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孽缘伊始

遗山此刻的心情，就像是被扔进冰窟窿里，拔凉拔凉的。他独自一人，如同被世界遗忘的孤岛，枯坐在昏暗的更衣室中。

换做是谁，到了二十好几的年纪，还要被家里的老太爷像摆弄木偶一样，牵线搭桥，硬着头皮参加这如同过家家一般的生日宴会，恐怕都不会真心感到高兴。

自从母亲宴晓山过世后，遗山就鲜少再庆祝生日。

但他心里也清楚，父亲原晋中举办这场宴会的真正用意。老友张锦棠家中，有个刚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小妹，名叫张明如。之前，原晋中就时不时在他耳边提起这位张明如，言语间充满了满意之情。这次的生日宴，明摆着就是想借此机会，撮合他和张明如。

遗山一想到这儿，就觉得头疼不已，仿佛有一团乱麻在脑海中搅动。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嗡嗡作响。他皱了皱眉头，掏出手机，看到是骆绮雯发来的简讯。

他脸色沉了沉，没有任何回复，直接按灭了屏幕。

“原先生，该您下去了。”

更衣室外，有人催促道。遗山缓缓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只见周郝聪站在楼梯口，抬手看了看腕表，示意时间紧迫。

遗山微微颔首，迈步走了过去，问道：“张家都来了哪些人？”

周郝聪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张锦棠和张明如都来了。我刚才看到了，张家小姐长得非常漂亮……”

遗山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周郝聪顿时感到一股寒意袭来，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利刃抵住了喉咙，立马闭上了嘴巴，若无其事地噤了声。

楼下，月华独自站在自助餐台边，心不在焉地挑选着小蛋糕，思绪早已飘向远方。自从薇薇安离开后，先后有几位男士过来搭讪，询问她是哪家的小姐。她都如实相告，说自己只是费尔顿俱乐部的骑师。

那些人在听闻她的身份后，无一不露出诧异的神色。紧接着，他们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告辞离开了。

月华天真地以为，骑师这种身份，在这种场合是上不得台面的。殊不知，这些人早就听说过原枞雄养了个女骑师的事情，稍微一联想，就把她和那位“金屋藏娇”的女骑师对上了号，自动默认她是原枞雄的所有物，哪里还敢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月华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感到茫然不解，完全不明白这些人过来搭讪的目的，也不明白他们为何又像躲避瘟神一样，急匆匆地逃离。

就在她失神之际，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错落的吸气声。紧接着，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

宴会厅的灯光微微暗淡下去，只见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正从二楼沿着旋转楼梯缓缓走下来。

原枞雄身姿颀长，气宇轩昂，宛如芝兰玉树，风度翩翩。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他的出现而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却显得十分随意，单手插在裤袋里，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仿佛只是来自家后花园散步一般。

有人压低声音，怯怯地议论起今晚这位寿星公的家事，说他本不愿意举办这个生日宴，但又不好违逆父亲的意思，才勉强露面应付一下。

也有人说，今日这场生日宴，其实是打着幌子给儿女相亲，不过是为了促成原家和张家的联姻罢了。

随着寿星公的现身，人们如同潮水般，朝他的方向涌去。

侍者推来一个半人多高的华丽蛋糕，停在了原枞雄跟前。

或许是因为原家本是港城起家，一旁的乐队率先奏起了俗套的祝寿歌。等到那首“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的曲子接近尾声时，灯火通明的宴会厅突然完全暗了下去，只剩下蛋糕上的烛光在微微摇曳。

月华透过人群肩背间的缝隙，看到了微光映照在那人脸庞上的轮廓。他的神情，依旧如往常般温淡，只是眉宇间，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伴随着这丝无奈，他勉强吹熄了那些勉强的蜡烛，相当配合地表演完了这场幼稚至极的戏码。

掌声如雷鸣般响起，震耳欲聋。有几个人高声喊着原枞雄二十五岁了，引得众人一阵发笑，打趣这些年轻人爱闹。

月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原枞雄被三两个衣着考究、气质不凡的青年团团围住，不知在说着些什么。原枞雄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抬手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

她平静地想，原来，他也会对人露出这样的笑容。

灯光再度亮起，乐队不知何时换了一首曲子，奏起了蓝调版的生日快乐歌。

原枞雄作为今晚的寿星公，站在香槟塔前，举起酒杯说了几句场面上的客套话。接着，他娴熟地打开了一瓶香槟，“砰”的一声，将现场的气氛推向了顶点。金黄色的酒液倾泻而下，沿着香槟塔缓缓流淌，他向大家宣布，派对正式开始。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声。原枞雄转身准备离开时，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淡漠。

他将空了的香槟瓶子随手扔进侍者的怀里，然后抽出一方丝绢，仔细地擦拭着被酒液浸湿的手指，仿佛这酒液是什么污秽之物一般。

看到原枞雄脸色阴沉，张锦棠忍住笑意，开口问道：“原叔叔特地为你举办生日宴会，你看起来好像并不高兴啊？”

刚才喊得最大声的，要数邵子明了，他轻嗤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谁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还玩这种过家家的把戏。”

张锦棠笑着反驳道：“我看刚才就你玩得最高兴。”

眼看着这两人又要开始拌嘴，原枞雄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到，原晋中和张明如正站在前方不远处，很明显，他们就是在等着他过去。

张锦棠越发幸灾乐祸，他安慰似的拍了拍原枞雄的后背，说道：“唔，今晚我爸妈特地把小妹带来了，恐怕你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我身边有人这件事，你没跟他们说吗？”原枞雄沉声问道。

“谁？那个骆绮雯？”邵子明挑了挑眉，语气轻佻地反问道。

关于原枞雄和那个骆绮雯之间是怎么开始的，邵子明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似笑非笑地说道：“我说你当初怎么会一眼就相中了那个丫头，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别想了，就算你把她带到台面上来，老爷子一句话，不就把你们俩给拆散了吗？骆绮雯可是很识时务的。”

张锦棠适时地在原枞雄的背上推了一把，朝他挤了挤眼睛，说道：“别摆出这副苦瓜脸，好歹是我妹妹，给个面子。”

明知道父亲的如意算盘是躲不过去了，原枞雄只得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迈开脚步，朝着原晋中和张明如的方向走了过去。

张锦棠和邵子明两人抱臂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即将上演的好戏。

邵子明开口问道：“你就这么把你兄弟给卖了？”

张锦棠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怎么不说我把我妹给卖了呢？”

邵子明漫不经心地按了按手指关节，说道：“我走了，晚上还有活动。”

张锦棠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来去无踪的作风，连忙追了两步，嘱咐道：“记得让司机送你，别再喝完酒自己开车了。”

邵子明只是扬起手，随意地晃了晃，算是回应。

走到走廊下，他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视线本能地朝着一个掠过面前的倩影追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极纤细漂亮的女孩，她穿着一袭中规中矩的纯白色小礼裙，裙摆堪堪遮住膝盖，露出一双笔直修长的小腿。美中不足的是，她的腿上布满了深浅交错的疤痕，像是一朵朵丑陋的梅花，破坏了整体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