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驯服

“奥敦图娅，对不起……”月华轻声呢喃，脸颊紧贴着奥敦图娅温暖的皮毛，用带着浓郁草原气息的母语倾诉着歉意，“我不该欺骗你，把你带上运马车，更不该与你分离这么久。你能原谅我吗？”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在狭小的马厩里，无形的屏障悄然升起，将一人一马与喧嚣的世界隔离开来。那是属于她们的私密空间，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语言，在空气中流淌，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们无关。

原枞雄静静地站在马厩外，深邃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幅动人的画面。

那一刻，他仿佛明白了，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抗拒如此纯粹的感情。即使是他，也无法例外。

或许，将月华带回山光道，便是他内心深处柔软情感的驱使。

方宝欢，一个身上流淌着一半蒙古族血液的男人，却因为自幼跟随父母迁居南方，早已对故土的语言感到陌生。他能听懂的蒙语，也仅仅是些许的词汇和片段。

但或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他对月华有着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咳……”方宝欢忍不住凑到薇薇安身边，低声问道：“这位是……？”

薇薇安略带警告地用手肘推了推他，示意他闭嘴。可方宝欢却像没看到一样，依然喋喋不休：“她也是蒙古族人？是山光道新来的骑师？还是练马师？”

一连串的问题，终于让原枞雄微微转过头，目光淡淡地扫过方宝欢。

“她是新来的骑师，汉名叫月华。”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骑师？”方宝欢略显惊讶地重复道。

原枞雄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或许，她会是山光道最好的骑师。”

他的肯定，让方宝欢不由得愣住了，仿佛看到了一个冉冉升起的新星。

结束了与奥敦图娅的私语，月华带着一丝不舍离开了马厩。

原枞雄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正午。

他无视周郝聪满脸的焦急和无声的催促，转头对月华说道：“时间还早，我带你在山光道四处走走。”

周郝聪心里像压着千斤巨石，无数个延迟的会议和等待签署的文件，让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

月华却浑然不知，只是乖巧地应了一声“好”。

两人并肩走出马厩，薇薇安和周郝聪犹豫地站在身后，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生怕打扰了老板的兴致。

山光道虽然建有马场和马厩，但在寸土寸金的海市，却算不上特别偏远。

这里，或许可以称之为“市郊里的绿洲”。

地铁直达，不远处就是大学城，周围又林立着各种商圈，堪称繁华。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建造马场，筹备赛马俱乐部，在旁人看来，无疑是暴殄天物。

然而，原枞雄却乐在其中，并且对山光道的未来发展，早已成竹在胸。

秋风轻拂过山间的树木，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

原枞雄沿着坡道向下走去，与身侧的月华，谈论着山光道的未来。

彼时，费尔顿速度赛马俱乐部尚未建立，一切都处于起步阶段，山光道也只是少数尊贵私人马主的养马之地。

在他的构想中，山光道将会成为整个速度赛马产业链的核心。

月华似懂非懂地听着，她偏过头，看着身侧的青年，只觉得他说话时的神情，格外的迷人。

“那以后，我也可以带着奥敦在这里比赛吗？”她好奇地问道。

原枞雄偏过头，凝视着她片刻，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会的。”

停顿了一下，他接着说道：“我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让奥敦图娅成为这里的头马。”

月华被他深邃而充满力量的目光所笼罩，不由自主地相信，他所说的一切，都会成为现实。

在原枞雄的安排下，月华进入联大，成为了一名特殊的“旁听生”。

入学手续是薇薇安带她办理的。那天，刚从学校办完手续出来，月华就注意到，马路对面停着一辆酒红色的阿斯顿马丁。

那辆车实在太过惹眼，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观看。月华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薇薇安却径自挽着她走了过去。

“他亲自开车过来，应该是来接你的。”薇薇安笑着说道。

月华茫然地被带到车前，副驾驶的车门便“哒”的一声打开了。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原枞雄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简洁而有力：“上车。”

月华下意识地看了薇薇安一眼，薇薇安朝她温柔地笑了笑，帮她拉开了车门：“还愣着干什么？原先生亲自来接你。”

她这才小心翼翼地弯腰坐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他的手。

修长，白皙，随意地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宛如一块温润的玉石。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边缘，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原枞雄正戴着蓝牙耳机讲电话，注意到她一直没有动静，便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提醒道：“安全带。”

她有些笨拙地扯出安全带，开始摸索搭扣的位置。

他已经结束了通话，沉默地等待了片刻，耳边却始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微微叹了口气，倾身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安全带，插进了扣眼中。

在那一瞬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下一秒，他又迅速退回到安全距离之外。她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两拍，随后便开始急促地鼓噪起来，久久无法平静。直到他启动了汽车，她才勉强缓过神来。

她的眼睛，清晰地记得他靠近时俊美的眉眼；她的鼻息，依稀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如同青草和树木般清新的洗衣液香味；她的耳廓，仿佛还残留着他轻如微风般的呼吸，转瞬即逝。

他，似乎和在草原上相遇时没有什么不同。

和那个在万顷星光下，迷途到她面前的青年，也没有什么不同。

他待她，自始至终都彬彬有礼，客气而疏离，像是一位善良的施恩者，所应该有的样子。

改变的，似乎只有她自己。

汽车缓缓启动，窗外的繁华景象飞速倒退，她恍惚地看着窗外，回忆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被安排着做这做那，扮演着一个又一个让她感到陌生的角色。最终，她开始怀疑这一切的根源。

他救了她的命，而他唯一要求的回报，便是带走奥敦图娅和她。

阿爸告诉她的理由，是那样的冠冕堂皇：他慧眼识珠，认为她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好骑手，就像伯乐发现了千里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