。
彦儿点了点头,见她精神还算不错,也常常地松了一口气。
“你快回家休息吧。”容琉对她说道。
彦儿点了点头,然后把门替两个人带上,退了出去。
她也熬了两晚了,现在总算可以精神放松下来,然后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了。
容琉又休息了两日,身体就好得差不多了,而卫耘果然又继续离家不归。
文心来给容琉送节礼,心有余悸地说道:“夫人,您说您身体平日里多好啊,从来都不生病,原来是攒在一起了,可真是吓死人了。”
她都不好意思说,她听说容琉生病了,然后去卫府探望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了那么多的和尚,还以为容琉没了呢......
卫大人,也真是能够搞事情。
如果和尚念经真的有用的话,那还要找大夫做什么啊?
不过夫人好歹是好了,那请和尚的银子,大概也不算是打水漂了吧?
容琉闻言,笑着说道:“让你跟着担心了。”
关于左秋在宫中发生的事情,她并没有声张。
正如卫耘所说的那样,她们现在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知道了也只能跟着揪心和内耗,对于正事没有任何的帮助。
文心向来都非常爱说话,在说完这件事情之后,她又说起了常桐的事情。
“夫人生病的那两日,我们白天一起来守着夫人。可是等夫人好了之后,她反倒不肯来了,她这是怕您欠她的人情吗?”
“她又不像你,有那么多的功夫。”容琉闻言,笑着骂道,“你娘舍不得让你干活,她的娘身体又不好,家里的各种事情,她什么事情都指望不上吗?”
“那倒也是。不过我再逍遥两天,等百味斋那边人手不够的时候,我就又得去赚钱了,嘿嘿。”文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薄荷梅子,她要来了。
以后年底去百味斋赚钱,就成为了她的保留项目了。
“夫人,还有一件事情,她和世子,是不是有些不对劲啊!”文心小心翼翼地问道。
容琉知道,她说的应该是沈独。
但是她还是很惊讶:“怎么不对劲?”
难道是两个人现在正处于如胶似漆的状态?
如果真的是那样,也挺正常的,毕竟两个人都要成亲了。
只是两个人原本都是性格比较内敛的人,容琉有些想象不出来他们黏黏糊糊的样子。
不过真好啊,他们两个人总算是终成眷属了,容琉现在非常期待。
“我问她送节礼的事情......”文心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文心想着,她和常桐

“那大哥又是怎么说的呢?”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锯嘴葫芦的性格,我什么都问不出来。”战大爷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容琉见状,便说道:“那我回头去问问常桐吧。大哥那边,您再找机会问问?”
要是素素现在在这里就好了。
她最擅长应对这些事情了。
没想到,战大爷竟然摆了摆手,说道:“算了,阿琉,还是别问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
容琉听了,顿时愣住了,有些疑惑地问道:“可是您之前不是对常桐挺满意的吗?”
“我是挺满意的......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哪怕是你大哥混蛋,做得不够好,她总得说出来让我们知道才行啊。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直接退婚了之,这和当年......”
说到这里,战大爷又突然想起了他自己孤独的半生。
他觉得自己当年做得不好,很对不起他的妻子。
可是如果换成他的孙子也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就会感到非常心疼。
沈独也是一个非常痴情的人,一旦认定了,就会一心一意地对她好。
如果当年的遭遇,再次复制一遍,战大爷肯定舍不得他的孙子。
容琉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明明那么和谐,现在却因为一些不知道的原因而分开,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战大爷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罢了,这都是缘分不到啊。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我也不会再管了。如果两个孩子自己能够解决,那就说明他们之间还有缘分。否则的话,那就只能算了吧。”
“常桐毕竟是一个姑娘家,而且还家逢巨变,敏感一些也挺正常的。”容琉安慰道,“我暂时先不去找她了,我先去问问大哥。如果大哥需要我从中转圜,我再去找常桐。”
最起码,得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战大爷点了点头。
让容琉没有想到的是,她还没有去找沈独,常桐却先来找她了。
常桐先问候了容琉的身体。
“现在已经大好了,让你也跟着操心了。”容琉笑着招呼她坐下。
常桐现在的脸色不算太好,比起前些日子瘦了不少,眼睛里还有一些血丝,整个人看起来都非常憔悴。
容琉看到她这副样子,几乎可以肯定,她肯定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她不动声色地问道:“听说我生病的时候,你也来过两次,你家里现在应该也很忙吧。”
“还好,也没什么事情。书院放假了,常初也知道主动帮忙干活了......”
“那就好。”容琉轻声说道。
现在,容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别人的感情的事情,除非对方愿意主动提起,否则外人还真的不好开口。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沉闷。
常桐有些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脸色涨得通红,把容琉看得万般不解。
她,到底想跟着自己说什么呢?
常桐突然起身,对着容琉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
容琉见状,连忙扶住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我是来找夫人道歉的。”常桐一脸愧疚自责地说道,“我实在是,这世上最龌龊的人了,竟然恩将仇报。夫人您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我却对您......”
进行了恶意的揣测。
容琉听到她的话之后,顿时感到有些震惊。
“你先慢点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事情?”容琉问道。
她总感觉这里面似乎另有隐情。
容琉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可能就是常桐忽然想要悔婚的真正原因。
只是她现在还想不明白,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和自己有关。
“虽然说起来很惭愧,但是我还是鼓足了勇气,来到您的面前负荆请罪,把事情都说清楚,免得日后再生出什么事端。我犯了这一次错之后,就已经吸取了教训了,以后断然不会再疑神疑鬼了。”
容琉听了之后,还是有些没有明白。
她等着常桐继续说下去。
常桐垂下眼眸,轻声说道:“那日,我去战王府帮忙,走了之后突然想起自己的手炉忘了拿,所以又重新回去了......”
然后她就听到了战大爷和沈独之间的对话。
当时,战大爷笑着对沈独说道:“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沈独听了之后,有些不解地问道:“祖父,我满意什么啊?”
“常桐啊。”战大爷笑着说道。
沈独听了之后,顿时脸红了。
常桐在外面听了之后,也听得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在这个时候进去。
但与此同时,她的心里也是甜甜的。
这种双向奔赴的喜欢,将她从上一段感情的伤害中彻底拔了出来。
当初应行恼羞成怒,曾经和她说,以后倒要看看她能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
而常桐现在就想告诉他,她现在要嫁给一个比你强千百倍的男人。
但是让常桐没有想到的是,战大爷紧接着就用手拍着椅子的扶手,非常高兴地说道:“你呀你,真是让我操碎了心。要

常桐正和容琉说着话,突然把自己的袖子撩了起来。
容琉看到她小臂上的擦伤,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
那擦伤看起来应该很新,而且伤得也挺严重的。
说着,容琉就起身翻找药箱,准备找药给她敷上。
常桐见状,却连忙拉住她,说道:“夫人,没事,我已经上过药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容琉严肃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谁欺负你了?你有没有跟大哥提起这件事?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不要自己一个人憋在心里。”
常桐听着她关切的话语,眼中充满了感激。
她知道,容琉对她的关心,从来都不是虚情假意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被马车撞到了。”常桐轻声说道,“不小心摔倒在地,所以才会弄成这样。不过也就是看起来比较严重,其实并没有很疼。”
“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呢?”容琉有些心疼地说道,“前些日子,我在宫里摔了一跤,虽然没有你伤得这么重,但是都疼得要命。你等等,我给你找我的药膏,否则小心会留下疤痕。”
容琉连忙喊彦儿送来温水,小心翼翼地给她洗掉了之前涂的药膏,然后重新细细地给她上了药。
“回去之后记得每日都涂抹药膏,如果感觉痒的时候,千万不要挠,要是留下了疤痕,自己看着也会觉得别扭。”容琉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
常桐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彦儿,没有说话。
彦儿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一些话想要单独和容琉说,于是很快就端着水退了出去。
容琉转过头,看着常桐问道:“到底是谁撞了你?”
“是秦王妃的车驾。”常桐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愣住了,有些无语地说道:“又是她? 怎么感觉哪儿哪儿都有她? 难道真的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容琉现在怎么都觉得,常桐被撞这件事情并不单纯。
不过因为事关隐秘,她并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想着回头一定要和卫耘提一句。
不对啊。
卫耘现在自己就守在大相国寺,而且另外应该也派了人盯着秦王妃,他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才是。
也许,是他们还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吧。
容琉正思索着,就听到常桐继续说道:“原本我只当这件事情是一个意外,所以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可是......”
“可是什么?”容琉见她欲言又止,似乎有所顾虑,便开口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就只管说,虽然我和秦王妃有过几面之缘,但是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真要论起来的话,我肯定是和你更加亲近。”
所以,你不用有什么后顾之忧,有什么事情就直接说吧。
不得不说,容琉这番话,正好说到了常桐的心坎上。
常桐听了之后,这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您和秦王妃之间有什么来往,但是我猜测,她和您走得应该比较近。”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常桐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因为那日我虽然被撞倒,并且擦伤了,但是这点小伤,我也没想讹人,想着就算了。但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当时坐在车上的人是秦王妃。”
常桐知书达理,知道进退。
听说车上坐着的人是秦王妃之后,她立刻向秦王妃行礼,表示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
可是秦王妃却有些不放心,温声细语地让丫鬟请她到马车上,亲自查看她的伤情,并且还让人去请大夫。
马车停在了一旁,秦王妃陪着常桐一起等大夫,并且非常温和地和她说话,问她叫什么名字,家里是什么情况等等。
常桐虽然手臂火辣辣地疼,但是她也知道尊卑有别,现在王妃能够这样和她说话,她的心里还是非常感动的。
于是常桐简单地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然后又表示自己没事,请秦王妃不用管她,自己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可是秦王妃听到她的名字之后,就开始思考,过了片刻后突然惊喜地说道:“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替父鸣冤的常桐,对不对?”
常桐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并不愿意提起那件事情。
在外人看来,她当时的行为看似悲壮,但是那却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绝地反击。
虽然她因此赢得了名声,可是那却是和父亲的死紧密相连的,每次提起,都会勾起她心底最深的痛。
所以,常桐平时听人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很少会多提。
秦王妃先是盛赞了她的孝心和勇气,然后拉着她的手说道:“我早就想见见你了。后来听说你在阿琉那里帮忙,我也替你感到高兴,想着什么时候找阿琉的时候顺便见见你,没想到今日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见到你。”
常桐彼时心里正系着这个疙瘩,所以听到容琉的名字后,就有些不自然。
但是她在外人面前,也不会多说什么,便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秦王妃见状,却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起了容琉的事情。
从她的言辞之中可以听得出来,她和容琉的关系好像非常熟悉和亲近。
常桐听了之后,心里感到非常难受。
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听着秦王妃一直在说着她和容琉的故交。
然而听着听着,常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表面上,秦王妃一直在夸容琉,可是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起容琉和卫耘的感情。
这倒也

常桐确实是一个非常清醒的姑娘。
虽然她在感情用事的时候,也难免会有些冲动,但是痛定思痛之后,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我和世子定亲的事情,虽然没有大肆操办,但是战王爷,您也知道,肯定会四处都说的......”常桐轻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
确实是这样,沈独的婚事,一直是战大爷的一块心病。
现在好不容易解决了,以他那样的性格,肯定恨不得把这件事通知到邻居家的猫猫狗狗。
如果秦王妃没有听说这件事,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但是倘若她知道这件事,还要那么做,那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这岂不是故意挑拨我和夫人之间的关系吗?”常桐有些忐忑地说道。
她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我不知道夫人和她之间到底是否真的像她说的那样亲近,但是如果是真的,我觉得,夫人您还是再仔细想想......”常桐提醒道。
“我希望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然而到目前为止,我还是觉得,她对您,恐怕是居心叵测!”常桐说道。
“说起来不怕您笑话,我来之前也是踌躇了很久,更怕自己闹了笑话。”常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但是我思来想去,还是宁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绝不能让您中了小人之计。”常桐认真地说道。
常桐对容琉,虽然有过一些芥蒂,但是更多的还是感激。
就连在她情绪最激烈的时候,她想的也是,曾经对她那么好的人,是不是也在把她当成一个傻子?
即使在那个时候,她都无法否决容琉对她的好。
所以后来沈独和她解开误会之后,常桐就更觉得对不起容琉了。
毕竟,容琉是坦荡荡的,并没有卷入这件事情,更没有和自己争抢什么,自己凭什么要恩将仇报地生她的气呢?
常桐是一个非常善于自我反省的姑娘,她不仅有清醒理智的思考能力,而且也不缺认错和直言的勇气。
所以今日她才会来到这里,和容琉坦诚一切。
“我爹在世的时候和我说过很多次,宁愿为天下人所负,但是我绝不能先负人。是我狭隘了!”常桐低下了头,有些愧疚地说道。
她对容琉,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感到愧疚。
容琉听了之后,却对她赞赏有加。
“你这傻姑娘,这世上有几个人,能够像你这般坦荡荡呢?如果我和你换一个位置,我可能比你还要更加激烈呢!”容琉笑着说道。
羡慕嫉妒,不都是人之常情吗?
人这辈子能够独自占有的东西和人都太少了。
在好不容易找到那个目标之后,因为爱而生出想要独占的心理,容琉更是感同身受。
如果现在有人跟她说,卫耘曾经暗恋过谁,哪怕只是无疾而终,她的心里也会感到很难平静。
理智归理智,情感归情感。
所以她是真的能够理解常桐的纠结。
可是一般人也就到此为止了,他们不仅不会反思自己,而且也不会冒着被责备的风险说出实话。
常桐并不知道自己和秦王妃真正的关系如何,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朋友。
但是她还是来“挑拨离间”了,如果一不小心,被疏远的人就是她。
可是她还是来了。
她把自己内心的小心思一览无余地展露了出来。
“就凭这份心,我就拍马不及。”容琉拉着常桐的手说道,“我真的恐怕没有你这样的勇气,真的谢谢你。”
“我是想一辈子把王爷当成祖父,把大哥当成大哥的。”容琉轻声说道。
如果常桐不告诉她,她不知道他们心里都系着这样的疙瘩,那么早晚有一天,她们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远。
倒不如现在,大家开诚布公地把话说开,把误会解除,这样以后依然还可以说说笑笑,成为关系非常好的亲戚。
对于一些比较敏感的东西,大家也会共同回避,心里都有数。
所谓的阴谋,当它被摊开放到阳光之下的时候,便会“见光死”。
“能有你这样的大嫂,是我和素素的福气。”容琉由衷地说道。
坦荡、真诚、清醒、理智、坚韧、

秦王妃这一手,伸得不可谓不长啊。
常桐听到这里,心中感到十分震惊。
原来除了感情的事情之外,还夹杂了其他的事情?
她知道,卫耘已经许久没有回家了。
上次回家,还是因为容琉从宫中回来之后大病了一场。
其实容琉生病,也是让她下定决心来这一趟的重要原因。
她很担心容琉的身体。
而且她也听说,容琉是因为和左秋发生了矛盾,回来之后才生病的。
她知道,容琉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比她们想象的还要更加重感情。
“你一定要小心。”容琉想想还是不放心,站起来走了几步,然后说道,“不行,我得跟祖父说一声,让他派人保护你。大哥那边也不能瞒着,你自己跟他说,让我想想......”
看着容琉一心为她着想,常桐心里感到十分感激,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夫人,我没事的,我不怕。”
“秦王妃,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啊。”容琉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这件事,根源恐怕还是在于她娘当年的情债。
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位现在还在南边快乐地生活着呢!
有本事,你去找正主啊!
你偏要挑我这个软柿子捏,真是气死人了!
容琉正在恼怒的时候,就听到常桐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将计就计。”
“嗯?”容琉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要是顺着她的想法,下一步我是不是应该越想越生气,然后去找她呢?如果她会帮我出主意,那么我顺着她的要求去做,是不是就可以一步步地钓出来她的真实目的了?”常桐镇定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立刻反对道:“那不行!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几乎可以肯定,秦王妃会找上常桐,完全是因为自己。
否则,她主动招惹战王府,那就是得了失心疯。
秦王妃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物,她心思缜密,而且心机深沉,现在她竟然都已经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到了常桐那里。
容琉现在想想,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幸亏常桐没有出事,倘若秦王妃不是想拉拢她,而是直接害她,那后果谁能够承担?
自己的事情,自己承担,绝对没有把朋友置于危险境地的道理。
常桐,没有义务去给她做细作。
常桐却说道:“夫人,没什么的,我心里有数,肯定会先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就算计划败露,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不愿意得罪王府,就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但是容琉还是不肯答应。
“常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件事情,说实话,就像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到底在哪里,谁都不知道,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容琉认真地说道。
容琉继续说道,“不管是我的大人,还是姜大人,都是人中翘楚。但是他们调查了这么长时间,进展却并不多。我想,或许这件事情还要持续一年两年,甚至三五年......”
如果秦王是想谋逆,那他势必准备了很久,而且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着。
想要得以窥见真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对方是拿着所有身家在做赌注的。
“夫人,”常桐说道,“这样吧。我不做什么,如果秦王妃主动来找我,我再见机行事。”
见容琉还要劝说自己,她笑着说道:“夫人,不管日后我们是什么关系,至少现在,我想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回报您当日雪中送炭的恩情。这样以后......”
“路归路,桥归桥?”容琉打趣道,“和我一刀两断?”
“当然不是,这样以后我和您生气、吵架的时候也有底气了,免得一边介怀,一边自怨自艾,只恨自己。”常桐笑着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
和这样蕙质兰心的姑娘做朋友,真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常桐恳切地说道:“更何况,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并且,如果他们真有不好的心思,我也责无旁贷。”
容琉看着她坚毅的眼神,不由被她的情绪所感染,“既然这样,那就厚着脸皮请嫂子帮忙了!”
常桐被她说得脸色通红。
至于接下来,常桐打算怎么做,容琉并没有问。
那是她应该和沈独商量决定的。
但是容琉想,大概他们的婚事会往后推迟,假装还没有和好。
否则,秦王妃是不会上当的。
“还有一件事情。”常桐的脸上露出了几分赧然之色。
容琉见她害羞就开始笑,笑得常桐的脸更红了。
“你快说吧。”容琉催促她说道。
“战王爷那边,”常桐轻声说道,“您就别跟他提这件事情了。我其实不该管,但是我还是忍不住和您说......”
好像还没有成亲,她就已经开始插手王府的事情了,这让她觉得

森森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容琉,她对白有德说了几句话,然后便挣扎着从他的怀里下来。
她羞红了脸,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她早就说过,不要让白有德抱自己,可是这个人偏偏不听。
现在好了,被夫人看到了,真是羞死了。
她瞪了白有德一眼,腮帮子气得鼓鼓的,然后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
但是在白有德眼里,却觉得他的小姑娘,真是奶凶奶凶的,可爱极了。
白有德想起了他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白狼。
不,他的森森比小白狼还要乖顺多了,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
森森自己蹬蹬蹬地往容琉那边跑去,想要掩饰什么,“夫人,那个,其实什么也没有。我来帮您收拾东西,您就别自己动手了......”
彦儿在一旁打趣道:“夫人也没说你有什么啊,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
森森的脸热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别害羞啊,上次是背着,这次是抱着,我们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就是下次,是不是就要扛着了?再不,架到脖子上?”容琉笑着打趣道。
没想到,森森听了之后,眼睛瞪得溜圆,脸色变得更红了。
容琉见状,笑弯了腰。
好了,好了,她们都知道了,这对小夫妻玩得挺野的。
白有德迈步走上前来,在距离容琉还有好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恭敬地给容琉行了一个礼,之后便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森森。
容琉让他去后院帮忙扫一下院子。
森森连忙跟他比划了几下,白有德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很快就走了进去。
容琉笑着打趣道:“夫妻之间的默契,果然是别人比不了的。”
“日日夜夜地在一处,能一样吗?”彦儿明显是跟着徐媞学坏了,坏笑着说道。
森森低着头干活,耳垂鲜红欲滴,讷讷地说道:“他学得很快的,现在会说很多话了。他就是,不敢和夫人说话......”
容琉笑着说道:“在你的眼里,白有德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就是挺好的啊。”森森小声地说道。
买这个相公,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对你好是应该的,因为你对他也是真的很好啊。”容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说道,“你们两个人真的很般配。”
森森对白有德,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周围的人都知道白有德是赘婿,而且还不是中原人,所以背后经常议论他们。
有些孩子听了大人背后偷偷议论的话,就会嘲笑白有德是蛮夷,还会拿着小石子扔他。
白有德倒是不和他们计较,毕竟也不会造成什么伤害。
但是森森每次见到,就像护犊子的母鸡一样直接冲出去。
一向胆小的她,在白有德受欺负的时候就能鼓足勇气。
容琉曾经问她为什么现在胆子变大了。
森森说,她也没办法,因为白有德只能靠她。
她既然已经把人买来了,就要对人负责。
容琉看了一眼身材壮硕的白有德,心想你的小娇夫,真是“柔弱不能自理”啊。
白有德身上有旧伤,森森央求容琉帮他开药,又拿钱出来,给他买鸡鸭鱼肉各种补身体。
白有德倒也争气,该吃吃,该练练,很快就把自己该大的地方都补大了。
容琉说的是肌肉。
这会儿,白有德已经变成了一个肌肉猛男了。
但是森森却总觉得他的身体不好,恨不得什么事情都自己包揽。
她对自家相公的爱护,就像小心翼翼地呵护着珍贵易碎的瓷瓶一样。
徐媞每次看见白有德都得骂一句“狗屎运”,说给卫大人准备的尤物,白白便宜了他。
文心说,森森真是把人给惯坏了。
森森却说,“我的相公,我不惯着,谁惯着?他从前也是富贵出身,虽然现在不行了,但是如果我

森森是白有德最亲近的人,也是他为之奋斗的动力源泉。
他的想法,从来都不会对森森有所隐瞒。
所以森森今天来了之后,就偷偷地把这件事告诉了容琉。
“夫人,奴婢想求您一件事情。”森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容琉将早就准备好的两个红封递给了她,笑着说道:“这是年底分红,你拿着。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不用总这么客气。”
森森有些不好意思收下,连忙推辞道:“夫人,成亲的时候您已经给了那么多了,回头给您拜年,您还得给……奴婢不能那么贪得无厌。”
她和白有德现在并不缺银子,小日子过得很好。
只是夫人大概总是怜悯她,觉得她日子过得艰难,所以才变相地补贴她。
什么年底分红,这个医馆基本上都是赔钱的......
容琉笑着说道:“给你的,你就拿着。你们两个都没少跟着忙活,而且咱们森森现在也已经成亲了,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呢!”
彦儿也在一旁帮腔道:“我已经收了,你不收,岂不是要让我也给夫人还回去?那我可不乐意。”
森森听了之后,连忙给容琉行了一个礼,这才高高兴兴地把红封收了起来。
“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容琉笑着问道。
森森小心翼翼地往通往后院的门那里看了看。
容琉笑着骂道:“怎么,还要瞒着你相公藏私房钱?”
“当然不是,”森森连忙压低声音说道,“夫人,相公说,他不想再摆摊卖菜了,想另寻出路。”
“行啊,我也觉得他在这里卖菜有些大材小用了。他想做什么?”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他说想托大人,找个驯马的活计。”森森轻声说道。
“那也挺好的吧。”容琉点点头说道。
白有德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对于马匹的熟悉程度,常人肯定比不过。
“不好。”森森听了之后,顿时苦着脸说道。
“嗯?什么不好?”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别人不都“望夫成龙”,想着夫贵妻荣吗?
“夫人,您别忘了,他不是中原人。”森森叹了口气说道。
容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说道:“可是大人说,不用特意防备他。”
卫耘之前查过,白有德的部落,距离中原还隔了很远的距离。
两者之间,根本扯不上任何关系。
所以他说白有德是细作的可能性很小。
“不是防备。”森森连忙解释道,“奴婢当然知道他是好人。只是……别人不知道啊。驯马养马这些活儿,要是出了什么纰漏,别人会不会欺负他,把黑锅都推给他?他话又说不好,到时候岂不是等着吃亏吗?”
容琉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森森的顾虑。
原来,森森是担心她的小娇夫受到“职场霸凌”,所以才想把他养在家里,当一个“全职主夫”。
容琉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捏了捏森森的脸,笑着说道:“白有德恐怕没有想到,有一天还要靠着女人来养活。”
森森实在是太可爱了。
容琉觉得自己如果是白有德,做梦都能笑醒。
森森却认真地说道:“本就是奴婢买了他,奴婢要对他负责。”
彦儿听得也边笑边摇头,然后劝她道:“森森,男人拘在家里能做什么?生儿育女吗?”
哪个有出息的男人,愿意吃软饭?
容琉觉得男女分工可以有自己的安排,但是考虑到现在是古代社会,也觉得男人最好还是要做点正事。
“森森,”她想了想之后说道,“白有德倘若是草原上的鹰,你把他的翅膀剪了,那他就只能做鸡窝里孵蛋的鸡了。你喜欢什么样的白有德?”
“只要是他,我都喜欢。”森森认真地说道,“夫人,我自己吃过苦,被人安排,我不想让他再吃那种苦了。”
“傻瓜。”容琉笑着说道,“他要去做的事情,和你当初不一样

容琉听到文心的话,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神色紧张地问道:“你仔细说说,你到底闯了什么祸?”
如果是森森说她闯祸了,容琉是一点都不会紧张的。
因为森森胆子小,就算打碎了一只碗,都会吓得要命。
但是文心不一样,她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大胆儿,能把她吓到的事情,肯定不会是小事。
“我把姜老头给害了。”文心唉声叹气地说道,然后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看起来非常发愁。
容琉听到这里,顿时瞪大了眼睛。
什么?
把姜百秋给……宰了?
“你对姜百秋做了什么?”容琉连忙追问道。
“我没对他做什么啊,”文心有些无奈地说道,“就是他总来找我嘛!”
容琉表示,这段她知道,送猪肉。
容琉之前还建议,文心干脆不要嫁人了,这样就能一直有猪肉吃了。
这两个人,真是一对奇葩。
“前几天我不知道要干什么来着,不让他跟着,他偏要跟着……我就跑,结果鞋跑掉了……然后他就帮我把鞋捡起来,还帮我套在脚上……”文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感叹道,姜老头可真会啊!
这要是放在两年前,他能相信,有朝一日,他会给喜欢的女子穿鞋吗?
不,肯定不会。
他那时候还觉得,自己不会有喜欢的人,更不会伺候女人。
啧啧,真是被打脸打得啪啪作响啊。
“然后呢?”森森也好奇地问道,急切地想要知道下文。
现在的情况就是,所有人都觉得两个人最后肯定会在一起。
不仅仅是姜百秋一直在坚持,文心现在也被他温水煮青蛙,日渐习惯,逐渐亲密而不自知。
“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特别倒霉,被人看到了,然后捅到了御史那里。那些告状精得到了这个消息,就像苍蝇见到了大粪一样,直接高兴地就去皇上面前参奏姜老头了。”文心有些郁闷地说道。
文心知道这件事后,有些不安。
她甚至想推卸责任,还跟姜百秋说:“是不是你从前得罪了什么人,所以现在被人报复了?”
姜百秋听了之后,连忙说道:“是,都是我从前得罪的人,和你完全没有任何关系,你千万不要愧疚,真的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文心听了这话,只觉得更加愧疚。
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坏了吧。
她只想着推卸责任,可是姜百秋却还惦记着她的感受。
哎……
容琉听文心说完,看着她自责难安的模样,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这些御史是闲得蛋疼了吗,竟然揪着这件事情不放?
难道皇上不用干别的,光听他们比比谁在家里给女人洗脚,谁在外面给女人穿鞋就算了吗?
其实姜百秋就算真的被弹劾了,那最多也就是被弹劾行为不恰当,仅此而已。
这种奏折,根本都走不到皇上那里。
想想上朝的时候,皇上带着文武百官,一脸正经地探讨姜百秋当街给女人穿鞋是不是合适,那可能吗?
这分明是姜百秋自己的伎俩。
容琉甚至怀疑,就算这件事情是真的,那很可能也是姜百秋自己找人弹劾自己的。
不过她没有证据,所以也不能乱说。
“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你就不用再想了。”容琉安慰文心说道,“皇上也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把他革职查办,你放心吧。”
“那,会不会被罚钱?”文心觉得这件事情也很重要。
钱的事情,都是大事。
容琉想了想后说道:“这个倒是有可能。”
这件事情不大,如果对应被罚俸禄的话,倒也算是比较恰当的处理方式。
文心听到这里就急了。
“姜老头上次被罚俸一年,这还没到期呢,又要被罚?”
“你在担心你吃不上猪肉了吗?”容琉看着她幽幽地问道。
真是个傻孩子,被姜百秋卖了还在帮他数钱。
姜百秋真是老谋深算,阴险狡诈,真是一只老狐狸啊!
只有森森,心思比文心还要单纯,傻乎乎地帮忙担心:“那可怎么办?姜大人以后吃饭怎么办?”
容琉有些无语地说道:“……睡大街上要饭呗。”
森森可真是姜百秋的好助攻啊。
彦儿忍

容琉听了之后,显得十分惊讶。
按照时间来推算,常桐应该也就去了秦王府一两次吧?
才去了一两次就能有这样的发现?
那卫耘这些天守株待兔,可真是有些相形见绌了。
“你快说。”容琉连忙说道,“你有没有事?有没有被她发现什么?”
“没有。”常桐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我没事。我担心自己帮不上忙,反而会坏事,所以做事特别小心。刚开始接近秦王妃的时候,我其实也没想得到什么……”
常桐是个很能按捺得住性子的人。
因为她和秦王妃不过才见过一次面,如果就掏心掏肺的话,显然是不太合适的。
所以在去之前,常桐就开诚布公地和沈独说了这件事。
她原本以为沈独会反对,所以准备了很多说辞想要说服他。
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些说辞都没有用上。
沈独只是让她小心,以自己为重,不要逞强。
他不问,常桐反而想要解释:“我亏欠夫人良多,我……”
“我知道。”沈独笑着打断她的话,“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不仅仅是因为你和妹妹之间的这层亲戚关系,更重要的是,这是你自己的想法。我若是拦着你,你心里肯定会一直记挂着这件事。”
他本来想的是,夫妻一体,容琉那边,战王府以后也不会断了来往,总是会有来有往的。
但是问题是,常桐想要自己来,那就让她自己来好了。
常桐心里想着,她从前竟然还对沈独生出过怀疑,实在是她自己的心思太过龌龊了。
所以常桐越发想要做好这件事情。
于是她和沈独商量,把婚期推迟了半年。
她想着,半年的时间,应该足以让她“打入敌人内部”了。
常桐只是担心盼孙心切的战大爷不会同意。
沈独却说,战大爷那边,他会去说的。
于是,常桐便去找了秦王妃。
结果,事情进行得非常不顺利。
秦王妃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再蛊惑常桐,反而劝她不要多想,让她好好地嫁给沈独,语气情真意切,丝毫不见破绽。
上次见面时那种奇奇怪怪的口风,完全消失不见了。
常桐心里想着,她是哪里暴露了吗?
难道是她表现得太过急切了?
她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的希望,恐怕要落空了。
“没事,没事,”容琉听到这里,连忙安慰常桐,然后拿卫耘出来比较,“他都蹲守了那么长时间了,也没有什么进展。如果不是城府极深的人,她也不可能隐藏那么多年。”
这样也好,让常桐断了心思,摘出去,然后按照之前的计划和沈独成亲,什么都不耽误。
否则这个人情,容琉觉得自己欠得太大了。
“回家之后,我也是这般自我安慰的,”常桐苦笑着说道,“但是我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在秦王府后门的时候,我见到一个婆子从后门出来了……”
既然是去“图谋不轨”,又是第一次上门,常桐提前考虑好了,从后门进去。
她刚说明来意,等待通传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深蓝绣花棉袄的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常桐当时多看了她两眼。
那个婆子和她四目相对,却很快低下了头,匆匆地错身离开了。
“我当时想着要和秦王妃虚与委蛇,心里很紧张,所以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婆子有点眼熟。”
等被秦王妃糊弄了一通,挫败地回到家之后,常桐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那个婆子。
那个婆子穿着普通的棉袄,和王府婆子穿的完全不一样,显然不是王府的人。
为什么她会感到眼熟呢?
之前到底在哪里见到过?
常桐很容易就想到了容琉这里,她在容琉的医馆里见到的外人最多。
可是常桐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起来。
这时候,常桐的母亲喊她出去吃饭。
常桐只能暂时不去想这件事,然后去厨房帮母亲盛饭。
常母一边盛米饭,一边和常桐感慨人心。
“……从前便是你爹在的时候,逢年过节,也没有这么多走动的人。这是听说你要嫁进王府了,都开始来联络感情了。”
常桐说道:“不收。娘,王府人少,而且也向来清净。我也不会为了那些外人跟婆家开口,所以不管他们所求什么,您一律回绝便是。”
常母嗔怪道:“你还真当娘是老糊涂了吗?娘知道的。”
从前丈夫在的时候,刚正不阿,最不喜送礼这一套,常母也不敢收,早已养成了习惯。
现在丈夫不在了,她事事都听女儿的。
她和女儿说这些,也是让女儿心里有个数。
常桐忽然把饭碗放下了,“我想起来了!”
常母被她吓了一大跳:“桐桐,你想起什么来了?”
“没事,娘,您和弟弟先吃,我出去一趟。”常桐急匆匆地就跑了出来。
“夫人,那个婆子我在医馆里见过。”常桐激动地说道。
“是谁?”容琉连忙问道。
“是大人的一个手下,他的夫人来给您送过节礼,就是八月十五那次……”
中秋节来送过节礼?
卫耘向来生人勿近,走得近的人并不多,中秋节来送节礼的,容琉用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当她说

