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爱不由己

“因为我心知肚明，没了你，我便无缘领略这世界的精彩，更别提带着奥敦驰骋于如此盛大的赛场。我不会亲眼目睹数万观众汇聚的跑马地，也不会知晓，原来草原之外，还有这般绚丽的景象。”

原枞雄感到喉咙仿佛被哽住一般，生疼难忍。他望进她的眼眸深处，那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他试图张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失声了，为他曾经的自私，以及那份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的傲慢。

她轻轻眨了眨眼，浑身都轻松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压在她心底许久的，除了奥敦的离世，还有那份被她小心翼翼地捂着，不愿让任何人窥见的，她以为从未发生过的心动。

原来，承认了，说出口了，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至少，她诚实地面对了自己的内心。

即便这段无人知晓的爱恋显得如此不值一提，从未得到过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但它毕竟陪伴了她整个少女时代。

十七岁到二十岁，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也足以让一段萌芽的爱情在南港寂静的深夜里悄然凋零，彻底改写她往后的人生轨迹。

从那以后，她便不敢再去想象任何与“爱”有关的字眼。

那些隐秘的情愫，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悸动，还有那十七八岁少女如丁香般含苞待放却又无法解开的心结，从未被对方正视过，于是连她自己也不敢去正视。

“爱”这个字从此变得冰冷刺骨，仿佛是被供奉在神坛之上的奢侈品，而她只是一个在红尘中摸爬滚打的凡人，根本没有资格去触碰。

她抬起头，望见原枞雄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股难过的情绪。

“我并非不愿听你求婚，只是原枞雄，或许你自以为是在求婚，但我只觉得这景象实在太过荒谬。就像是几年前你从未正眼瞧过的，弃之敝履的东西，时隔多年之后，突然又提起了兴趣，想要重新带回家了。”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她接下来的话语震得五内俱焚，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凝滞起来。

“可是从始至终，你都没有顾及过这件‘东西’的想法。”她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更何况，我不是一件东西，我是活生生的人啊。”

原枞雄已经记不清那天晚上自己是如何离开的，他只记得自己那莽撞脱口而出的“求婚”，甚至都不配得到一个正式的拒绝。

从头到尾，在他看来，她不过是像在观看一场怪诞的野戏。她相信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又毫不在意，因为她觉得这一切都荒诞不经。

他那与生俱来的，试图成为掌控者的本能再次将一切都搞砸了。

最要命的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

张锦棠陪着他一同前往千叶县，去探望有马。在飞往日本的航班上，他竟然破天荒地向张锦棠询问，究竟什么是爱一个人。

张锦棠用一种仿佛见了鬼似的表情看着他，愣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你……吃错药了吗？”

原枞雄眉头一挑，语气不善地瞥了他一眼。

“好好好，我知道了。”

张锦棠装模作样地卷起手中的杂志，在掌心轻轻敲打着，沉吟了许久。

“说白了，就是……要让对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被爱着吧？”

原枞雄垂下眼帘，久久没有说话。张锦棠憋得实在难受，便用杂志捅了捅他：“我问题也回答了，你总该说说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吧？”

“没什么。”他语气平静地说道，“只是突然想到了而已。”

张锦棠撇了撇嘴，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他盯着原枞雄看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便继续埋头看杂志。

在万米高空的平流层之上，大片的云朵盘桓在舷窗之外，而在原枞雄的脑海中，却只有她的身影挥之不去。

私人飞机缓缓停靠在成田机场。张锦棠打着哈欠走下飞机，早已有工作人员帮忙将行李放置在接驳车上。他便先坐了上去，眯缝着眼睛等待着原枞雄一行人的到来。

东京的气温比想象中还要高。已是十一月初，本该进入寒冷的冬季，而户外的电子屏幕上却显示着零上22摄氏度。

原枞雄脱掉了厚重的大衣，露出里面杏色的轻薄衬衫。他一双长腿笔直修长，脚上穿着一双款式朴素的白色休闲鞋。因为此行并非出差办公，他甚至没有做那老成的商务造型，天生带着些许栗色的柔软头发自然地垂落下来，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后生。

从飞机到接驳车，不过短短几步路，却被他走出了堪比时尚大片的既视感，看得机场负责地勤的年轻女性脸颊泛红，愣了好一会儿神，才用带着甜腻腔调的英文上前问候。

明明张锦棠也算得上是一表人才，此刻却明显感觉到自己受到了差别待遇。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盯着原枞雄上车坐到自己身边，这才朝着后头的周郝聪努了努嘴，用口型说道：

“骚包。”

周郝聪没能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枞雄似乎有所察觉，回头瞥了他一眼，却见周郝聪一脸正经地拿着手机核对行程，像个没事人一样抬眼说道：“原先生，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原枞雄一言不发地转过了头。

人员到齐之后，接驳车便载着一行人缓缓驶离机场，先前往酒店入住。

这次原枞雄纯粹是为了度假看赛马而来，因此选择了轻装出行。除了张锦棠、周郝聪以及几名保镖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

周郝聪本来打算预订一个套房再加一个普通房间，但多嘴向原枞雄提了一句，结果却被他斥责铺张浪费，于是便只在东京安缦酒店预订了一个大型套房。

周郝聪后悔不迭：他实在不想和老板同处在一个屋檐之下。

经过一番收拾整理之后，时间已经来到了黄昏。

正处于戒断期的原枞雄，似乎乘坐任何交通工具都会感到晕眩。飞机、接驳车再加上私家车，一连串的折腾，让他在抵达酒店之后，便直接洗了个澡倒头大睡。

张锦棠一个人闲得无聊，便约了这边的狐朋狗友出去寻欢作乐。

等原枞雄一觉睡醒，拨通他的电话时，电话那头传来的背景音已经变成了震耳欲聋的动次打次。他听得眉头紧皱，什么也没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东京安缦酒店是已故设计师凯瑞·希尔的匠心之作。酒店房间完全是日式风格，对于分寸的拿捏可谓是精妙至极，仅仅在一茶一几之间便能体现出来。当艺术感凌驾于金钱之上时，便让人觉得它再怎么奢华铺张，也无可厚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