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曲倾城

月华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仿佛随时准备为谁献上掌声，却发现所有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白皙的耳垂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绯红。

教官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问道：“这位同学，你是哪个民族的？叫什么名字？”

“我是蒙古族人，名叫萨仁图娅。”她轻声回答。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本想说，如果你们觉得名字难记，可以叫我月华，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教官几乎是立刻就准确地复述出了她的名字，这让她感到一丝惊讶。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原枞雄那样啊，她默默地想。

“蒙古族可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啊！”教官兴致勃勃地说道，“来来来！我们现在有请萨仁图娅同学为大家表演一个节目！”

月华的脑袋里“嗡”的一声，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突发状况。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各种各样的目光，有善意的鼓励，有挑剔的审视，也有纯粹的好奇，全都汇聚在她身上，让她感到一阵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直到有人带头喊了一声“来一个”，紧接着，呼声如同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她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局促不安地走到队伍中央。

“我……我其实什么都不会。”她垂下眼眸，双手无处安放，显得有些局促。

“唱一首家乡的歌也行啊！”人群中有人提议道。

她猛地抬起头，在有些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她的五官显得格外立体，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还有那长长的、如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几乎美得令人心惊。周围的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而她却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有些沙哑地说道：“那……那我就唱一首歌吧。”

想起遥远的故乡，她的紧张感消散了大半，胸腔中充满了酸涩的情绪：“这首歌，在我的家乡，几乎每个人都会唱，但我不知道用汉语该怎么表达，所以……所以我就用蒙语唱一点点……”

“没关系！”

“用你的母语唱就好！”

同学们显得非常宽容和大度，她这才放下心来，缓缓地开了口。就在第一个音符从喉咙里流淌出来的瞬间，她感觉嗓子有些干涩，但当熟悉的旋律响起，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春天啊春天到来的时候啊，妈妈！

万物都充满生机地生长，

万物茂盛生长的时候，

云良仿佛看见了我的家乡。

夏天啊夏天到来的时候啊，妈妈！

各种各样的鸟儿欢快地歌唱，

各种鸟儿欢快歌唱的时候，

云良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故乡。

秋天啊秋天到来的时候啊，妈妈！”

这首清丽悠扬的短调叙事歌，从她记事起，就一直萦绕在耳边，草原上的每一个人都在哼唱，它的旋律和音节早已深深地融入了她的骨血。她突然想起人们常说蒙古族人能歌善舞，或许，这真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吧。

因为唱歌这件事，从来没有人教过她，只是在小时候跟随阿爸放牧时，在骑马奔驰的途中，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嗓音有多么的美妙，带着一丝生病后的沙哑，却因为得天独厚的血统，让她的声音即使在轻柔低吟时，也能扶摇直上，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不知不觉中，围绕在她身边的同学们都安静了下来，随后，在这悠扬而充满感染力的歌声中，相邻的方阵，一个接一个地安静了下来。

她依然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她的歌声，在寂静的秋夜里，回荡着。

“谷子和高粱成熟了，

谷子和高粱成熟的时候，

云良仿佛看见了我的爹娘。

冬天啊冬天到来的时候啊，妈妈！

各种植物都枯萎凋零，

天气变得寒冷的时候，

云良就想起我亲爱的妈妈阿爸。”

“妈妈阿爸”这带着浓厚乡音的呼唤，淹没在她极力克制的情绪里，月华的眼眶微微泛红，她低下头，有些慌乱地笑了笑，想要掩饰自己的情绪。她只感觉到周围安静得有些可怕，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她就匆匆忙忙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就在这一瞬间，整个操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经久不息。

“太美了。”

“虽然我完全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是感觉好忧伤啊！”

“在那边唱歌的是持枪方阵吧？他们方阵的人也太强了吧！”

“果然是有种族天赋这种东西啊……”

“你刚刚有没有录下来？我重金跪求发到群里好不好？”

“我只录到了后半截……你等等，我现在就发到群里……”

……

远处传来的窃窃私语和近在耳边的交口称赞让她感到有些不知所措，她只是晕晕乎乎地听着，回到队伍里的时候，几个关系不错的女孩一直围着她问东问西，直到回到宿舍，才有些意犹未尽地散去。

月华的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欣喜，反而感觉到一种难以融入的格格不入。

她不明白这首在家乡传唱已久的歌，为什么会受到大家的欢迎——他们根本就听不懂歌词的含义，不是吗？

夜里，洗完澡躺在床上，鼻塞的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几乎让她无法正常呼吸。

感冒似乎并没有好转，额头摸起来甚至有些发烫。

她不太愿意麻烦薇薇安，而且一直把母亲宝音的话奉为圭臬：感冒只是小病，不用吃药，忍耐两天就过去了。

于是，她给薇薇安发了一条微信消息：“一切都好。”

然后，她拉起被子，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尽快入睡。

月华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这一晚，她唱歌的视频，会从班级群里迅速传播到联大的校园论坛，随后又被联大的官方短视频账号发布到了某音平台上，一夜之间，点击量竟然逼近百万。

用月华不太懂的网络用语来形容，就是“爆红”了。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她，对此却一无所知，只是在昏昏沉沉中睡到了第二天早上，然后又手忙脚乱地起床，匆匆赶去参加军训。

那些在网上冲浪的同学们，已经知道了她一夜之间“走红”的消息，所以，他们看向她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她被这些复杂而充满探究的视线所包围，本能地感到有些不自在。

更让她感到难堪的是，休息的时候，教官也笑着打趣她：“咱们的萨仁图娅同学要红啦！”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直到昨天和她一起回去的女生，好心地把手机递给她看，她才有些诧异地指着视频问道：“这……这是我？”

“是啊，是隔壁方阵的同学拍的，不过距离也挺近的，把你拍得好好看！”女生顿了顿，又笑着补充道，“不对，你本来就很好看！”

她轻声说了声谢谢，困惑地思索了片刻，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军训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连震动也没有开启。结束之后，她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薇薇安和周郝聪的电话几乎要将她的手机轰炸了，最后，她看到了薇薇安发来的一条微信消息。

“放学后在校门口等我。”

月华回复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薇薇安：“是关于短视频的事情。原先生想要见你。”

月华紧紧地攥了攥手，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紧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