卫耘觉得事关重大,所以连夜展开了调查。
昭生原本还留在大相国寺那边,也被卫耘派人叫了回来。
这个憨傻的家伙,见到卫耘后还觉得十分奇怪,问道:“大人,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咱们不是还得去盯着那边吗?”
其他人,总让他觉得没有那么可靠,他不太放心。
昭生是多年的心腹,早已是卫耘的左膀右臂,所以卫耘并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他。
于是,他直接把事情的始末都说了出来。
昭生听完之后,整个人都懵了。
“那不可能!”他反应过来之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大人,内子胆子很小,平常的人情往来她都觉得发愁,根本不会主动往秦王府凑的。而且,她也没有那个必要啊,我们夫妻关系一直都很和睦,也不缺银子……”
卫耘沉声说道:“我没有怀疑你的娘子,现在说的是她身边的人。”
他知道昭生夫妻恩爱。
他们两人成亲虽然不到两年,但是已经生了孩子,而且现在昭生的娘子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徐媞还开玩笑说,昭生这小子,别看他平时蔫蔫的,在床上是真的不惜力,准头也好。
“她身边的人……”昭生想了想后说道,“也就只有两个婆子,还有两个丫鬟,剩下的都是院子里洒扫的,平日里也不近身……”
卫耘听到这里竟然有一瞬间的走神。
原来,昭生家都有那么多的下人伺候。
可是容琉身边现在几个人加起来,都凑不出一个晚上能陪着她的。
“婆子的话,一个是她的奶娘,另一个也跟着她多年了……事关重大,大人,属下现在就回府去查。”
“我跟你一起去。”卫耘说道。
昭生的神色僵了一下。
大人这是不相信他了吗?
卫耘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不是怀疑你,只是你对她们太熟悉了,反而难以看出问题。”
“对对对,大人,您请——”昭生连忙说道。
后半夜,昭生的夫人被惊醒了。
听说昭生回来了,还带了卫耘,她连忙吩咐人烧水泡茶送出去,又让丫鬟准备点心,忙得不可开交。
“娘子,不用忙了。”昭生大步走了进来,然后扫视了屋里的下人一圈。
他先让所有人都下去,然后才开口问道:“你的奶娘呢?”
“奶娘的相公身子有些不舒服,”昭生的娘子说道,“所以告假回家了。”
“什么时候走的?”昭生追问道。
“不是……”昭生的娘子被他冷漠的脸色吓到了——他们两人向来恩爱,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相公如此严肃的时候,于是连忙问道,“是不是奶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帖吗?”
“没有,我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昭生说道。
昭生现在心里像是燃了一把火。
倘若真是自家娘子这边出了纰漏,他肯定要担着的。
但是他就怕自己,根本承担不起。
昭生的娘子被吓得红了眼圈,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等在外间廊下的卫耘斥责道:“你和女人厉害什么?有话好好说。”
昭生的娘子被这个声音吓得直往昭生身后躲。
怎么还把人带到了内院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昭生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卫大人也来了,现在要查一些事情,我问你什么,你如实说就是。”
“好,好。相公你刚才问什么?”昭生的娘子已经被吓傻了,但是她也知道事关重大,所以不敢再啰嗦了。
“奶娘是什么时候告假的?”昭生问道。
“昨日。”昭生的娘子回答道。
“那今日还没有回来吗?”
“她说好了今晚回来,但是没有回来,我想着,可能是因为家里有事绊住了,所以就……”她有些犹豫地说道。
她有心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想到自家相公的上峰现在也在外面听着,她也不敢造次。
“你这两天,有派她出去做什么事情吗?”昭生继续问道。
“没有。”昭生的娘子摇了摇头。
卫耘听她的声音有些紧张,于是开口说道:“她怀着孩子,你好好说话,又不是审问犯人。”
昭生的娘子一听这话,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走吧,咱们到花厅说话。”昭生伸手扶住了她,带着安抚的意味。
昭生娘子的眼泪,这下是真的落了下来。
昭生看得心疼,但是对于娘子被迁怒的担忧,让他无法放松下来。
到了花厅里,卫耘坐在上座,昭生扶着妻子站在下首。
“坐吧,都不是外人。”卫耘说道。
他先问了昭生的娘子,是否和秦王府有来往。
昭生的娘子连忙否认了。
“回大人,奴家不敢的。相公现在正在做什么,奴家知道……”
卫耘看了昭生一眼。
昭生顿时慌得不行,讷讷地说道:“是属下嘴不严。”
昭生的娘子忙说道:“奴家的嘴很严的,谁都没说,奶娘也没说过,就相公告诉奴家,奴家一直都埋在心里。”
卫耘忽然问道:“你们俩说的时候,有没有人可能听到?”
昭生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但是他知道,自家娘子不会撒谎,也问不出什么了,所以就先把她哄进去再说。
“没事,我和大人说说话,回头再和你解释。你现在怀着双身子,还是好好回去歇着吧,我马上就来。”
昭生的娘子一步三回头,忐忑担忧地走了进去。
然后昭生才跪了下来,深深叩首道:“大人,怕是事情真的出在属下的身上,请您责罚。”
原来,他们两人是在床笫之间说的。
昭生的娘子怀有身孕,爱胡思乱想。
尤其最近昭生又不着家,她就想,是不是自己被厌弃了。
昭生就和她解释,最近有多么忙……
“既然是你们两个人之间说的话,你的娘子又没有说出去,别人怎么会知道?”卫耘问道。
昭生脸红了,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回大人,属下猜想,或许是因为奶娘在外面等着伺候热水,所以听了去……”
卫耘突然觉得,容琉真是太英明了。
家里要那么多人干什么,都是祸患!
“让人去把那个奶娘找来。”
他们还要进一步进行询问和调查。
“是!”昭生连忙应道。
容琉心里有事,晚上也没睡好。
卫耘离开之后她才想到,她为什么不跟着去呢?
真是太失策了。
卫耘是第二日中午的时候回来的。
他给容琉带了她喜欢的红豆糕。
容琉急切地问道:“查清楚了吗?到底是不是昭生家的婆子?”
卫耘拈起一块红豆糕,然后送到她的嘴边,温柔地说道:“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
容琉咬了一口,有些不耐烦地说道:“我在问你话呢,急死个人。”
卫耘笑着说道:“最近我可以在府里陪你好好过年了。”
“嗯?”容琉不明白他的意思。
卫耘继续说道:“去秦王府的婆子,是昭生娘子的奶娘。而现在,她死了。”
这是秦王妃无声的宣战和嘲讽。
她在告诉卫耘,我注意到你的小动作了,所以不会让你继续查到什么的。


卫耘把事情的始末都告诉了容琉。
容琉沉默了半晌,忍不住伸手覆在了卫耘的手背上。
她感到十分心疼。
卫耘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结果现在却因为昭生的无心之失,而功亏一篑了。
卫耘却反过来安慰她,轻声说道:“本来这也不是一日之功。她若是不够谨慎,也不会深藏这么多年。慢慢来,总还会露出马脚的。”
事到如今,容琉也只能这样想了。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婆子的死,就真的毫无破绽吗?”
“文凤已经查过了,她的身上没有外伤的痕迹。当时失足落井的时候,也没有其他人在场,所以……”卫耘有些无奈地说道。
这件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
容琉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追问道:“那白天她出现在秦王府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呢?”
“秦王府的门房说,是她经过的时候讨了一碗水喝。”卫耘叹了口气说道。
可是秦王府的人,又有谁敢出来作证呢?
容琉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卫耘抬起手,掰开了她的嘴,不让她咬,然后故作轻松地说道:“至少现在我们已经知道秦王妃有问题了。不管是名单的事情,还是这件事情本身,都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更想知道,她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容琉疑惑地问道:“真正的目的?难道不是帮助秦王夺嫡吗?”
卫耘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今日还见到了秦王,他对我很是热情,还邀请我一起喝茶……”
从秦王的目光中,卫耘看不出任何的野心,更看不出任何的算计。
一切都显得十分简单。
现实的证据都在指向,秦王可能存在问题。
但是他的表现,却又无懈可击。
容琉看着卫耘眼底的疲惫,心里十分心疼,于是柔声说道:“不想那么多了,事已至此,就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吧。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先去梳洗一下吧,我给你按按身上,让你好好松快松快,然后睡一觉。”
卫耘问道:“医馆关门了吗?”
“嗯,今年不干了,不伺候那些人了,回家好好伺候相公。”容琉开玩笑地说道。
卫耘把她拉到自己的腿上坐着,然后把脸贴在她的身上,闭上了眼睛。
想到家里还有她在等着自己,所有的疲惫都能被缓解。
“听话。”容琉看着像乖顺大狗一样的男人,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卫耘这才起身去梳洗,容琉问他想吃什么,打算趁着这个功夫给他做一点。
“我在路上买了包子吃了。”卫耘摇了摇头说道,“不饿。”
“那我给你擦背吧。”容琉温柔地说道。
“好。”卫耘笑着应道。
卫耘洗完澡出来后,就趴在了床上,容琉坐在床边帮他按摩。
宽肩窄腰,流畅的肌肉纹理,摸上去硬邦邦的,容琉一边按一边笑。
“笑什么?”卫耘忍不住回头看向她。
容琉笑得眉眼弯弯,他也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唇角。
他就喜欢看她笑。
“当然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了。”容琉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么好的男人是谁的?是我的!”
“小傻瓜。”卫耘翻了个身,伸手把容琉拉到怀里,温柔地说道,“这么好的男人,是不是不该闲置啊?”
容琉面红耳赤,双手撑在他结实的胸肌上,娇嗔道:“你快好好歇着吧,现在还是青天白日的呢,彦儿还在外面收拾,一会儿我怕森森也会来帮忙收拾。”
年前要洒扫,虽然她说了,让森森顾好她自己的小家就行,但是估计她还是会来帮忙的。
卫耘家里人少。
“那就让我搂一会儿吧。”卫耘有些撒娇地说道。
容琉靠在他的怀里,耳边是卫耘平稳的呼吸声,他呼吸时散发的热气喷在她的耳侧,酥酥麻麻的。
“真乖。”卫耘轻轻地摸了摸容琉的脸,忍不住笑着说道。
容琉哼了一声,说道:“你现在刚回家,自然是个宝儿,你等明日再看。”
到时候她可能就草都不如了!
“那我要趁着我现在还是宝儿的时候,多多提提要求。”卫耘的另一只大手在容琉的后背往下游走。
不好,男狐狸精要来了!
容琉连忙推开了他,起身嗔道:“看来还是没累着你啊,快趴好,我给你按按,你睡觉。”
卫耘觉得怀里一空,心里好像也空了一块,顿时闷闷不乐起来,就像是一个没有讨到糖吃的孩子。
“你也睡吧,省得你晚上总说困,不让你睡你还会发脾气挠人,比猫还厉害。”卫耘有些不满地说道。
容琉顿时无语:“……”
卫耘实在是累极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一直睡到了傍晚才醒来。
醒来的时候,屋里已经掌灯了,容琉正坐在一个小杌子上,对着两口打开的铁皮箱子,对照着礼单清点东西。
昏黄的烛光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芒,螓首蛾眉,身姿窈窕,卫耘看得有些失神。
片刻后,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是姜召那边送来的节礼吗?”
“你醒了?”容琉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随后把礼单放在旁边,站起身来说道,“你怎么知道?你肯定饿了吧,咱们先吃饭吧。”
饭菜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会儿还在锅里热着呢。
“好。”卫耘没有赖床的习惯,除非容琉也在床上。
他起床一边套衣服一边说道:“这么多的东西,而且我又闻到了海里干货的腥气,除了方丝丝,不做他想。”
容琉笑着说道:“她在那里过得挺好的,这不写信跟我炫耀呢!干鲍和海参我都已经泡发上了,给你好好补补。等有机会的时候,咱们一起去海边吃新鲜生猛的海鲜。”
“生猛的海鲜?”卫耘的眸色似乎被点亮了。
他抬头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
很好。
容琉洗了洗手,然后忽然腰间一股大力袭来,她惊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腾空而起,竟然被卫耘扛到了肩头。
“卫耘,卫耘……”容琉忍不住扑腾着长腿。
卫耘往她的臀上拍了一巴掌,声音喑哑地说道:“老实点,你说天黑就行的。”
容琉竟然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几分委屈和得意。
“先吃饭,不吃饭胃受不了。”容琉连忙说道。
卫耘把人放到床上,欺身而下,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上带,声音低沉地说道:“不吃你,这里受不了。”
他现在就很想欺负她,想把她欺负到哭出来的那种。
最后这顿饭,是很晚才吃上的。
容琉其实都已经不想吃了。
她现在只想睡觉。
卫耘把鸡腿撕开,喂她吃了一点肉,又喂她喝了一点汤。
不过吃过之后,容琉的睡意似乎也过了,她侧躺在床上看着卫耘吃东西。
卫耘感受到她的目光,笑着问道:“要不要再吃一点?吃一口猫粮,像猫似的。”
“你不是最喜欢猫吗?”容琉哼哼着说道。
“我最喜欢你。”卫耘温柔地说道。
“我才不相信你的花言巧语呢。”容琉有些不屑地说道。
“再吃一点吧。”卫耘再次劝道。
“不吃。”容琉坚定地摇了摇头。
大晚上的,吃东西实在是太罪恶了。
“看来是我把你喂饱了。”卫耘的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暧昧地说道,“忘了你一直都在说不要不要了。”
容琉顿时面红耳赤,真想把他的嘴给封上。
不过她心里欣慰的是,还好,他们现在还能谈情说爱,还能酱酱酿酿,这说明秦王妃这件事情上受到的挫败,对他造成的打击应该没有那么大。
容琉懒得起身,就连漱口水都是卫耘送到床边的。
两人再次躺下的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
“昭生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容琉依偎在他的怀里问道。


昭生和徐媞一样,都是跟随卫耘多年的心腹,曾和他一起出生入死。
但是今天这件事情要是真的追究起来,他肯定是难逃其责的。
可是他又不是故意的,夫妻夜话被人听到,然后还被人利用……也真是够倒霉的。
卫耘叹了口气,说道:“耽误了正事,肯定是要罚的。”
这不是一个小小的纰漏。
容琉有些担忧地问道:“那你要怎么罚啊?他娘子现在还怀着孕,总不能把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吧……”
“就是要狠狠地打,才能长记性。”卫耘沉声说道,“这件事情,他就不该带回家去说!”
打,已经是现在最轻的惩罚了。
不打,难道要把他调离吗?
“嗯,确实是他不够谨慎。但是有一说一,很多事情,你好像也跟我说了。”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该打?”卫耘挑了挑眉,反问道。
“不打不打,我可舍不得。”容琉笑着说道,“我只是想着,你处理昭生的事情,自己心里肯定也很难受,和我说说能好一些。”
“打一顿,然后降两级。”卫耘看着床顶,眼神有些复杂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嗯。”容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昭生娘子是个胆小的,估计也受到了惊吓,我过几日的时候去看看她吧。”
卫耘把搂在她肩头的手收紧了一些,然后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亲,温柔地说道:“真是我的贤内助啊。我奖惩分明,现在该给阿琉奖励了。”
容琉闻言就伸腿蹬他,却被卫耘在被窝里抓住了她作乱的脚,语气暧昧地说道:“真是不经夸啊,竟然敢踢相公,现在要变成惩罚了。”
容琉闭上眼睛装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已经睡着了。”
“你睡你的,我弄我的。”卫耘轻笑着说道。
“滚!”容琉没好气地说道。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容琉到底又被卫耘给得逞了。
“心里好受一些了吗?”容琉用指尖缠绕着卫耘的一绺头发,眼睛半睁半闭地问道。
坚持了这么久的事情,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最后却功亏一篑,放到谁的身上肯定都不好受。
她希望自己能够给卫耘带来一点点慰藉。
卫耘忽然明白了她今天予取予求的配合,还有她从未有过的热情和主动——他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他们分别的日子太久了,她太想他了,现在才发现,原来还有她对他的担忧。
卫耘哑然失笑,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嘴角,然后又探身亲了亲她,轻声说道:“没有难受。阿琉足以化解任何的不愉快。”
这是真的。
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挫败,只要想起家里还有容琉在等着他,卫耘的心里都会觉得十分满足。
“我这么棒啊?”容琉得意地挑了挑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嗯,很好很好,以后可以多像今天这般。”卫耘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还在回味着她的主动。
去他娘的大事。
他就想永远都焊在床上,永远都和她在一起!
容琉已经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却还惦记着森森的托付。
“白有德想要找你,想谋个差事,你之后哪天有空的时候见见他吧。”容琉轻声说道。
卫耘听到这话气得往她的臀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疼得容琉像一条被打挺的鱼一样,又挥舞着手去挠他。
“这种时候不许提其他任何男人。”卫耘有些霸道地说道。
容琉连忙说道:“……这不是正事吗?我难道还能挖森森的墙角不成?”
“还说!”卫耘提高了音量。
“不说了,不说了。”容琉连忙认怂。
不然她又要变成天雷勾地火了。
“快睡吧,我明天还得记得给素素回信呢,得告诉她东西我都收到了。”容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都快要在嗓子眼里了。
卫耘起身兑了温水,给她简单地擦洗了一下之后,盖好了被子,然后自己起身穿衣,去了锦衣卫的衙门。
他白天睡得太多了,所以晚上反而不困了。
最近他只忙着秦王妃这一件大事,所以衙门里也攒了很多其他琐事。
他打算在过年之前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好。
而且他调查秦王府这件事情,也是跟皇上通过气的。
原本他以为很快就会有眉目了,但是现在看来,这要变成一场长期的战斗了,皇上肯定会不满的。
所以卫耘还得写一份奏书把这件事情都解释清楚,还需要好好斟酌一下该如何写才行。
他在这方面有所不足,还得去找雍天纵。
雍天纵受到了之前那件事情的影响,到现在还一蹶不振呢,现在去城外的庄子里养大鹅去了。
嗯,顺便还能顺点鹅蛋回来给容琉补补身子。
容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卫耘。
她连忙问彦儿:“大人是什么时候走的啊?他有没有说什么啊?”
彦儿回答道:“奴婢早上卯时过来的,大人就已经出门了。”
“难道是去上朝了吗?”容琉嘀咕了一句,然后自己起身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晚上卫耘回来,给容琉带回来了两篓大鹅蛋。
容琉有些惊讶地问道:“你去找雍天纵了吗?”
关于雍天纵受到了刺激,然后去铲鹅屎的这件事,容琉早就已经听森森说过了。
因为雍天纵把森森曾经的小姐妹,那个养在外面的外室也给带去了。
那女子偶尔进城,然后找到森森诉苦,说她现在看见鹅就想吐。
森森劝她说,雍天纵又不是一个暴戾恣睢的人,而且现在他也已经心灰意冷了,至今都没有娶妻,身边就只有她一个人,所以要好好珍惜现在的日子,最好能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多攒点私房钱。
森森的这番推心置腹,却没有换来对方的感激,反而换来了对方的挤兑。
“你现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现在的日子过得有多好啊,你当然体会不到我的痛苦了。”那女子有些嫉妒地说道。
森森现在也有了自己的脾气,听到她这样说话,就冷了脸不再搭理她了。
然后,她气鼓鼓地来找容琉说这些事情。
容琉这才知道雍天纵出去养大鹅的事情。
也好,最起码比站队强多了。
“嗯。”卫耘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要过年了,所以去看看他。
容琉也没有多问。
她交朋友,卫耘从来都不问,哪怕她所交的大部分都是其他人避之不及的人,卫耘也从来都不说什么。
所以对于卫耘的朋友,容琉也极少置喙。
她相信,卫耘心里肯定也是有数的。
对于雍天纵,卫耘一直都有过去的滤镜,所以才会对他感到失望,甚至还生出过断交的心思,但是兜兜转转,他还是放不下他。
这样也挺好的,她的男人重情重义。
“明日你让彦儿去告诉森森,让她男人来衙门找我,我看看他能做什么。”卫耘轻声说道。
这是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了。
容琉的心里十分高兴,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也是个男人,不想靠森森养着。他擅长驯马,就想找个能干的活,然后也能有一个前程,能养家糊口。”
“驯马?”卫耘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明日见了他之后,再看看情况吧。如果他什么都不行的话,那就让他做个杂役吧。”
容琉本来想说,她觉得白有德应该是有能力的,不至于去做一个杂役。
但是她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不敢打翻卫耘的醋坛子。
“好。”容琉乖巧地点了点头。
“打算怎么谢我啊?”卫耘眼神暧昧地看着她。
他又要来了,他又要来了!
容琉连忙严肃着脸说道:“你要是再不让我休息的话,那我只能……结草衔环,来世再报答你了!”
要死了要死了!
“谁要你结草衔环啊?我就要你今晚……给我当牛做马。”卫耘大笑着说道。
容琉的小脸一黄,无数限制级的姿势在她脑海里翻飞。
事实证明,真不是她想太多了。
卫狗在床上,没有最浪,只有更浪。
容琉在昏睡之前还在想,是不是因为她被折腾得太厉害了,所以才会疲惫过度,一直都怀不上孩子?
嗯,肯定是这样的。
责任都在卫狗身上,明日,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否则她就要翻脸无情,给他下药了!


容琉正在认真地和彦儿讨论着关于怀孕的问题。
卫耘和徐媞的身体应该都不差吧,可是为什么她们两个都还没有怀孕呢?
虽然说她也不是特别着急,但是总觉得这个进度是不是有点慢了?
彦儿听到这话,顿时面红耳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夫人,奴婢不着急的……”
容琉连忙摆了摆手,说道:“说得好像我着急一样。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嘛!你说,是不是锦衣卫衙门里有什么东西不对劲啊!”
彦儿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问道:“下药?”
容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要是下药的话,我能不知道吗?我现在说的是玄学。”
彦儿沉默了片刻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是不是老夫人又唠叨您了啊?”
“那倒是没有。”容琉想起这件事情也觉得有些奇怪。
李氏最近怎么不催她生孩子了?
弄得她还有些不习惯了。
难道是卫耘去跟她说,是他不行,所以李氏现在怕自己介意?
不管怎么说,不被催生就是一件好事。
虽然容琉其实也挺想要给卫耘生个孩子的。
下午的时候,森森提着一盒点心,高高兴兴地来了,对容琉说道:“夫人,成了,成了,多谢夫人。”
“你带着白有德去找大人了?”容琉笑着问道。
“嗯。”森森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喜悦。
虽然她很怕卫耘,但是她得对相公负责,得给相公壮胆。
她在家里做足了心理建设之后,见到卫耘还是一张嘴就带了哭音。
——她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啊。
后来,是白有德自己和卫耘谈的。
卫耘见他确实有些本事,就把他留在身边任用了。
虽然没有明说做什么,但是以后也是有事情做的人了。
“奴婢不在乎他能赚多少钱,只是希望他能高兴一些。”森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怎么,得了你这个如花似玉的美眷,他还不高兴啊?”容琉故意逗她。
森森咬住了嘴唇,水眸潋滟,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欺负你了?”容琉见状连忙站起身来。
“不是,不是,”森森连忙摆手,“就是奴婢觉得,他过得挺憋屈的。虽然他不说,但是奴婢知道的。其实奴婢并不介意,因为我买他的时候,就只是希望他能给我做个伴儿罢了……”
森森只是想有个男人,体验一下做夫妻的感觉,如果能再生个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并没有想过要天长地久。
她的那些已经香消玉殒的姐妹们,都生如朝露,短暂而卑微。
比起她们,森森觉得自己已经幸运太多了,不敢奢求更多。
但是白有德,却是真的想好好给她做相公。
森森这张脸实在是太惹事了。
曹勋那种其实还好,虽然纨绔任性,但是不是坏人。
上次被白有德用“比大小”给劝退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但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实在是太多了。
森森有好几次,在路上都被人调戏。
白有德每次都拎着拳头就要给她出气,但是每次都被她给抱住了。
虽然有卫耘在,可是森森怕卫耘,而且也不想总是拿自己的事情去麻烦容琉。
情分这种东西,即使再深厚,也经不起太多的消磨。
白有德无权无势,要是被抓起来的话,受罪的还是他。
所以每次,森森都劝他息事宁人,她给人赔着笑脸,实在难以脱身的时候,才会搬出卫耘的名头。
当然,每次这么做的时候,森森都很慌,唯恐被卫耘知道了会收拾她。
森森也知道,白有德心里很生气。
每次发生这种事情之后,白有德回去都能沉默好几日。
她不喜欢那样的相公,她努力地讨好他,想要让他开心起来。
但是森森不太灵光的小脑袋瓜也明白,白有德即使笑了,心里也是不开心的。
哪个男人,能够忍受自己的妻子被人调戏啊?
可是森森很自私,她可以忍辱负重,但是她不能失去这个相公。
她也买不到更好的了。
后来,森森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蒙着面纱。
白有德每次看到她的面纱,眼神都难掩落寞。
——他知道自己的境遇,也知道森森的苦楚。
而他心里所想的,森森都知道。
“……我其实不想让他出去干活的,我怕他被人欺负,被人排挤……但是我知道,他想,他想保护我的……”森森说着说着,就已经哽咽难言了。
她拜倒在地,哽咽地说道:“谢谢夫人,谢谢大人,谢谢你们给他这个机会。”
夫人真好,真的是个大好人。
她不仅管着她,还管着她的相公。
容琉连忙把她扶起来,笑着说道:“那也是他自己有本事,我可没有给他打包票。好了,快过来,我给你诊个脉看看,我和彦儿,正在说怀孕的事情呢!”
森森讷讷地说道:“奴婢应该没有怀孕,奴婢的月事才刚过……”
她们从前都是用过重药的,所以很难怀上孩子。
但是容琉一直在给她调理身子,说以后还是能怀上的。
森森还把容琉给她的方子给了自己那个姐妹……哎,结果那个姐妹不领情,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了。
森森现在就想怀上孩子,好向她证明,相信夫人才会有光明的未来啊!
“我知道啊,咱们俩的月事不是前后脚吗?”容琉笑着说道,“我就是看看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
森森连忙把手腕露出来,伸了过去。
她现在真的很着急想要生个孩子,她总觉得和白有德的将来不够稳固。
容琉替她诊脉后,笑着说道:“养得不错,没有什么问题。”
森森立刻高兴了起来,眉眼弯弯的。
她已经开始想象自己生出一个大胖小子的模样了。
没错,她一定要生个儿子!
儿子可以保护她,女儿却要受人欺负,不好。
日子飞快地流转着,转眼间就到了过年的时候。
大年初一这天,府里来了很多人拜年。
其中最让容琉感到意外的,是舒舒。
她竟然带着小和尚海云一起来了。
“海云,你可以从寺里出来了啊?”容琉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然后抓了一大把糖果给他。
小和尚看着手边小几上的那把糖果,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两块,两腮鼓鼓囊囊的,就像一只贪吃的小松鼠一样。
“我今年八岁了,可以出门了。”他嘴里含着糖,觉得十分快乐。
这样的话,以后他就可以经常出来玩了。
容琉好奇地问道:“你师兄同意吗?”
大和尚要是也来的话就好了,她还想问问大和尚,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怀孕呢。
科学预测不了的事情,玄学说不定可以。
“同意。”小和尚含糊不清地说道。
舒舒有些无奈地说道:“就是不让他在我家住,唉。”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说,你爹肯定也不会允许的。
舒舒这个年纪,已经不该和男孩走得太近了。
武顺侯能够“网开一面”,估计还是因为海云是个小和尚吧。
两个孩子在容琉这里玩了一个下午。
然后到了傍晚的时候,大和尚就来接人了。


容琉看到大和尚自然十分热情,连忙把准备好的年货——主要是从庄子里送来的那些米面油,还有一些菜干之类的东西,都装上了一车,让两个孩子跟着车子一起回去。
大和尚看着这么多的东西,有些无奈地说道:“容施主,你这样热情,我都有点害怕了。”
容琉笑眯眯地说道:“别怕,我不让你泄露什么天机,我就是想问您一个问题,我什么时候能当娘啊?这个问题,您能说吗?”
大和尚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你想问的是哪一次?”
容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惊讶地问道:“您的意思是说,我要生好几个孩子吗?”
“容施主说过,只问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大和尚双手合十,淡淡地说道。
容琉顿时无语:“……”
好吧。
好饭不怕晚,玄学都说了,她以后会有孩子,而且还不是一个。
容琉让彦儿去做了一些斋饭。
或许是因为吃人嘴短,大和尚在临走之前,忽然对她说了一句:“容施主前程大好,不必杞人忧天。”
过年的时候听到这种话自然是令人高兴的,容琉又大方地封了一个一百两银子的红包。
大和尚熟练地收红包的动作和脸上那满意的神情,让容琉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人给忽悠了。
正月里发生了两件喜事。
第一件事是沈独和常桐,把婚期定在了三月。
第二件事是,文心终于松口了。
姜百秋请了媒人,上门提亲,两人婚事定在了七月。
按照文凤的想法,最好是定在四月就可以。
但是姜百秋却不想委屈文心,别人有的,文心也要有。
文心和容琉抱怨道:“……也不知道他得花多少银子。他自己都被罚俸了,难道心里就没数吗?”
“你这还没嫁过去呢,就开始替他管钱了啊?”容琉打趣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突然就被那个老头给打动了啊?”
文心的脸色微红,半晌后才讷讷地说道:“上元节的时候,我跟他去看花灯,然后遇到了一个他的同僚,那个人真的很讨厌。”
“有多讨厌啊,说来听听?”容琉笑着问道。
“他比姜百秋大了两岁,却只是个五品官,他见了姜百秋之后,就嘲笑他这么大的年纪了都娶不上媳妇,只能找我这样的人。”文心有些气愤地说道。
“那确实挺气人的。”容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可是她的心里却想着,会不会是姜百秋故意设的一个局?
毕竟,一个官职比姜百秋低了那么多的人,竟然还敢上前去挑衅他,这种脑子,估计连五品官都做不到吧。
那天晚上,花灯璀璨,姜百秋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圆领宽袖长袍,其实惊艳到了文心。
可是一路都吸引了无数女子侧目的他,在面对同僚的嘲讽时,竟然平静地说道:“你错了,我对文姑娘,是求之不得。她不是你口中‘那样的货色’,她是我心悦的女子。”
文心还在被他这样深情的告白给弄得有些无所适从的时候,姜百秋已经提着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同僚。
容琉:这么逼真啊?那可能真是蠢货家里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这个蠢货能够成为两人感情的助攻,也算是蠢得有眼色了。
“然后你就被感动了?”容琉笑着问道。
“也不是被感动了……我就是忽然觉得,我到底有什么好的啊,竟然值得他追求那么久。”文心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为了我,都已经成为了一个笑柄了。那日后就算我们不能走到最后,我被人嘲笑,就当是,就当是还了他这份情吧。”
“你这个傻子!”容琉听出了她话语中的哽咽之意,轻轻地抱了抱她,安慰道:“既然是定亲,那就应该高高兴兴的,为什么要那么想呢?姜大人又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他都已经三十多岁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谁。”
“倘若他真的厌倦了你,那也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有可能是因为……”容琉凑到她的耳边,笑着说道,“他年纪大了,不行了。”
文心顿时破涕为笑。
是的,夫人说得对。
定亲是一件好事。
母亲以后就不用再为她担心了,而且她也觉得姜老头……其实也挺好的。
至于她内心深处对于男人那份深深的不信任的根源,她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在她年幼的时候,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自己的父亲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可是那天晚上,她的父亲却给她的母亲买了很贵的胭脂。
而那个盛胭脂的盒子,她的母亲一直保管至今。
幸福的婚姻的底色尚且如此千疮百孔,更何况是不幸的婚姻呢?
但是容琉有一点说得对。
文心之所以会松动,其实也是因为姜百秋年纪大了。
她想,姜老头还能支棱几年啊?
等过个三五年之后,他们先生两个孩子,以后就是当亲人相处了。
姜老头现在喜欢她是真的。
她心里的负担也挺重的,毕竟再拖个三五年,姜老头就真成了老头了,万一断了香火……她觉得也不好。
姜百秋:我万万没想到,我今年才三十五岁,就已经被人安排得不行了。
到时候如果我真的行的话,难道还要把我给阉了吗?
这桩婚事,其实大家都早已经心中有数了,毕竟姜百秋对文心的执着,谁都不瞎。
姜百秋这情窦开得有点晚了,他也不像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般炽烈,但是他细水长流,温水煮青蛙。
刚进二月的时候,容琉又从卫耘的口中得知了一件“喜事”。
左秋有儿子了。
——一直被养在皇后膝下的八皇子,现在成了左秋的儿子。
八皇子今年已经十岁了。
容琉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儿子,现在还能养得熟吗?
以后他能成为左秋的依仗吗?
她实在是太担心左秋了。
卫耘告诉容琉,八皇子很懂得藏拙,而且也很聪明。
听说他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容琉又开始担心左秋会被他利用。
总之,她就是十分担心左秋。
只是,左秋现在不许她进宫,她也有心无力。
“你不用担心她,她很了解皇上的。”卫耘安慰她道,然后岔开了话题,“阿琉,你把最近这半年来,容林写给你的信都找出来。”
“你要做什么啊?”容琉一边起身去找书信,一边好奇地问道。
“没事,我就是随便看看。”卫耘轻描淡写地说道。
容琉才不相信他的鬼话呢。
但是她还是把书信都找出来给了卫耘。
卫耘凝神仔细地看着那些书信,而容琉就在旁边叠着衣裳。
现在已经是二月底了,该把过冬的衣裳都收起来,然后做新的春衫了。
“果然是不对劲。”过了半晌之后,卫耘用手指敲击着桌面,沉声说道。
“什么不对劲啊?”容琉连忙问道。
“甘州那边的战事,比从前多了很多。”卫耘说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容琉点了点头,说道,“阿琅和程生现在已经是百户长了,那可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啊。”
之前容琉还很担心他们两个呢。
不过后来知道容正夫妇在容林的身边放了不少人,她就放心了不少。
——过去种种,她无意于替前身原谅,但是现在,她还是感谢这便宜爹娘的。
他们让她不为钱发愁,还保护着她在乎的人。
但是,卫耘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呢?
“阿琉,今天大都督找我了。他想让我,去甘州领兵。”卫耘抬起头,看着她,轻声说道。
“那锦衣卫呢?”容琉连忙问道。
“交给别人。”卫耘回答道。
这原本是他们计划的最好的路。
可是事到临头的时候,容琉心里面的忐忑却多于喜悦。
“你答应了吗?”容琉有些紧张地问道。
“还没有,我回来跟你商量商量。”卫耘摇了摇头,说道。
这是大都督在帮他,也多少是看在容琉的面子上。
容琉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是她知道,这是卫耘“洗白”的必经之路。
唯有军功,才能洗去卫耘身上的一身旧辱。
“去吧,我陪你一起去。”容琉轻描淡写地说道,“咱们两个人,在哪里都是在过日子。”
“你,要留在京城。”卫耘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
容琉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卫耘就算去甘州,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卒,他的家人,必须留在京城作为人质。
她心里有些酸涩,但是脸上却还在笑着。
“现在和离,还来得及吗?”容琉故意开玩笑地问道。


