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星光陨

夜幕低垂，一轮孤月悬挂天际，清冷的光辉洒落大地，更显寂寥。周郝聪略带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月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很好。”月华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叹息，她顿了顿，像是鼓足了勇气，才继续说道，“谢谢你们。”

周郝聪连忙摆手：“可别谢我，这都是原先生的吩咐。”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月华沉默不语，她微微偏过头，目光低垂，始终不曾看向站在一旁的原枞雄。

“谢谢原先生。”她轻声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要拿什么来谢我呢？”原枞雄的声音平静而深邃，仿佛古井无波。

月华猛然抬起头，她的目光撞进了原枞雄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眸之中，那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

原枞雄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有此反应，他了然地说道：“看来，你的父亲还没有将一切都告诉你。”

“原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月华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不安。

原枞雄抿紧了嘴唇，正欲开口，却被司机小陈的声音打断。

“原先生，我们到了。”小陈恭敬地说道。

月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猛地推开车门，迫不及待地冲向自己的父亲。

原枞雄不慌不忙地走下车，他转过身，目光落在月华一家三口身上。只见月华将父母拉到一旁，似乎在焦急地询问着什么。没过多久，她便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显然是已经崩溃地哭了出来。但她的崩溃并没有持续太久，她渐渐平复了情绪，只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母亲，久久不肯松手。

他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才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周郝聪说道：“我们走吧。”

周郝聪有些发怔，他一步三回头，脸上写满了担忧：“原先生，她好像有些接受不了……而且，我看扎什的夫人宝音也……”

“周郝聪。”原枞雄淡淡地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谈论天气，“那是他们需要自己去处理的问题。”

周郝聪顿时噤了声，不敢再多言。

虽然周郝聪早已无数次见识过原枞雄温和外表下隐藏的冷酷，但这却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感受到，原枞雄对于旁人悲喜的漠视。

原枞雄将那些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抛在了身后，径自向前走去。

周郝聪看着自己老板那清隽挺拔的背影，他身姿颀长，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气度，却也带着一种属于世家子弟的残忍。

他连忙追了几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合同书和支票……”

“合同书照原计划签订。”原枞雄头也不回地说道，“不要支票，你去兑一部分现金，剩下的存在存折或是卡里给他们。”

“原先生，我能不能再问您一个问题？”周郝聪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

“什么问题？”原枞雄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

“我之前曾向您提议过月华的事情……”可您明明已经否决了啊。周郝聪没有把话说完，他只是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原枞雄。

原枞雄已经走到了蒙古包前，听到周郝聪的问题，他转过身，定定地看着他。

周郝聪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因为原枞雄的眼神，实在称不上温柔，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我不喜欢揣测这个动作。周郝聪。”原枞雄缓缓说道，“这与揣测的结果是对是错无关。”

说完，他便掀开帘帐，径直走了进去，留下周郝聪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比月华更早启程离开喀喇沁草原的，是奥敦图娅。

随着运马车的车门缓缓关闭，车轮开始滚动，这个坚强的蒙古族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她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无声地饮泣着。

原枞雄走上前，想要将她扶起，却被她猛地推开了。

她抬起手，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眼皮，然后转身想要往回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月华。”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它不会有事的。”

女孩的身体僵住了，她没有动，过了半晌，她才缓缓转过身，用一双饱含泪水的眼睛直视着原枞雄，一字一顿地说道。

“原先生，您知道奥敦图娅在我们的语言里，是什么意思吗？”

原枞雄愣了片刻，摇了摇头。

“它的意思是，星光。”她放轻了声音，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星光是要永远陪伴在月华身边的。我听说，城市里有彻夜不灭的霓虹，有万家灯火。可是，星星和月亮离开了草原，都会黯然失色的。”

原枞雄缓缓松开了抓住她的手，她便立刻将手缩到了身后，仿佛害怕再次被抓住。说完这些话，她局促不安地低下了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是否会黯然失色，不是你来判断的，而是由我来判断。”

原枞雄如此说道，他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就是他们离开喀喇沁草原前的最后一次谈话了。

很多年后再回想起这一幕，原枞雄都会觉得，或许自己就是从那时候开始错的。

他站在一个高高在上的制高点上，自命为掌控一切的主宰者，甚至连对方判断自己人生的权利都剥夺了。

他的施恩，更像是一场步步为营的算计，将忠诚的奴隶收入囊中，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从始至终都忘记了问一问，她是怎么想的。

几天后，他们一行人带着月华离开了喀喇沁旗，离开了那片广袤的草原，搭乘飞机返回了繁华的海市。

在飞行途中，飞机偶尔会遇到气流颠簸，每当这时，月华便会从睡梦中惊醒，她会紧紧地抓住他的袖口，脸上写满了恐惧。后来，他干脆握着她的手睡去，这样她似乎就能安心一些。

他大了她八岁，即便这样执着她的手，却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样貌清隽年少，与月华站在一起，在旁人眼里，分明就是一对璧人。

月华被他牢牢地扣着手，似乎真的安心了不少，她在轻微的颠簸中沉沉睡去。

而他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当飞机抵达海市的时候，天幕已经被夜色悄然浸染。

月华迷迷糊糊地下了飞机，她跟着周郝聪坐上了一辆汽车，在途中又一次沉沉地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依稀听到有人在喊她的汉族名字。

“月华，我们到了。”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而干练的面容。一个穿着一身精致西装的女人，她留着一头干练的齐耳短发，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她坐直了身体，四下打量着车厢，发现车里空无一人，只剩下她自己。她有些疑惑地问道：“原先生呢？”

“公司里临时有事，他先带着周郝聪回去开会了，特意交代我留下来照看你。我是原先生的助手，你叫我薇薇安就可以了。”薇薇安一边说着，一边替她拉开了车门，“我们先下车吧，我先带你回住处。”

她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机械地走下了车。地下停车场非常空旷，一阵冷风袭来，她忍不住抱紧了手里那个灰扑扑的包裹。

“很重吗？我来帮你拿吧。”

薇薇安注意到了她手里那个看起来有些陈旧的布袋，那个布袋灰扑扑的，边缘也磨得有些发白。

“不用了。”

她拒绝得非常快，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不敢与人直视，就像一只对周围环境充满了警惕的小兔子。

薇薇安愣了一下，不由得笑了笑，她觉得月华紧张的样子非常可爱。

或许，漂亮的人儿做什么都是可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