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狭路逢

月华清冷地吐出三个字：“威胁我？”

原雪礼听罢，未作任何回应。该说的，她已经和盘托出。如果这野丫头还有一丝理智，不愿与她鱼死网破，自然会掂量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做出明智的选择。

果不其然，束缚在身上的力道如潮水般退去。原雪礼如释重负，她用颤抖的双手扶住罗汉床的边缘，只觉得双臂已经不属于自己，酸麻无力。

月华则神色如常，优雅地落座于罗汉床的另一端。她手中摩挲着一盏价值连城的兔毫釉茶杯，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原雪礼如何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那漠然的眼神，仿佛在欣赏一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蝼蚁。

原雪礼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在罗汉床边稳住身形。她一面警惕地留意着月华手中那盏茶杯，生怕它会突然飞过来，一面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脱身之计。

她当然可以选择呼救，让会所的侍者进来。但毕竟是孤身一人与这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共处一室，对方的行为难以预测。刚才她已经吃了不少苦头，实在不愿再冒任何风险。她决定先按兵不动，听听对方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你为什么要……冒充吴喜成？”原雪礼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试探。

“那么，请问尊贵的原小姐，又为何会认识一个马房的副手呢？”月华反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原雪礼闻言，眉头紧锁，她强压下心中的怒火，竭力保持冷静。

“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我并没有任何怀疑。”月华目光如炬，语气平静却带着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我只是想知道，奥敦图娅死亡的真相。”

原雪礼被她盯得芒刺在背，一股寒意从尾椎直窜脑门。过了许久，她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兽医当时做过详细的鉴定，奥敦图娅是意外食用了过量的狗舌草而死。”

话音刚落，原雪礼便敏锐地捕捉到月华的脸色骤然一变，一股肃杀之气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误食狗舌草？”月华重复着这句话，她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原来如此，真是个完美的意外。”

原雪礼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感到喉咙发干，心跳也开始加速。

紧接着，她又听到月华问道：“时隔这么久，原小姐作为一个鲜少出入山光道的人，为何会对这件事记得如此清楚呢？难道原小姐对动物也颇有研究？”

原雪礼的脊背微微僵硬，她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内心的慌乱暴露出来。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里令人窒息的沉默，听声音，应该是会所的侍者。

“原小姐，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客人进入包厢这么久，既没有点任何服务，也没有欣赏任何曲目，这的确有些反常。起初侍者也不敢贸然打扰，小心翼翼地寻摸着过去了半个多钟头，这才鼓起勇气来敲门询问。

这一声敲门声，无疑成了原雪礼的救命稻草。

“救命啊！快来人！有人闯进来了，我很危险！立刻叫人进来！”

原雪礼如闻天籁，她顾不得其他，不等侍者说完，便声嘶力竭地呼喊起来。

月华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到窗前，毫不犹豫地踹开了那两扇做工精致的仿古冰裂纹窗子。

幸好这一片区域都是老洋房，会所的包厢大多设在二层，她纵身一跃，跳下露台，然后又从二楼露台灵巧地翻身下去，轻而易举地离开了现场。

等侍者听到呼救声，惊慌失措地破门而入时，只瞧见两扇窗户大敞四开，房间里只剩下原雪礼一人。

这位大小姐看起来完好无损，身上也没有任何伤痕，但脸色却惨白如纸，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整个人都虚脱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罗汉床边。

任凭侍者如何小心翼翼地询问，原雪礼都只是浑身微微颤抖着，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菩萨蛮的后院是一大片茂密的竹林，紧贴着别墅外围，有一圈古色古香的外廊，可以遮蔽风雨。

时值秋末初冬，一场微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人一呼气都能看到白色的雾气。

月华并没有急着逃离，而是大大方方地站在外廊下，一边听着前院保安们四处搜寻的嘈杂声响，一边玩了一出“灯下黑”的把戏。

她那双弯弯的眼睫微微颤动着，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迷蒙的雨幕，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似的，伸出手掌探出廊檐，想要接住那冰凉的雨滴。

原雪礼现在会不会在偷偷地哭泣呢？

她的心中难得生出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

就算这会儿没有哭出来，等回到家之后，估计也要向她的母亲哭诉今天的遭遇吧。她在廊下悠闲地等待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影，正打算离开，一转身迈步，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温暖而宽阔的怀抱里。

一股浓郁而略带苦涩的烟草味道，夹杂着淡淡的茶香，借着这缠绵的雨意，湿漉漉地扑入她的鼻尖。

她的心跳骤然加速，猛地抬起头，微微怔住了。

千算万算，她也没有算到会在这儿与原枞雄不期而遇。

尤其还是在她刚刚“欺负”了人家妹妹之后。

原枞雄一走出包厢，就看到有侍者带着保安在四处寻人。

但凡是能来菩萨蛮的人，本就非富即贵，他们也怕惊动了哪尊不好惹的大佛，因此找人的动静都压得很低，有点悄无声息的味道。

他随手拦下一名侍者，面色平静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侍者没敢说出实情，只是含糊其辞地说进了贼，惊吓到了原小姐。

他这才知道今天原雪礼也来到了这里。

心里没来由地揣着一丝不安，他拿出手机，迅速给月华拨去了一个电话，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

原枞雄一面迅速地返身往回走，一面打电话吩咐手下的人继续盯紧月华。

自从上次让周郝聪调查月华的来历之后，他安排的那些人就一直没有撤回。

他的心底深处总是揣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他害怕这又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等梦醒时分，佳人便会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他，又得像个傻子一样，独自吞咽着苦涩的药物。所以他干脆借着调查她的由头，将她牢牢地盯紧，省得他再次空欢喜一场。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然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他快步踏过一径竹影斑驳的石板路，这才惊觉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而他出来得匆忙，甚至连一件厚实的大衣都没有穿，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被雨水浸湿了薄薄的一层。

他抬起头，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这才发现自己走错了路，这里似乎是菩萨蛮的后院。因为这里的石径交错，草木生长得格外繁盛，他心不在焉地绕路绕到了这里。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有什么神秘的力量在指引着他，让他神差鬼使地朝廊下走过去，想要暂时避一避雨，却忽然听到拐角那头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呼吸声。

这呼吸声，伴着这场淅淅沥沥的入冬之雨，竟然奏成了一曲和谐而潮湿的乐章。

滴答。

滴答。

飞檐上的雨水汇聚成细细的一缕，颇有节奏地砸落在廊下青石地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他屏住呼吸，缓缓地转身，小心翼翼地往转角那头寻过去。

下一刻，一抹熟悉的淡香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怀里，他本能地抬起手臂，将她紧紧地环在怀中，他的掌心贴在她脊背自腰间一段曼妙的弧度上，竟产生了一种灼烫指尖的错觉。

而她也恰好抬起脸，两人四目相对。

他熨帖地呼出一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安排，这或许就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这才是对的，这才是合情合理的。她本就应该在他的怀里。

“你怎么会……”

她难掩惊讶地开口问道，然而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他用一根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抵住了娇艳欲滴的唇珠：“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