卫耘反应了一下,才跟上容琉那跳脱的思维。
他磨了磨牙,有些威胁地问道:“你确定吗?”
容琉看着他一副要炸毛的样子,连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撒娇地说道:“我这不是想跟着你一起去吗?”
“那也不许再说那两个字!”卫耘瞪了她一眼,霸道地说道,“别跟我在这儿插科打诨的,让我掐你一把,要不然这事儿我就过不去。”
容琉笑着往他身上凑了凑,胡乱地喊着“哥哥”,引得卫耘有些心猿意马,抬手在她身后拍了一巴掌,没好气地说道:“老实睡觉,别在这儿撩火了。”
容琉舍不得睡觉。
她窝在卫耘的怀中,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
“很快。”卫耘回答道,“可能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吧。”
派兵前往甘州,是皇上早就做出的决定,而且也早有准备了。
卫耘只是被大都督给塞进去的而已。
卫耘告诉容琉,他这次去,上面还有一位将军名叫杨益致,乃是大都督一手带出来的人。
“杨将军是上过很多次战场的,有他带着,不会有事的。”卫耘安慰容琉道,“你不用胡思乱想,我去了之后可能会很忙,但是有空的时候我会给你写信的。你帮我好好照顾母亲……”
“好。”容琉不想让他牵挂,“我会好好照顾娘的。医馆那边也很忙,如果我实在太想你的话,我就……我就一直把医馆开到晚上,等累了回来就睡觉……”
卫耘亲了亲她的额头,眼神温柔缱绻,轻声说道:“阿琉真乖。”
第二天容琉醒来的时候,卫耘已经不在家了。
身上传来的酸痛感提醒着容琉昨晚的亲密和放纵。
然而想到她很快就要习惯自己一个人睡觉了,她盯着床顶,心中怅然若失。
卫耘之前忙的时候,也有十天半个月不回家的,但是她那时候也不会有这般复杂的心情,因为她知道他还在自己触手可及的范围内。
可是去甘州……
这一去,不是几天就能回来的,有可能是要一两年,甚至有可能是三五年。
而她和卫耘在一起,也不过才两三年的时光而已。
从来没有一刻,容琉那么痛恨战争。
她只能安慰自己,这会是最后一次。
卫耘在给之前的人生“打补丁”,从前为了替父伸冤,他选择了一条“捷径”,但是那条路到底走得太快了,不够踏实。
只要这次他能立下军功,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即使知道这种想法很理想化,容琉现在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彦儿走了进来,伺候容琉洗漱,眼圈红红的。
看起来,徐媞也已经和她说了。
虽然卫耘说是回来和容琉商量,但是其实结果,早已经注定了。
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夫人,我就是怕有个万一,我还没给他怀个孩子呢。”彦儿哽咽着说道。
结果徐媞竟然说,幸亏她还没怀孩子,否则他出了事,彦儿带着个拖油瓶就不好改嫁了。
容琉顿时无语:“……”
“夫人,难道我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个守不住的人吗?”彦儿在容琉的面前越说越委屈,哽咽难言。
容琉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的那张嘴没个忌讳,什么话都乱说。不过总归是在挂念你,他去不去,也身不由己啊。”
彦儿虽然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容琉倒没有她那么强烈的情绪。
虽然她也很担心,但是她就是觉得,卫耘不会出事的。
不过她心里到底也很乱,所以下午还没到天黑的时候,她就提前关了医馆。
“夫人是要回去给大人收拾东西吗?”彦儿问道。
“明天再说吧,你先跟我去一趟战王府。”容琉摇了摇头说道。
她现在要去找战大爷。
这件事情,想要得到安慰,还得去找身经百战的战大爷。
战大爷在西北肯定是有人的。
就算帮不上什么忙,容琉也急需从他的口中得到一句轻描淡写般的“怕什么,肯定会没事”的话来安慰自己。
两个人很快就去了战王府。
战王府的人见了容琉自然不会拦着她,还笑着和她打招呼道:“姑奶奶是来找姑爷的吗?姑爷前脚刚到,您后脚就跟着来了。”
这是来查岗的吗!
容琉有些惊讶。
卫耘也在战王府?
也是,他在行军打仗方面,就是个小白,需要找战大爷临时抱佛脚。
容琉想了想,还是先不打扰他们了,她先去找沈独问问婚礼准备的情况,结果门房却告诉她,沈独今天出门了,还没回家。
容琉猜测,他应该是和常桐在一起吧。
两个人现在,应该正处于柔情蜜意的阶段呢。
真好啊!
容琉又问门房,徐媞有没有跟着一起来,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笑着对彦儿说道:“你先回家吧,既然大人也在战王府,我就等吃完饭再跟他一起回去。”
正好她在战王府的厨房里下个厨,给战大爷和卫耘做点下酒菜。
毕竟他们很快就要分离了,彦儿现在肯定也想和徐媞多待一会儿。
等彦儿离开之后,容琉就直接去了厨房。
战王府的厨娘对她都很熟悉,知道她没什么架子,都和她说说笑笑,帮她打下手。
在她们的帮助下,容琉很快就做好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去了外书房,蹑手蹑脚地走上前,打算给卫耘一个“惊喜”。
院子外面守着的人见了容琉,笑着和她说了几句话就放她进去了。
因为沈独马上就要成亲了,所以战王府正在进行修缮,即使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隔壁的院子里还在抢工期,叮叮当当地“施工”,所以战大爷和卫耘,都没有听到容琉靠近的脚步声。
卫耘已经和战大爷说完了正事。
“……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您老人家,是关于阿琉的。”卫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
“我自己的孙女,还用你跟我啰嗦什么?”战大爷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让她给你守着的。所以,你必须给我好好地活着回来!”
卫耘苦笑了一声。
他又何尝不懂得这个道理呢?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阿琉的,我会兑现我对她一生之诺。”卫耘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坚定,掷地有声。
容琉听见他那掷地有声的承诺,胸腔之中酸涩的情绪顿时弥漫开来。
她会等他的。
她突然就理解了方丝丝喜欢求神拜佛的心态。
因为对于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面对生死离别,能求助的,似乎也只有神佛了。
“然而如果真的有万一……”卫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晦涩,“我总要为她做一些安排。”
容琉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个傻瓜!
他要是敢和战大爷说,要放她自由,她就冲进去挠花他的脸!
这孤独的异世,如果没有了他,她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但是卫耘接下来所说的话,却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意外,你一定要让阿琉好好地活下去。”卫耘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
听到这句话,容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如雨下。
卫耘是懂她的。
“你还真以为没了你,她就活不下去了吗?”战大爷冷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她非但会好好地活着,而且还会活得更好,再也不用为你担惊受怕了。”
容琉哽咽着,在心里默默地反驳道,不,不是这样的。
她是爱卫耘的,她接受他的所有。
他是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又如何?
如果真有被清算的那一天,她陪着他一起面对便是!
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不能在他的身边。
卫耘却没有反驳战大爷的话,他只是低着头,目光温柔地看着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那是容琉亲手绣的鸳鸯,他还故意问她绣的是不是鸭子,结果引来了容琉的怒目而视。
容琉总是夸森森可爱,可是她不知道,在她卫耘的眼中,她自己才是最可爱的。
“到时候,您就跟她说,让她帮我赡养我的母亲。”卫耘的声音很轻,但却很坚定。
战大爷一听这话,顿时怒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骂道:“卫耘,你还要不要脸了!难道容琉她欠你的不成?”
他都已经死了,竟然还得拖着容琉?
他真是看错他了。
卫耘低声说道:“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我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给她留下一个一儿半女的牵绊。我娘那边,她就当是个念想吧,让她能有个活下去的希望。”
听到这里,容琉再也忍不住了,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掉。
“但是我娘这个人耳根子软,没了我的话,她难免会在伤心的时候听信别人说的话,到时候可能会对阿琉不好。所以您要劝着她一些,别让她去我娘的跟前,只要她尽到孝心就行了。”卫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会有人去照顾你娘的,你不用担心……”战大爷安慰他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卫耘的喉结动了动,似乎越说越艰难,“如果她还是不听劝,执意寻死,您就……跟她说,我在外面有人了。”
战大爷听到这话,顿时一震。
站在外面的容琉也震惊了。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卫耘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方丝丝是知道的,她从前在船上的时候有个交好的姐妹,现在已经赎身了,自己一个人生活。她的性子,和方丝丝有点像,也是个厉害泼辣的。我回头会去见她,给她一笔银子,她知道该怎么做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战大爷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怒声问道,“你小子到底想要干什么!”
卫耘想,如果爱一个人太痛苦的话,那就用恨来让她遗忘吧。
地底下那么黑,那么冷,而人世间却那么美好,他舍不得让阿琉跟着他一起走。
他会在地底下等着他的阿琉。
“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卫耘的声音很平静,“我不想让她恨我,但是我更想让她好好地活下去。即使没有我,也还有很多人在乎她,关心她。那个女子在风尘中摸爬滚打多年,她会懂得怎么让阿琉相信的。”
他生当尽兴地去爱,死了……就被彻底遗忘吧。
“你就不怕到时候阿琉去你的坟头吐口水!”战大爷骂道。
但是他的心里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战大爷想起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妻子,愧疚之情顿时涌上心头。
倘若当年他能有卫耘一半的细心,是不是那场惨剧就可以避免了?
“到时候让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您多找一些人去找她看病,让她忙碌一些,她应该,应该很快就会忘记我了。”卫耘的声音越来越低。
“你,你可真是个好样的。”战大爷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到底是正话还是反话。
但是卫耘也不在乎了。
他吸了吸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另外就是,别让她再嫁人了。”
“你都已经死了,还管得那么宽!”
战大爷骂出了容琉的心里话。
“阿琉爱人的时候,总是会毫无保留的。我不放心让她对别人掏心掏肺,我怕她被人骗了。”卫耘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容琉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一颗地往下掉。
她在心里骂道,混账,卫耘你就是个混账!
我不用你给我安排!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偏不按照你的安排来,我一定要喜欢别人,对别人好!
“可以找个男人生孩子,就像森森那样……但是她太容易动情了,所以这一步也不是非走不可。可以让她去找男人,但是别再成亲了。”卫耘的声音有些哽咽。
动情,对于女人来说,就是伤筋动骨。
“帮她领养两个孩子吧,最好是挑选知根知底,父母清白老实的。”卫耘继续说道。
遗传是很重要的,老鼠的儿子爱打洞,卫耘不想让容琉付出那么多,老了还要被人辜负。
“也不要挑选京城的人,免得藕断丝连;不要过继亲戚的孩子,如果我娘有那种想法,您一定要出面阻止,别让容琉承担这份责任。”
“还有她母亲那边,也别让她去找她。我那岳母,性格太过于强硬了,我怕她们母女在一起相处不好,会让容琉雪上加霜。还是远一点隔开比较好,这样母女之间至少还会相互惦记……”
“我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就让阿琅回来吧,您老人家帮我给他看着些,给他挑选一门好亲事,让他成亲生子,这样容琉也能跟着忙碌操心,就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念着我了……”
战大爷已经听不下去了,他怒吼道:“你给她打算了那么多,还不如你自己好好地回来照顾她,才是最重要的!你自己的媳妇,毛病那么多,你自己照顾!”
卫耘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您说得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哪怕是爬,我也要爬回来。只是回想起阿琉跟了我这么久,我却没有让她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我只希望她余生能够顺遂一些……”
他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他是真的舍不得。
他如何能舍得这么好的容琉呢?
战大爷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叹了一口气说道:“今天这风实在是太大了。你小子不要跟我哔哔那么多了,你给我活着回来,没有什么意外!不死不就完了?卫耘你给我记住,千万不要意气用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卫耘点了点头。
卫耘在战王府,和战大爷喝得酩酊大醉才回家。
战大爷说,晚上的下酒菜做得很好,看来王府里的厨娘是得了容琉的真传了。
卫耘却说,还是没有容琉做得好。
卫耘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容琉正站在大炕前,帮他收拾着要带走的东西。
听到卫耘进来的声音,她没有回头,只是嗔怪道:“怎么喝成醉猫一样的?”
——卫耘那些隐秘的心思和安排,如果他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她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好了。
卫耘上前从背后抱住了她,含糊不清地说道:“阿琉,我喝醉了。”
容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他又说道:“我想要你。”
下一刻,卫耘就开始动手剥她的衣裳……
卫耘从来没有这么凶狠热烈过。
容琉知道,他大概是因为自己说出让她去找别的男人的话,所以把自己给气到了。
这个男人……
自己的男人,还是惯着他吧。
卫耘折腾了一整晚,直到天亮之后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容琉婚后第一次,没能爬起来。
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过如此激烈的欢爱。
但是谁也没有喊停,他们酣畅淋漓,筋疲力尽。
他们在对方的身体上留下自己的记号,那么凶狠,那么激烈,恨不能把对方融于自己的骨血之中。
十日之后,大军开拔,容琉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卫耘随着大军一起离开。
渐离,我在京城,等你回家。


卫耘离开京城之后,森森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容琉对此表示非常疑惑——毕竟白有德又没有走。
森森却告诉她,原本白有德是也想跟着卫耘一起去甘州建功立业的。
白有德更熟悉西北的气候,而且在打仗的时候,立功的机会也总是最多的。
白有德想挣一份家业回来,好让森森过上更好的日子。
但是森森没有答应。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安慰她道:“你们两个刚成亲没多久,你舍不得他也正常。而且他也不是很坚持吧……”
“嗯,奴婢说了不想让他去之后,他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您说,奴婢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但是奴婢是真的害怕……”森森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安。
现在的白有德是她的,那功成名就的白有德还是她的吗?
说到底,森森才是最介意自己出身的那个人。
她不自信。
她总觉得自己配不上更好的白有德。
“怎么,害怕你的银子跑了?”容琉明白她心中所想,却还是故意开玩笑逗她。
根植于她内心深处的那种自卑和不安,唯有时间和爱可以慢慢化解。
其实容琉挺看好他们的。
森森温柔乖巧,白有德强悍能干而且又知道疼媳妇,真的是很好的一对。
“你也不用自责。”容琉安慰她道,“白有德未必就那么想离开;就算他真的想去,也是为了你好,既然你觉得他留下更好,他肯定会听你的。”
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你以为我愿意让大人离开吗?”容琉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
如果卫耘能从锦衣卫全身而退,哪怕以后过着吃糠咽菜的日子,容琉也是愿意的。
但是现实却是,这很难,所以卫耘只能选择走这条路。
森森被容琉开解了一番之后,心情也开朗了一些。
她红着脸,小声地问道:“夫人,奴婢还有一件事情想问您。”
“嗯,你说吧。”容琉笑着说道。
“如果月事没来的话,多久才能知道是不是怀孕了?”森森的声音有些羞涩。
容琉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她连忙问道:“你怀上了?”
“没,不,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月事过了半个月还没来……但是又怕只是迟了几天而已……”森森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
“来,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容琉连忙说道。
结果显示,森森是真的怀孕了。
这个结果,让她惊喜又有些手足无措。
“夫人,奴婢,奴婢该怎么办啊?奴婢怎么就怀上了呢?”森森的语气里充满了茫然。
容琉笑着打趣道:“怎么办?当然是让白有德把你供起来啊。”
至于她到底是怎么怀上的,那当然得问问他们两个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了。
容琉表示,她深深地羡慕了。
她和卫耘辛辛苦苦地忙活了这么久,结果还白忙活一场,没想到森森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后来居上,真的是……非常让人羡慕啊。
容琉忍不住想,她自己能不能也怀上呢?
算起来,最孟浪的那两日,好像也正好是她的排卵期。
不过转念她又想,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呢?
她叮嘱了森森一些注意事项,怕她大意。
但事实证明,她真的是多虑了。
自从知道森森怀孕之后,不管是白有德还是森森自己,都变得非常紧张和小心。
文心看着白有德恨不能把森森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的模样,忍不住调侃道:“你们北边的女人,怀孕都这么金贵吗?我怎么听说,还有在马背上出生的孩子呢?”
白有德现在的沟通已经没有什么障碍了,听到文心的话,他立刻认真地解释道:“她不一样。”
在他们那里,是养不出森森这般乖乖巧巧,水水嫩嫩的小姑娘的。
他的小姑娘,就是要好好娇惯着。
文心啧啧称奇道:“真是恩爱得让人牙都要酸掉了。”
容琉笑着说道:“你羡慕什么?你和姜大人不是也很好吗?等你日后怀孕了,保不齐姜大人对你更金贵呢。对了,我前两天收到了素素的信,她在信里称呼你,都已经成了我那位小婶娘了……”
文心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她怎么不说,姜淮还得喊我一声叔祖母呢?”
感谢姜老头的拖累,让她年纪轻轻的就已经要当祖母了。
众人听了她的话,都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森森正在吃桃子,她吃了没几口就放下了,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容琉:“夫人,我可以再吃两口吗?”
容琉听后哭笑不得,说道:“你想吃有什么不行的?想吃就吃啊。”
“奴婢怕对孩子不好……”森森红着脸说道。
“你放松一点,你就是怀个孕而已。”容琉笑着说道,自己则旁若无人地把桃子咬得咔嚓作响。
森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奴婢也知道,跟着您那么久,也见过很多孕妇了,大家都不是很紧张。但是夫人,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就是不一样的……”
容琉心说,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看她,还不是吃了一个又吃一个?
没错,她也怀孕了,而且是刚诊出来的,不过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
首先是因为日子还浅,其次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不需要被照顾。
而且卫耘现在又不在家,最需要防着乱来的人不在,哎……
不行,情绪还是要正面一点才行。
怀孕,生孩子,养孩子……这样她就有事情做了,就不会那么想卫耘了。
等卫耘回来之后,看到孩子,会是什么样的神情呢?
容琉现在都已经开始期待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至于其他人,比如彦儿、森森、文心她们,容琉是担心自己会被她们当成特级保护动物一样对待,她会觉得很不自在。
别说,这桃子还真好吃,又甜又脆,她就喜欢吃这种硬的。
她正啃着桃子和大家说着话,婆婆李氏突然来了。
容琉连忙起身笑着说道:“娘,您怎么来了?”
李氏自从儿子离家之后就一直唉声叹气,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她实在是太担心卫耘了。
李氏自己就是一个胆小怕事,遇到事情就只会当鸵鸟的人。
从前卫耘在锦衣卫的时候,她就不愿意,然后就一直不见卫耘。
有时候容琉就在想,李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个有福气的人。
虽然相公不靠谱,但是她不知道啊,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幸福里。
相公没了之后,儿子又出息又孝顺。
“我想去大相国寺烧烧香。”李氏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想给你公公烧点纸钱,再捐点香油钱,保佑渐离能够平平安安的。”
容琉心说,前有方丝丝,后有婆婆,她干脆在大相国寺开个包月算了。
“好。”容琉笑着说道,“您慢点。”
李氏顿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容琉听后有些无奈地说道:“……我今天医馆走不开,还是改天再陪您去吧。”
她现在怀孕了,不太愿意去那种檀香缭绕的地方。
她想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等孩子三个月之后稳定了之后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李氏。
李氏对于孙子,一直都有着很深的执念。
不过自从偷听过卫耘对战大爷的托付之后,容琉敢肯定,卫耘肯定也对李氏做过工作,所以后来李氏即使再想,也没有再在容琉的面前提起过这件事了。
哎,不能再想了,她又开始想卫耘了。
“彦儿,你陪着老夫人去一趟吧。”容琉对彦儿说道。
李氏却摆了摆手,说自己带着婆子去就行了,不用麻烦彦儿了。
容琉也没勉强,只是取了十两银子给她,又把她扶上了马车。
殊不知,她这一次没有跟着一起去,之后却因此引出了那么多的事端。


李氏回到家之后,立刻兴高采烈地告诉了容琉,说她今天把身上带的十两银子全都花光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忐忑,又有些期待,似乎在等着容琉的夸奖。
容琉笑着安慰她道:“花了就花了吧,本来就是给您随便用的,您高兴就好。”
没过多久,卫耘要去甘州的消息,也不知道被谁传到了容夫人的耳朵里。
对此,容夫人的态度和从前一样,那就是——
砸钱。
她又让人给容琉送来了一万两银子,告诉她男人不在家,就多花点钱,分散一下注意力,别总闷在家里。
至于别的拉近母女感情的话,还是一句都没有。
容琉觉得,她这个娘,真的是很酷啊。
她现在手头一点儿都不缺银子,因为她娘实在是太豪了。
卫耘的俸禄,容琉基本都花在了李氏的身上,反正她是不缺钱的。
容琉想,如果以后孩子和自己不亲,那她就努力搞钱。
因为人或许会分投缘不投缘,但是绝对不会有人觉得自己和钱不投缘。
李氏平时花钱都很节省,猛地花了这么多银子,心里难免会有些忐忑不安。
听了容琉这般大气的话,她心里好受了不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我今天也是看她实在可怜,想着怎么说都是积德行善的好事,就把银子都给她了。”
她这个人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受苦。
容琉听到这里,心里却隐隐有些犯嘀咕。
倒不是她疑心病重,而是任何突然出现的陌生人,都会引起她的警惕。
“娘,您就是心善。您这是遇到了什么苦命人啊?”容琉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今天遇到个年纪不大的妇人,也就二十出头?而且还大着肚子,在路边乞讨,我看她那肚子,最起码也得怀孕五六个月了吧?”李氏回忆着说道。
容琉听后说道:“那确实是有点可怜。”
“唉,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没福气,竟然投生在了她的肚子里。你说要是你……”李氏说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容琉笑着说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该来的,总会来的,强求不得的。”
李氏点了点头,心里却不无遗憾。
儿子说,他的身体有些问题,要孩子比别人艰难很多。
可是艰难那也是有希望的。
现在他人都不在媳妇的身边,真的是半点希望都看不到了。
她真的希望儿子能够早点回来,给她生个大胖孙子。
别人都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
可是对李氏而言,不如意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没有孙子。
等李氏离开之后,容琉又把今天护送她出门的侍卫喊了过来,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关于路上遇到的那个妇人的情况。
侍卫表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容琉想,或许真的是她恰巧遇到了,也就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容琉深刻地认识到,她实在是见得太少了,被狠狠地上了一课。
又过了几日,容琉收到了卫耘离开京城之后的第一封信,信很厚,也不是一天写完的,应该是卫耘离开之后,想她的时候就给她写几句话。
卫耘这个人,公私分明,做不出为了满足一己私欲,就劳民伤财地特意给她送信的事情。
这封信,还是容夫人的手下送来的。
容琉表示理解。
她也很讨厌不分场合的特权,她并不能因为现在关系到自己了就搞双重标准。
容正也给容琉写了一封信。
这个亲爹感情充沛细腻,和容夫人倒是很互补。
容正在信里让她不要担心,说他也找人暗中保护着卫耘,虽然卫耘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是也是故交之子,更是他的半个儿子。
容琉对这对便宜父母是心怀感激的。
她没有立场替前身原谅什么,但是她自己实打实地得到了他们太多的好处。
虽然她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回馈了不少,然而算下来肯定还是得到的更多。
她也没有那么清高孤傲,非要说我不需要你们的帮助。
尤其是在涉及到她所爱之人,她的相公,她的弟弟的时候,她很感谢父母的所有安排和帮助。
容夫人这次没有带来任何只言片语,却让人带来了两坛酒。
容正在信中说,这两坛酒是让容琉转交给战大爷的,乃是容夫人亲手酿的,她一直很惦记着他老人家。
战大爷一直非常喜欢容夫人——是那种对于一个伶俐飒爽的晚辈的喜欢。
容琉把酒送去战王府的时候,战大爷还一直在夸赞容夫人,又嫌弃容琉,说她比起容夫人,少了一份洒脱和决绝。
容琉心说,要不然人家是传奇,她只是一个咸鱼呢?
容琉已经把卫耘的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了。
这会儿闲下来没事,她又忍不住拿出来看。
卫耘在信里跟她说,他已经和容林见面了,容林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很多,他第一眼都没敢认,还是容林先喊了他一声“姐夫”,他当时心里特别高兴。
他还说,他已经七天没有洗澡了,实在是当地的水很紧张,幸亏不在媳妇身边,不然肯定会被媳妇给嫌弃的。
他还说,那里昼夜温差很大,晚上的时候特别冷,不过他有容琉给他准备的“羽绒睡袋”,睡着非常暖和,他为自己的媳妇感到骄傲。
他还说,他吃到了烤包子,觉得味道特别好,他还想让媳妇也尝尝,等他打完仗就去偷师学艺……
分别之后的卫耘,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变得有些絮絮叨叨,却又那么令人欢喜和踏实。
——他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容琉。
容琉的嘴角就没有放下来过。
她也好想也让卫耘高兴高兴。
她甚至想把她怀孕的好消息告诉他。
但是她转念又一想,不行,她一个人就已经让卫耘很牵挂了,要是再多一个人,岂不是更分散他的精力?
可是卫耘知道了之后肯定会很高兴的。
容琉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之后,还是觉得,要不,还是告诉他吧?
这么好的事情,让他早点高兴高兴。
她自己又是个大夫,身边也不缺人照顾,卫耘也不用总是想着她……
正当她心思百转千回的时候,彦儿突然走了进来,对她说道:“夫人,老夫人身边的于录来了。”
于录也是卫耘的属下,现在奉命负责保护李氏的安全——能长久留在李氏身边的人,只有徐媞,其他的都是流水的兵。
若是等闲的传话,肯定不用劳动于录亲自跑一趟。
于录亲自来了,那肯定就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容琉听后说道:“让他进来回话吧。”
于录见到容琉先行了个礼,但是他的面上却带着一丝难以启齿的样子。
容琉莫名觉得心里闷闷的,她沉声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你如实说便是。”
她婆婆李氏,该不会是又相信了什么江湖术士,准备买药给她生儿子吧。
卫耘现在又不在家,她可不能让她再瞎折腾了。
于录连忙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是。
现在老夫人已经不催她生孩子了。
因为她不生,有人生啊。
“……前几日老夫人救助过的那个孕妇……”于录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嗯,我记得,怎么,她又找上门来要钱了?”容琉疑惑地问道。
她还以为她们是遇到了骗子呢。
结果于录更艰难地说道:“不是,她,她说她怀的是大人的孩子。”
容琉:???
妈呀,卫耘你不在家,竟然有人污蔑你不清白了!


彦儿听后,顿时紧张地看着容琉,急切地说道:“夫人,事情肯定不是像她说的那样的。大人绝不是那样的人……”
容琉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担心,说道:“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谁会利用这件事情来恶心我罢了。”
她自己的男人,她心里能没数吗?
说句不要脸的话,卫耘恨不得能和她死在同一张床上,怎么可能会去睡其他的女人呢?
至于他的人品,更是不必多提。
卫耘最痛恨的就是他父亲当年见异思迁的行为,他又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任何的怀疑,对卫耘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要说卫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恐怕就是——他那个糊涂的娘了。
这真是一个硬伤。
容琉摆了摆手,示意于录可以先退下了,表示她已经知道了。
“夫人,会不会是秦王妃在背后算计您啊?”彦儿猜测道。
容琉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很有可能。”
这种手段其实是很拙劣的,但是却架不住自己这边有一个猪队友。
彦儿见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怀疑卫耘,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那现在该怎么办啊?”
容琉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温水,说道:“倘若是由着我的性子来的话,既然婆婆这么想帮别人照顾孙子,那就由着她去好了。”
这样还能让李氏老老实实地待着,省得她再节外生枝。
反正只要不让她晃到自己的面前来,容琉就可以眼不见心不烦。
以后等卫耘回来,自然有卫耘去料理那个女人和孩子。
这才是容琉最想做的。
“……但是不行啊,”容琉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要是那个女子是个坏人,她再害了婆婆,等大人回来之后,我该怎么跟他交代啊?”
就算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看在卫耘的面子上。
卫耘那么好,所以,她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彦儿替容琉感到委屈:“您对老夫人那么好,可是现在她却一点儿都不记着您的好处,反而要去帮别人。”
“我没有生气,反正她又不是我的亲娘。”容琉无所谓地说道,“她现在想要孙子都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了。”
她倒不是什么圣母,更不会体谅她,只是犯不着。
她们之间又没有血缘关系,如果相处融洽的话就多处处,如果相处不愉快的话,那就维持一下表面的情谊就好了。
李氏平时对容琉也不错,但是她这番举动,已经消磨了容琉对她的那份亲近。
“婆婆看儿媳,又有几个能看好的?”容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是无所谓,我只是替大人觉得心寒。”
身为母亲,竟然不信任自己儿子的品性;别人往她儿子头上扣屎盆子,她还赶紧往下按一按,唯恐扣得不结实。
“那夫人,您还是要去一趟吗?”彦儿问道。
“当然得去。”容琉站起身来,说道,“人家都已经登堂入室了,我总不能避而不见吧。”
她现在怀孕了,得多活动活动才行呢!
容琉带着彦儿一起去了李氏的院子里。
李氏见到她之后,神色显得十分慌乱,有些手足无措地说道:“阿琉,你,你怎么来了?今天医馆不是很忙吗?”
容琉淡淡一笑,说道:“还好。我听说娘这里来了亲戚,所以就想过来看看,免得失了礼数。”
李氏的身边站着一位小妇人,那妇人长得倒也算清秀,身上穿着一件七八成新的褙子,应该是李氏的衣裳。
她低着头局促地站在李氏的身侧,她那隆起的腹部,也宣告着她的身份。
容琉心想,还不错,总算没有跟她耀武扬威。
李氏的脸色憋得通红,慌乱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好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抓了个现行似的。
容琉的脸上还带着笑容,说道:“娘,这位是咱家什么亲戚啊,您快跟我介绍一下吧,要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了。”
“这,这……”李氏看了那妇人一眼,然后走过来拉着容琉的手,有些为难地说道,“阿琉,这件事说来话长了……”
“没事,您慢慢说。”容琉对李氏是生气不起来的,因为和一个太糊涂的人计较,只能把自己给气坏了。
她只是觉得这件事十分可笑罢了。
“咱们先进去,娘慢慢跟你说,好孩子。”李氏拉着容琉的手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觉得有些讽刺。
为了让她能够接受相公和外人生的孩子,她就成了“好孩子”了。
李氏已经很久没有对她这么亲近过了。
“好。”容琉点了点头。
李氏在拉着容琉进去之前,还不放心地嘱咐身边的婆子要好好照顾奚娘子。
奚娘子?
“阿琉,小春的事情,娘想跟你好好说一说。”李氏拉着容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
“她叫奚春?”容琉决定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她是咱们家什么亲戚啊?”
看着李氏为难的模样,她心里竟然可耻地感到很愉悦。
“她不是亲戚……”李氏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下文来。
“那是故交旧友?”容琉又问道。
“也,也不是……就是……也是个苦孩子……无父无母的……”李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确实是挺苦的。”容琉淡淡地说道,“那她相公呢?她肚子都这么大了……该不会是她相公没了吧?”
“不,不,没有,你别乱说话!”李氏连忙说道。
“哦。”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她有相公,那她怎么还苦啊?难道是她相公没本事?”
她说的可不是卫耘。
但是如果李氏愿意往那个方面套的话,她也管不着。
所以她怎么扎心就怎么说。
“也不是。”李氏的面色已经涨成了猪肝色,说得十分艰难,但是她还是决定一鼓作气都说出来。
容琉静静地听她说完,然后故作惊讶地说道:“相公的孩子?她说她怀的是相公的孩子?”
“嗯,阿琉,这件事是渐离不对。但是男人在外面行走,这种事情也是难以避免的……你放心,娘的心里,肯定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其他的不管是哪一个,都不可能越过你去。”李氏连忙解释道。
容琉看着她,嘴角还噙着一丝笑意,但是却一句话都不说,她的目光深邃而幽暗。
李氏从来没有被她这样盯着看过,只觉得心里发虚不已。
“……娘也不想让她进门的,但是她肚子里的,毕竟是渐离的孩子。你忍心让卫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面吗?”李氏哀求地看着容琉。
“我为什么不忍心?”容琉冷笑着说道,“又不是从我的肚子里出来的,和我有什么关系?娘,您将心比心,倘若当年公公这样带着一个怀孕的妇人进门,您能痛痛快快地应下来吗?”
她在心里嘲讽地想,我的男人没有给我这样的侮辱;但是你的男人却是实打实地做过的。
李氏有些心虚地说道:“你公公不是那样的人……”
“那卫耘就是吗?”容琉反问道,“再说,我问您的是,倘若您是我,您会接受这个奚春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李氏咬了咬牙,说道:“我,我会。毕竟是卫家的骨肉,怎么能让卫家的骨肉流落在外面呢?”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好,娘真是大度,但是我不行呢!”
李氏生性软弱,倒也做不出和人翻脸的事情,只能翻来覆去地劝说着容琉。
“……娘知道你委屈了,你就看在孩子的面子上行不行?渐离也就是一时糊涂,他平时对你不是很好吗?要是你实在不愿意,那咱们就要孩子,等生了孩子之后,就给她一笔银子,把她打发走行不行?”


