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情为何物

她哭泣的时候，总是竭力压抑着。
仿佛只要她愿意，就能将所有的情绪都深藏于心。那么，今天她这番委婉曲折的倾诉，又该是包含了多少难以言说的伤痛呢？
“你这是想让我变成一个坏人，月华。”
“可你偏偏不肯做一个坏人。”
原枞雄喉头哽咽，迎上她那双泛红的眼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因为我不舍得。”
时间仿佛凝固，过了许久，她的泪水才渐渐止住。他默默地收回伸出的手，指腹轻轻摩挲，贪恋着指尖残留的那一丝温暖。
她忽然打破了沉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你说。”
“相爱……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自己，也从未真正经历过所谓的“相爱”。
他过往的所有恋情，都像是一场公开的表演，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为了家族的颜面，为了中山集团的利益，又或是为了……掩盖他那不为人知的私心。
他从未曾真正与自己所爱之人，有过一次真挚的交往。
他，原枞雄，本该是冷静而克制的。如同那端坐在神龛之上的神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漠的血肉和冷冽的骨骼。而如今，他内心深处那一点悸动，却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孩而起。
但他不能说，不能将这份隐秘的心情告诉她。
她那盈盈如水的目光，正满怀期待地注视着他，仿佛一个单纯好奇爱情的少女，渴望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感到胸口一阵闷痛，于是推开车门，轻声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车子恰好停靠在南港的岸边，璀璨的夜景尽收眼底。
五月，虽然已是暮春时节，但寒意仍未完全消散。她紧了紧身上那件米黄色的毛衣外套，夜风依然无情地穿透衣衫，带来丝丝凉意。
两人在水岸旁缓缓漫步，月华忽然觉得肩头一沉，原来是原枞雄将身上那件厚重的毛呢西装披在了她的身上。
“不用了，我……”她想要拒绝，却被他打断。
“披着吧。”他微微皱眉，手臂撑在栏杆上，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忽然开口道，“相爱其实可以很简单。”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对岸那一片灯火辉煌的景象。
“以后你要是谈恋爱了，其他的倒也没什么，只有一点，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有时候，你总是会把人想得太……善良，所以不要轻易和你的同学，尤其是男生，随便去什么地方，知道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似乎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副左耳进右耳出的模样，只是专注地看着远处一艘灯火通明的轮渡。他顿时感到一阵郁闷，正要继续叮嘱几句，她却忽然转过头，直视着他问道：“那你呢？”
“什么？”他有些装傻地反问。
她却不肯轻易放过他，继续追问道：“你有没有爱过什么人吗？”
原枞雄低下头，回望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沉默了片刻，才缓缓说道：“走吧，我们去吃饭。”
她却不肯依从，在他转身的瞬间，迅速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衬衫袖口。
“之前那些人，你都没有爱过吗？”
她紧抿着嘴唇，手指紧紧地攥着那一点布料，完全不顾那布料有多么昂贵，放肆地将其揉成皱巴巴的一团。
他侧对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过身来。他抬起手，轻轻地扣住她柔软的侧脸，然后猛地俯下身。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之近，仿佛下一秒就要吻下来。
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不敢动弹，睫毛微微颤动着，只是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月华。”他眼神幽邃，眼眸深处仿佛燃烧着深蓝色的火焰，簇簇跳动，看得她心惊胆战，“要和我保持距离。”
她丝毫不敢动弹，只是在他的注视下，僵硬地点了点头。
脸颊上那滚烫的、几乎要灼伤她皮肤的手掌，终于缓缓地移开了。他直起身，转身走回车边，示意她跟上来。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明明是为了谈论策骑满江红的事情，可直到吃完晚饭，两人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再提起满江红这三个字。
或许是月华忘了。
又或许是原枞雄觉得，算了，她想要做的事情，就都让她去做吧。
因此，他也不再重提此事。

原枞雄以为，他和她之间，已经达成了一种无言的共识。
即便不曾将一切都说得太明白，可她应该是能够明白的。
他无法给她任何承诺，也不忍心斩断她那双尚未丰满的羽翼，因此，只能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最先沉不住气的人，竟然会是他自己。
起初，他只是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利家二房的那个少爷，和月华的关系有些不清不楚。
他立刻召来薇薇安询问，薇薇安的回答却模棱两可，只说是利少荣正在大张旗鼓地追求月华，而月华似乎也没有明确拒绝和他来往。
说到最后，薇薇安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是很清楚。”
原枞雄无法准确地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那是一种混合着失望、无奈、痛惜，以及难以言喻的嫉妒的愤怒。
贸然登门拜访，从来都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可那天，他却破天荒地这么做了。
薇薇安事先告知他，那天是公休日，月华应该会在家休息。
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前来开门的人，竟然会是利少荣。
利少荣倚靠在门口，与他四目相对。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这栋房子，明明是登记在他的名下，而房子里住着的，是他一手培养长大的骑师少女。可现在，少女的绯闻男友，却大摇大摆地登堂入室。
这让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四个字：鸠占鹊巢。
尽管理智告诉他，在他无数次和月华划清界限的时候，他就早已失去了质问她的资格。
可他的身体里，却仍然涌动着难以抑制的怒火。
利少荣的衣着还算整齐，这倒不是他预想中最糟糕的情况。只是，他看向自己的视线略带不善，扬起下巴，带着一丝质问的语气说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原枞雄淡淡地说道：“这栋房子，登记在我的名下。”
利少荣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而眼前的男人，已经径直地与他擦身而过，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利少荣在他身后喊道：“喂，你别吵醒她！她正在睡觉呢！”
推开卧室的门，原枞雄果然看到那个小丫头正合衣睡在床和飘窗之间的缝隙里。
不知为何，他的心头忽然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
这么久过去了，她依然如同初来乍到那日一样，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利少荣也跟了上来，他指了指客厅的方向，用口型无声地说道：“她睡着了，我们出去说吧。”
其实，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