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露台密语

这反倒激起了张锦棠的好奇心，像猫爪挠心一般，让他寝食难安。

终于，有一次他受邀去原枞雄家中小酌，推杯换盏间，两人都有些微醺。张锦棠借口去洗手间，实则想探听虚实。当他回到客厅，却隐约听到从露台传来的低语声。

“莫非是在讲电话？”他心中猜测。

带着疑问，张锦棠悄悄靠近，隔着那扇只拉开一半的落地窗，他看到原枞雄独自站在露台上。男人指间夹着一支燃着的香烟，微微偏着头，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和人交谈。

然而，他的姿态却并非自言自语，更像是……身边站着一个看不见的人。

张锦棠顿时如遭雷击，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意从脊椎直窜脑门，让他毛骨悚然。

只见原枞雄对着那团空无一物的空气“对话”完毕，掐灭了烟头，神色如常地走了回来，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过了片刻，张锦棠按捺住心中的不安，试探着问起他刚才在和谁说话。

原枞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刚刚月华来过，你们没打招呼吗？”

张锦棠强压下眼底的惊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哦，我喝多了，没注意到。”

第二天，他左思右想，越发觉得此事蹊跷，便拨通了周郝聪的电话，希望能问个明白。

对方起初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直到张锦棠详细描述了原枞雄在露台上的怪异举动，周郝聪才猛地沉默下来，仿佛被扼住了喉咙。

漫长的沉默之后，电话那头终于传来周郝聪的声音：“这是中山赛马会的最高机密，绝对不可以外泄。如果不是知道您和原先生关系莫逆，我也不会轻易开口。所以您听过之后，最好立刻忘掉，也千万别去问原先生，这对他没有任何好处。”

张锦棠的心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七上八下，焦躁不安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还能害他不成？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

“原先生病了。”周郝聪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在诉说着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妄想症，他会常常以为那个人还在他身边，甚至会看到对方的身影，和对方说话。”

张锦棠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重复道：“那个人？”

“月华，那个他一手培养出来的天才骑师。”周郝聪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失踪了。”

张锦棠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

关于骑师月华如何一鸣惊人，又如何如流星般陨落的故事，他早有所耳闻，并非没有惋惜之情。

但他想不明白。

如果原枞雄对月华动了真情，为何不早早将她护在羽翼之下，反而任凭那些流言蜚语如箭雨般将她淹没？

如果他压根儿不在意，如今又怎会为了一个早已消失的人，如此折磨自己？

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当他提起骆绮雯时，与原枞雄的那段对话。

“真是不明白你在想什么，非得找这么个挡箭牌摆在身边？你家里催婚催得紧吗？”

“不是为了应付家里人。”

“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挡住我自己。”

原来从始至终，将爱拒之门外的，都是他自己。他用冷漠筑起高墙，将自己囚禁其中，也隔绝了所有靠近的可能。

——

与此同时，G1日本杯开幕在即，月华连日奔波于山光道马场，与梁俊杰一同筹备赛事，召开各种会议，悉心驯导参赛马匹。

为了能够顺利参赛，“杀神”即将空运出境，月华和梁俊杰亲自将它送往检疫马场进行隔离。

目送着“杀神”的身影消失在马场的尽头，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一丝放松，漫长而紧张的备赛期总算告一段落。

梁俊杰侧过头，目光温和地看着月华，轻声问道：“这次比赛，你会到现场观赛吧？”

“我尽量吧。”月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

梁俊杰内心深处，仍然希望她能够一同出国观赛，亲眼见证这场盛大的赛事。

“这次俱乐部报名了十几匹马，周宸手底下也有几匹实力不俗的赛驹，他肯定会去的，多半会有马匹脱颖而出。到时候站上颁奖典礼的领奖台，他一定也希望你能在场。”

看到月华面露迟疑之色，梁俊杰关切地问道：“还是说……你最近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或许，这也不算是什么真正的麻烦吧。

只不过是一场交易而已，一场让她连自己的时间都无法完全支配的交易。

她每周有整整三十五个小时的时间，都已经出售给了另一个人。

如果她想要出国……原枞雄会同意吗？他会允许她暂时离开他的视线吗？

月华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想要给原枞雄发一条简讯，试探一下他的口风。然而，转念一想，今晚下班后他们就要见面了，到时候再当面询问也不迟。

于是，她又默默地将手机放回口袋，仿佛那里藏着一个沉重的秘密。

当她回到山光道办公楼的路上，恰巧碰到了周宸。月华正准备热情地和他打声招呼，却发现对方的表情十分严肃，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出事了。”周宸开门见山地说道，声音低沉而凝重。

“什么事？”月华眼神微动，平静地问道，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周宸扬了扬手中紧紧攥着的手机，带着一丝责备的语气说道：“我给你打了好几通电话，你都没接，真是急死人了！”

晚秋的风轻轻吹散月华鬓边细碎的发丝，她这才低下头，看到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未接来电。

“我一直开着静音。”她轻声解释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诉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长话短说。”周宸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警察突然过来搜查了你的办公室，带走了你的办公电脑和一些重要的资料。”

说到这里，周宸才猛然发现，月华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平静得有些不寻常，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你好像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周宸皱着眉头问道。

月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不，还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她原本以为，原雪礼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回礼”呢，没想到竟然如此简单粗暴，直接选择了报警搜查这种方式。

周宸觉得，在这种情况下，月华还能笑得出来，多半是脑子出了问题，可能已经吓傻了。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好歹也共事了一场，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和我说实话，我就相信你。你要是问心无愧，咱们现在就回去，把事情说清楚。”

顿了一下，周宸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沙哑，他接着说道：“你要是确实干了什么，而且心里也明白，这次的事情是因何而起，那你现在就转身走吧，我就当从来没有见过你。”

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地平线上。

天空几乎以分秒为单位迅速转暗，黑夜即将笼罩大地。

月华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径直迎上周宸的目光，眼神坦然，语气坚定地说道：“我没有干什么坏事。”

听到这句话，周宸不由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

然而，月华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刚刚放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确实在道德的边缘试探过。”

周宸刚刚缓过来的那口气立刻又堵在了胸口，不上不下，难受至极。

月华莞尔一笑，轻声说道：“所以我必须得回去。”

——

菩萨蛮私人会所的包厢里并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但原雪礼凭借着自己无所不能的身份和背景，轻而易举地搞到了月华跃窗逃离现场的那段监控录像。

监控画面真实地记录了月华慌不择路、狼狈逃窜的场景，简直就是“畏罪潜逃”的最佳写照。

然后，她给一位父亲在警队担任警司的男性朋友拨通了电话。

对方最近正对原雪礼大献殷勤，极力讨好，听了没两句，便已经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替她出头，来一出“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