“娘,您出这笔银子吗?您拿着我娘家的银子去打发别的女人,您好意思吗?然后又要拿着我娘家的银子,去养着外面的野种,您觉得我能答应吗?”容琉实在是不想生气,但是看着李氏现在的样子,她是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其实她宁愿李氏是个彻头彻尾的坏人,那样大家还能酣畅淋漓地吵一架。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这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实在是难受。
她要是强硬一点吧,李氏就摆出一副要哭的样子。
真是……
无语。
李氏哽咽着说道:“阿琉,我知道你生气,所以你就算顶撞娘,娘也不会生你的气。谁让这件事都是渐离不好呢……可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是渐离的啊。”
容琉真的忍不住想骂娘了。
她都想直接问李氏,怎么,你当初是在床边亲眼看着你儿子上了她的吗?
玛德智障!
容琉闭上眼睛,努力地回想着卫耘离开之前对她的妥帖和他们夫妻之间的恩爱,这才让自己勉强平静了一些。
看在卫耘的面子上!
毕竟父母是无法选择的,卫耘又能怎么办呢?
卫耘又不是那种愚孝的人,所以她就得帮卫耘盯着这个随时都能胳膊肘往外拐的老傻白甜。
“您是如何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卫耘的呢?”容琉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问道。
“她说她和渐离,有过夫妻之实。”李氏擦了擦眼角,说道,“你知道,渐离那不见人的地方,有三颗红痣……”
三颗红痣?
卫耘小腹之下,某处之上,确实有三颗红痣。
容琉曾经无数次地触碰过那里,还美滋滋地想,那是卫耘身体的“开关”。
确实是非亲密关系的人无法知道的。
“是奚春说的?”容琉问道。
李氏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她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那总是不能作假的。”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想着,卫狗啊卫狗,你是不是去洗野澡,让人给看了去?
你这下可都不清白了!
就是打死她,她都不相信,卫耘能真的和奚春在一起。
“娘,她说了是什么时候和卫耘在一起的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真的和卫耘睡过,但是她究竟和多少人睡过,您知道吗?”容琉问道。
李氏被她问住了,半晌之后才说道:“阿琉,你不能那么说话啊,我看奚春,也是好人家的姑娘,不能……”
“好人家的姑娘,会去勾引别人的相公吗?”容琉毫不客气地说道。
“奚春说,那是个意外。是,是渐离喝醉了酒……”李氏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哪一日?”容琉追问道。
李氏说了一个日子。
说实话,容琉哪里能记起来,那日卫耘是否在家啊。
卫耘很忙,不在家是常有的事情,容琉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听李氏说完之后,她觉得不用再去查了。
那日卫耘肯定不在家,否则奚春不会说出来等着被打脸的。
由此可见,这个奚春是早有准备的。
难道她的背后有人?
李氏苦口婆心地劝道:“阿琉,娘知道你受了委屈,以后渐离肯定会好好补偿你的。娘就是想要个孙子,要不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娘也不会松口的……”
容琉冷笑了一声,说道:“看来娘是已经确定了,这个孩子就是卫耘的了。既然如此,那您就好好照顾她吧,让她给您生个大孙子。”
“阿琉——”李氏还想说什么,却被容琉给打断了。
“您自己不后悔就行。”容琉说完之后,就直接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她听到了李氏哭泣的声音,心中却毫无波澜。
她也是有脾气的,既然她自己想作死,那就让她作吧。
反正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不过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冷静了些许时间之后,容琉还是叮嘱彦儿:“让人盯着她们一些,不要让奚春单独带着老夫人出门。”
说句冷血的话,李氏被伤害了,容琉毫无感觉。
但是如果她被奚春挟持,进而影响到卫耘的话,那可不行。
“是。”彦儿点了点头。
彦儿吩咐下去之后,回来替容琉鸣不平。
“老夫人实在是太糊涂了。”
“不管她。”容琉摆了摆手,无所谓地说道。
李氏就像是卫耘身上的一块伤疤,不能轻易揭开,容琉能做到的,就是视而不见,假装它不存在。
她总不能因为一个糊涂的婆婆,就放弃那么好的卫耘吧。
而且母子人伦,又是卫耘无法割舍的。
容琉不舍得卫耘左右为难,但是她也相信,卫耘如果知道这件事情的话,肯定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他心疼自己,自己就心疼他。
卫耘现在远在千里之外,哪有时间管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呢?
“让人去查一下奚春的来历。”容琉沉声吩咐道。
她不可能真的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卫耘现在虽然已经不在锦衣卫任职了,但是从前的人脉关系还在,查一个奚春的来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是。”彦儿点头答应道,“那这件事,您要不要和大人们说一声?”
“当然要说。”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只有这一招,还是后续还跟着其他的招数。”
她得让卫耘心里有个数,好早做防备。
但是同时,她还得让卫耘知道,自己是相信他的,不要让他胡思乱想。
哎,这封信可真是不好写啊。
稍有词不达意,恐怕卫耘就得担心她的反应。
容琉仔细斟酌着,给卫耘写了这封信。
她在信里没有提自己怀孕的事情。
提了卫耘恐怕得更担心她的状况了,还是先别给他添乱了,等着把奚春的事情解决了再说。
容琉写完信之后没有耽搁,立刻找人把信给送了出去。
虽然她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免得让关心她的人为自己担心,但是卫耘要多个“好大儿”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要说这背后没有人推波助澜,容琉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李氏也有些心虚,几乎每日都派人来给容琉送一些吃食。
当然,她对奚春也很好,据说每日都是鸡鸭鱼肉伺候着,唯恐饿到了她心心念念的孙子。
战大爷心疼容琉,让她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语,说卫耘绝对不是那样的人,还说要去找李氏问个清楚。
容琉连忙拦住了他,说道:“婆婆现在已经陷进去了,您说什么都是无济于事的,就随她去吧。而且到现在也一直没有查到奚春的来历,我猜肯定是有人在帮她做局。您说,会不会是秦王府?”
“嗯,我也觉得是她,肯定跑不了。”战大爷点了点头,说道,“那些事情其实都不要紧,只要你和卫耘别离了心,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给卫耘写过信了,但是今日忽然想起来,还应该也画一幅奚春的画像一起带过去,让他看看,此前是否见到过这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容琉现在仔细想想奚春的相貌,总觉得她有点眼熟。
但是她或许是孕傻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了。
“那我给你找个画师吧。”战大爷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托文心去找姜大人说了。”容琉笑着说道。
姜百秋在书画方面都很擅长。
战大爷见她冷静自持,这才放下心来。
整件事情就像是笼罩了一层云雾一般,让人看不清楚。
直到姜百秋画完了画像之后,这件事情才渐渐地有了一些眉目。


姜百秋帮忙作画这件事,是文心知道后主动提出来的。
“姜老头会画画。”文心自告奋勇地说道,“我找他帮忙,还能省下一笔请画师的钱呢。”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说道:“……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了吧?”
“我现在还没嫁给他呢!咱们才是自家人,他是外人。”文心理直气壮地说道。
容琉被她逗笑了,但是还是婉拒道:“姜大人日理万机,现在还得筹备你们的婚事,怕是抽不开身来,让他当个画师,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
“什么大材小材的,都是自己人,不用白不用。”文心不以为然地说道,“您就放心吧,这件事交给我就行了。而且我带他去,也名正言顺啊。”
之前容琉一直惦记着文心要嫁给姜百秋,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出身悬殊太大,容易被人诟病,所以就想了个办法,让李氏收文心做义女。
——说起来,这还是战大爷那边用过的老招数,只不过这次降级使用了而已。
主要是,这招确实好用。
对于李氏这个人,容琉始终都不觉得她是个坏人。
她只是很愿意帮助别人,就是有些傻白甜,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坏人。
所以李氏听了之后非常高兴地就答应了,还给文心准备了礼物,对她亲亲热热的。
文心又说道:“我带着姜老头去看义母,别人也不会多想什么的。要不然您找个画师去,算怎么回事啊?”
容琉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便说道:“那你就帮忙问问姜大人,能行的话就最好,不行的话我们就另想办法。你千万不要逼迫姜大人啊。”
文心翻了个白眼,说道:“谁逼迫谁啊?是他厚着脸皮非要娶我的好不好?这么点小事,他要是都推三阻四的,我就不嫁给他了!”
容琉笑骂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你的嘴,怎么说话这么没遮没拦的!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无心的一句话,也会伤人的。”
尤其是姜百秋开窍开得那么晚,所以他对这段感情显得非常执着和认真。
“知道了啦,知道了啦,您比我娘还能唠叨。”文心摆了摆手,说道,“这件事您就不用管了。您也别生气了,义母吧……嗐,要是她是个精明人的话,也不能收了我做义女啊。”
这才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
文心觉得自己不能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
容琉叮嘱道:“……你不用劝她什么。这次的目的就是为了画像,给大人送过去。”
涉及到卫耘的母亲,还是让卫耘自己来处理吧。
比如她,就从来也没拿着容正和容夫人的事情,让卫耘为难过吧?
婚姻之中,管好各自的家人,也是夫妻恩爱的重要根基啊。
文心转头对森森挤眉弄眼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跟着去啊?”
一起去挤兑那个妖艳贱货啊!
森森捧着自己的肚子,尽管那里比文心的肚子还要平坦,摇了摇头说道:“我就不去了,我怕自己会生气,我现在不能生气。”
她现在都怀孕了呢!
文心翻了个白眼,说道:“你怀的是金蛋啊!”
森森细声细语地说道:“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我肯定要小心一些啊。要不然,相公也会生气的。”
文心撇了撇嘴。
她还以为给自己买个相公回来就能当家作主了呢,结果还是个软烂扶不上墙的家伙,这是买了个祖宗回来供着了呢!
文心去找姜百秋说了这件事。
姜百秋听了之后,立刻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站在他身后的刘旭听了之后,顿时无语凝噎:“……”
可是,大人您现在是要去衙门办公的啊!
女色误人,女色误人啊。
他想想之前,姜大人还害怕姜召会被女色所迷惑,特意带着他去花船开眼界,虽然最后并没有达成目的,但是那时候大人对女色是多么的谨慎啊!
可是现在自己老树开花了,见了文心之后,原则又是什么了?
刘旭真是要把自己的大腿都拍麻了。
文心看着他,问道:“你现在不忙吗?”
“不忙,没什么事。”姜百秋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他可以晚点再去“加班”的。
“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让你也开开眼界。”文心笑着说道。
对于姜百秋这种人吧,根本不用你过多地叮嘱,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是擅长了。
李氏见到他们两个人来了之后,显得十分高兴,热情地招呼他们喝茶吃点心。
姜百秋在一旁陪着李氏说话,没用几句话就把李氏哄得眉开眼笑。
文心这才开口说道:“义母,小嫂子呢?怎么没见到小嫂子呢?”
李氏听了之后,面色有些尴尬。
她知道,文心和容琉的关系很好,就连她们之间这层干亲,也是容琉牵线搭桥的。
所以她有些担心,文心今天来是找奚春算账的。
“你别喊她‘小嫂子’了,”李氏连忙说道,“那不合适。”
“可是她就是小嫂子啊,”文心故意说道,“第一次见面,我也给小嫂子准备了一点小礼物呢,可不能让人挑我的礼数。”
李氏见她一直笑眯眯的,好像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这才让人去喊奚春过来,同时试探着问道:“你嫂子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容琉都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看她了。
李氏其实有些心虚。
她怕容琉生气。
她真的只是想要个孙子,并没有想要换个儿媳妇,更不想给儿媳妇添堵啊。
“我也不知道呀,”文心耸了耸肩,说道,“我又没去找她。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要她有什么用啊?”
李氏听了之后,脸色涨得通红,知道文心是故意这样说的,她嗫嚅着说道:“小夕,你也觉得我做的不对,是不是?哎,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
“哎呦,您快别说了。”文心连忙打断了她的话。
再说下去,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也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姜百秋在一旁清了清嗓子。
片刻之后,奚春被丫鬟搀扶着走了进来。
文心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许久之后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姜百秋,说道:“我之前好像听说过一句话,是说男人的……”
姜百秋直觉文心要说出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他今天来,就是给文心搭梯子的。
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什么话啊?”
“说是男人为什么会偷腥?不是家花没有野花香,而是就像那狗一样,家里的肉再好,它也总想尝尝外面屎是什么味的。”文心慢悠悠地说道。
奚春听了之后,脸色顿时涨红一片,身形也开始摇晃起来,双目含泪,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显得十分虚弱,好像随时都会晕倒一般。
李氏见状,连忙自己起身去扶住了她,又转头看了看文心,心里有心想说她说话说得太过难听了,但是想想文心今天要来就是为了替容琉出气的,又觉得,还是让她骂几句吧,或许骂完了容琉就不会生气了。
于是李氏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简单地介绍了一番,就让丫鬟搀扶着奚春回去了。
文心看着奚春的背影,扬声道:“小嫂子身体这么虚弱,可一定要好好养着啊,要不要找嫂子给你看看?算了,还是别回头一尸两命了,又赖人害你。”
姜百秋默默地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别再说了。
文心却说道:“怎么,敢偷人,还不让人骂了?我不仅要骂人,我还想打人呢!不要脸的东西!”
奚春听了之后,连忙加快脚步匆匆离开了。
李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佝偻着后背,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似的。
她看着文心,声音有些沙哑地说道:“小夕啊,都是干娘糊涂了,但是我怕啊,你大哥这一去……罢了,不说了。干娘求你,帮我好好跟你嫂子说说吧……”


文心看着李氏这副模样,也有些于心不忍,说道:“干娘,您真是太糊涂了!我大哥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您还不清楚吗?就算大哥真的喝醉了酒,身边难道就没有别的女人了吗?他到底看中了她奚春什么啊?”
她就想问问森森好不好看!
森森可是那种男人只要看上一眼,浑身的骨头都会酥掉的人间极品。
森森天生丽质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她也很会打扮自己。
她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按照男人的喜好来调教培养的,说一句人间尤物也一点都不过分。
文心表示,她就从来没有见过比森森更勾魂摄魄的女人了。
但是卫耘多看过森森一眼吗?
根本没有。
也幸好他没有多看,要不然森森早就被吓得心脏病发了。
森森为什么会那么怕卫耘?
还不是因为卫耘对她总是冷眼相对吗?
卫耘连森森都不多看一眼,又怎么可能会去看奚春呢?
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孕的缘故,还是因为之前吃过不少苦头的缘故,文心觉得奚春的脸其实有点垮,乍一看,比保养得宜的李氏,也年轻不了多少。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姐妹呢!
李氏听了之后,却固执地说道:“可是她知道你大哥身上……”
“我大哥又不是个娘们。”文心这暴躁脾气,真是有点控制不住了,“他小时候总干过去河边光屁股玩水的事情吧!他从小到大,身边有没有三五个人伺候着他?”
像那些大户人家从小被人众星拱月般伺候着长大的公子,只要稍微一查,还有什么隐私可言啊?
李氏沉默了半晌之后,才有些犹豫地说道:“你嫂子也没和我说这些……”
“我嫂子跟您说不通啊。”文心无奈地说道,“而且这件事情,最主要的还是您自己怎么想,否则就算她和您争得面红耳赤,就算是她争赢了,又能怎么样呢?”
“那,那要不还是先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吧,等你哥回来之后再当面对质。不管这孩子是不是他的,她都这么凄惨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李氏还是有些心软。
文心听了之后,顿时无语凝噎:“……”
算了,她现在算是彻底明白容琉为什么不愿意跟李氏争辩了。
这真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啊。
你和她讲道理,她讲不过了,就开始给你讲圣母。
行了,你赢了,你最圣母了。
文心瞥了姜百秋一眼,用眼神询问他,记住了没?回去能不能画出来了?
要是没记住的话,她少不得还得再找个理由,把奚春给弄出来才行。
这个女人,看多了都怕会沾染上晦气。
姜百秋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记住了。
文心这才心里有了数,连忙起身告辞。
看着李氏蔫蔫的样子,文心觉得自己都快要被她的圣母心给传染了,没忍住还是开口说道:“义母,您以后遇到事情的时候多想一想。哥哥嫂子孝顺您是应该的,但是您也不要被人利用了,成为了别人攻击他们的武器。您肯定是不想害他们的,但是您的行为,很有可能会导致那样严重的后果的。”
李氏咬着嘴唇,低着头不说话。
文心心里这口气实在是憋得难受,连忙拉着姜百秋赶紧离开了。
“不行了,我要是有一个这样的婆婆,那我绝对不会嫁的!”文心无语至极地说道。
姜百秋听了之后,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娘已经不在了。”
“啊,对不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文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知道。”姜百秋笑着说道,“我知道你眼里揉不得沙子。咱们现在找个地方怎么样?”
“找地方?”文心有些疑惑地问道。
难道不是应该各回各家了吗?
“找个地方,我把画像给画出来,你就在旁边帮忙看着。要是你觉得哪里画得不好,我就再改一下。”姜百秋解释说道。
说实话,他其实就是想和文心多待一会儿而已。
“也好,那咱们就去我家吧。”文心点了点头,说道,“让我娘给你做好吃的。”
姜百秋听了之后,自然是求之不得。
自从卫耘离开了锦衣卫之后,姜百秋就把文凤要到了自己按察司提刑司里任职。
母女俩已经从卫家搬了出来,另外买了一处小房子居住。
虽然那处小房子算是文心的嫁妆,但是现在却是文凤住在那里。
文凤看见姜百秋来了之后自然十分高兴,连忙张罗着买菜做饭,又喊文心帮忙。
姜百秋笑着说道:“您不用忙活了,我已经让刘旭去叫席面了,文心要帮我作画。”
“作画?她会作画?你可别惯着她,让她给你捣乱。”文凤有些不相信地说道。
文心听了之后,白眼都快要翻到天上去了。
难道她是文凤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吗?
姜百秋很快就把画像给画完了,然后侧过头来问文心:“怎么样?你看哪里需要修改一下,我再改一下。”
文心仔细地看了看画像,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不用,画得已经很好了。我就是觉得,怎么这么一看,奚春长得有点像干娘啊!”
姜百秋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嗯,为了作画,我刚才在仔细观察她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
“是哪里像呢?”文心托着下巴,仔细地思索着,她也说不出来,但是就隐隐约约地觉得有些像。
“是眼睛,尤其是眼尾这里,还有鼻翼这里……”姜百秋一边说着,一边指给她看。
“对对对。”文心听了之后,连忙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给人安排个小三,还得按照人家亲娘的长相来安排?
这难道是更容易被人接受吗?
这事怎么想起来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有没有可能,”姜百秋见过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案子,脑洞向来都很大,“她其实是义母的亲戚?”
“她家应该没什么亲戚了吧,我从来都没有听嫂子提起过。”文心摇了摇头。
文心觉得自己现在连卫府的几个耗子洞都知道,李氏真的有亲戚的话,她不可能会没听说过的。
“而且,我见过帮亲戚的,可没见过这么帮亲戚的啊。”文心还是觉得难以理解。
安排自己的儿子“喜当爹”?
怎么,难道对方是要被抄家灭族,株连九族了,所以救一个算一个吗?
总之,她就是想不明白。
姜百秋笑着说道:“想不明白的事情,咱们就先不想了,还是让容夫人自己来决定吧。”
“嗯。嫂子的脑子转得快,她肯定能想明白的。”文心点了点头。
文心把画像交给了容琉,并且指出来了奚春和李氏的相像之处。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总觉得奚春有些眼熟!
原来是因为她和李氏之间有些相似之处啊。
别说,还真的有点像。
正好森森也在容琉这里,她凑过来看了看那画像,表示那根本就不是有点像好吗?
如果真人真的和画像很像的话,她甚至都可以把奚春给化妆成李氏。
这……
难道把奚春给送来的人,是觉得卫耘有恋母情结不成?
森森仔细地端详着画像,说道:“要是把她俩放在一起看,还真有点像母女呢。”
母女?
李氏哪来的女儿啊?
要说起来,卫东学倒是有个女儿,但是李氏却没有。
等等!
容琉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当初,王谨为了算计卫东学,就特意挑选了一个和李氏年轻时候长得十分相像的女子。
那个女人,后来给卫东学生了个女儿。
难道奚春就是那个私生女?
她现在找上门来,目的是什么呢?
如果她真的是那个私生女,那岂不就是卫耘的妹妹了?
她为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
反正李氏那么圣母,她只要说了,卫家的骨肉,即使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也肯定愿意接受的。
没想到,打脸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是不是,接下来她就该把李氏之前劝自己大度的那些话,都原封不动地还给她了?


“夫人,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彦儿看着容琉坐在榻上,似乎正在凝神思索着什么,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
容琉听了之后回过神来,眼神清亮,显然已经有了决断。
她语气坚定地说道:“查,继续查下去!”
既然现在已经有了怀疑的方向,那查起来自然就比之前容易许多了。
卫耘之前之所以没有去查过当年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是因为他感到无比的恶心。
可是那并不代表他查不到任何东西。
容琉的心里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就是这件事肯定和秦王妃脱不了干系。
因为秦王妃和王谨走得很近,听王谨提起过当年的事情也并不足为奇。
毕竟别人对于这段陈年旧事,应该很难知晓;就算是知道了,应该也不会轻易利用。
——因为卫耘显然不会因为那两个人和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关系,就对她们心生怜悯。
但是秦王妃就说不定了——
容琉闭上眼睛,眼前就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秦王妃温和的模样。
每次和秦王妃见面,秦王妃都有意无意地想要和她拉近关系,但是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容琉对她总是亲近不起来。
因为秦王妃对她的亲近,显得太过违和了。
就算秦王妃恩怨分明,不会把上一代的事情算到她的头上,但是她应该也会选择避而远之吧。
可是她为什么要亲近自己呢?
这简直就是反人性的行为。
容琉自认为自己不够聪明,所以始终看不透秦王妃的所有底牌。
但是她的直觉却告诉她,一定要尽量远离秦王妃。
后来卫耘查到那份失踪的名单和秦王妃有关系的时候,容琉甚至生出了一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是啊,秦王妃就应该是坏人。
姜百秋觉得这是卫耘的家事,该帮的忙他都已经帮了,便准备带着文心离开。
没想到文心却不肯走,简直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对他横眉冷对地说道:“要走你自己走,我还要留下来给夫人出主意呢!”
简直是刁蛮又不讲理。
容琉听了她的话之后不由皱了皱眉,忍不住出言斥责道:“文心!”
被偏爱的总是会有恃无恐。
但是容琉只怕有些偏爱,日后都会被索债。
即使是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也不要恃宠而骄。
因为激情总是容易消退的,想要维系几十年的婚姻和幸福,可能更需要一些技巧,比如相互尊重,相互体谅……
文心最近对姜百秋的脾气越来越大,容琉不能再让她这样下去了。
文心听了容琉的话之后,脸色红了红,嘟囔着说道:“本来就是嘛!”
姜百秋笑着说道:“以后我知道该怎么治你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我就去找卫耘告状,让他多在夫人面前吹吹风,然后夫人就会帮我收拾你了。”
文心听了之后,有些嗔怪地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脚,力道并不重,带着几分打情骂俏的意味。
姜百秋看着她,满脸的宠溺。
容琉见状,略微放下心来。
看来可能是怀孕之后,她总是控制不住地思虑过重了。
她自己也曾经经历过甜甜的恋爱,那时候的女孩子也总是会骄纵一些的。
她在卫耘面前,不也总是会恃宠而骄吗?
有时候就是喝口水,都得卫耘亲自送到她嘴边,要不然她就会觉得委屈了。
想到这里,容琉笑着说道:“那可不会。我们是娘家人,怎么可能会向着你呢?就算是文心做错了,回来我骂她,也不会让你知道的,还得帮她顾着面子,绝对不能给姜大人好脸色。”
她这一席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说笑了一阵之后,容琉笑着说道:“姜大人,我能单独跟您说几句话吗?”
“那有什么不能的?”文心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姜百秋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文心说得是,夫人您不必客气。”
容琉便让其他人先出去。
门是开着的,她能够清楚地看到院子里文心正伸出手好奇地摸着森森平坦的小腹,还能看到彦儿正在喂猫。
容琉的声音很轻,基本只有她和姜百秋两个人能够听到。
“夫人的意思是,让我直接把人给拿回去拷问?这不太好吧。”姜百秋听了之后,有些为难地皱着眉头说道。
“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了。”容琉语气认真地说道,“因为姜大人也知道,卫耘现在正在几千里之外领兵打仗,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如果这些阴谋只是针对她自己的,那容琉表示,没关系,放马过来就是了。
可是想到这些阴谋很有可能是针对卫耘的,她就寝食难安。
所以,容琉不想再耽搁时间了。
她只想尽快知道真相。
因此她恳求姜百秋能够帮她一把,手段简单粗暴一些也无所谓。
姜百秋听了之后,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思索了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夫人,您应该知道,我抓人也是需要师出有名的。”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松口了。
容琉听了之后,当即说道:“你放心,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
她本来是想动用锦衣卫的力量的,但是她到底还是不想把这件事情宣扬出去。
锦衣卫现在已经另有指挥使了,她要是再把手伸进去,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忌惮,反而会给卫耘拉仇恨。
姜百秋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答应了。
他知道容琉是个聪明人,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说得那么清楚。
容琉把正事说完之后,又笑着对他说道:“你和文心的婚事将近,她可能有些紧张,所以有时候说话不太周全……”
“嗯。”姜百秋听了之后,打断了她的话,反客为主地说道,“还请夫人您能够多多担待她一二。”
他这话的意思是,他和文心是一体的。
容琉听了之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笑着说道:“看来是我多虑了。”
“多谢夫人。”姜百秋十分诚心诚意地说道。
他和文心的事情能够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容琉绝对是功不可没的。
如果没有容琉等人帮他说话,文心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转过弯来。
更别说,为了他们的婚事,容琉也是操碎了心。
姜百秋主动表明了自己的心迹:“我既然已经决定和她一生一世在一起了,自然会懂她的。她最近对我确实是有些……任性……”
容琉担心的正是这一点。
可是姜百秋却能够理解她。
他轻声说道:“婚期临近,文心是一日比一日紧张。她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即便是我,十几岁的时候,可能面对人生大事的时候也会迷茫无措的。”
文心可能既感到激动、兴奋,又感到焦虑……她焦虑的最重要原因还是两人之间的差距。
“……她现在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故意在闹,她只是想看看我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罢了。”姜百秋叹了口气。
甚至,她可能还希望自己能够“暴露”出对她的嫌弃,然后解除婚约。
但是,姜百秋绝对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的。
“那我冒昧地问一句,姜大人您对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容琉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有底线。”姜百秋面色从容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觉得这话有些不太真实。
但是姜百秋却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肺腑之言。
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他喜欢的是一个多么好的姑娘啊。
第二天,容琉便让彦儿去李氏那边请奚春到她这里来一趟。
李氏有些不太放心,但是又不想让容琉生气,便带着奚春一起过来了,见到容琉之后显得十分尴尬。


“阿琉,你,你如果真的不愿意看到她,也不用为了娘而勉强自己。”李氏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
奚春在李氏的身后低垂着头,双手紧紧地捏着衣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容琉听了之后,微微一笑,说道:“都是一家人,您不用这么见外。虽然一开始我确实有些生气,但是毕竟是卫家的骨肉,我容琉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李氏不知道容琉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了态度,但是她心里感到非常高兴。
“好,好,好,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李氏连忙说道。
容琉笑着请两人坐下,又让彦儿给她们上了茶。
容琉随口问了奚春几句家里的情况。
奚春小声地一一回答了,容琉却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奚春说的都是假的。
李氏为了修复和容琉之间的关系,便有意无意地和她多找话题,一会儿说卫耘小时候发生的趣事,一会儿又问卫耘现在在甘州的情况怎么样。
奚春喝了茶水之后,加上月份大了,本来就容易有尿意,所以很快就有些坐不住了。
容琉见状,十分善解人意地说道:“你是不是想去解手?我让彦儿带你过去吧。”
李氏连忙让给奚春准备的小丫鬟莺儿扶着奚春去方便。
等奚春出去之后,李氏这才转过头来和容琉说道:“你放心,有娘在这里,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越过你去。”
容琉听了之后,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然后问道:“娘,卫家的骨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就算是奸生子,也这么重要?”
李氏听了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通红,有些尴尬地说道:“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卫家的骨肉流落在外啊。”
“哦,我知道了。”容琉听了之后,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感同身受,除非你真的亲身经历过。
她那么早就已经知道卫东学背叛李氏的事情了,但是不管卫耘还是她,都一直为李氏着想,让她能够一直活在自己以为的幸福之中。
可是李氏显然,从来没有为她这样想过。
奚春在外面停留的时间略微有些长,李氏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了,连忙起身走到门口去喊道:“莺儿?奚姨娘呢?”
姨娘?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看来李氏连身份都替奚春安排好了。
莺儿很快扶着奚春走了出来。
奚春的脸色有些苍白。
李氏见状,连忙关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了?阿琉,你,你过来帮她看看。”
容琉听了之后,假装没有听到。
奚春连忙开口说道:“老夫人,我没事,我,我就是刚才险些滑倒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会滑倒呢?你小心一点,肚子里面的孩子要紧。”李氏连忙叮嘱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脚底一滑……”奚春有些委屈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说,是我故意在地上倒了油,等着让你滑倒呢?
哦不,你是白莲花,你不能这么说,你等着我婆婆自己发现。
但是她如果真的有那样的智商,还会被你一直蒙骗到现在吗?
果然不出容琉所料,李氏反反复复说的,都是让奚春小心一点,根本没有想到其他的。
容琉看着奚春那不甘心的脸色,忍笑忍得很辛苦。
李氏带着奚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千万别动了胎气。
奚春想起那人之前的叮嘱,心一横,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然后红着眼圈说道:“老夫人,夫人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李氏听了之后,皱着眉头说道:“你怎么又哭了?别哭了,哭多了对孩子不好。”
她刚才一直在想,容琉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啊,哎,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她宁愿容琉能够大闹一场,说不定这件事直接就过去了。
但是容琉现在对她不冷不淡的态度,真是让李氏太难受了。
“我觉得,夫人好像很不喜欢我。”奚春再次说道。
“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她和我儿感情那么好,你横插一杠子,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李氏觉得奚春这话问得十分愚蠢。
奚春听了之后,有些委屈地说道:“……可是,可是夫人这样难道不是善妒吗?”
李氏听了之后,有些不悦地说道:“你也不是正经进门的,是暗中勾引渐离的……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奚春听了之后,顿时被噎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氏并不是一个喜欢夹枪带棒的人,她只是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而已。
“行了,你先下去躺着吧,别再到处走动了。”李氏有些疲惫地说道。
她也累了。
见到容琉之后,她真是太紧张了;人啊,果然是不能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啊。
奚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李氏也在榻上歪着眯了一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被外面的吵闹声给惊醒了。
“这是怎么了?”李氏看到外面竟然来了官差,不由被吓了一跳,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娘,惊扰到您休息了。”容琉带着彦儿从门口走了进来,“是我发现丢了一万两的银票,因为数额巨大,所以就报了官府。现在,官差正在搜检,您稍安勿躁。”
“丢了一万两那么多银票?”李氏震惊地说道,随后又问道,“搜检?”
“嗯。”容琉点了点头,说道,“我本来是想请他们来帮忙缉拿贼人的,可是他们却说,有可能是家贼作案,所以要先把我们自己府上搜检清楚,确定不是家贼,他们再继续查,免得白白浪费人力物力。”
李氏听了之后,总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觉得这样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就在她迟疑不定的时候,就听到外面突然嚷嚷着,说是银票已经找到了。
银票竟然是在奚春的房间的梳妆台抽屉里找到的。
奚春被两个官差押着,一边大哭着一边连声喊冤。
“人赃俱获,你还喊冤什么?”官差有些不客气地说道。
李氏听了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这,这怎么可能呢?阿琉,我带着奚春去你那里的时候,她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啊,除了……”
除了去茅厕的时候。
可是偏偏,奚春去茅厕的时间又很长。
容琉面色冷淡地说道:“娘,还是相信官府吧。如果您还是不放心的话,那就请姜大人来帮忙审理此案。姜大人明察秋毫,大公无私,您总能够放心了吧。”
李氏何曾听过容琉用这样冷漠疏离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一时间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阿琉,你……你是不是……”
她后知后觉地想到,难道这一切都是容琉故意为之,她想要借此机会除掉奚春?
她不敢相信。
可是事实又摆在她的面前。
“阿琉,奚春现在可是怀着身孕啊,要是受了惊吓,孩子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渐……卫家的骨肉啊!”李氏连忙说道。
奚春也在一旁哭着喊冤,又求容琉能够放过她,说她绝对不会和她争宠的。
容琉看着奚春,面色极冷地走到她的身边,然后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竟然想要乱伦吗?”
奚春脸上的血色,瞬间消退得干干净净,面色苍白一片。
容琉知道,她应该是猜对了。
而且她还知道,奚春是知道真相的,可是她却还是这么做了。
“贱人!”容琉忍不住骂道。
李氏见她这般模样,也开始哭了起来:“阿琉,娘知道你不高兴,可是娘也跟你说了……”
好聒噪啊。
容琉抬起手扶着自己的头,有些疲惫地说道:“彦儿,我感觉有点晕,扶我回去休息吧。”

