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旧梦魇
类别:
现代言情
作者:
字数:2584更新时间:25/08/04 00:49:53
“至于老爷子那边……”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意味,“他要是知道,帮我一把,就能换我乖乖听话,有多远滚多远,指不定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偷着乐呢。”
那一刻,她如同溺水之人,浑浑噩噩,迷茫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不被她放在眼里,向来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少年。他伸出了手,那是一根救命稻草,抓住了,或许就能摆脱这无尽的深渊。
她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紧紧抓住这唯一的希望,似乎真的别无选择。绝望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束缚,窒息感铺天盖地。
“好。”她心如死灰,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仿佛是从地狱深处飘来的回音。
后来,他们远渡重洋,来到了澳洲。
利少荣终于还是听从了家里的安排,如同一个被驯服的野兽,规规矩矩地开始读书,仿佛要洗刷掉过去所有的叛逆。而她,却像一只受伤的飞鸟,折断了翅膀,失去了飞翔的勇气,只能改名换姓,苟延残喘地沉溺在逃避的泥潭里。
每日里,她都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的空间里,除了打扫房间,就是没日没夜地看书。那些日子,她迷上了鸳鸯蝴蝶派的言情小说,那些缠绵悱恻的故事,像一张温柔的网,暂时麻痹着她的神经。其实,早在联大的时候,教授文学课的老师就曾提到过这些作品,只是那时候,她对除了语言之外的功课,都提不起丝毫兴趣,只想着早点回到山光道的赛道上,纵情驰骋。
如今,奥敦不在了,她也失去了驰骋的意义。大把的空闲时间,如同无边无际的汪洋,将她彻底淹没。
她漫无目的地捡起那些曾经被她敷衍而过的书本,试图在虚构的故事中找到一丝慰藉,逃避残酷的现实。
她读张恨水的《金粉世家》,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冷清秋那封凄婉的诀别信。信是用文言文写的,对她来说有些晦涩难懂,她便笨拙地翻开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查,如同一个迷路的孩子,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的方向。
当她终于读懂了那封信,读到“西楼一火,劳燕遂分”时,便已忍不住鼻尖泛酸,当读到“于昆明湖畔,觅一死所”时,更是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也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自己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在明白了门第之分后,她竟然还自作聪明地以为,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在这些金粉世家里的纨绔子弟中斡旋自保。她的骄傲,她的自信,在那一刻,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她一日日地消瘦下去,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利少荣看在眼里,急得团团转,却又束手无策。后来,他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他买下了一匹血统纯正的赛马,取名为“资本家”,寄养在弗莱明顿马场。为了能更好地照料这匹马,她终于开始走出家门,每天风雨无阻地往弗莱明顿马场跑。一来二去,她结识了那里的练马师,那些精壮的汉子,浑身散发着阳光的味道,让她感到久违的活力。后来,她干脆应聘做了见习生,开始学习如何驯马,试图用这种方式,重新找回生活的重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利少荣大学毕业了,他听从家里的安排,去了柯林斯街上做起了私人银行,每天西装革履,人模狗样。而她,也如愿以偿地进入了安德鲁的马房,正式成为了一名驯马师。她驯服了一匹又一匹烈马,仿佛也在驯服着自己那颗桀骜不驯的心。
偶尔,在午夜梦回时,她也会想起过去的种种,只是那些记忆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不清,如同前世今生一般遥远。
利少荣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向她伸出了一只手,她永远都记得。
说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或许有些夸张,但回想起那时候她的万念俱灰,也确实差不多是这样了。如果没有那天的意外,她或许真的会这样一辈子浑浑噩噩地生活下去。
从马场下了工回来,她照例开始收拾房间。吸尘器嗡嗡作响,灰尘在灯光下飞舞,一直到了利少荣的卧室。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他的抽屉,在看到一个精致的戒指盒时,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缓缓地掀开了盖子。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雷击中,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那是一对对戒,其中一只的内侧,赫然刻着“虹膜·Lee”。
而另一只,则刻着清晰的“坦率的·Lee”。
那是利少荣的英文名。
吸尘器还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耳边的轰鸣声却在某一刻突然消失,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她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慢慢地瘫坐在地毯上,开始从头回想这个故事的开端,以及它未来的走向。
“我是为了逃避,才来到这里的。”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我以为寻到了庇护,就可以什么都不愿思考,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完余生。”
事到如今,她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没有喝过孟婆汤,没有走过忘川河,又怎么能够轻易地忘记那些前尘往事呢?
她不能再这么任性地逃避自己应该承担的一切,更不能让无辜的人为她付出感情。
——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枞雄已经坐起身,凑到了她的身边,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来电。
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利少荣。
“怎么不接?”他淡淡地问道,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月华努力镇定了两秒,抬起头,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庞,轻声说道:“你滚出去。”
可今天的原枞雄,已经不是正常状态下的原枞雄了。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也放大了他内心深处那些被压抑的情绪。
他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容,为自己一直以来的克制和隐忍感到可笑。利少荣光明正大地PO在Ins上的照片,如同尖刀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刺痛他的眼睛,也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那些亲昵的姿态,那些甜蜜的笑容,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嫉妒和愤怒。
他一直珍视在心底的,或许,远在大洋之外的另一个男人早就已经轻而易举地攫取过了。
酒精灼烧着他的胃,剧烈的疼痛之下,他竟然还有余力去体察自己此刻燃烧得最旺盛的情绪。
——嫉妒。
“你回来,不单单只是为了做一名驯马师,对不对?”
他深邃的眸子紧紧地凝视着她,如同一个充满诱惑的魔鬼,一字一句都带着钩子,想要将她拉入无尽的深渊。
“你想要讨回来的,我动动手指就能办到,你为什么不来利用我?”
“我心甘情愿被你利用,只要你过来,不用走太多步,一步也可以,剩下的路,我跋山涉水也会去找你。”
来电铃声戛然而止。
她只是沉默地站起身,一面回拨电话,一面往外走。
“月华?刚怎么没接电话?”利少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刚刚没有看到……”
下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夺走了她的手机。
原枞雄的视线始终锁定在她的身上,不看屏幕,只是将手机的话筒凑到嘴边。
“利小公子,多谢你救过月华。但现在,她回来了,此后的人生,已经和你无关。”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谁?”电话那头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
话音未落,原枞雄已经挂断了电话,随意地将手机扔在了地上。
“当啷”两声,手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屏幕瞬间碎裂。她偏过头,看了看地上的手机,随即想要弯腰去捡,却被他得寸进尺地从后头拦腰抱住。
克制后的呼吸依旧滚烫,脊背紧贴着他温热的胸膛,感受到心跳交错的瞬间,月华蓦地感到一阵鼻酸。
她缓缓地垂下手来,整个人都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任由他紧紧地拥抱着自己。
“原枞雄,是你说的,请我利用你。这次,希望你不要忘记,更不要后悔。”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决绝。
耳边传来他低沉的轻笑,如同一个胜券在握的赌徒,语气笃定:“我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