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骑手陨落

“亚丁医生这回是彻底栽了，没想到她还有脸出来比赛，必须举报！”
“不会吧，水这么深？难道真的一路睡到一级赛？”
“这不是那个被亚丁举报的女骑师么？马圈里的瓜真是吃不完啊。”
“朗凡杯一年不如一年，阿猫阿狗都能来参赛了……”
“这五号马也不咋地啊，根本就没见过什么像样的成绩。”
“所以说，原董和她真的是那种关系啊——”
“有没有人扒一扒原枞雄和她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求吃瓜。”
“瓜来了——亚丁直播当晚就爆了！”
“想看剧情总结的，点这里 AV0008765”
……
电脑屏幕上，千两百赛程才刚刚拉开序幕，镜头对准五号马时，弹幕如潮水般涌来，瞬间堆满了屏幕，几乎让人看不清画面。

原枞雄面色沉静如水，身旁的高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用手遮挡住部分屏幕，这才让画面恢复了清晰。

片刻之后，六号马率先冲过终点线，夺得冠军。紧随其后的是韦长赢策骑的十八号，然后是二十一号、七号、十号……
除了韦长赢，节目组邀请的那些嘉宾骑师，竟无一人取得好成绩。

而五号马，在跑内道时明显地让了一下对手，之后便一路落后，最终垫底。
甚至，都不能算是输。
只有当你有争胜的决心和实力，才配谈论输赢。

原枞雄内心平静地想，她根本就没打算赢。她选择的策略，明眼人一看便知，她只想平平安安地跑完这场比赛而已。
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要重返赛场。
因为赛场对她而言，早已失去了意义。

高颖不太懂赛马，一场比赛在她看来结束得既快又突然，直播镜头更是让她眼花缭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只知道最后的五号马吊车尾。
她正替月华感到惋惜时，忽然听到原枞雄叫她：“高颖。”
高颖猛地回过神来，侧过头，仔细观察老板的脸色，恭敬地应道：“原先生。”
“她为什么不想回到赛场跑马？”
“啊？”高颖一时没反应过来。

原枞雄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已经切换画面的直播上，镜头正追随着夺冠骑师进行赛后采访，那是一位混血的香港本地骑手，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采访过程中，还穿插着他比赛中的精彩瞬间。
曾经，他也经常在月华夺冠后的采访中看到这样的画面。

原枞雄是真的困惑不解：“她以前是很热衷于赛场跑马的，每次拿了冠军回来，都会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曾经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练习策骑上，甚至为了保持体重，可以数年如一日地只吃一些枯燥乏味的减肥餐。”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
尽管他已经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却还是泄露出了某种因为事态失控而产生的惶恐和不安。
他猛然意识到，赛场上的荣耀，对月华已经失去了吸引力。他原本以为，只要让一切回到正轨，让她重返赛道，或许她就会动念留下来。
可今天这场比赛，她用一场近乎温和的、毫无胜负心的跑马告诉他，她不会。
她对夺冠毫无欲望。

高颖不太明白地看着老板的侧脸，思索片刻，反问道：“月华小姐过去跑马……拿了冠军之后，都会做什么呢？”

原枞雄一下子愣住了。
是啊，过去她拿了头马之后，都会做什么呢？
她从未欢天喜地地庆祝过，也从未对自己进行过褒奖和激励。她只是会跑过来找他，就像一个考了好成绩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给家长看一样，告诉他，原先生，我又跑了头马。

起初，她甚至想把奖金存到一张银行卡里给他，小心翼翼递过来的时候，她的眼神带着几分怯意，却又闪烁着某种他后来再也没能见过的光芒。
她说：“原先生，我赚到了一些奖金，虽然不多，但……给您收着。”
那时，他感到十分错愕。在他的认知里，从没有一个小丫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他无从揣摩她的用意，更因窥视到她对自己的情愫，而生出一丝无法回馈的歉意。

他只能摆出一个长者的姿态，告诉她，他不需要，这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那些被他忽略的、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细枝末节，因为高颖的这一问，慢慢浮出水面。他仔细地回味着每个模糊的瞬间，蓦地，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耳边轰然一声巨响，犹如千层高塔瞬间崩塌。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热爱过赛场。
他竟然忘了，一开始，是他需要她和奥敦为他而战。
她是为了他，才拼命地在赛道上飞驰的。

月华首战的失利，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她的名声早已因那些流言蜚语而变得不堪，似乎这样的结局才更符合大众的预期。
然而，反转却发生在赛事结束的当晚。
一直为自己辩解的亚丁，突然在网络上销声匿迹。紧接着，宜山马业官网与香港马会联合发布声明：亚丁因涉嫌伪造证据及诽谤，已被警方依法逮捕。

大众一片哗然。起初，人们纷纷质疑是否存在官商勾结，司法系统是否受到了污染。但隔日，随着警方接受媒体采访，回应亚丁直播事件的来龙去脉，一个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原来，亚丁曾在“药马案”的听证会上，被人收买，做了伪证，导致骑手月华被判“药马案”罪名成立，从此万劫不复。