容琉回到了房间,却忍不住开始呕吐起来。
这是她怀孕后的第一次孕吐反应,把彦儿吓得不轻。
容琉只觉得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疼,她从彦儿手中接过水漱了漱口,然后扶着院子里的树,过了半晌之后才勉强直起腰来。
她明明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但是看着李氏如此糊涂的样子,她又怎么可能忍得住呢?
“夫人,您别生气了,这件事情都是老夫人太糊涂了,要不您还是写信跟大人说说吧。”彦儿心疼地说道。
谁都知道现在不应该让卫耘分心,可是李氏这也实在太过分了,简直就是在欺负夫人。
应该让卫大人自己写信回来,和他那个糊涂的亲娘把事情掰扯清楚才行!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你提醒了我,我的确应该写信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他。”
她并不是为了告状,而是为了让卫耘心里有个数。
现在还有人在暗中不择手段地想要对付他,她希望卫耘一定要小心,千万别着了坏人的道。
她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回来,见到自己,见到他们的孩子。
容琉回到了屋里,开始给卫耘写信。
这一次,她把她自己怀孕的消息也告诉了卫耘。
因为奚春的事情,到现在总算是解决了,接下来只要卫耘想好该怎么安排她就行了。
不过容琉估计,卫耘的心情,肯定不会太美好。
毕竟亲爹留下的烂摊子,从血脉上来说也算是他的妹妹,他到底是该管还是不该管呢?
无论是管还是不管,他的心里肯定都不会好受。
更何况他的亲娘又是个被人牵着鼻子走的糊涂蛋,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累。
所以容琉希望,她自己怀孕这个好消息,能够冲淡卫耘心里的难过。
——他们两个人有孩子了。
他们这个小家庭,正在变得越来越完美和幸福。
彦儿始终都是向着容琉的,等她写完信之后,忍不住说道:“老夫人真是糊涂到家了。刚才您在写信的时候,她还追过来想要见您,幸好被奴婢给挡回去了。”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说道:“我去见她。”
“夫人,您又何必呢?这些日子以来,您对她还不够忍气吞声吗?”彦儿听到容琉的话之后,都快被李氏气得生出反骨了。
“谈不上忍气吞声。我只是,不在意而已。”容琉淡淡地说道。
说到底,李氏终究不是她的亲娘。
她就是心疼卫耘。
卫耘这么多年以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艰难。
可是李氏又给了他什么呢?
除了拖后腿,什么都没有。
卫耘可真是在负重前行啊。
他肩上的重量不仅包括想要为父亲平反,还有……照顾这么一个糊涂的娘。
容琉突然觉得,容夫人好像,也没有那么招人烦了。
她有钱,洒脱,人间清醒。
她自己就说自己不是慈母,就是对孩子不负责任,可是人家做了,最起码人家敢认。
李氏呢?
她总是说我都是为了你们好。
呸!
苦情戏这东西,就像席面上的苦瓜,你少少地拌上一盘,偶尔吃上一口,还算清爽可口。
但是你满桌子都摆着苦瓜,只会让人想要掀桌子。
容琉忍了这么久,就是想给李氏一个深刻的教训,让她长长记性。
压抑得越久,真相揭开的时候,她才能越震撼。
尤其是,奚春的身份,更是一个她完全没有想到的加成。
既然你现在没事可做,那就余生都去恨你自己的男人,忏悔你自己的婚姻吧,不要总是来我和卫耘的中间搞事情了!
就算是泥人还有三分脾性呢,现在卫耘的面子,在压抑了许久的容琉这里,也不太好用了。
既然现在想要发作,那就趁着这股火气都发泄出去,免得之后再想发作的时候又瞻前顾后,左右为难了。
容琉向来都是说干就干的人,她直接就去找了李氏。
李氏见了她之后,情绪激动地说道:“容琉,你不能这么心狠!你会害了渐离的孩子的!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你怎么能做出那种事情呢!”
容琉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李氏给点燃了。
她必须控制住自己,要不然她一会儿恐怕会直接把李氏给炸飞的。
她用最平静的口吻说道:“娘,卫家的骨肉,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这件事情,你真的推己及人,想过如果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么样吗?您真的敢说一句,倘若当年是公公在外面乱来生的孩子,您会接纳他吗?”
“重要,我能接受,我不像你那么阴狠歹毒!”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失去孙子的李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口不择言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好,那我就祝贺您,如愿以偿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李氏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年,您并不是公公唯一的女人。他在外面,还同别的女人生了一个女儿。而那个女儿,就是奚春。”容琉不疾不徐,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把话说完,嘴角微微勾起,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笑容玩味地说道,“所以娘,恭喜您了,您现在又多了一个庶女。那也是卫家的骨肉,还请您能够替公公好好照顾她,全了你们夫妻之间的深情。我这个做嫂子的,也义不容辞,只要奚春愿意,我可以让她一辈子都养在府里,您说,我是不是善良又贤惠呢?”
“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李氏听了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作响,“你竟然敢对你死去的公公造谣。容琉,我绝对饶不了你!”
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柔弱的女人,竟然直接扑过来想要打容琉,幸好被彦儿及时给拦住了。
她头发散乱,脸色通红,有些歇斯底里地喊道:“容琉,我,我要让渐离休了你这个毒妇!”
相公,是她心里不允许任何人污蔑的存在。
容琉怎么能那样信口雌黄呢。
容琉听了之后,微微一笑,说道:“娘,您现在在害怕什么呢?我说的是真是假,等姜大人调查之后您自然就会知道了。没错,姜大人是向着我,但是他总不会因为我一个人就捏造事实吧。您不用着急,奚春熬不过刑讯逼供的,我猜最晚明日,您就会知道真相了。”
“胡说,你胡说,容琉你一定是在胡说。”李氏声嘶力竭地喊道。
“当年的事情,其实卫耘和我,早就已经知道了。卫耘也曾经同我讨论过,最后我们一起决定,还是先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免得您生气上火,毕竟人都不在了,活人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容琉缓缓说道。
“现在想来,或许是我们做错了吧!要是按照您的理论,我们早就应该把卫家的骨肉找到接回来,说不定现在她早就已经嫁入了高门,而不是嫁给了一个短命鬼,或者嫁给了一个畜生,只能大着肚子流落街头。”
“你——”李氏还是不相信,“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有没有胡说,娘仔细想想渐离后来对祭拜公公的态度就知道了。”容琉轻声说道。
李氏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相信容琉的话,一个字都不能相信。
容琉一定是吃醋了,所以才会故意报复她。
但是她的脑海里,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卫耘后来对于祭祀这件事情,变得越来越糊弄。
只是李氏一直以为他是太忙了,却没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是——
不,不,不,这不可能,她的相公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呢?
李氏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刀割,整个人瘫软在椅子里,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面色苍白如纸。


容琉只觉得十分讽刺。
果然,青春痘长在别人身上才不会觉得疼。
要长在自己身上那可怎么行?
容琉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关于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包括卫东学之所以会送命,也都是因为那个女人。
卫东学并不冤枉,他确实是活该。
容琉还说,卫耘为了替父报仇,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其实都是个笑话。
但是卫耘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些事情。
“娘,您知道渐离为什么不跟您说这些吗?因为他从来都知道,您靠不住。”容琉有些无奈地说道。
容琉说完之后,便带着彦儿离开了。
她自己发泄完了之后,也并不觉得怎么痛快。
她还不够变态,不能从伤害别人这件事情里得到快乐,哪怕是反击。
彦儿心有余悸地跟在她的身后,过了半晌之后,见容琉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夫人,奴婢有点担心老夫人……她若是想不开怎么办啊?”
“她不会的,”容琉摇了摇头,说道,“至少现在不会。”
李氏现在肯定不会相信卫东学背叛了她,她肯定会等着姜百秋那边的消息。
“可是,您说的都是真的,老夫人早晚都会知道的。”彦儿有些担忧地说道。
之前卫耘和容琉商量着不把这些事情告诉李氏,也是担心李氏熬不过这个打击。
容琉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语气笃定地说道:“她能熬过去的。”
过去的那些爱恨,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消弭。
尤其是,人已经不在那么多年了。
所以李氏的情绪,过几日应该就能消化掉了。
比起背叛,她现阶段可能更在乎的是孙子没了,反而多了一个女儿和外孙。
她想要的不是外孙,而是孙子。
容琉很想看到李氏知道她怀孕时候的表情。
“夫人?”彦儿听不懂容琉的话了。
“我怀孕了。”容琉轻轻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彦儿听了之后,瞬间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容琉的话。
“夫人,您说什么?”彦儿有些结巴地问道。
容琉的贴身衣物向来都是不用她洗的,所以她也不知道,容琉已经多久没来月事了。
“和森森的月份差不多,”容琉笑着说道,“就怕你大惊小怪,所以谁也没说。”
彦儿听了之后,激动地在屋里来回地走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夫人,夫人,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不早点说呢?”
“早点说,然后被你当菩萨一样供起来吗?”容琉笑着打趣道,“没事,我怀相很好。”
彦儿想想就觉得后怕:“这些天,老夫人还让您那么生气。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了亲孙子,还去维护一个外来的……”
等真相大白的时候,李氏还有脸面对容琉吗?
容琉听了之后,淡淡地说道:“如果以后她能记住这个教训,以后不要再胡乱自作主张,那也值得了。”
她从始至终都很清楚,那是卫耘的生母,卫耘不可能真的和她割舍关系的。
所以她只能想办法改造她,让她以后不要再乱做主张了。
卫耘之前已经是锦衣卫指挥使了,却仍然不让自己的母亲接触任何外人,严防死守,就是因为他很清楚李氏的为人。
唉,还是心疼卫耘啊。
姜百秋的效率非常高,第二天就随着文心,先来见了容琉。
容琉昨天晚上没睡好,脸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她梦见卫耘回来了。
她在梦里跟卫耘说着自己这些天受的委屈,忍不住大哭了一场。
醒来之后,眼泪是真的,可是人却没能回来。
容琉怅然若失,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然后用力地闭上眼睛,却再也睡不着了。
奚春都已经全部交代了。
奚春说,她原本嫁给了一个男人,起初的时候还很幸福,可是后来那个男人始乱终弃,又欺负她没有娘家可以依靠,就把她给撵出了家门。
奚春被撵走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
可是等她再回去的时候,那个男人却不承认孩子是他的了。
从那个男人阴狠的目光中,奚春也明白了,就算他知道孩子是他的,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的。
因为她被撵走半个月之后,那个男人已经觉得她不清白了。
奚春没有办法,只能租了一个房子,靠着出去给人做零工来维持生计。
她十分担心自己日后的处境。
如果让人知道她怀孕了,肯定没有人再把房子租给她了,那她岂不是只能流浪街头了。
而且她也没有什么积蓄,以后要是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该怎么生活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找上了她。
至于是不是秦王妃的人,奚春就不知道了。
她根本接触不到那么上层的人物。
她说,她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回京城之后,有一个奚嬷嬷一直在提点她该怎么做。
其实,她的真名是卫春。
那个奚嬷嬷问了她很多事情,关于她生父的事情,关于她同父异母的大哥卫耘的事情。
卫春心里很害怕,因为那位奚嬷嬷非常会拿捏和吓唬她。
卫春把她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对她来说,父兄太过遥远了。
但是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怎么会知道,卫耘身上有红痣?”容琉有些疑惑地问道。
“说是卫东学曾经炫耀过。”姜百秋回答道。
容琉听了之后:“……”
mmp,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难道还要炫耀你儿子吉儿大吗?
这些都是些什么恶趣味啊!
“不是,”姜百秋摇了摇头,说道,“卫耘出生的时候,去世的国师正好经过卫府……”
他把卫耘给看光了,然后指着他身上的那颗红痣说,卫耘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容琉听了之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大忽悠!
绝对是个大忽悠。
可是姜百秋却还没说完。
他继续说道:“……卫东学听了这话之后非常高兴,就想要给那位国师封一个大红包,那时候,那位国师还不是国师呢。”
但是那位国师却拒绝了。
那位国师对着一旁抱着孩子的李氏说道:“别的就不用了,只希望日后能够请您的令郎照顾一下我的故人。”
可是不管卫东学和李氏怎么说,那位国师都不肯吐露,这位故人到底是谁。
只说,日后自然有缘相见。
本来卫东学夫妇,也只是当做一句吉利话听听,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问题是,过了几年之后,那个说吉利话的人,竟然真的成了皇上倚重的国师。
所以卫东学才非常高兴。
他就和自己的枕边人炫耀了这件事情。
而且因为大家都对那位国师都有一种滤镜,所以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这件事情,甚至还传到了卫春的耳朵里。
容琉听完之后,良久都沉默不语。
——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卫春还说,那位奚嬷嬷原本应该只是让她混到卫耘身边,做卫耘名义上的妾室就够了,日后揭开真相,让卫耘身败名裂。
但是后来她发现卫春怀孕了,就将计就计,又把这个孩子栽赃给了卫耘。
啧啧,连孩子都给整出来了,这下可是证据确凿了。
日后等卫春的真实身份曝光之后,卫耘还不被天下人的口水给淹死?
这个主意,真的太阴狠毒辣了!
“那个奚嬷嬷的身份查到了吗?”容琉连忙问道。
“已经查到了,和秦王妃,隔了两层关系,但是应该能说得上话。”姜百秋回答道。
那不用想了,这件事情肯定是秦王妃做的。


现在的问题来了,卫春该怎么处理?
容琉作为被算计的苦主,既可以要求朝廷严惩她,也可以选择撤诉。
如果容琉不追究的话,再加上卫春现在还怀着孕,那估计朝廷最多也就是对她进行一番小惩大诫,罚点银子就把人给放了。
彦儿替容琉感到发愁。
她觉得现在这个选择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惩治卫春的话,毕竟她也是卫耘的妹妹,日后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对卫耘的脸上也不好看啊?而且他们之间还有着血缘关系,很容易在卫耘的心里留下疙瘩。
如果不惩治她的话,那么大一个人又该怎么安置呢?
但是容琉却表示,上一辈的事情,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该头疼的人,又不是她。
“彦儿,你去跟老夫人说一声,让她来做决定吧。”容琉吩咐道。
不管李氏的决定是什么,她这个孝顺的儿媳妇,都会无条件同意。
你要是觉得我歹毒,觉得我用了阴谋诡计欺骗了你,但你还是认这个所谓的“孙子”,那我就把人给你接回来,你爱怎么供着就怎么供着;你要是觉得我贤惠,想让我出钱养着卫春,那我也愿意。
你要是觉得你接受不了自己的男人出轨,想要和他一刀两断,那我也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支持你和离。
容琉觉得自己这个儿媳妇,实在是太称职了。
她想到这里就觉得心情愉悦。
李氏到底还是个圣母,明明自己难受得都快要生病了,却还拖着虚弱的病体来和容琉商量,想要给卫春一条活路。
“……你公公已经不在了,他留下的,也就只有渐离和她了。如果他还活着的话,我怎么也要好好地闹一闹,但是现在人都已经没了……就算了吧。”李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容琉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对她来说,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男人都别想给她添堵。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如果出轨的是女人,那早就被浸猪笼了。
可是到了男人这里,就可以双标对待了,真是恶心人。
你选择原谅,但是反过来,你的男人能原谅你吗?
不过尊重他人命运,容琉还是懂的。
所以听着李氏哭哭啼啼地说出她的决定,容琉平静地说道:“娘是一家之主,既然您已经决定了,那就您说了算,我这就让人把卫春给接回来。只是娘,您要想清楚,该如何对外解释卫春的身份吗?要不然,还是把她肚子里的孩子认在渐离的名下吧?毕竟她现在已经那么惨了……”
“不行,那怎么能行呢?”李氏听了之后,立刻激烈地反对道,“阿琉,你糊涂了。如果她生的是个女儿那也就算了,可要是她生个儿子的话,那可是要占长子的名分的。以后你再生儿子该怎么办啊?”
容琉听了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李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她从前,就没有为容琉这般考虑过,不由得觉得羞愧难当。
“阿琉,都是娘糊涂,你不要和娘一般见识……”她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
容琉过了半晌之后才淡淡地开口说道:“娘言重了。那您回去好好地想想该怎么安排卫春吧,想好了再告诉我,我照做就是了。”
“我想好了,就,就在外面给她找个房子,每个月让人送二两银子过去。”李氏说道,“剩下的,就靠她自己了吧。”
这样的话,等她百年之后,再去见自己的相公,只有他亏欠自己的,自己却没有亏欠他什么了。
容琉已经懒得去想圣母的心理了,毕竟她们大家不是一个物种。
她从善如流地说道:“好,那这件事情就由我来安排吧。”
李氏听了之后,神情失魂落魄。
她自从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就病倒了,现在脸色还很苍白,状态实在不是很好。
容琉就恨自己,现在还不能不管李氏。
卫狗啊卫狗,都怪你!
卫耘要是在她面前的话,她高低要狠狠地咬他几口。
说句难听的,李氏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卫耘还得担心,还得赶回来。
而且李氏也不是彻底的坏人,就属于那种让人很不爽,但是又不能完全恨上的人。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所以容琉还得帮他收拾这些烂摊子。
她看着李氏,说道:“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娘——”
李氏抬起眼皮看向她,目光惊恐。
她下意识地以为,又是什么坏消息。
她难道以为,自己还能揪出卫东学的小四小五小六,继续给她添堵吗?
容琉平静地说道:“我怀孕了,也是刚刚知道的,但是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了,一切都很好。”
李氏听了之后,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看着容琉。
许久之后,她才激动又不敢置信地反复和容琉确认了这个消息,然后才面色复杂地离开了。
她真是个傻子,真的是。
自己有孕的儿媳妇不好好照顾,却把心思都喂了狗。
李氏惭愧不已。
容琉原本以为她会来找自己,叮嘱自己,照顾自己,毕竟也要看在孩子的份上。
但是出乎她预料的是,李氏竟然没有出现,甚至没有再让身边的人给她送东西。
容琉不能不管她,就让彦儿去看望她。
李氏最喜欢徐媞,彦儿也因此沾光,同样也被李氏喜欢。
彦儿回来之后,说道:“夫人,老夫人说她年纪大了,做事也糊涂,以后还是多抄抄佛经静静心,儿孙的事情,她就不再插手了。其实,老夫人是怕您见了她生气,会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
容琉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果然,还是自己家的骨肉,怎么疼都不为过。
李氏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也好,毕竟现在外面很乱,她要是被秦王妃利用了,那容琉可真就要日了狗了。
容琉把李氏身边的侍卫全都换成了卫耘的心腹,隔绝了陌生人接近的可能。
从前李氏出门基本上都是为了去给卫东学烧纸,现在没有这项需求了,估计她也就能在家里待得住了。
至于秦王妃,虽然容琉知道她问题很大,但是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拿她没有办法。
那个奚嬷嬷,已经意外死了。
秦王妃做事情向来干净狠毒,不留任何破绽。
容琉现在只能想办法防着她。
她宁愿选择懦弱,也不能去冒这个险。
她把医馆都暂时给关了,免得节外生枝。
她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卫耘,告诉他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让他尽管放心,好好地迎敌,不要再为家里的事情分心了。
但是容琉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安。
她想,这种不安或许和她怀孕有关系,但是更多的,还是因为秦王妃这个人。
森森知道容琉怀孕了,而且和自己的产期也十分相近,感到非常高兴。
文心在一旁笑着打趣她:“你高兴什么,回头夫人自己忙着生孩子,哪有空再管你啊?”
森森听了之后,顿时就懵了。
不行,如果没有夫人的话,她可太害怕生孩子了。
她人瘦瘦小小的,生孩子肯定要比别人更加艰难,夫人可是她的定心丸啊。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说道:“你听她吓唬你呢,只要咱们俩不是一个时辰生孩子,我就能给你接生。”
森森听了之后,立刻笑得眉眼弯弯。
正当她们说笑的时候,彦儿端着切好的西瓜匆匆地走了进来,说道:“夫人,国师来了。”
容琉听了之后:“啥?大和尚来了?”


大和尚竟然会主动登门拜访?
这可真是稀客啊。
容琉亲自把人迎了进来。
“女施主。”被大和尚牵着手的小和尚,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见牙不见眼。
“真乖,给你糖吃。”容琉笑着摸了摸他的小光头。
这几年过去了,小和尚也已经长大了不少。
彦儿连忙取了几样糖果点心,放到了小和尚的面前。
小和尚看向自己的师兄,见后者点了点头之后,才高兴地吃起了点心。
容琉则直接问起了大和尚的来意。
她现在也没心思跟他寒暄了,主要是心里有些忐忑,毕竟大和尚向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
大和尚的手掌上缠绕着一串佛珠,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然后说道:“容施主,我今日是带着小师弟上门来化缘的。”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满头问号:???
难道您现在已经穷到揭不开锅了吗?
“那,我给您什么好呢?米面粮油还是银子?”容琉试探着问道。
大和尚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米面粮油拿不动多少,还是银票方便一些。”
容琉心想,银票?您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
该不会是,您这次下山,就只来我这一家化缘,然后就直接打道回府了吧。
但是大和尚的本事,她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面上仍然带着笑容说道:“那您看多少合适呢?”
您还是直接开个价吧,别让我猜了,我最讨厌猜谜了。
大和尚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容琉眨巴眨巴眼睛,试探着问道:“一百两?”
大和尚摇了摇头。
“一千两?”容琉再次问道。
这一次,大和尚总算是点了点头。
一千两银子对容琉来说虽然不算多,但是大和尚这次开口的数额确实有点大了。
“我可以给您,”容琉说道,“但是您得告诉我,您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银子。是要给佛祖镀金身,还是要做什么?”
大和尚听了之后,淡淡地说道:“八百两银子留给寺里,我供养了二十几个孤儿,剩下的二百两银子我要云游四方用。”
容琉听了之后,感到十分惊讶。
关于前一件事情,她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没想到大和尚竟然一直都在默默地做好事,积攒功德呢!
至于后一件事情,容琉就更加想不通了。
“您好好的,为什么要突然云游四方啊?”
总不能是要去西天取经吧。
您这配置,好像不太够啊!
“就是想去了。”大和尚回答道。
容琉听了之后,在心里默默吐槽道:别人是有钱任性,您是没钱,上门要钱任性,真是主打一个任性啊。
“好吧,彦儿,去取银票来。”容琉吩咐道。
容琉平等地尊重每一个有能力的人。
谁让大和尚就是能未卜先知呢?
别说是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五千两,他也同样值得。
只要他愿意透露一二,估计有多少人都得拿着银票,哭着喊着求他。
大和尚愿意来找她,那就是在给她面子。
她给脸,自然也要兜着。
大和尚得到了银票之后,向容琉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又对容琉说道:“容施主,须知死去万事空,咬咬牙,或许就能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完了。
容琉听了这话,被他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这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啊。
可是等她再想仔细询问的时候,大和尚却也不肯多说了。
容琉只能作罢,尝试着问道:“那您知道,我肚子里怀着的,是男是女吗?”
就算不能说点有用的,给看个性别安慰一下也好啊,看看是不是卫耘心心念念的女儿。
大和尚听了之后,却只是说道:“是个好孩子。”
容琉听了之后:“……”
得了,又是一剂安慰剂。
大和尚没有久坐,很快就带着银票,带着小和尚,小和尚带着打包的点心果子,离开了。
容琉只能自我安慰,好歹是“柳暗花明”,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彦儿在一旁说道:“夫人,奴婢总觉得那位国师有时候说话也比较夸张,您别想太多。他说不定跟别人也都说差不多的话呢。”
容琉听了之后,笑了笑说道:“也许吧,但是我一直都以为他对我不一样的呢。”
但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过了五日之后,就到了姜百秋迎娶文心的日子。
容琉挺着大肚子,去帮忙招待客人。
好在客人并不算很多,所以也相对轻松一些。
然而在婚宴上,容琉却得到了一个让她十分震惊的消息。
那就是——大和尚竟然是在“诈骗”!
原来那一天,大和尚并不只是来找了她一个人。
大和尚还找了好多人家的夫人,简直就是集资去云游。
大家算了算金额,好家伙,光是已经知道的就有大几千两了。
要是再考虑到那些不知道的,加起来还不得有几万两啊?
大和尚拿着这么一大笔银子,是打算按照唐僧取经的规模招收徒弟,然后去取经吗?
要说他是在诈骗吧,好像也不算,毕竟他一开始就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但是这么多人集资……
容琉从所有掏钱的人脸上,都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郁闷表情。
花钱倒还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花钱被人忽悠了……
好你个大和尚,亏我那么相信你,还以为你对我是不一样的。
结果到头来,你对所有人都是不一样的。
简直就是个渣和尚啊。
容琉回去之后还气呼呼的,让人去找大和尚理论,结果却被告知,化缘的第二天,大和尚就直接去云游四方了。
而且他不仅自己走了,还把小和尚也给带走了。
他对那个小和尚,还真是好啊。
容琉忽然想到,那秦王妃该怎么办呢?
自己一直都在看顾的侄子突然被人带走了,秦王妃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容琉连忙让人盯着秦王府的动静,结果查到,秦王妃确实派人去找过大和尚了。
显然,大和尚对她,是不告而别。
啧啧,想到大和尚把秦王妃气得半死,容琉顿时觉得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恨了。
凡是和秦王妃作对的人,她都觉得是好人。
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着,转眼之间,容琉就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随时都有可能会瓜熟蒂落。
她收到了卫耘大捷的好消息。
卫耘在信中说,他们这次的运气比较好,对方的内部突然起了内讧,所以他连续打了几场胜仗,而且还乘胜追击,希望能够在年底之前彻底结束这次的战事。
这可比他们之前设想的要早了不少啊。
卫耘还在信中说,最晚等到明年春夏的时候,等他们的女儿会坐了,他就能回家了。
容琉担心他会贪功冒进,还仔细地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劝他千万不要着急。
媳妇跑不了,孩子也跑不了,他的亲娘也都在家里给他好好地照顾着呢。
为了以后几十年的幸福生活,千万不要现在就急躁啊。
稳住,好好打,我们一定能赢!
但是容琉的心里也很高兴,毕竟打胜仗总是会让人开心的。
只是这个秋天,注定是多事之秋。
倭寇开始大举进攻沿海地区,那些阴险狡诈的小人,大概是知道中原最近战事频繁,所以想要趁乱来分一杯羹。
皇上那般刚硬的性格,又什么时候会选择退步呢?
必须打啊!
武顺侯主动请缨,带着人去攻打倭寇。
这一次,他还带上了姜舒舒。
容琉觉得,应该是舒舒担心方丝丝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所以就央求着武顺侯带她一起过去。
但是让容琉没有想到的是,武顺侯竟然也答应了。
她总觉得武顺侯不是一个会感情用事的人啊,而且,他和姜召和方丝丝,也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
总感觉,这件事情好像哪里透露着一丝不对劲啊!


时间飞逝,转眼间就到了森森即将临盆的时候。
那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
容琉现在肚子也很大了,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感觉不太舒服,彦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让她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休息。
“都到这个时候了,天气还这么热。”容琉用帕子搭在自己的脸上,想要遮挡住那些斑驳的光影。
“这是因为您怀孕的缘故,所以才特别受不了热。”彦儿站在一旁,轻轻地摇着团扇。
容琉看着她眼底的青黑,笑着问道:“是不是想徐媞了?”
彦儿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连忙否认道:“不是的,奴婢没有想。奴婢只是想着您马上就要生了,所以这几日晚上总是睡不太踏实。”
现在卫耘的情况很好,虽然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是他在那里简直如鱼得水,而且还身先士卒,屡建奇功,连带着徐媞也立了不少功劳,等他回来论功行赏的时候,应该至少能够升两级。
容琉笑着说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您的肚子,比森森的肚子还要大。”彦儿的眼神中难掩担忧之色,“奴婢是怕您生的时候会不太容易……”
容琉经常和那些认识的有钱人家的妇人说,在怀孕期间不要盲目进补,因为孩子过大,对谁都没有好处。
彦儿耳濡目染,自然也知道了这些。
容琉把双手搭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轻笑着说道:“如果这里面是两个孩子,那平均下来,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了?”
彦儿听了之后,蓦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琉:“夫人……您在说什么?”
“还记得国师上次上门骗我银子那次吗?”容琉问道,“我当时问他,我能生男孩还是女孩……”
“国师当时什么都没说,只说是好孩子……”彦儿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难道是儿女双全?夫人,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怀的是两个孩子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也不知道,他说那会儿我还不知道呢,也没想到。”容琉笑着说道,“不过后来月份大了之后,我就知道了。”
彦儿听了之后,又惊又喜:“夫人,您为什么不早说啊?怪不得您要准备那么多的东西,老夫人私下里还有点心疼呢,但是又不敢说……奴婢也觉得您准备的东西好像有点多,但是想着您是头一次做母亲,难免会偏疼孩子……”
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容琉怀的竟然是两个孩子!
“一儿一女,好,真是太好了。”彦儿激动地说道。
她现在也想做点什么,但是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傻笑着,然后又埋怨容琉实在是太沉得住气了,竟然连自己都不告诉。
“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儿女双全呢。”容琉说道。
自从大和尚卷着银子跑路之后,他在容琉心里的权威就大打折扣了。
“肯定是的。”彦儿十分肯定地说道,“您自己都不知道是怀的双生子,但是他却能知道,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容琉听了之后,笑着说道:“算了,生什么都好。”
虽然她说自己已经不相信大和尚的话了,但是在和卫耘通信的时候,还是和他一起商量着取了一儿一女的名字。
当然,她并没有跟卫耘说是怀了两个孩子,只是说都有可能,所以就各取了一个。
如果是生儿子的话,就叫卫云彰,如果是生女儿的话,就叫卫云和。
正当她们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是森森要生了。
彦儿连忙扶着容琉去了森森的家里。
森森躺在床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眼眶里还含着泪水,白有德则跪在脚踏上,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仿佛如临大敌一般。
“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容琉十分淡定地问道。
森森看见容琉来了之后,就开始掉眼泪。
白有德在一旁连忙回答道:“就刚才,她说自己的肚子一抽一抽地疼。”
他说话的音调还是有一些和中原不太一样,但是已经足够让人听明白了。
容琉替森森检查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要慌,起来走动走动,吃点东西,保存体力,还早着呢。”
森森现在很害怕,但是她还是听从了容琉的话。
她现在一点儿都吃不下东西,但是还是端着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面条,一边哭一边吃。
容琉在一旁看着,有些无语:“……”
白有德向容琉投去了求救的目光,容琉却只当没看见。
后来实在是受不了白有德的目光了,她才开口说道:“现在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正疼的还在后面呢。”
森森听了之后,吓得小脸都煞白了。
容琉看着她,说道:“自从我开了医馆以来,看过的孕妇没有三百也有二百了,哪一个都没有出事,你觉得你运气会那么差,还是觉得我的医术不够好,唯独就会让你出事吗?赶紧把你的眼泪擦干净,要不然我就把白有德给撵出去。”
森森听了之后,当即就不哭了。
白有德在一旁欲言又止。
他觉得容琉有点凶,都把他的小姑娘给吓到了。
森森吃了一半的面条,然后怯怯地看向容琉说道:“夫人,我实在是吃不下了。”
“那就起来出去走动走动。”容琉扶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鸟下蛋,人生孩子,这都是一种本能。人家能生,你有什么不能的?把你的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去,好好想想,再过几个时辰,你就要当娘了,难道不高兴吗?”
“高兴。”森森点了点头。
森森想到下蛋这个比喻,顿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害怕了。
但是等到晚上真正要生的时候,她真的太疼了,这辈子都没有那么疼过。
她疼到都想要撞墙了,浑身的汗水把身下的被褥都给打湿了。
白有德紧紧地抱住她胡乱挥舞的胳膊,一直都按住她,眼圈始终都是红的,不住地哄着她。
由于容琉在,稳婆也在,所以大部分时候,容琉只是在旁边站着,帮她镇镇场子。
当森森和白有德的长子呱呱坠地的时候,森森仿佛得到了重生一般轻松。
她脸上还流着泪水,却对容琉笑着说道:“夫人,我生出来了。”
容琉笑着对她点了点头,说道:“森森当娘了,还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儿子,以后就和你相公一起保护你。”
森森顿时哭成了一个泪人。
白有德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着眼泪:“在月子里是不能哭的。”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中原的女子生个孩子会那么费劲,但是别人都那么说,肯定就是有道理的。
容琉叮嘱森森好好休息,结果她刚一挪动脚步,彦儿就发现不对劲了。
容琉刚才站立的地方,有一滩明显的水迹。
容琉竟然是提前破水了。
不过她并没有声张,只是缓缓地走出门外之后,才吩咐彦儿道:“去找几个婆子过来,把门板卸下来,把我抬回去。”
虽然她提前破水了,但是她并不慌张。
她相信,自己肯定不会有事的。
容琉回到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产房里,但是仍然很担心森森的情况,所以就让彦儿派人去听着那边的动静。
彦儿急得都快要哭了,“夫人,您还是先顾着点自己吧。稳婆马上就来了!”
刚给森森接生的稳婆,那边才刚刚收拾好,这边就被喊来了。
彦儿现在慌得不行,想着要去找文心和常桐来帮忙。
容琉却一把拉住了她,说道:“现在都三更半夜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要吵得大家都睡不好了。等到明天生完孩子再去报喜也不迟。”
她不愿意麻烦别人。
“是。”彦儿点了点头。
彦儿想了想,这个时候家里还是得有个长辈来坐镇才行,于是就把李氏给请来了。


