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少女心

原枞雄淡淡一笑，那笑容温润如玉，仿佛在遥远的喀喇沁草原，星河璀璨的夜空下，他们初次相遇时的场景重现。

他并未直接回应，只是抬起手，像一位慈爱的长辈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顶。

月华心思急转，终于领悟了他话语中未尽的含义，带着一丝少女的娇嗔，赌气般地挥开了他的手。

“你是害怕我会爱上你吗？”她抬起头，用那双明亮动人的杏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原先生，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他神色平静如水，闻言也未泛起任何波澜，只是淡淡一笑，仿佛十分宽容地接受了她这带着孩子气的小脾气。

“嗯，知道了。”他轻声应道。

月华突然站起身，微微仰着头，与他足尖相抵，面对面站立。

“原先生。”她轻声唤道。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温和。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爱上你的！”她语气坚定，仿佛在立下重誓。

“……”原枞雄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所以，我们和好吧。你以后还像从前那样，经常来看我，好不好？”她带着期盼的眼神望着他。

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在原枞雄看来，这个提议是多么的荒唐可笑，又带着多么的幼稚天真。

她天真地以为，自己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以为他们之间关系的疏远，都是因为他产生了误会，以为是她表现得太过明显，让他觉得她“爱上了他”。

却不明白，也正是这句话，赤裸裸地暴露了她那颗无法掩藏的少女心事。

她宁愿放弃爱的资格，仅仅只是想要能够时时刻刻地与他相见。
自从原枞雄近乎直白地挑明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私下里见过面。

他只能在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中，感受到她飞速地成长起来。她用了半年的时间，通过了策骑资格考试，又过了一年，她已经能够在赛季的正规比赛上，跑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头马。

那时，他正在欧洲出差，通过网络电视观看了同步的赛事直播。当他看到她骑着奥敦图娅第一个冲过终点线时，内心激动不已，思绪万千。

那个曾经在草原上无忧无虑的小丫头，终于长大了，正如他早在几年前初次见到她赛马时，脑海中所构想的画面一模一样。

萨仁图娅与奥敦图娅，轻盈与力量的完美结合，造就了一段赛马界的佳话。

她的庆功宴，他没能亲自去参加。接到薇薇安报喜的电话，他想让对方把电话转交给那个小丫头，薇薇安犹豫了片刻，却告诉他，月华喝醉了，已经睡下了。

他挂断电话，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

她长大了，也离他越来越远了。

再次单独见面，是因为方宝欢突然打来电话，说月华想要尝试策骑另外一匹马，询问他的意见。

他有些奇怪地问道：“她自己是怎么说的？她不要奥敦图娅了吗？”

“不是的，是奥敦图娅休息的赛季里，她想策骑其他的马。”方宝欢解释道。

“哪一匹？”他追问道。

“满江红。”

原枞雄困惑地皱起了眉头。

那是邵子明养在山光道的马。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初邵子明购入这匹马时，他还帮忙做了参谋。

没有哪个骑手能够参加全世界所有的赛季，一年参加一两次比赛已经是极限了。可月华的提议，无疑是要给自己背上双倍的压力。

他不明白，她到底在拼什么？又为什么要如此逼迫自己？

他对方宝欢说道：“她什么时候休假？让她空出一天时间。”

挂断电话，他甚至连自己也很难说清楚，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必要特意约出来当面说。

见面那天是周末，他开车到她家楼下等待。

透过车窗，很快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小跑过来。

她已经快满二十岁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画报上的女明星一般耀眼夺目。依旧是平日里常穿的卫衣和牛仔裤，却根本无法掩盖她那与日俱增的青春风华。

他终于对这段飞逝的岁月有了真切的体会。

上次见她时，她身上还带着一丝稚气未脱。可这一次，那点稚嫩和青涩几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华上车后，寻找安全带的动作又变得有些生疏，他并没有主动出手帮忙，而是耐心地看着她尝试了几次，才终于将安全带插进了扣眼中。

还是原来那辆阿斯顿马丁，只是她已经太久没有乘坐过了，似乎都已经忘记了。

想到这个事实，他不由得绷紧了下颌。

时隔多日，再次私下单独相处，却是一路无话，气氛显得有些沉闷。

过了很久，他几乎以为她一路上都要当个哑巴，她才突然开口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吃饭。”他简短地回答道。

“哦。”她轻轻应了一声。

“想吃什么？”他转头问道。

“……都可以。”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

可他却像是突然有些不悦，语气带着一丝冷淡：“吃你想吃的。”

“我真的都可以。”她再次重复道。

他沉默了两秒，似乎在极力按捺着自己的情绪，最后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却显得异常冰冷：“你不说，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她只是偏过头，静静地望着他，时间久到他几乎觉得她的目光都变得滚烫了，才听到她用轻柔的声音问道：“真的不知道吗？”

车子猛地向右急转，靠边停了下来，发出了刺耳的刹车声。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迎上她的视线，却发现她已经很温顺地低垂下了眼睫，轻轻地笑了笑。

“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她轻声道歉。

他又沉默了半晌，最后只是徒劳地抚摸着方向盘，低声说道：“我曾经给过你选择的机会。”

她忍不住小声反驳道：“可那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极其冷静地说。

“我不明白。”月华满脸困惑，再次望进他深邃幽暗的眼眸深处，“就因为我出身卑微，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驯马师？还是因为你们这样的人，从来就不屑于低下头，看一看我们这些小人物？”

“月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

“对不起……”她用道歉来阻止他接下来的话语，因为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没有一句是她想听的。“如果不是因为你主动要见我，我也不会问这些问题。我又不知好歹了。”

她顿了顿，轻声说道：“明明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你给我的。我凭什么还要奢望更多呢？”

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冷酷，在她面前，他既做不了一个始终如一的善人，也做不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他苦笑着扬了扬嘴角，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起手，轻轻地扶起她低垂的脸庞，用拇指温柔地拭去她眼角上挂着的一颗晶莹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