钱款的来龙去脉，警方虽未公开，网络上却涌现出一批又一批自称“内部人士”的家伙，把细节描绘得活灵活现，仿佛身临其境。

原本摇摆不定的网友们，渐渐放下了心中的疑虑。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浮出水面，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被那个叫亚丁的家伙给耍了。

有人好奇，几年前的旧案，为何偏偏在今天被翻了出来？

一位略知内情的网友给出了这样的解释：“亚丁那家伙虽然满嘴跑火车，但有一句话没说错，那个月华，确实和宜山的前任老总不清不楚。所以，这事儿时隔多年才被翻出来，说白了，就是老总为了红颜一怒冲冠啊……”

与此同时，原本定于前天播出的《飞驰之声》第一集，在延期了两天后，终于得以在网络平台上线。

首播当日，借着亚丁爆料反转事件的东风，节目的热度一路飙升，直接冲上了榜首。原本一个冷门竞马节目，突然火出了圈，成了当周最热门的网综。

第一章中，月华一出场，就凭借着逆天的颜值，俘获了无数观众的心。

在备采环节，她对停止策骑的原因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释，只留下一句“或许这就是天意”，更是引发了网友们的无限遐想，让舆论的天平彻底倒向了她。

一边是曝光后从未为自己辩解一句的高颜值策骑少女，一边是在直播间里信口开河、满嘴谎言的罪犯医生。

如此鲜明的对比，让网友们对警方的调查结果深信不疑，彻底倒戈。

会议室里，商乔琪将平板电脑递还给阿九，对着对面的黎芳嬅和月华说道：“这件事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这几天一直提心吊胆的，现在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黎芳嬅倒是显得十分淡定：“亚丁这种小角色，在原大公子面前根本不够看，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说着，耸了耸肩：“我就很轻松，完全是当看了一场猴戏。”

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月华独自沉默，似乎在想着什么。黎芳嬅轻轻拉了拉她的手。

“沉冤昭雪，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应该好好庆祝一下。今晚我请大家去兰桂坊喝酒，怎么样？”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月华也不想扫大家的兴，只好跟着一起去了。

录制还剩下最后两次，通告安排在一天后。商乔琪和黎芳嬅带着整个团队浩浩荡荡地出去喝酒，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

由于周郝聪留在海市配合原枞雄远程工作，高颖便被临时调到了原枞雄身边，负责跟进和世明投资的合作。

月华身边没有了高颖的“监视”，周围的人便开始怂恿她喝酒。

说起喝酒，她向来是来者不拒，这可把黎芳嬅给吓坏了，生怕事后被原枞雄问罪，连忙把那些劝酒的人给拦了下来。

“后天还要录跑马呢，大家都高抬贵手吧。”

即便如此，喝到后半夜，月华还是觉得大脑有些迟钝了。但她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旁人还以为她千杯不醉。

黎芳嬅也以为她还清醒着，送她进电梯的时候，反复问她要不要送到门口，她说不用，还笑了笑，眼神清明。黎芳嬅这才没有强求。

到了套房门口，月华才发现自己找不到房卡了。她目光呆滞地盯着房门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按门铃。

算算时间，原枞雄早上带着高颖出去开会，应该已经回来了吧。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一整天，原枞雄怎么都没有联系过自己？

门开了，月华抬起头，刚要叫一声“原”，却发现站在门口的是高颖。

“月华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高颖似乎等了她很久，见她脸色苍白，眼神也不太对劲，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她拉进了房间。

“喝醉了吗？”

月华没有回答，径直走到起居室，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想见的人。

“他呢？”

高颖说道：“等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的——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我也是刚从应酬的地方回来，原先生让我转告你，他有急事要处理，得立刻走，现在估计已经在飞机上了。”

“出了什么事？”月华追问，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这个……他也没细说，只说家里有些事要处理。”

月华慢慢地坐在沙发上，轻声应了一声：“哦，那他有说飞哪里吗？”

票是高颖订的。“苏城。”高颖答道。

月华皱了皱眉头，拿出手机，这才发现自己不小心开启了免打扰模式，手机连震动都没有。

未读的消息和未接来电挤满了屏幕，她点开原枞雄的对话框，上面只有一句话。

“外公住院了，我先回去，你安心录制。”

高颖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见她脸色不好，便安慰道：“不用担心，还剩下两天的录制，录完了马上就能走了。”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两场跑马录制结束后，剧组却突然通知要加一天补录。就这样，月华又被耽搁了三天，才终于搭上了飞往苏城的飞机。

她没有回上海，而是直接飞往了苏城。周郝聪亲自到机场接她，然后一路送她到了医院。

月华在医院见到原枞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他独自一人坐在ICU外的长廊里，刚刚结束了一轮探视。他浑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寂寥，手搭在额头上，头向后仰靠在墙壁上，脖颈弯曲成一个前所未有的脆弱弧度。

月华和周郝聪一前一后地停住了脚步。

周郝聪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情况可能不太好，你在，他会安心一些。”

月华并不觉得自己有如此大的作用，但当她看到男人如此罕见的脆弱一面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将手指落在他冰凉的耳廓上。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月华轻声唤道：“原枞雄。”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伸出掌心，覆住了她的手背，仰起头，平静地望着她，“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