李氏来了之后也帮不上什么忙。
容琉现在很镇定,但是她却十分慌乱。
她也知道容琉现在对她还有些不满,所以也不敢到容琉的面前去转悠,只是让婆子准备了一个香案,然后在院子里烧香祈福。
她还在院子里不停地念叨着自己已经死去的男人。
“过去的事情,我也不埋怨你了。但是如果你连阿琉和孩子们都不能保佑的话,以后我就不给你烧香了。”
毕竟死人哪有活人重要啊。
活到她这个年龄,早就已经习惯了没有男人的日子。
但是儿子和儿媳妇、还有那些孙辈们对她来说,却是十分重要的。
念完男人之后,她又开始念起了佛祖:“如果有什么罪孽的话,就全都报应在我的身上吧,一定要保佑容琉和孩子们都平平安安的。”
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糊涂又很不招人待见,而且她也知道,容琉就是卫耘的心头肉。
如果容琉有个三长两短的话,她的儿子也就彻底完了——即便人还活着,也会变得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容琉就是卫耘的命啊。
容琉现在觉得很疼很疼,整个人都像是要被劈开了一样。
在极度的疼痛之中,她甚至开始反思,刚才劝森森的时候,她是不是表现得太过冷静了,所以现在才会啪啪打脸。
疼,真的是太疼了,她现在好想撕心裂肺地喊出来。
但是她没有,她只是死死地咬住了手中的帕子,把所有的疼痛都咽了下去。
因为卫耘现在不在她的身边。
她在心里一直不停地骂着卫耘,狗东西,卫狗,等你回来之后,我一定要狠狠地咬死你!
但是容琉的心里始终都很清楚,她现在绝对不能泄气。
因为这是她和卫耘的宝贝,即使是拼了性命,她也要把他们给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霞光染红了远山,显得浓烈而绚烂。
容琉终于诞下了自己和卫耘的长子卫云彰,以及长女卫云和。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替两个孩子都检查过一遍之后,终于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了,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卫耘,我做到了,我是不是特别厉害啊?
你心心念念的女儿,还有你娘一直都想要的孙子,现在都有了。
彦儿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明明已经熬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但是现在却仍然看着奶娘给两个孩子哺乳,又看着下人们去染喜蛋,等天完全亮了之后,就立刻去报喜了。
最高兴的当然是李氏了,她走路的时候都不知道应该先迈哪一只脚才好了。
她现在竟然已经有孙子孙女了!
卫春之前生了一个女儿。
她现在也好想对卫东学说,你看你多好的福气啊,先是做了外祖父,现在又做了祖父。
李氏也不觉得困倦,她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在旁边的房间里,守着自己的孙子孙女。
她现在就担心会有人把她的孙子孙女给偷走了。
容琉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完全被放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想,只是想好好地睡一觉。
然而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彻底落空了。
彦儿把她喊醒了,声音显得十分焦急,而且在她的耳畔还带着隐隐的颤抖。
“怎么了,彦儿?是不是云彰和云和哪里不好了?”容琉一下子就抓住了彦儿的手,十分紧张地问道。
她还往外面看了一眼。
天光,似乎并没有完全亮起来。
她应该,只是睡了一小会儿吧。
“夫人,十皇子来了。”彦儿说道。
十皇子?
容琉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这到底是谁。
是那个被左秋收在膝下养的皇子。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容琉坐起身来,结果牵动了身下撕裂的伤口,疼得她直抽冷气。
“奴婢也不知道,现在人已经在门口了。非要进产房来,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少年就已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虽然才只有十岁的年纪,但是他却已经有了一些大人的模样。
只是现在他面色通红,也顾不上多寒暄什么了,直接说道:“夫人,母妃让我来告诉您,赶紧离开京城,什么都不要收拾,现在就走,马上就走!”
容琉的心里一沉,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立刻说道:“好,我马上就走。惠妃娘娘现在怎么样了?她又该怎么办?十爷您又该怎么办?”
那个少年咬着自己的嘴唇说道:“母妃让我跟您一起走。”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好。彦儿,快去拿银票,剩下的什么都不要带了,我们现在立刻就走!”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
左秋让她走,她绝对不会停留,立刻就走。
“夫人,您的身体……”彦儿有些担心地说道。
“快去!”容琉说道,“不要紧,只不过是生个孩子而已,又死不了人。”
比起逃命来说,现在的虚弱,还有月子里受风什么的,统统都不算事。
容琉吩咐下去,让人立刻去套马,然后自己也披上了一件衣服,去找李氏:“娘,家里要出事了,我们现在就必须立刻离开了。”
原本还在守着自己的孙子孙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人生已经圆满的李氏,一下子就从云端狠狠地摔了下来。
“阿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李氏十分慌乱地问道。
“现在已经来不及解释了,我们先走!什么都不用带,带着孩子们,赶紧走就是了!”容琉焦急地说道。
“好好好,”李氏慌得都有些站不稳了,但是她没敢浪费时间,“走,我们现在就走。”
她看出来了,容琉现在是在命令她,而不是在跟她商量。
她现在绝对不能再拖后腿了,否则肯定会被容琉给嫌弃的。
容琉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自己抱起了一个孩子,然后让彦儿抱着另一个孩子,带着十皇子,还有奶娘,直接往二门的方向走去,准备乘坐马车离开。
可是即便她们的动作已经如此迅速了,但还是太晚了。
她们已经出不去了。
因为整个卫府,现在已经被禁军给团团包围了。
容琉身上的力气一下子就卸掉了。
太晚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命吧。
李氏现在也慌得不行,十皇子的脸色也很难看,但是这个小少年,还是努力地挺直了自己的腰背。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走吧,我们先回我那里,然后再从长计议。”
她现在必须要好好地捋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的心里有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这件事情,肯定和秦王脱不了干系。
既然现在已经被他们给层层包围了,那困兽之斗就只能是无谓的牺牲。
李氏本来还想问问容琉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只是说道:“你们先说话吧,我去看着两个孩子。”
容琉点了点头,说道:“辛苦您了,娘。您放心吧,渐离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我绝对不会抛下您的!”
李氏听了之后,眼圈通红,声音哽咽地说道:“傻孩子,你在说什么呢!只要娘能挡住的,就绝对不会让你冲到前面的。”
她现在已经不怕死了。
如果真的要有人牺牲的话,她可以留下来,只求让自己的儿媳妇和孙子孙女能够顺利脱险。
容琉对她笑了笑,说道:“娘,不会有事的。”
“就是,肯定不会有事的。”李氏抹了抹自己的眼角,说道,“阿琉,你可千万别上火啊,两个小的,还得指着你呢。”
这已经是李氏人生中第二次经历抄家了。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成长了吧。
这一次,她已经没有那么慌乱了。
上一次的苦难是自己的男人带来的,她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弱智一样。
这一次她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因为谁而起的,但是她已经明白了,她现在必须要保护好自己的儿孙才行。

容琉带着十皇子回到花厅坐下。
她让彦儿给他们上了茶,然后沉声问道:“十爷,您都知道些什么?”
十皇子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母妃这几日总是咳嗽,我担心她的身体,所以很早就过去给母妃请安。”
结果他刚一进门,就遇到了宫人正在到处找他,见到他之后,那些宫人立刻就带着他去见了左秋。
“母妃当时显得非常着急,让我立刻出宫去找您,还给了我信物。”
十皇子这次来的时候,拿的是容琉之前送给左秋的那块玉佩。
“那十爷您在宫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容琉问道。
十皇子听了之后,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说道:“之前我倒是没有发现,但是现在回想一下,觉得还是有点不太对劲。我从西门出来的时候,好像,看守的禁军比从前少了很多……”
那些人到底都去哪里了?
容琉的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他们应该是去逼宫了,去逼迫皇上退位了。
现在自己被困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仔细地思考着所有的事情。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秦王、秦王妃有关的话,那之前那个大和尚带着小和尚匆匆忙忙地跑路,是不是也是提前预知到了什么?
武顺侯之前在京城待得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带着舒舒离开了京城,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想想,不是姜召和素素那边非他不可,倒更像是……
他是找了个借口,出去躲开站队了吧?
像他们这些手握重兵的人,在这种时候,很难做到独善其身。
容琉好像在这些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情之中,找到了一些脉络和线索。
她似乎已经想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秦王妃做的,那她对自己抱有的恶意就丝毫不用怀疑了……
容琉的心脏开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说实话,她现在觉得非常害怕,但是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
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自己的一双儿女。
那些禁军现在只是把卫府给团团包围了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出,但是并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侍卫长在反复试探之后,终于用几千两银子,在晚上的时候问出了一些消息。
说是皇上现在身患重病,秦王正在摄政。
至于他们卫府为什么会被围困住,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只是奉命行事。
容琉隐约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她的娘亲身上。
秦王和秦王妃,似乎都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她的娘亲。
现在,自己应该是他们唯一能够找到容夫人的纽带了。
容琉现在真的想骂人。
整个卫府的人现在都显得十分忐忑不安。
因为在未知的命运面前,恐惧乃是人的本能。
容琉却比其他任何人都显得平静。
她甚至还拿着平时逗阿斗玩的球,在那里逗它玩。
她把球抛出去,阿斗就叼回来,如此往复,乐此不疲。
所有人,包括彦儿在内,都觉得容琉可能精神不太正常了。
容琉玩着玩着,眼中就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彦儿连忙把其他人都给支了出去,然后拿着一条薄毯搭在容琉的身上,心疼地说道:“夫人,您快去躺着歇歇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咱们现在都好好的,您一定要养精蓄锐才行啊……”
这样才能去面对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狂风骤雨。
彦儿已经预感到了,一场巨大的风雨即将来临。
容琉听了之后,说道:“你先去劝老夫人回屋休息吧……算了,还是我去吧。”
“夫人——”彦儿听了之后,更加担忧地说道。
眼下,夫人才是最需要被人照顾的人啊!
容琉却已经站起身来,然后朝着一双儿女所在的房间里走去。
李氏现在正靠在摇篮边上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脸上已经有了一些困乏之色。
容琉走到她的面前,说道:“娘,您回去歇着吧,我在这里看着两个孩子就行。”
“不行,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李氏坚持着说道。
“娘,您就听我的,赶紧回去好好地休息一下吧,这样才可以早点回来接替我。我就在这里躺着,如果累了的话也会睡的。现在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就更得养好自己的身体了。咱们家里,现在不能再出别的事情了。”容琉劝道。
李氏听了之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哽咽难言,最终只是握了握容琉的手。
容琉的面容显得十分平静,甚至还跟她笑了笑,然后让彦儿送她回去。
等李氏离开之后,她又把奶娘给支走了。
这个奶娘,是她之前的一个患者,因为家境贫寒,所以容琉心生怜悯,就雇她来做奶娘,每个月给她三两银子。
稳婆也是容琉的旧相识,容琉平时也给她介绍了很多生意……
现在她却拖累了她们,这让容琉觉得非常抱歉。
她只希望不要连累到这些无辜的人才好。
等屋里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容琉看了看摇篮里的两个孩子,双眸含泪。
很快,她就把女儿抱了起来,用自己的脸轻轻地贴了贴她的小脸。
现在还看不出她到底长得像谁,但是她的头发十分浓密,而且睡得乖乖巧巧的,让容琉的心都要化了。
云和,希望娘现在做的这个决定是对的。
容琉现在早已经是泪如雨下。
她当初埋怨容夫人的时候,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也会面临这种两难的选择。
左手右手,无论怎么选择都是对的,但是也都是错的。
她的胸前也开始发胀,疼得她碰一下都觉得很疼。
可是那种疼,远不及她现在心疼的万分之一。
云和,云和……容琉一遍又一遍的亲吻着自己的女儿,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刀割一般的难受。
彦儿回来之后,见到容琉哭成了泪人,也站在一旁,无声地落着眼泪。
容琉却擦干净了自己的眼泪,然后说道:“彦儿,把阿斗带进来。”
“是,夫人。”彦儿应了一声。
容琉刚才已经给云和喂了药,所以这会儿小家伙睡得更香了。
容琉把她的襁褓裹紧,然后对阿斗说道:“替我把云和带出去给森森,能不能做到?”
卫耘爱猫她爱狗,所以府里有狗洞。
人钻不过去,但是阿斗带着一个刚出生的云和,应该还是能够趁着夜色离开的。
“现在他们还没有空来管我们,那森森应该暂时是安全的。”容琉沉声对彦儿解释道,“我已经写了信,森森知道该怎么做。”
她让森森和白有德,带着孩子一起去南蛮。
这个时候,除了骨肉至亲之外,容琉谁也不敢相信。
容夫人就算当初再疏忽儿女,容琉还是相信她对儿女的心是真的。
而且容夫人的性格,对女孩子来说也是很好的。
如果云和在她的身边长大,容琉就不担心女儿以后会被人欺负了。
至于途中的艰险……还有这个嗷嗷待哺的稚子,到底能否熬过这趟旅途的艰辛……容琉现在根本就不敢想。
留下,还是离开,对她来说都是太难太难的选择。
她甚至,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
就让她自己,承担所有的对错吧。
这一刻,容琉真正和容夫人和解了。
彦儿不敢置信地看着容琉,颤抖着声音说道:“夫人——”
怎么能舍得啊!
容琉又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阿斗的头:“你也别回来了,听话,替娘好好照顾妹妹。”
阿斗用头蹭了蹭她的小腿,然后呜咽出声。
“乖,快走吧,一定要小心。”容琉揉了揉它的头,然后不敢再看自己的女儿。
她怕自己会反悔。

阿斗叼着云和的襁褓悄悄地离开了。
容琉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然后倒在了床榻上。
彦儿却突然反应了过来,连忙跪在她的面前,摇晃着她的身体说道:“夫人,为什么不把公子也一起带走呢?让阿斗回来啊!它再回来一趟,肯定能做到的!”
把两个孩子都带走!
她们这些大人没关系的,最重要的是让孩子们能够活下去!
容琉哭着摇了摇头。
她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离开才是正确的选择,还是留下才是正确的选择。
但是她现在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如果明日她们就被清算了,然后被发现她生了孩子,可是孩子却不见了,那秦王妃肯定会掘地三尺也要把她的孩子给找出来的。
如果那样的话,森森和白有德想要带着孩子离开,就会面临更大的阻力。
如果秦王妃的精力不被激怒和提醒,一时半会不会想到森森,这样还能给他们逃脱的机会。
可是如果两个孩子都不在了,恐怕到时候一个都逃不出去。
容琉从来没有觉得,人生竟然会有这么难以抉择的时候。
她也不知道,真的会有这般被凌迟一般的痛苦。
她现在紧紧地蜷缩成一团。
卫耘,我现在好难受,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可是,她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云和,你会怪娘把你送走吗?
云彰,你会怪娘让妹妹离开,把你留下来吗?
彦儿和容琉现在哭成了一团。
人生为什么要这么难啊。
明明一切都那么好……
李氏回去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就立刻来替换容琉了。
容琉的眼睛都哭肿了,但是她现在却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对上了慌乱又不解的李氏,然后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李氏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艰难地出声说道:“好孩子,真是难为你了,难为你了。”
容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这才逼退了眼中的泪意。
现在哭是没有用的,只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娘,您听我说,接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情,”容琉的声音嘶哑,但是却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道,“我们都不要成为彼此的拖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保护好云彰。”
对手如此阴狠毒辣,她们必须要拿出所有的勇气去对抗。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秦王妃肯定会把矛头指向她。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活着等渐离回来。”容琉说道,“您也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这时候,容琉突然想起来,之前那个大和尚跟她说的那句“柳暗花明”,真的是价值千金啊。
那是她现在唯一的支柱了。
她相信那个大和尚。
大和尚说过,要善待森森,日后森森会是她的贵人。
她希望,森森也是云和命中的贵人。
李氏听了之后,连忙点了点头说道:“娘听你的,娘都听你的。”
容琉闭上了眼睛,在片刻之后,让彦儿把稳婆、奶娘,还有侍卫等人都请了进来。
她给众人下拜,然后抱歉自己连累了他们,求他们不要说出自己生了两个孩子的事情。
她只想再多给森森和白有德一点时间,让他们能够顺利地带着两个孩子南下。
这件事情,最终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但是容琉希望,这件事情可以晚一点暴露,再晚一点点……
容琉平素与人为善,众人没有一个在这时候掉链子的,都说要和她同进退。
眼下这种情况,确实也没有第二种选择了。
容琉强迫自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努力恢复,好好带儿子。
她没有再尝试去打听外面的任何消息。
三日之后,外面来了一顶软轿,说是要接走容琉。
随轿子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嬷嬷,自称是熊嬷嬷。
“请问嬷嬷是要带我家夫人去哪里?”彦儿上前问道。
容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问。
熊嬷嬷斜眼看着容琉,然后冷笑着说道:“果然和你那狐媚的娘生得一模一样。”
容琉瞥了她一眼,没有做声,又拦住了想要跟她一起去的彦儿。
“彦儿,听话。”她的声音不高,但是态度却很坚定。
彦儿听了之后,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把哭声咽了下去。
别人做月子,都是要好好将养身体的。
可是她家夫人才刚生完孩子几天,就要被带走了……
她要去哪里?
又会遭遇什么?
彦儿现在根本就不敢想。
但是她知道,夫人最在乎的还是大公子。
她现在要帮夫人守护好大公子。
轿子停在一座不知名府邸的二门处。
熊嬷嬷冷冷地对容琉说道:“跟我来。”
容琉裹紧身上的厚衣裳,默默地跟上了她。
她现在得好好地照顾自己,以后一家团聚的时候,她才能做一个健康的妻子和母亲。
容琉见到了秦王妃。
秦王妃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手里抱着一只猫,气色看起来很好,在她的眉梢之间还隐隐地带着一丝得意之色,她现在怡然自得地坐在床榻上,目光从容琉的身上轻轻拂过。
容琉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
下一刻,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腿弯一疼,然后被人狠狠地踢得跪倒在了地上。
踢她的人是熊嬷嬷。
“见了王妃娘娘,还不赶紧行礼!你这个贱人,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忽略了膝盖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痛感,然后抬眸看向秦王妃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继续装下去。”
熊嬷嬷听了之后,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容琉一巴掌,直接把她给打倒在了地上。
“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敢跟王妃娘娘这般说话。”
秦王妃听了之后,笑着说道:“嬷嬷,小心手疼。”
容琉再次抬头看向秦王妃。
在秦王妃的身后,站着两个婢女,她们的身形比一般的丫鬟要高大一些,而且她们两个人的衣裳要简单利落许多,窄而贴身的衣袖,也遮不住她们手臂上那些肌肉的纹理。
这是两个武婢!
秦王妃只是打量了她一眼,就笑了。
那是一种了然的,得意的笑。
“怎么,现在是想杀了我吗?”秦王妃问道。
容琉听了之后,并没有做声。
“真不巧,我也是。”秦王妃继续说道。
容琉维持着侧倒的姿势,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然后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这般对付你?”秦王妃问道。
容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海云,是你的儿子,对不对?是你和秦王的儿子,对不对?”容琉问道。
如果说秦王妃自己能够做到今天的这些事情,容琉是不相信的。
今日的局面,一定有秦王参与其中。
那个为了所爱之人颓废度日的男人,竟然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所有人都么有察觉到他的狼子野心。
容琉一直都觉得秦王妃对那个小和尚不太对劲,今天终于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秦王妃听容琉提起了小和尚,脸色瞬时扭曲了起来,然后起身狠狠地踹了容琉一脚,怒吼道:“海云呢?你和那个老秃驴联合起来,到底把海云给拐到哪里去了!”
现在容琉大概能够确定,那个大和尚确实是化缘带着小和尚去避难了。

容琉没有求饶,也没有喊疼,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秦王妃又狠狠地,一脚一脚地踹向容琉刚刚生产过不久的肚子。
“你这个贱人,你和你娘一样,都是贱人!”
容琉在剧烈的疼痛之中,竟然还能想,这大概才是她能够理解的。
秦王妃深爱着秦王,然而秦王的心里却只有容夫人。
秦王妃那么炽烈的爱却得不到回应,最终在沉默中变得扭曲。
秦王妃不知道踢了多少脚,一直到累得气喘吁吁的才停了下来。
容琉疼出来一身的冷汗,嘴唇也被咬破了,血腥味在她的口中弥漫开来,但是都被她用力地咽了下去。
“说话,你给我说话啊!”秦王妃现在歇斯底里地喊道。
容琉听了之后,吐出了一口血沫子,然后说道:“说什么?说你真厉害?哪怕我娘远走南蛮,你依然得不到秦王吗?”
秦王妃听了之后,顿时气急败坏地说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如果你死了,秦王不会如何;但是如果我死了,”容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娘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报仇的。只要我娘肯放下身段,对秦王笑一笑,你猜秦王会不会弄死你?”
容琉在匆忙之中给容夫人写了一封信,然后让阿斗一起带走了。
信中只有三个字——娘,拜托!
现在森森,和白有德应该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南下了吧。
容琉相信,容夫人一定能克制住秦王。
退一步说,即使容夫人救不了自己,她也一定会帮自己把云和给带好的。
容琉也很笃定,想要抓她的,绝对不仅仅是秦王妃。
至少,不仅仅是她。
秦王对容夫人的执念早已经深入骨髓了。
他现在是想利用容琉来要挟容夫人现身。
所以,秦王妃最多敢对她施暴,却绝对不敢弄死她。
容琉在心里想,大和尚,你说我死不了,就会柳暗花明。
你他妈的最好别跟我说假话,否则我就是变成了鬼,也要找你讨回那一千两银子!
“你娘为你报仇?”秦王妃听了之后,冷笑着说道,“你倒是提醒了我,听说,你生了个儿子?呵呵,给卫家传宗接代了?”
容琉听了之后,心里一紧。
虽然她早已经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是当她听到秦王妃提起她的儿子时,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被秦王妃给拿捏住了。
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软肋。
“你说,我把他接来陪你好不好?”秦王妃阴狠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双手握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说吧,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我配合便是。”
“这么识时务?”秦王妃问道。
“我赌不起。”容琉说道,“那可是我的骨肉,就像你对海云一样……”
“住口!”秦王妃听了之后,勃然大怒道,“你还敢提海云!你和那个老秃驴一起,把我海云藏起来了是不是?”
容琉说道:“我不知道。国师骗了很多人的银子,你应该听说过……”
她现在正在努力和秦王妃周旋,绝对不能一味地激怒她。
“我还有一件事情,”容琉继续说道,“我一直想问你,前国师之死,是不是因为你?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秦王妃来自金陵,而前国师,也曾经在金陵待过很久。
秦王妃之所以能够成为王妃,就是前国师一手促成的。
而且那个前国师,明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怎么会看不出来这个女人的内心是多么的扭曲!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那样做了。
后来他的死,也十分令人意外,仔细想想,似乎是为了保护谁。
而且当年那个前国师,对卫耘的父母说的那位日后可能有求于卫耘的“故人”,到底又是谁?
把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之后,容琉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不是国师出家之前的女儿?”容琉问道。
秦王妃听了之后,脸色巨变。
容琉顿时知道,她猜对了。
只有父母,才能为自己的儿女连原则都不顾。
她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那个前国师对秦王妃,显然是很好很好。
秦王妃的婚姻,她在相国寺的特别待遇,她可以把孩子养在相国寺,小和尚受到了格外优厚的待遇……
现在大和尚要带着小和尚一起逃离……
所有的这一切违和,当秦王妃是前国师的亲生女儿时,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现在秦王已经造反了。
大和尚不想让海云的事情被挖出来,所以只能带着他跑路了。
武顺侯不知道是从哪里知道了蛛丝马迹,是不是大和尚告诉他的?
即便他不是很确定,为了避险,他也还是选择了暂时离京避风头。
舒舒想要找方丝丝,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秦王妃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这副自作聪明的样子,和你那个下贱的娘一模一样!”
容琉听了之后,没有作声。
大和尚的话,现在是她的救命稻草。
卫耘,我不会有事的。
我还要活着等你回来。
我们还有许多许多未尽的幸福。
只有这些想法,才能让她觉得身体的能量流失得慢一些,才不会那么冷。
卫耘,你抱抱我,我真的有点冷,我肚子疼……
容琉的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被她下身的血给染透了。
“真是晦气!”秦王妃看着地上的血迹暴怒道,“把她给我拖下去,给我刷洗干净。等王爷忙完正事之后,看看他愿不愿意宠幸她。”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容琉忍不住骂道。
她对秦王的真的是爱吗?
简直就是侮辱了这个字!
秦王妃却从容琉的痛苦之中找到了快乐。
她面容扭曲地笑着说道:“怎么,现在终于开始害怕了吗?王爷对你那个下贱的娘求而不得,在得到她之前,先拿你消消火难道不好吗?这叫母债女偿,哈哈哈哈……”
她真的疯了,她真的是疯了。
容琉被人拖拽了出去,很快又被熊嬷嬷带着人给剥了衣裳,然后按到了浴桶里。
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容琉竟然还生出几分庆幸。
没想到竟然还是温水,而不是冷水。
“我自己来吧。”容琉虚弱地说道。
熊嬷嬷还想说些什么,却见容琉用两道锋刃一般冰冷的眸子盯着她,然后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最好祈祷我活不到卫耘回来!”
熊嬷嬷听了之后,动作一僵,想起了卫耘的冷酷暴戾,还有传说中他独宠容琉的事情,后背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是她很快就说道:“就算他回来了,你以为王爷还会重用他吗?他能不能回来,还是两说。”
容琉听了之后,心如刀绞,但是还是强撑着说道:“那你尽可以试试!”
卫耘,你千万不要出事啊。
倘若是别人,或许还会顾及大局。
但是对于秦王那个疯子,容琉心里真的是一点都不确定。
熊嬷嬷身边的一个眼睛很大的丫鬟怯怯地说道:“嬷嬷,算了吧。”
她在熊嬷嬷的耳边劝道:“王妃娘娘现在又不在这里,您就别再得罪人了,犯不着。”

熊嬷嬷最终还是胆怯了,她似乎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所以色厉内荏地说道:“你最好在王妃的面前识趣点,你的小命,现在可是掐在娘娘的手里!”
说完之后,她又厉声吩咐那些丫鬟说道:“你们都给我盯紧她,要是出了什么纰漏,你们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丫鬟,包括刚才劝她的那个,都连忙低头称是。
等到熊嬷嬷出去之后,另一个丫鬟直接拉下了脸,然后把手边的巾子摔到了地上,不满地说道:“好事轮不到,让我们来伺候一个犯人,什么好处都没有,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
另一个大眼睛的丫鬟低声说道:“姐姐太累的话就先去休息吧,这边我留下就行。”
“那不好吧……不过我娘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看她,素绢,这边就辛苦你啦。”
说完之后,她不等素绢说话,就已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生怕她反悔一样。
素绢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巾子,然后垂手站在旁边,欲言又止。
容琉一直都在偷偷地观察着这两个人。
她觉得,这个名叫素绢的丫鬟似乎还比较好说话?
可是她刚想要开口,就听到素绢说道:“卫夫人,奴婢的兄长,之前遭人诬陷,然后进了锦衣卫,后来等事情查清楚之后就被放出来了。”
“这件事情和我夫君有关吗?”容琉问道。
素绢摇了摇头说道:“只是小事,卫大人不会关注的。只是当时我们全家都以为兄长会出事,后来兄长安然无恙地出来了,我们全家都很感激锦衣卫能够秉公执法。”
虽然容琉现在非常想拉关系,但是听到她这么说,还是说道:“秉公执法,那是他们应该做的。”
“奴婢依然很感激。对于奴婢一家这样卑微的人来说,能够好好活着,就已经很庆幸了。”
顿了顿之后,她继续说道:“所以,您如果有什么驱使,是奴婢能做到又不会连累自己和家人的,您可以跟奴婢说。”
容琉听了之后,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黑亮的眼珠,清泠泠的眼神,正在坦然地看着自己。
她是个聪明又清醒的人。
容琉听了之后,点了点头说道:“多谢你。”
小腹的疼痛让她没有多少力气说话。
等到容琉洗完澡之后,素绢连忙把她搀扶了出来,容琉现在没什么力气,几乎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了素绢的身上。
素绢帮她擦干净身上的水,当她看见容琉腹部那些青紫的痕迹时,嘴唇动了动。
她现在很想给容琉弄点药来,但是她又不敢。
容琉躺在了床上,说话都已经开始有些吃力了。
“素绢,能不能给我几根针?”容琉问道。
她现在所有的东西,都已经被人给搜走了。
她们让她沐浴,其实也是为了翻走她身上的东西。
“我身上现在很疼,”容琉说道,“你知道的,我刚生完孩子……我只是想要几根针,给自己针灸缓解疼痛,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也不会拖累你。”
“你,你会不会自杀?”素绢谨慎地问道。
容琉听了之后,扯了扯嘴角,虚弱地说道:“不会的。我等着我夫君来接我呢。我夫君那么疼爱我,我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子……我还要陪着他们一起走下去。人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说的是心里话。
即使她现在面对再不堪的遭遇,她也会为了所有爱她的人,艰难地活下去。
她没有说的是,她不会坐以待毙的。
素绢见容琉说的如此诚恳,这才给她找来了六根银针,然后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容琉艰难地坐起身来,然后拿起银针往腹部的几处穴位扎了下去。
“您,您不会有事吧。”素绢听了之后,声音有些担忧地问道。
容琉现在的脸色苍白如纸,她勉力一笑,然后说道:“没事。”
她给自己施完针之后,然后躺到了床上,闭上了自己的眼帘,一动不动。
素绢先细细地查了银针的数量,把针都装好之后,才替她拉上了被子,然后轻声试探着问道:“卫夫人?”
“我没事,谢谢你。”容琉说道,“我只是有些困了。”
“那您睡吧,奴婢在这里守着。”素绢说道。
容琉睡得很不安稳。
她做了噩梦,梦见战场上尸山血海,梦见卫耘骑在马上,他身上的银甲折射出冰冷的光芒,手中的长剑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殷红的血……
徐媞焦急万分地对卫耘说道:“大人,援军和粮草还没有到。”
卫耘嘴唇干裂,目光赤红地看向远方。
然后容琉就惊醒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而且她好想知道接下来的情景是自己不想看到的,所以她用尽全力强迫自己醒了过来。
睡醒之后,容琉才发现自己大汗淋漓,身下的被褥早已经湿漉漉的了。
这和她刚生产完身体虚弱有关系,也有被惊吓的原因。
素绢正坐在桌前,手指托着下巴打着盹儿。
现在的烛光昏暗,外面风声呜咽,小腹传来一阵阵的抽痛,容琉微微蜷缩身体,手指也十分的冰凉。
她连忙喊了素绢,然后央求素绢帮忙换一下被褥。
“我……刚生完孩子,身上还不干净……”容琉虚弱地说道。
素绢被她唤醒之后,倒是没有犹豫,不仅帮她换了被褥,还帮她找来了月事带。
“夫人,您喝点热水吧。”素绢说道。
容琉接过水喝了两口,然后和她闲聊了片刻,让她到床榻上休息。
素绢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奴婢现在不困。您好好休息,明日……王妃娘娘应该还会见您的。”
是想折磨她吧。
不过容琉并不觉得,秦王会对她如何。
那个偏执的疯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从对容夫人的执念之中走出来。
容琉“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可是接下来几天,秦王妃都没有再来见容琉。
素绢告诉她说,秦王妃随着秦王一起进宫去侍疾了。
容琉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涨奶的疼痛,腹部受的伤,产后的虚弱……
她现在在努力吃饭和睡觉,想要尽快恢复状态。
素绢对她一直都很客气,另一个名叫玉环的丫鬟,却眼高于顶,经常对她摔摔打打,态度恶劣。
轮到她守着容琉的时候,她就一直低头做自己的针线,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容琉躺在床上装虚弱,也没有什么声音,屋里静悄悄的一片。
窗户突然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
容琉和玉环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窗户的方向看过去。
“喵喵喵——”
“原来是野猫,滚滚滚。”素绢起身要去关窗户撵猫。
“等等。”容琉连忙说道,“别撵它,正好中午剩下的那条鱼还没有吃完呢——”
她指着桌上根本没有动几筷子的鱼说道。
玉环却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然后白了容琉一眼,然后“砰”的一声把窗户给关上了,之后又把桌上的饭菜胡乱地塞进了食盒里,然后拎着食盒就出去了。
她现在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呢,就敢对她指手画脚的!
听着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容琉起身推开了窗户,然后轻声唤道:“小八爷。”
小八爷听了之后,连忙跳了进来,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是低头舔了舔容琉的手背。
容琉摸了摸它的头,轻声说道:“你是来寻我的吗?正好我要你帮我回家取点东西来。”
她想要银针。
她的银针可以治病,也可以……杀人。
可是下一刻,容琉突然觉得哪里似乎不太对劲。
小八爷前面的左腿,好像肿了?


容琉仔细看了看,发现小八爷的前腿上竟然是系了东西。
为了伪装,那个东西是用和它毛色极其相近的布条紧紧绑在它腿上的。
容琉往外看了看,见玉环没有回来,连忙飞快地把那个布条给解开了。
在布条里面包裹着的,是她的银针。
而在里面的布条上还写着字,是战大爷遒劲有力的笔迹。
他在上面写着,丫头,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祖父在呢。
容琉看见这些字之后,倏然眼眶通红。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在布条上飞快地回道:一切都很好,勿忧心,不要冲动。
然后她不敢耽搁,又连忙把布条系回到小八爷的腿上,摸了摸它的头说道:“去吧。”
容琉对于自己现在的境遇虽然很焦虑,但是她现在更加担心的是其他人为了救她而付出牺牲。
战大爷、高大人这些长辈,一向都很爱护她,又眼里揉不得沙子,她现在真的很害怕他们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当今的皇上是个能听得进诤言,能够自我反省的,而且对忠臣良将的容忍度也很高。
但是那个秦王……他算个什么东西,一言不合可能就要杀人了。
姜百秋是个冷静的,但是文心却很冲动,她现在只希望文心不要为了自己和姜百秋闹矛盾。
这件事情在短期之内应该还不至于传到素素那里吧……
现在卫府里只剩下彦儿一个人在支撑着,而且十皇子也意外地留在了卫府出不去,不知道他会不会被发现,也不知道卫府里会不会断粮……
现在左秋的处境也不会太好,毕竟皇后现在恨她入骨,她只希望秦王没有打算要弄死皇上,皇后多少还会顾念着皇上,有所忌惮。
容琉最不敢想起的就是卫耘。
卫耘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他会不会不顾一切地赶回京城?
虽然她现在很想他,但是容琉不希望他回来。
不管是出于家国大义,还是出于保护他的私心,容琉都不希望他回来。
容琉目送着小八爷身形灵活轻巧地跳上围墙离开,她的心情久久都无法平静下来。
她把银针藏在了床的缝隙之间,然后挑了两根最细的银针,想了想之后,又藏在了自己的鞋垫和鞋子之间。
玉环回来的时候,容琉已经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
玉环听了之后,哼了一声骂道:“天天就知道挺尸。”
容琉现在懒得搭理这种刁奴。
她现在要好好地恢复身体,然后……弄死秦王妃!
秦王是个变态,但是他的目标是容夫人,他的目标明确,一心一意,而且还孤注一掷。
秦王妃却是另一种变态。
一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她就会迁怒于别人,她把所有的仇恨都堆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拿自己出气。
现在被她虐打,仅仅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接下来,她一定会把她的手伸向自己在乎的人身上,包括云彰。
但是有句话,容琉早就已经和秦王妃说过了。
那就是,如果她弄死了秦王妃,秦王是绝对不会杀了她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爱秦王妃。
但是秦王妃却不敢弄死她,因为还得顾及她的娘亲。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放手一搏呢?
反正横竖都逃不过秦王妃的折磨,只要没有死,那就一直杀了她!
晚上的时候,素绢和玉环带着容琉去见秦王妃。
秦王妃刚从宫里回来,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丫鬟伺候着她散开头发。
她一直都很注重保养,丫鬟拿着牛角梳,一下一下轻轻地替她梳理着她如丝般的长发。
熊嬷嬷笑得谄媚,然后垂手站在一旁恭维她:“王妃娘娘现在这般颜色,分明就只有十七八岁。”
秦王妃听了之后,看着镜中的人,明明容颜姣好,可是她的眼角却已经有了细细的纹路,不由得感到心烦意乱,呵斥道:“闭嘴!”
现在,秦王已经监国了,她终于不用再装得那么辛苦了。
她会是皇后,母仪天下的皇后。
秦王就算是再喜欢那个贱人,也没办法把她扶到皇后的位置上,那会被朝臣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而且那个贱人,也不会答应的吧。
秦王妃越想越烦躁。
她现在赌的是容夫人不喜欢秦王,会和秦王恩断义绝,两个人会一直别扭。
但是如果容夫人妥协了呢?
或者她爱慕虚荣,也想做皇后呢?
一旦她愿意讨好秦王,那……秦王妃伸手就把桌上的妆粉首饰全部都拂到了地上。
容琉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东西落地的哗啦声。
秦王妃从镜子里看见她站在门口停了下来,所有的负面情绪仿佛瞬时找到了一个出口,“把那个贱人给我带进来!”
容琉连忙提步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狼藉的一片,淡然地说道:“王妃娘娘现在已经得偿所愿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闭嘴!”秦王妃怒斥道。
“我若是你,”容琉淡然地说道,“绝对不会那么无私的。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男人,连自己都不在乎了?秦王喜欢我娘,我若是你,就永远不会让她接近王爷!”
秦王妃听了之后,起身就扇了她一巴掌,“我让你闭嘴!”
“王爷随时都能想起我,”容琉摸了摸脸颊,然后说道,“他确实不会在意我是否被打,但是你难道不在意,你在他心中的形象吗?”
你这么多年,不一直在装温良恭俭让,才能在秦王身边占有一席之地吗?
现在秦王还没有登基,你还没有做皇后,就已经开始肆无忌惮了吗?
秦王,现在是秦王妃最大的软肋。
这个女人,恋爱脑到没救了。
为了一个男人,哪怕双手染血,哪怕满腹算计,哪怕自己的儿子都能不认。
“我若是你,”容琉继续说道,“就会用我来威胁我娘,让她离秦王远点。”
“王爷是绝对不会答应的。”秦王妃说道。
“怎么让我王爷答应,那是我娘的事情。你没有办法,不代表我娘也没有办法。”
看着秦王妃又要恼羞成怒了,容琉提醒她说道:“王爷对我娘,并非是今天才动情的。可是当年我爹娘离开,你看他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他甚至都不敢跟我娘表白,只能偷偷摸摸卑微地爱着。你以为我娘不知道吗?不,我娘什么都知道,她知道怎么才能让王爷放她走。”
“王妃娘娘,你要知道,从来都是,不被爱的苦心谋划,被爱的有恃无恐。”
“我可以帮忙说服我娘,带着我们一家离开京城,彻底的,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王妃娘娘,对你来说,让王爷一直惦记着我娘,比得偿所愿对你来说要好得多。”
“你这些年,应该过得还算舒服吧。王爷虽然不喜欢你,但是你还是有了儿子,王府也没有其他的女人。你为了讨好他,竟然帮他把我娘给引了回来,就不怕引狼入室吗?”
秦王妃听了之后咬住了自己的朱唇,许久之后才恶狠狠地说道:“你真是巧言令色,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我们可以合作。”容琉轻声说道,“王妃娘娘先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帮你达成目的。”
“你凭什么?”秦王妃轻蔑地问道。
“或许凭的是一脉相承的……让男人俯首称臣的本事。”容琉回道。

“不要脸!”秦王妃听了之后,面色扭曲地怒骂道。
容琉听了之后,淡然地说道:“王妃娘娘,对我来说,脸不重要,命比较重要。对你来说,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滚!”秦王妃怒斥道。
容琉知道她现在已经被自己给说动了。
她应该会好好考虑自己所说的话的。
容琉回去之后玉环又找了个借口溜走了。
容琉跟素绢要了针,然后平静地给自己扎针。
素绢看着容琉肿胀的半边脸,想想她之前说的那些大胆的话,轻声说道:“卫夫人真的是好谋略。”
“为了自保而已。”容琉回道。
“奴婢以为,您会很恨王妃娘娘。”素绢说道。
“自然是恨的。”容琉说道。
“那您为什么还要……”素绢问道。
容琉听了之后,忽然抬头看向她,目光幽深。
素绢见了之后,有些慌乱地说道:“夫人,奴婢失言了。”
容琉听了之后,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很感激你没有落井下石,但是你也不要明显偏向我,免得连累到你。”
顿了顿之后,她继续说道:“我不会在这里待多久的,我娘……已经来了。”
素绢听了之后,惊讶地看着她问道:“什么时候?”
容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素绢又问道:“总不能是在您被抓来之前吧,还是说……”
容琉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和外人联系了?
“女人生孩子就相当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我娘之前就说要来,现在这会儿应该已经在京城了。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娘是个极厉害的人,肯定有办法把我救出去的。”
素绢听了之后,点了点头,或许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情,就没有再说话。
容琉低头给自己扎针,也没有再说什么。
“夫人,您要不要吃点心?”素绢见她收了针,一边上前收拾一边问道。
“正好有点饿了,有点心吗?”容琉问道。
“厨房里有,奴婢去要。”素绢说道,“您先躺下休息一会儿,奴婢马上就回来。”
尽管容琉现在安分守己,但是素绢还是喊了个小丫鬟在门口坐着看守,自己匆匆出去了。
容琉看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果然如她所料。
这个素绢果然不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素绢和容琉说起她和锦衣卫的渊源,容琉确实有些窃喜,有种找到自己人的感觉。
她也能理解素绢的明哲保身,毕竟谁也不能拿着自己的命去任性。
但是后来容琉就发现了问题。
素绢有好几次出去,有的时候是给她拿点心,有的时候是有人找她说话……看她的神色,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但是容琉有狗鼻子。
她能闻到,回来之后的素绢,身上总是会多了一种金香。
后来容琉不动声色地观察,隐隐看出来她荷包里有不太平顺的痕迹。
容琉尝试着摸了一次,似乎是金叶子。
容琉通过气味辨别出来至少四次。
这就让她不得不开始怀疑素绢的动机。
所以今天她故意试探,撒谎说自己的亲娘来了,要来救她。
如果正常的素绢维持之前的人设,她的第一反应应该是担心她自己会不会被连累,这才是人之常情。
可是素绢没有,她着急出去报信。
容琉对她的主子有所猜测,这会儿只能算是进一步确认了。
她的主子,就是秦王。
她是秦王手中的饵。
秦王不在乎她是不是被秦王妃虐待,但是他得确保她还活着,以及最好能从她的嘴里套出话来。
和秦王妃比起来,秦王隐藏得更深。
秦王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管,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控制之中。
秦王妃,撑死是他手中的一把刀而已。
而现在,容琉也扔出了鱼饵。
如果秦王要是知道她娘要来救她,哪怕只是有这种可能,都会想方设法把她带在身边的。
素绢端着点心回来的时候,容琉又从她的身上闻到了金子的香气。
她不动声色,一边吃点心一边问素绢:“你是王府的家生子吗?”
“嗯,不过后来我爹和我哥都被放了出去,他们替王爷做生意,不过混得也不是很好。”素绢说道。
“你和你娘还留在王府里?为什么不一家人都出去呢,一家人在一起多自在。”容琉问道。
“我娘身体不好,王府里有大夫。”素绢黯然地说道。
“哦。”容琉听了之后,没有再问什么。
家生子,是秦王面前挂得上号的,所以秦王才会用素绢。
果然,容琉的猜测没有错,第二天秦王妃就带着她进宫,说是要去见秦王。
秦王现在正在宫中侍疾,同时替皇上处理政事,一直都没有出宫。
容琉被秦王妃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她心里觉得十分的可笑,这个秦王妃竟然还不放弃把她献给秦王的想法。
秦王妃让她见识到了人类的多样性——原来什么奇葩都是会有的。
进宫之后,容琉就被秦王妃带到了一处偏殿。
“来人,去告诉王爷,我把容琉带进来了。”秦王妃冷冷地说道。
很显然,她对于秦王要容琉进宫这件事情十分的不满。
等人出去之后,秦王妃就警告容琉:“王爷只是想要你娘,别的根本就不在意。所以,如果你不想要你的儿子受到伤害,就最好老老实实地听话。”
容琉听了之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做出一副痛苦无奈的模样。
秦王妃见了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片刻后,宫女回来告诉她说,秦王现在要见容琉。
秦王正在隔壁看奏折,他现在似乎和从前一样温和无害的模样,只是眼底多了许多的疲惫。
但是容琉知道,他就是一只最可怕的狼。
容琉没想到的是,燕王竟然也在。
燕王见到容琉之后,也很意外,他看了看容琉又看了看秦王,疑惑地问道:“皇兄,卫夫人怎么会在这里?你是请她来给父王诊脉的吗?”
他竟然不知道禁军包围了卫府的事情?
这件事情,都已经过去六七天了!
“卫夫人,你已经生了?”燕王的关注点奇奇怪怪的。
容琉听了之后心说,这真是个蠢货……
他到现在,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
秦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燕王想要夺嫡,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了,而且他还为此倒了霉。
秦王也想要夺嫡,但是没有人知道,他还默默地做成功了一大半。
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是一个爹娘生的,也截然不同。
秦王听了之后,说道:“阿琉现在应该还在坐月子才是,快坐下吧。”
秦王妃见容琉没有动,连忙拉着她故作亲热地说道:“王爷关心你呢,你别逞强了,快过来坐着吧。”
她还是待她和从前一般无二。
燕王也没有看出来什么问题。
容琉挨着秦王妃坐下,然后垂下视线说道:“王爷,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说,能不能先屏退左右?”
秦王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了下去。
秦王妃听了之后明显紧张了,她在暗中掐了容琉的腰一把,警告意味十分的明显。
她做小动作是真的,秦王或许也知道是真的,但是这件事情,秦王妃不希望容琉给揭穿。
“娘娘别动,”容琉恍若未觉,轻笑着说道,“有只蚂蚁在您的衣领上。”
她抬起手,指间银芒闪现。
“阿琉!”秦王大喊了一声。
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容琉已经把早就藏在指间的两根银针,狠狠地往秦王妃的后脑勺扎去。
她现在只求,能够一击即中。

容琉得手了。
但是秦王妃却并没有死。
因为容琉虽然想要弄死她,但是仔细思考过后,还是作罢了。
她知道,父母爱子女,所以会为之计深远。
即使秦王妃对前国师没有什么感情,可是前国师不见得不会为她留下什么后手。
所以容琉饶了秦王妃一命,是因为担心前国师留下保护秦王妃的人会疯狂地进行报复。
眼下,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她得先摸透了秦王妃的底牌,再做详细的计划。
容琉被冲进来的武婢拉到了一边。
“放心吧,她死不了的。”容琉冷笑着说道,“只是从今以后她只能躺在床上了,不能说也不能动,只能让人伺候。”
“卫夫人,你……”燕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在他心目中,容琉一直都是悬壶济世,心地善良的,眼前这个凶悍的女人,到底是谁?
容琉看向秦王说道:“王爷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没有人能够欺负我,因为结果不是我死,就是她死!”
看着燕王震惊的样子,容琉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是一直没有出过宫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您可以问问您的好皇兄啊!皇上为什么会躺在那里,您尽可以问啊。”
“你这是什么意思?”燕王不解地问道。
“意思就是,你想夺嫡却没有成功,但是现在秦王做到了。”容琉说道。
“你胡说!父皇是突然中风的,和皇兄没有任何的关系。你不要听信外面的传言!”燕王说道。
真是个傻子。
而秦王这个被指责的当事人,却像没事人一样。
哪怕秦王妃现在倒在地上,绝望地用眼神向他求救;哪怕外面的宫女现在已经在慌乱地喊着太医;哪怕现在容琉正在向他的弟弟揭露他的狼子野心。
“没关系,你知道皇上病重之后,他立刻就派人包围了卫府,然后把我给关了起来?皇上现在都已经重病至此了,他倒是还有空关心我。”容琉冷笑着说道。
燕王听了之后,看向秦王问道:“皇兄?”
秦王听了之后,摆了摆手说道:“这里现在乱成一团,你且先回去吧。你一直在宫中侍疾,也该回府好好休息休息了。”
“皇兄!”燕王的声音都变了,“你解释,你快给我解释一下啊!”
“父皇现在中风了,你让我解释什么?你如果有什么怀疑,就去问太医;而不是听了她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开始怀疑指责我。”秦王淡淡地说道。
“还有,”他几乎不给燕王说话的机会,“我们是亲兄弟,我是绝对不会害你的。你也要……好自为之啊!”
容琉听了之后心说,看吧,这就露出了狐狸尾巴。
燕王现在满脸的都不敢置信。
他不明白,一向与世无争,而且性情温和的兄长,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
皇兄变了,容琉也变了……
容琉现在对他有几分怜悯——一个拎不清的人,还妄想为了皇后的地位去夺嫡。
被自己的亲大哥当猴耍,那滋味肯定不好受。
“皇兄,怎么会变成这样?”燕王不解地问道。
还有,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
燕王既担心秦王妃的身体状况,又害怕容琉会受到重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秦王妃倒在地上,目光一直都停留在秦王的身上。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委屈、怨恨、求助……可是却不能让这个男人为之侧目。
容琉冷笑着说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爱的男人。我早就说过了,你可以死,但是我不能死。我之所以留你一命,是因为老国师……”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看着秦王。
在她说出“老国师”这三个字的时候,容琉注意到秦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呵呵,利用秦王妃秀恩爱,现在提起当年婚事的推动者,却好像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一般。
这就是男人。
“上一辈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你不该惹我!”容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刚生完孩子,却故意踢我的肚子,就是想要让我以后丧失生育能力。你明明知道当年的事情和我无关,却偏偏要折辱我,因为你对我娘无能为力,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是如此。这是你应得的报复!”
太医匆匆赶来,宫女丫鬟们一起帮忙把秦王妃抬了进去。
秦王却像被钉在那里了一般,从始至终都没有动一下。
不管秦王妃如何用眼神哀求他,不管燕王如何看他,也不管容琉怎么挑衅他。
这个人,就像没事人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的眼底有着最深的冷漠。
燕王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却还是等太医出来,说秦王妃没有什么性命之忧,但是也确实如容琉所说的那样,短期之内是无法恢复了之后才离开的。
长期会不会恢复,那只有神仙才知道了。
容琉知道,燕王现在是要出去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屋里只剩下秦王和容琉的时候,秦王起身,走到了容琉的面前。
他身形高大,虽然谈不上身材健硕,却依然带着深深的威压。
他看着容琉问道:“你现在玩够了吗?”
容琉看着他说道:“你还是等着吧,我娘很快就会来的。你最好事先想清楚,该如何跟我娘解释你这般对待我的事情。”
没想到,秦王突然出手掐住了容琉的脖子。
他的手劲很大,容琉觉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双目睁大看向他,双脚不停地踢他。
没想到,秦王的身手竟然还不错,直接就把容琉压到了桌案上,抬起腿压住了她挣扎的双腿。
秦王一直等到容琉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才松开了手。
容琉软软地滑倒到了地上。
秦王冷笑着说道:“我的人,我可以弃如敝履,却不能任由你欺负。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身上流着容正肮脏恶心的血!”
容正对他来说,有夺妻之恨。
他到底有多爱姐姐,就有多恨夺走她的人,就有多憎恶她给别人生的孩子!
容琉忽然意识到,她算错了一件事情。
她以为秦王会像从前那样,对容夫人百般讨好。
但是现在看来,秦王根本就不想好了。
他现在要不惜一切手段,哪怕强取豪夺,也要把容夫人给留下。
即使容夫人在南蛮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也不会在乎。
如果容夫人不因为自己的原因进京,那恐怕秦王就会直接派兵逼迫南蛮交人,否则,即使千万人的性命填进去,对秦王来说也无所谓。
天下,怎么能落到这样的疯子手里!
满朝文武,就没有人反对秦王吗?
“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死的,但是我有很多的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秦王声音冷厉地说道,然后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现在,跟我走。”
容琉还在平复自己的呼吸,一动不动。
“我让你立刻跟我走,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你现在没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秦王怒斥道。
容琉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秦王妃现在已经废了,这很好。
现在就要看看,眼前这个疯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只是秦王身上有功夫,而且现在对自己戒备很深,再想要算计他,恐怕是不容易了……

秦王带着容琉去看皇上。
皇上现在躺在床上,目光浑浊。
当他看到秦王之后,情绪似乎变得十分激动,嗓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但是他现在既动不了,又说不出话来。
秦王妃现在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只是秦王妃是被容琉扎成这样的,皇上……恐怕是被逼宫的不孝子孙给气到的吧。
秦王让容琉给皇上诊脉。
容琉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上前搭上皇上的手腕。
皇上确实是中风了。
但是之前他的饮食有没有被人做过手脚,又是被谁给刺激到的,她现在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些猜测。
不过她想,中风这件事情,很难掐的那么准。
所以,皇上中风这件事情,会不会是意外被触发的?
秦王现在已经掌控了大局,不管是想要弑父自己登基,还是想要让皇上做太上皇都是可以的,为什么他现在只满足于监国呢?
难道,他现在还没有登基的条件?
他还要从皇上的这里,得到什么东西吗?
容琉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的念头,然后听秦王问道:“你一定要让我父皇尽快好起来。”
容琉听了之后,说道:“王爷也太高看我了。太医们都做不到的事情,王爷怎么就肯定我能做到呢?”
“你可以做到,否则你就只有死路一条。”秦王说道。
他曾经想要姐姐的心,所以才会蹉跎了这么多年,一直求而不得。
现在,他只想要她的人。
哪怕她恨他!
恨他才不会忘记他。
“你死或者活着,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姐姐相信你还活着,那就足够了。”秦王的声音听起来像淬了毒一样。
容琉毫不怀疑,他既然说得出口,就肯定能做得到。
这个疯子。
“你把我的王妃给扎废了,那除非你能够把父皇给救回来,否则的话,我就要你偿命。”秦王狠狠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打了一个寒颤。
说实话,要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
但是她现在并不绝望。
只要秦王现在还对她有所求,那么她现在就是安全的。
正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外面走近了一个太监,站在门口回禀道:“王爷,战王爷求见。”
战大爷来了。
容琉的心瞬时揪紧。
她不愿意战大爷也卷进来。
和疯子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战大爷年纪那么大,身体还不好,容琉不愿意让他为自己奔走。
容琉以为秦王是不会见的。
没想到,秦王瞥了她一眼,薄唇微动,嘴角露出了一抹冷笑:“让他进来。”
战大爷走了进来。
他看到容琉之后,先是有些意外,然后又从上到下,细细地把她给打量了一番。
他的目光在容琉留下了指印的脖子上停留了很久。
容琉见状,连忙对着他摇了摇头。
“战王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秦王坐在那里,倨傲地问道。
战大爷听了之后,拱手说道:“我是来接我这个不懂事的孙女的。她现在刚生了孩子,不好好在家里坐月子,也不奶孩子,到处乱跑,等回头卫耘回来了,我怎么和他交代啊?这不,我就要把她给抓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虽然两人的身份相当,但是现在秦王正在监国,所以战大爷在他面前必须要低一头。
秦王听了之后,不慌不忙地说道:“战王爷恐怕是误会了。我是请卫夫人进宫来替父皇诊治的。父皇现在重病在身,其他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只能麻烦卫夫人了。她刚才说,父皇还有救,对吧,卫夫人?”
容琉听出了他语气之中的威胁,低着头说道:“是。祖父你放心吧,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王爷对我十分的礼遇。王妃娘娘现在重病卧床,也需要我来诊治。”
她这番话的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经弄残了一个了,您可以放心了。
“王爷担心会有人想要谋害我,所以派人保护着府里。现在还得您老人家多帮忙照料着。现在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所以我还得留在这里,让皇上尽快恢复。”
战大爷听了之后面色凝重,见她眼神十分的坚决,便没有再劝她什么了。
“还有,祖父,家里其他的那些人,您也帮我带一声好。我在这里一切都很好,让他们都放心吧,不要误会什么,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害。”容琉说道。
秦王现在胜券在握,甚至主动说道:“既然战王爷是专门来看你的,那你就把他给送出去吧。”
容琉咬了咬牙。
这个男人,现在真的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是,多谢王爷。”容琉说道。
容琉把战大爷送了出去,三言两语地把所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战大爷听了之后眉头紧锁,“你这胆子,也是真的大啊。不过你做的对……对上秦王,不要轻举妄动,要先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您千万不要为了我做一些无谓的牺牲。”容琉说道,“您知道,秦王现在还要从皇上的那里,得到些什么东西吗?”
“传国玉玺。”战大爷说道。
“皇位都可以得到,他现在还在乎那个吗?”容琉不解地问道。
“他在乎,因为如果没有传国玉玺的话,那他的名声就言不正名不顺,他日后无论是调兵还是施政,都得不到承认。”战大爷说道。
容琉顿时明白。
他主要是想要调兵吧。
秦王的目的,还是包括调兵对南蛮施压。
光做皇帝是根本没有用的。
可是,皇上的传国玉玺到底哪里去了呢?
难道他之前就防备着秦王,所以故意藏起来了?
可是如果他之前就知道的话,又怎么会给他机会呢?
容琉现在想不明白。
战大爷也不明白。
但是战大爷说,秦王现在没有找到也是一件好事。
如果他找到了之后,皇上恐怕……性命难保了。
战大爷觉得,秦王很有可能会弑父,而不会留个太上皇压着自己。
“阿琉,你一定要小心啊。”战大爷十分不放心地说道,“你现在先等等,再耐心等等。”
容琉隐约觉得他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或者是在筹划着什么。
但是他现在不说,容琉就没有多问。
“您帮我看着渐离,让他不要冲动行事。我现在还有用,暂时是不会有事的;还有我的家里……我担心云彰,还有云和……”容琉说道。
容琉现在不敢想两个孩子,她只要一想起来就忍不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剩下的还有我这个老头子在呢。”战大爷严肃地说道,“阿琉,你一定要记住,首先要保全自己!然后就等着卫耘回来,你们两个人还有大好的日子。”
容琉听了之后,十分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他们都要好好的。

容琉回到了宫里。
秦王正在独自饮酒,见她回来了,便命令她上前斟酒。
容琉只能忍气吞声,按照他的命令去做。
秦王把自己灌了个半醉之后,眯起眼睛,目光阴鸷地盯着容琉看。
容琉被他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盯得后背直发凉。
“我喜欢姐姐的年份,比你年纪还要大,而现在,你都已经做了娘。”秦王喃喃道。
容琉听了之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现在还在yy她的娘。
只要不是想要对她做什么就好。
容琉知道自己骨子里是很刚烈的,她也没有撒谎——她无法做到被人欺负的时候还忍气吞声,如果秦王真的想要对她做什么,那依旧是你死我活的局面。
“容正有什么好?这么多年了,姐姐为什么还不厌倦他?上次我见过他,他已经老了,而我还年轻。”秦王愤恨地说道。
容琉听了之后无语。
自己安心当备胎的,她也是活久见了。
“姐姐一直都不来见我,我只能自己想办法了。”秦王突然把桌上的酒壶酒杯都拂到了地上,然后趴在桌上,眼尾通红,“姐姐从前明明很喜欢我的……都怪容正,都怪容正,如果没有容正的话,那姐姐就是我的了!”
疯了,真是疯了。
容琉现在只能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现在千万不要把对她爹的怨气撒到她身上才好。
不,不怕,她现在还有用,她还能救皇上。
秦王醉了的时候,也有人一直都盯着容琉,让她根本不能乱来。
第二天,容琉在秦王和太医的密切监视下给皇上施针。
秦王看着第一个太医问道:“她这般做到底对不对?”
太医自己现在也是无能为力,见容琉的动作确实也挑不出什么毛病,便只能说道:“微臣以为,卫夫人处置的确实妥当。”
“好,那父皇明日要是醒不过来的话,那本王就砍了你的脑袋!”秦王恶狠狠地说道。
太医听了之后,连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可是秦王只是摆了摆手,立刻就有人把太医给拖了出去。
容琉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却还是气愤地看向秦王。
秦王听了之后,并不在意她是怎么看自己的,只是坐在那里,然后拍了拍自己袖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继续问第二个太医说道:“你觉得她这般做对不对?”
前车之鉴仍在眼前,所以这个太医连忙说道:“微臣以为有不妥之处。”
“有不妥之处?那你去治,父皇明日要是还不会说话,本王就把你的脑袋也砍了。”秦王冷声说道。
太医现在哪里还敢上前啊,又是苦苦地哀求。
秦王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你现在敢骗本王,那你这脑袋也没有必要留到明日了。给我拉下去,砍了!”
容琉出奇地愤怒了:“王爷,我已经尽力在救皇上了,也承诺过一定会把皇上救醒的,你为何还要为难这些太医呢?”
秦王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目光冷冽地说道:“因为本王知道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说完之后,他摆了摆手,让所有的人都下去,然后弯腰凑到了容琉的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现在是想要保住父皇的命,但是也不让父皇能说话,这样你就可以一直拖下去了,对不对?”
他呼吸的热气喷在容琉的脖子上,让容琉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
容琉听了之后,并没有否认。
因为秦王实在是太聪明了,所以这些小伎俩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是无所遁形。
“没关系,你尽管拖下去,你拖一天我就杀两个太医。太医要是还不够杀的话,那我就从你身边的人开始下手。你儿子叫什么来着?”秦王阴狠地问道。
容琉听到他提起云彰,心立刻就揪了起来。
“王爷,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敢了。我保证……”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正在和一个恶魔周旋,她需要打起全部的精神,根本不能有丝毫的怠慢。
“十日!”容琉几乎把一口银牙都咬碎了,“我保证十日之内,一定让皇上醒过来。求王爷不要再杀人了。”
“五日。”秦王说道。
容琉正要说话,就听他继续说道:“本王不是在和你讨价还价的。容琉,你应该知道,本王的脾气,一直都没有那么好。”
“我尽力。”容琉低下了头说道。
她现在真的错了。
她原本还以为秦王是不屑于利用她身边的人来威胁自己的。
可是秦王比秦王妃还要狠。
秦王妃大部分的时候只是口头吓唬她,但是秦王不见血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容琉现在在宫里提心吊胆,而宫外的人也没有闲着。
夜里,姜百秋带着文心去了战王府。
文心这些天一直都在闹着要帮容琉。
姜百秋一直都按着她,不许她冲动行事,后来更是直接把人绑在了床上。
文心苦苦地求他说道:“我知道你好不容易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你对夫人也没什么感情……”
“闭嘴!”姜百秋忍不住骂道。
他对容琉要是有什么感情的话,该哭的难道不是文心吗?
“可是大人和夫人对我们母女的恩情实在是恩重如山,我怎么能忘恩负义呢?姜百秋,我们俩和离了吧,你休了我也可以……我不想连累你,也不想在夫人最难的时候袖手旁观啊?”文心哭着说道。
姜百秋被她气的脑瓜仁都疼。
他们俩新婚才几天啊,她现在就闹着要不过了?
这要是个孩子的话,怎么不得好好打一顿啊?
打一顿都不解气,还得每天都打三顿才行。
可是最终,看着她鼻涕眼泪一把一把的样子,姜百秋到底还是心软了,再也绷不住了,说道:“你现在既然嫁给了我,那就是我的人了。你欠的人情,我会坐视不理吗?文心,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你的男人啊?”
文心泣不成声地说道:“姜老头,你不要卷进来。谁做皇帝都是要用人的,你不要因为我啊,我还不清的……”
“你是我强求来的。我既然要了你,就要得起,管得你身后的那些烂摊子!”姜百秋怒吼道。
不管是什么。
姜百秋趁着夜色带着她来了战王府。
文心的眼睛红肿,看见常桐眼睛也是红了,不由得悲从中来,眼里又盈满了泪水。
她听说容琉被秦王妃虐待,心里难过得像刀割一样,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可是在别人的面前,她也不想哭哭啼啼的,所以就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的袖子落下,手腕上被捆绑之后留下的红痕触目惊心。
战大爷一眼就看见了,拍了拍姜百秋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年纪老大不小了才得了个媳妇不容易,但是你还是悠着点啊,悠着点。”
姜百秋听了之后老脸通红,连忙说道:“我是怕她冲动。”
战大爷想说,把她绑起来你就不怕你冲动吗?
然而终究还是差了辈分,觉得这玩笑说的有些太不见外了,就咽了下去。
他把今日进宫见到容琉的情况都说了出来。
“秦王大概是真的疯了,现在已经无所畏惧了。”战大爷说道,“天下要是真的落到他手中的话,那肯定就是所有人的灾难。”
姜百秋听了之后,说道:“嗯。现在进度怎么样了?还得几日?我只怕夜长梦多啊。”
文心现在听得懵懵懂懂的。
但是她隐约能够听出来,战王爷和姜百秋,现在是在谋划着一些事情的。

文心现在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专心致志地听着,生怕自己会放过一个字。
“我们现在看看吧,武安侯来的应该会快一些。卫耘现在从西北回来,路程遥远,估计还得是个七八日。现在的问题是,禁军现在在秦王的手里,他们守着宫里,也驻守着城门。”战大爷说道。
如果双方真的对上的话,一旦开打,首先是极大的内耗,其次也怕容琉,包括他们,很有可能都会成为秦王手中的棋子。
秦王恐怕会用他们,还有很多无辜之人的性命来威胁别人。
所以,如何能够兵不血刃,用最小的代价解决问题,这才是战大爷和姜百秋现在努力的方向。
“想办法找到燕王。”姜百秋沉声说道。
“燕王?”战大爷其实是有些看不起燕王的,觉得这个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可是仔细想想,燕王确实是值得争取的。
因为他蠢,而且还是秦王同母所出的弟弟,两人关系向来都十分亲厚。
燕王现在并不了解自己藏的很深的兄长,但是秦王却很了解他的直肠子。
——想要得到储君之位的人其实很多,但是事情还没有成,就闹得人尽皆知,惨淡收场的,估计也只有燕王这一个奇葩了。
秦王对燕王,应该是没有很防备的。
如果真的能争取到燕王帮忙的话,那就能解决很多问题。
但是战大爷觉得,燕王不堪大用,而且也很难争取。
他们现在有什么,能够吸引燕王的条件呢?
因为秦王一旦失败的话,就意味着死,最少也是余生都被监禁起来。
燕王很有可能狠不下心。
姜百秋却说道:“您先想办法和燕王搭上话,然后我去劝他。”
“用什么劝他?用大义吗?”战大爷问道。
“用感情。”姜百秋说道。
父子之情,以及……男女之情。
“王爷您不用管我如何劝他,我现在只是想要找人带我去见燕王。”姜百秋说道。
燕王倒也不是完全的蠢,现在即使是从宫里回到了王府,也是闭门不出,什么客人都不见。
在这样的多事之秋,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当然,也很可能,是秦王要求他这么做的。
这就有点棘手了。
到底谁和燕王走得比较近,同时又愿意搅和进这件事情里来帮忙呢?
文心突然说道:“我知道了,可以找雍天纵!”
她和森森交好,森森虽然被那个跟着雍天纵的姐妹怼过,但是毕竟大家还是一处出来的,还是会去看她的。
有时候,也会回来说起那边的事情。
所以文心对于雍天纵这个人,十分的了解。
即使现在他已经沦为了众人的笑柄,卫耘对他,却和从前一般无二。
雍天纵现在对卫耘有愧,又和燕王相熟,找他绝对是最好的了。
“……而且雍天纵还擅长男扮女装,如果不想要光明正大去找燕王的话,偷偷摸摸的也容易。”文心继续说道。
姜百秋和战大爷听了之后,都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赞同。
“那就这么办吧。”两人拍板决定道。
时间转眼就到了五日之期,皇上依旧不能说话,更不要提握笔写字的事情了。
秦王冷笑了一声,让人把两个太医都给推出去斩首了。
容琉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王爷,你再给我两天时间吧,两天时间就足够了!”容琉恳求道。
秦王听了之后,却说道:“那本王就再给你两天时间。我杀的又不是你的家人,你着急什么啊?”
容琉觉得自己的骨头都是冷的。
这个疯子!

晚上的时候容琉一直都睡不着。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就是被拖走砍头的两个太医。
他们是何其的无辜啊?
而秦王要人性命的时候,是那般的轻描淡写,好像碾死两只蚂蚁一般。
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根本就不在意人命,不在意两个太医的家人的悲伤。
容琉现在心里充满了愤怒,随之而来的还有无能为力的无奈。
因为睡不着,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
可是她不能任由这种情绪把自己给吞噬了,她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容琉干脆起身,披上衣裳到桌前研墨,打算写一会儿东西——不管写什么都好,只要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就行。
突然,帘子外面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谁在那里?”容琉警惕地问道。
她的话音刚一落下,素绢就挑开帘子进来了,对着容琉低头行礼说道:“夫人,是奴婢。”
容琉只是淡淡地答应了一声,没有理她,继续研墨。
素绢听了之后面色有些尴尬,起身走上前来,轻声说道:“夫人,还是让奴婢来吧。您现在想要写什么啊?”
容琉听了之后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写什么,你自然会看到的,可以给你的主子一个交代,不用这般心急。”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素绢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容琉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算了。”
冤有头,债有主,她和一个丫鬟较什么劲啊?
素绢听了之后停顿了半晌,这才说道:“夫人,您其实都知道了。”
“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容琉说道,“你效忠你的主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素绢低着头,根本不敢和容琉的视线相对,“夫人,奴婢知道您现在很生气。可是奴婢就是一个普通人,我有自己的父母兄嫂,还有两个侄子……主子是什么性情,您现在也了解了,奴婢又能怎么样呢?”
容琉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对你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你也不用跟我讲你的苦衷。我只是在心疼那些无辜丧命的太医。”
顿了顿,她控制不住地咬牙说道:“之前我还以为,秦王妃心胸狭隘,又十分的扭曲,只要她出事的话,就不会有人再为难我的家人了……但是我错了,最大的魔头,其实是秦王,而不是秦王妃!”
这俩人,都该死。
“我后悔,没有直接弄死他!”容琉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气说道。
她知道,素绢会把这话带给秦王的。
她也知道,她根本就奈何不了秦王。
可是她还是要说出来,否则她怕把自己给憋疯了。
身为医者,即使是只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对患者的治疗。
可是那两位太医,就那样因为秦王的喜怒无常而枉死了。
容琉现在心里充满了无法控制的抑郁和戾气。
如果她可以的话,她现在恨不得立刻就杀了秦王。
没想到,素绢却突然上来捂住了她的嘴,一脸惊慌的样子,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夫人,您不要命了吗!您千万不能有这种想法啊。”
就算是有,也不能说出来啊!
“夫人,您听我说。王爷可不是王妃,您对付王妃的那一套,对王爷是根本没用的。你还没近身,可能就已经被王爷反杀了!”素绢焦急地说道。
容琉一把挣开,却没有说话。
素绢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急得脸都红了,连忙说道:“是真的,奴婢没有骗您。王爷,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
“你是想说,王爷其实功夫还很不错?”容琉淡淡地说道。
素绢低着头,半晌之后才几不可察地轻轻点了点头。
容琉说道:“我知道。”
素绢听了之后惊讶地看向她。
“我曾经看到过他的手。”容琉说道,“那是握剑的手。所以我不会以卵击石的,但是还是很谢谢你的提醒。”
素绢面色惭愧,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你去休息吧。”容琉说道。
“……是,奴婢就睡在外面,您要是有事的话就喊奴婢。”素绢说道,“夫人,您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只要您明哲保身的话,王爷应该是不会为难您的。”
“嗯。”容琉答应道。
容琉知道,只要她配合秦王,后者确实是不会为难她的。
因为没必要,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可是容琉还是感觉很挫败。
她并没有死心,她就是想要把秦王给弄死!
秦王不死的话,那有无数的人都会无辜枉死的。
这一夜,容琉几乎都没有睡。
她刚生完孩子不久,没有好好的将养,又挨了打,还一直都在担惊受怕,现在又郁结于心,所以急火攻心,天亮的时候竟然发起烧来了。
但是容琉竟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现在病了,是不是秦王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今日不去为难那些太医了?
她可以去求一求他。
即使生病了,容琉也想着要去给皇上施针。
她要有态度,让秦王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虽然秦王要是发作的话,可能也不需要什么理由。
容琉现在头疼欲裂,勉力给自己开了个方子交给素绢,让她帮自己去找秦王,看看能不能开药。
素绢拿了方子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容琉闭上眼睛,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
过了不知道多久,她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那个贱人就在这里吗?”
“确实是在这里,王爷一日日地不回府,肯定都是惦记着她。”
这个声音就更加熟悉了,是容璇。
容琉现在才想起来,前面说话的,是郑颖儿。
她们两个人不是斗得你死我活吗?
现在怎么同仇敌忾了?
可是燕王现在留在宫里,是侍疾,是照顾他亲爹的,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是莫名其妙。

郑颖儿和容璇一起走了进来。
见到容琉躺在床上,郑颖儿冷笑了一声说道:“王爷不在,你这个贱人装柔弱给谁看啊?”
容琉虽然现在生病没有力气,但是也不可能让她占了便宜。
“王爷不在,所以就没有关好你这条疯狗,让你到处乱吠吗?”容琉反击道。
容璇倒是变得聪明了。
她现在知道自己惹不起容琉,也知道郑颖儿有皇后撑腰,自己也惹不起。
所以她现在,光拱火,真遇到容琉的时候,反而躲在郑颖儿的背后,坐山观虎斗。
郑颖儿果然被她气得花枝乱颤,上前伸手就要打容琉。
容琉就算病着,也没想吃亏,一脚直接踹向她的小腹。
随后她整个人都向郑颖儿扑了过去,把她压倒在地,骑在她身上,用尽力气狠狠地扇她耳光。
容琉知道,郑颖儿这次肯定是带了人手,自己肯定是要吃亏的。
所以她宁愿先下手为强,捞回来多少就算多少。
容璇在旁边,激动得双眼都开始放光了,恨不得给她们加油助威,嘴上却说道:“哎呀呀,这可怎么好!快来人拉一拉啊!”
话虽然是这样说,她却故意挡着丫鬟们上前。
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好让郑颖儿能好好吃点亏。
不管别人怎么拉,容琉就是死死抓住郑颖儿的头发不撒手,另一只手则是直往她脸上挠。
现在虱子多了也不觉得痒了,她现在还怕什么啊!
她现在就算弄不死秦王,还弄不了这个蠢货吗!
拼了!
所有的抑郁,仿佛一下找到了出口。
即使现在病着,容琉也爆发出来惊人的能量,好几个人拉扯了半天都没能把她给拉开。
直到——
燕王和秦王走了进来。
“住手,都给我住手!”燕王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啊?”
容琉这会儿基本上也没什么力气了,听了之后便松了手,被人从郑颖儿身上拉了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现在毫无形象可言,披头散发,面色通红,像个市井泼妇。
可是她现在很高兴。
她不相信,郑颖儿在燕王的面前还会继续动手。
秦王事不关己,在床榻上坐下,目光锐利地看了过来。
郑颖儿见到燕王,立刻变得柔弱不能自理,一下子扑倒在他的脚下,哭得梨花带雨:“王爷,王爷,我的脸……”
容琉冷冷地说道:“你的脸是被我挠花了,这是你嘴贱应得的。”
燕王看着郑颖儿,脸上露出了嫌恶之色,又看向容琉,皱眉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王爷你最好还是管好自家的疯狗,别让她逮着人就乱吠。”容琉说道,“王爷你不要清白了,我还要清白呢。你最好还是管好她那张嘴吧!”
燕王听懂了什么,面色顿时变得更难看,看着郑颖儿厉声呵斥道:“你来找卫夫人做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啊?”
“王爷,我的脸……”郑颖儿仿佛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容琉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倒是拿捏了王爷心软,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吗?郑颖儿,我告诉你,我打的就是你,我容琉敢作敢当。你诋毁我和王爷的清白,你敢承认吗?”
燕王眸光阴霾:“郑颖儿!”
“王爷,我没有,我没有,你不要相信她的一面之词啊。”郑颖儿连忙否认道。
燕王又看向容璇:“你听到了什么?”
“婢妾,婢妾……”容璇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容琉帮她说:“她负责挑拨离间,在没脑子的郑颖儿面前说王爷进宫是为了幽会我。这话要是传出去的话,别人会怎么想王爷啊?”
燕王对容琉的话丝毫都没有怀疑。
因为他了解容琉。
他觉得容琉是一个坦荡真实不做作的人。
而他的这两个女人,正妃还有侧妃,满肚子心眼,都为了他的宠爱而机关算尽,令人作呕。
燕王恼羞成怒。
他现在觉得自己在容琉的面前失了颜面,直接就让郑颖儿和容璇滚了。
这两个人,打着进宫探望皇上的名号,结果来了是为了争风吃醋,丢人现眼。
容璇倒还好,这几年她的棱角脾气基本都被磨平了,也就做些暗戳戳挑拨离间的事情,真不敢和燕王呛声。
但是郑颖儿不一样,她现在受不了这委屈。
她是蠢,想不到如何呛声燕王,光想着不能让容琉如此得意。
所以她脱口而出说道:“我且看你能嚣张到几时,最后还是要和惠妃一样,被发放到浣衣局去!”
她现在知道,自己要怎么才能扎容琉的心了。
容琉怒目圆睁:“你再说一遍!”
浣衣局,既要做粗重的活计,那些犯错的宫妃,也会在那里受罚。
“你到底对惠妃做了什么?”容琉这次看向的是秦王。
“我要找什么,战王难道没有告诉你吗?”秦王眉眼未动,好似任何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一般。
“传国玉玺,怎么可能会在她的手里啊?皇上就是再宠爱她,也不会不分轻重吧。”容琉反驳道。
“在不在的,又有什么关系呢?”秦王伸手掸了掸自己的袖口,那是他习惯性的小动作,“不在就算了。”
“你——疯了,你真的是疯了!”容琉现在再也忍不住了。
秦王的意思是,就算冤枉了左秋,就算是她枉死,那又如何呢?
反正他也没有任何的损失。
人命在他的眼里,蝼蚁都不如。
即使那是他的庶母,他也能照旧杀人不眨眼。
郑颖儿为什么敢那么嚣张地来找自己?是不是有皇后在给她撑腰?皇后对左秋恨之入骨,是不是趁着这个机会报复左秋了?
容琉现在几乎站不稳了,扶着床柱才堪堪站稳身形,看向秦王的目光几欲喷火,带着控制不住的杀意:“你这个魔鬼!”
秦王对她勾起了唇角:“我喜欢这个称呼。惠妃她无辜吗?老十被她藏到哪里去了?”
容琉现在心里有些惊讶,他竟然还没有找到十皇子吗?
也是,现在卫府也是被包围的,估计他还没来得及去搜查。
没想到,十皇子竟然意外地暂时安全了。
“来人,继续去找老十,生死不论,重重有赏!”秦王说道。
容琉知道,秦王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燕王眼中也露出了不忍之色:“皇兄,那毕竟是十弟,他也没犯什么大错……你……”
秦王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反而看着燕王说道:“妇人之仁,不要重蹈我当年的覆辙。”
容琉没有听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燕王也没有明白。
不过他们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秦王指着容琉问燕王道:“你是不是喜欢她?”
燕王听了之后脸色通红,下意识地否认道:“没有,皇兄,我没有,卫夫人她已经嫁人了……”

秦王略微歪了一下身子靠在迎枕上,眼里带着嘲讽的神色,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冷笑:“怎么,现在开始怜香惜玉了吗?那你倒是问问她,她是否怜你待她一片赤诚啊?”
“皇兄,我没有,我……”燕王连忙否认道。
“废物!”秦王的声音越发冷冽,“女人都是无情无义的东西!你待她好,她只会恃宠而骄!你喜欢她吗?喜欢就先得到,说不定你玩弄她几次就厌烦了。就算你不厌烦,你玩过了,也不亏。”
“皇兄,你,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啊?卫夫人,我……”燕王吞吞吐吐地说道。
“去!现在就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在这里,你还怕什么?”秦王诱导道。
容琉听了之后出奇地愤怒了。
这个变态,真的是太变态了!
她恨不得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话来诅咒他,恨不得一口咬死秦王。
今日若是燕王敢欺负她的话,她……
总有一个人是要死的!
燕王没有动,脸色涨红,别过头说道:“皇兄,你真的是太看轻我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若是我让你变成那样呢?我这前车之鉴,还不够吗?”秦王反问道。
“皇兄,你不能那样做。父皇虽然现在病了,但是也不是没有王法了啊,我怎么能……”燕王犹犹豫豫地说道。
“去,所有的事情都由我担着。”秦王的笑容愈发邪魅,大有一看到底的姿态,“你不敢动手吗?没关系,我可以让人帮你。我们兄弟二人,不能都栽在她们母女的手中啊。”
说完之后,他摆了摆手,立刻就有几个侍卫上前去按住容琉。
容琉现在力有不及,被人死死地按住手脚,动弹不得,只能破口大骂。
秦王挖了挖自己的耳朵,“聒噪。”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立刻就有人掩住了容琉的嘴。
秦王看着不知所措,满脸通红的燕王,调笑道:“我的傻弟弟,你还不过去吗?难道还得让我找人帮你,把她的衣裳给扒了吗?女人的衣裳,还是自己动手撕开比较爽。”
“不用!”燕王几乎咬碎银牙,愤怒地说道,“皇兄,让他们都退下,我自己来!”
“你怕是不行。”秦王说道,“这个女人,牙尖嘴利不说,手也黑得很,我还是得帮你。”
说完之后,他立刻就令人去取了麻绳,把容琉紧紧地绑在了床柱上。
“去。”秦王挑眉看向燕王,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竟然是要围观到底的模样。
燕王脸色涨得更红,“皇兄,你,你先出去。”
“我若是出去了,怕你又被她三言两语就给哄住了。”秦王说道。
“皇兄!”燕王的脸上露出了恼怒之色,“我又不是一个孩子了,不用皇兄教我怎么做。”
秦王慢慢地站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还像个孩子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那我去看看父皇,等着你的好消息。”
说完后他才带着人离开。
燕王缓缓向容琉靠近,越来越近。
容琉现在嘴里塞着东西,唔唔唔地说不出话来,眼睛通红,满满的都是愤怒和反抗,恨不能咬下他一块肉。
燕王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夫人,你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我就是想跟你说几句话,我现在就把你嘴里塞着的帕子取出来,你不要喊,我们好好说话。”
容琉听了之后心里一松,生出无数的后怕和庆幸。
还好,还好,燕王还是燕王。
他或许不够聪明,但是最起码不是一个坏人。
口中帕子被取了出来,她咬着牙说道:“王爷,你知道皇上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吗?你知道为什么秦王能够监国吗?”
燕王慌乱地看了一眼外面,对着她无声地摇了摇头,不让她再说。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即使他再傻,也有人不许他继续傻下去了。
姜百秋找过他了。
“我知道……你别说了,我会帮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燕王安慰道。
“王爷的救命之恩,容琉真的是感激不尽,没齿难忘。”容琉眼中含着泪水说道,“可是王爷,能不能帮帮皇上,帮帮天下的百姓啊?人命是如此的脆弱,但是却又十分可贵,不该贱若蝼蚁,任人屠戮。”
“你别说了。”燕王说道,“那是我亲皇兄,我不可能害他的。”
“王爷你不是在害他,你是在救他,不要让他滑入更深的深渊啊!王爷,我知道你和皇兄兄弟情深,可是现在的秦王,还是从前的秦王了吗?他现在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魔鬼了啊。为了我娘,他不惜牺牲所有!他现在已经疯了,他已经彻底疯了!”容琉哭诉道。
燕王伸手捂住容琉的嘴。
她呼吸的热气都喷在他的掌心。
燕王忽然像是触电一般收回自己的手,连声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你别说了,你会没命的。”
“王爷。”容琉流着泪说道,“刚才见了秦王的嘴脸之后,我知道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燕王问道。
“我比我想象中更加勇敢。”容琉眼中露出了深深的恨意,“如果能拖着他一起死的话,我便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再所不惜。哪怕我对这世间万般留恋,舍不得我的家人,可是秦王不死的话,天下难安。我原本以为我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可是我现在有了!如果我死能让他也死的话,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不要,你不要这么想。”燕王的声音颤抖着,“夫人,你不要这么想。这件事情,并非没有转圜的余地……”
“那王爷你告诉我,余地在哪里?我等着秦王自己幡然醒悟吗?”容琉笑了,眼底却是无边的恨意,“王爷你无法割舍亲情,我可以!你千万别让我有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拉他同归于尽的。”
“不要死,谁都不要死啊。”燕王喃喃地说道。
他想起了昨晚雍天纵带着姜百秋来找他的场景,想起了姜百秋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内心开始动摇了。
他现在并没有答应姜百秋。
在亲兄弟和外人之间,他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呢?
可是今日见到容琉这般模样,燕王如何能不松动啊?
皇兄,确实已经不是从前他认识的皇兄了。
“王爷,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我并不相信有什么来世,所以我知道,我只有这辈子,我贪生怕死。可是昨日,秦王当着我的面,拖走了两位太医,我一夜未眠,我一直在想,他们是谁的儿子,是谁的父亲,是谁的相公呢?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啊?”
容琉说话间,已经泪流满面。
“一旦秦王因为我娘的缘故发动战乱的话,那数以万计的人都会伤亡,几十万人都会流离失所……王爷,那不是数字,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背负着过去,也都应该有自己的未来啊。”
“我无法闭上自己的眼睛,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如果有机会,替天下人做点事情,却因为自己怯懦而退缩了,那余生我都会活在愧疚之中的。王爷,我求你帮我!如果你能够动手的话,或许可以谁都不用死……你不仅是在保护天下苍生,也是在保护秦王啊。”容琉恳求道。

“来人,太医,快喊太医来!”燕王看着倒在床上的容琉,歇斯底里地喊道。
他刚才就感觉到容琉在发热,却没有想到她在情绪激动之下,竟然直接晕了过去。
容琉并不是在装的,她是真的病得很严重。
太医来了之后给她开了药。
燕王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怎么样了?”
“回王爷,卫夫人她刚刚生产不久,身体十分虚弱,失于调养,又受了伤……再加上急火攻心,所以才会高烧不退。虽然并没有什么性命之忧,可是日后,恐怕身体也会一直病弱,如果不好好将养的话,恐怕会影响日后的子嗣。”太医说道。
“救她,你一定要救她!替她好好调养,不要留下任何的隐患!”燕王十分激动地说道。
太医对上激动的燕王,如实地说道:“最擅长妇科之道的李院正,他昨日已经……没了。”
他的声音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悲伤和无奈。
燕王瞬时就明白了,这个“没了”是怎么没的,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半晌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一定要好好替她诊治,本王一定会……保住你的。你就留在这里,好好守着卫夫人。”
太医点了点头表示称是,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兔死狐悲,他的同僚被无辜诛杀,他现在暂时苟安,还未必真能苟到底,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从容琉到这个太医,燕王都感觉到了那种绝望悲观的情绪。
他被感染了,也觉得压抑万分,看了看容琉,双手在袖中紧紧握紧,缓缓地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府里,郑颖儿还在找他闹,要他去找容琉的麻烦。
燕王见了之后,心生厌恶,没有在她那里停留,拂袖而去。
在路上被容璇给拦住了,请他去她屋里坐坐,燕王也没什么心情。
平时他知道容璇在装小白花,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今日他心情不好,斥责道:“你最好给我安分守己一些,不要自己装无辜,却处处怂恿王妃那个没脑子的出头,丢的都是本王的脸!”
容璇听了之后大吃一惊,立刻跪倒在地,连连表示自己没有。
燕王懒得理她,抬起自己的脚步直接往前走。
这些女人,除了争宠,除了挟私报复,她们还知道些什么呢?
他脑海里现在回荡的都是容琉说的“舍生取义,同归于尽”。
容琉甚至都没有在他的面前提一句郑颖儿带着容璇去挑衅的事情。
在容琉的眼里,那些都不算是什么事。
容琉表示,确实如此,她现在没吃亏,所以也不会记在心上。
当场就已经报过的仇,她现在心胸宽广,早就已经释怀了。
燕王在心里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并不是因为儿女情长,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吧。
容琉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见了她刚穿越过来,在码头和人私奔,第一次见到卫耘;又梦见她卖了一锅肥皂给卫耘;还梦见了这几年两人之间发生的几乎所有的大事……走马观花一般,根本停不下来。
容琉知道自己现在在做梦,她努力想要醒过来,可是却像是被魇住了一般,陷入梦境中无法挣脱。
似乎是过了许久许久,她听见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阿琉,阿琉……”
是卫耘的声音。
容琉想,这个梦是真的醒不过来了。
她竟然一直在梦见卫耘。
脸上忽然传来温热的略粗粝的触感,容琉好像忽然在无边梦境之中找到了通往现实的路。
她猛地睁开了自己的眼睛,恰好撞到卫耘布满血丝的眸子中。
“阿琉,你醒了!”卫耘惊喜出声,“来人,快来人,阿琉醒了!”
容琉掐了自己一把。
是疼的。
她动了动自己的嘴唇,声音嘶哑几乎听不清楚,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胡子好长啊。”
“我现在就去刮脸,我一会儿就去。”卫耘握紧她的手,几乎失声,泪水从眼角滚落,“阿琉,你终于醒了。”
“秦王呢?他死了吗?还是他把你也抓来了?”容琉忽而紧张了起来,想要坐起来,却因为身体虚弱而起不来。
“阿琉,现在安全了,你已经安全了。皇上现在已经能说话了,他已经下旨把秦王幽禁起来了……”卫耘安慰道。
容琉惊讶地看着他:“那我睡了多久啊?”
“已经五日了。”卫耘亲吻着她的手背,胡茬扎得容琉的手背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阿琉,你已经昏迷五日了。”
容琉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现在并不是躺在宫中那个陌生清冷的房间里,而是躺在自己的屋里。
“云彰呢?云和呢,有没有她的消息啊?”容琉紧张地问道。
那些因为昏迷而暂时消散的记忆,瞬时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云彰现在好好的,”卫耘喉结动了动,“至于云和,虽然现在还没有她的消息,但是这也说明白有德和森森没有被抓住,所以她也会没事的。我已经派人南下去找他们了,给我们一些时间……”
“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回京了?甘州不打仗了吗?还是你自己偷跑回来的?”容琉追问道。
卫耘摸了摸她汗湿的鬓角,“阿琉,你现在刚醒过来,不要多说话,你先听我跟你慢慢解释——”
其实,这是一个很大的局,从武顺侯离京之前,大幕就已经拉开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大和尚说起。
大和尚大张旗鼓地化缘去云游,但是其实,他真正云游的地方——是登州。
大和尚带着海云,和武顺侯在一起。
大和尚和武顺侯示警,秦王两口子有野心。
大和尚恨秦王妃,但是他也知道,那是师傅无法割舍的女儿。
所以大和尚就去找武顺侯,他示警,同时也按照师傅的遗愿,希望到最后,能够留秦王妃一条命。
当然,最最重要的一条是,保护好小和尚。
武顺侯进宫见了皇上。
皇上却没有采信他的话,觉得都是无稽之谈。
简而言之,就是前国师去世之后,继任的这个,真的是不行。
武顺侯没有办法,就和皇上申请暂时出京。
皇上知道他心中所想,大概自己也多多少少有些疑虑,就让他离开了。
武顺侯当时就写信给卫耘。
而传国玉玺,皇上确实交给了左秋。
左秋给了十皇子,那日十皇子到卫府示警的时候,就带着传国玉玺,不过他谁都没有说。
那个孩子,很是能沉得住气。
皇上中风,其实是一个意外,并不在秦王的计划之中,否则他早就已经不择手段逼迫皇上交出玉玺了。
秦王手握禁军,掌握了京城内外。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所以对燕王并没有设防。
结果,最后就是燕王偷了他的腰牌,放了武顺侯进城。
战大爷联合大都督,归来的卫耘重回锦衣卫,从旁协助,终于稳住了局面。

“甘州现在该怎么办?”容琉问道。
卫耘解释道,“阿琅现在在那里,我假装自己受了伤,阿琅替我养伤,对外谎称不能见人……”
“那你这岂不是……会被砍头啊?”容琉担心地说道。
“不会的,这件事情,主将是知情并且允许的。”卫耘安慰道。
容林假装卫耘还在,只是怕他离开的消息被泄露了出去而已。
卫耘又跟容琉夸赞了容林一番,说他现在长大了许多,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而容琉现在根本就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事情。
她现在想的是,燕王竟然真的帮了忙……
“燕王唯一的请求,就是能够留秦王一条命。”卫耘说道。
“那皇上他会答应吗?”容琉问道。
容琉不想让秦王活着,她恨不得他去死!
卫耘知道她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阿琉,你要不要先喝点水?”
容琉听了之后顿时就明白了,皇上他已经答应了。
他怎么能答应呢!
秦王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什么他还能活着啊!
秦王和秦王妃都该死!
容琉觉得自己胸中戾气翻涌,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强烈的杀人冲动。
这两个人不死的话,永远都不知道以后还会有什么后患。
她深深地呼吸,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彦儿进来看容琉苏醒了过来,又哭又笑,又去给容琉盛粥。
过了十几日之后,容琉这个月子也算是磕磕绊绊地坐完了,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外面的一切好像都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除了皇上生了一场重病,现在还在恢复之中,无法上朝。
皇上下旨立十皇子为太子,升左秋为皇贵妃,执掌后宫。
左秋虽然受了一番磨难,但是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皇后,则去了佛堂静修,估计永远没有出来的那一日了。
燕王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只是要去千里之外的封地。
他离开的时候,正妃侧妃都没有带,也没有跟任何人告别,直接就去了自己的封地。
雍天纵陪他大醉了一场,送他离开,回来之后心里十分难受,又去找卫耘喝酒。
在关键的时候,这个朋友做到了。
卫耘对他是感激的。
两人在书房喝酒,容琉做了菜,带着彦儿去送,在门口听见已经喝多了的雍天纵大着舌头在说话。
“……哥,你就不要节外生枝了。皇上现在不要秦王死,你为什么偏偏不放过他啊?”
容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原来,卫耘一直都没忘记。
卫耘已经看到了容琉,对她招了招手。
容琉带着彦儿进去,把菜放到了桌上,淡然地说道:“是我想让他死。”
“嫂子,何必冒险呢?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雍天纵劝道。
“从前你们也觉得他是个废人,结果呢?他还是一样能够翻云覆雨。”容琉反问道。
毒瘤不除的话,寝食难安。
秦王妃现在不足为惧,可是前国师,到底给她留了多少底牌啊?
容琉觉得不能赌。
这两个人,都必须要死!
雍天纵听了之后直摇头,显然不赞成。
卫耘在桌子下面拉住容琉的手,手指在她掌心轻轻刮了几下,以示安抚。
这件事情,他已经在做了。
秦王和秦王妃的饮食之中,已经被他令人动了手脚。
这些事情,不值得为外人道也。
快则半年,迟则一年,那两个人定然会丧命。
没有人,能够欺负了容琉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没想到的是,秦王竟然托人给容琉带来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直接问容琉,是不是想让他死。
如果想的话,那就让容夫人去见他,他会在容夫人的面前自我了断。
即使是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依然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容夫人。
而秦王妃现在没有任何动静,因为她现在正在卧床养伤。
她是被卫耘一脚一脚,从秦王府踹出了三条街。
那些她施加给容琉的痛,卫耘要亲自还给她!
在无数人围观之中,卫耘就是那般做了,无论有多少人劝他冷静。
因为卫耘的这番举动,原本皇上想要给他的奖赏都取消了,而且还罚俸一年,令他闭门思过。
卫耘根本就不在乎。
容琉把信扔进了火盆里,冷笑道:“他做梦!就是死,他也没想见我娘一面!”
两个月后,容正夫妇带着白白胖胖的云和进京。
森森见到容琉,哭得都不能自已。
容琉和她抱头痛哭,却是喜极而泣。
“森森,真的是太谢谢你了,谢谢你——”
数千里的奔波,不离不弃,森森喂奶都偏向云和,如果不是白有德盯着让她不要偏心,男孩饭量更大,恐怕自己的儿子都吃不到一半的奶。
森森真的是她命里的贵人。
容夫人要去见秦王,她要去弄死他!
有什么仇怨都冲着她来,为什么要对她的女儿下手啊!
别人都拦不住她,容琉拦住了她。
“娘。”容琉喊道。
容夫人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说道:“喊得这么别扭就不用喊了,弄得好像我多稀罕似的。”
容琉在她的面前跪下,“娘,多谢您对云和的照顾;多谢您听说我身处险境,进京救我;多谢您……”
“行了,我不吃酸呼呼的那一套。”容夫人别过脸说道。
容正推了她一下:“你怎么回事啊?孩子不是好好跟你说话吗?你高兴的时候,偏要这么别扭。阿琉,你娘不是不高兴,你娘很高兴,你娘她就是……”
“我就是怎么了?”容夫人对着容正怒道,“容正,你嫌弃我了?”
容正:“……”
卫耘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心疼容琉,拉她起身。
容琉起来,看着容夫人说道:“娘,我们和解吧。”
容夫人倏然红了眼眶,“我不需要。”
“可是云彰和云和都需要外公外婆,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吧。”容琉恳求道。
人有时候,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而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容琉明白,生死之间,能够坚定相信依赖的人,余生都应该好好珍惜。
她只担心森森在路上出事,却从来没有担心过女儿在容夫人身边会过不好。
生命短暂,让爱代替怨恨。
容夫人道:“我不留在京城!”
她讨厌这里。
卫耘道:“等等,之后我们一家都要去甘州。正好阿琅也在……”
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
“那可以。”容夫人傲娇地说道。
容琉笑了笑。
半年之后,秦王和秦王妃相继去世。
皇上虽然没有让人调查,却知道谁最有可能动手。
不过现在有左秋在,她不会让皇上严惩他的。
皇上身体恢复得还可以,但是却不复病之前的状态,性格也和软了许多,很听左秋的话。
他不会知道,容琉给他改进的药方里,加了令他欲望消退的药。
——男人嘛,这个年纪了,千万不要老房子着火,上头是很伤身的。
不动情色,多好一人。
左秋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了。
最后在左秋的斡旋下,皇上小惩大诫,把卫耘派往甘州驻守。
卫耘带着全家,森森和白有德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战大爷带着全家来送别,高雯伊也来了,说了许久的话。
舒舒也带着小和尚来送别,依然是天真烂漫的模样:“容姐姐,登州我没有去成,但是甘州我肯定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