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逐光

类别:现代言情 作者:字数:2430更新时间:25/08/04 00:49:53

原枞雄的神情依旧是那么温润如玉,平静得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扎什粗糙的手背上,声音如同春日里和煦的微风,温和而充满力量:“这些事情,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商量。现在最要紧的,是月华的安危。”

话音刚落,扎什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眶再也无法承受,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如同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吧嗒”一声,砸落在原枞雄那雪白如玉的手背上。

滚烫的温度,清晰地传递着一位父亲的焦灼与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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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腹地,交通闭塞,即便是最近的市区,医疗设施也依旧落后,无法与繁华都市相提并论。

但月华的病情刻不容缓,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就近进行治疗。

医生在得知月华前夜曾与马匹有过密切接触后,不敢掉以轻心,立即召集医疗小组,针对她的情况进行专门会诊。

经过一周的精心治疗,月华的病情总算得到了初步控制,但为了安全起见,仍需进行隔离观察。

这段时间,原枞雄为了月华的事情四处奔波,不遗余力地联络各地,安排空运药剂。高昂的住院费、医药费,甚至还有那令人咋舌的空运费用……这些对于扎什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他连想都不敢想。

中年男人孤零零地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隔着那扇冰冷的玻璃门,看着女儿那张瘦得只剩下巴掌大的小脸,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除了偶尔眨动的眼睛,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机。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啊?

如果没有原先生的鼎力相助,他是不是早就失去了与女儿相见的机会?

寂静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扎什猛地抬起头,只见那位穿着考究的青年已经彬彬有礼地站在了他的面前,用手势温和地询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扎什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略带拘谨地说道:“您请坐,原先生,您快请坐。”

这位原先生,已经从最初的买家,摇身一变,成为了他们一家人的救命恩人。

原枞雄轻轻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动作温柔却不容拒绝,示意他坐回原位,然后,自己才在他身旁缓缓落座。

“原先生……我真的是……这些天……”扎什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没关系的,扎什先生。”原枞雄淡淡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慰,“人命关天,我不能见死不救。”

“原先生,我欠您的实在太多了。”扎什喃喃自语道,“多到我都不知道该拿什么来偿还。我知道您喜欢那匹马,我不要您的钱,那匹奥敦图娅就是您的了,原先生,只要您还有什么看得上的,我一定双手奉送到您跟前来……”

这句话仿佛触动了某个隐秘的开关,原枞雄瞬间陷入了沉默,一言不发。

扎什也意识到了自己言语中的不妥,可他思来想去,自己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除了牛羊马匹之外,又能有什么东西值得这位家财万贯的老板如此费心呢?

扎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青年那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猛然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他不自觉地松开了握住原枞雄的手。

“原先生……”

“扎什先生。”原枞雄终于打破了沉默,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男人那张饱经风霜的黝黑面庞上,“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草原上的牧民们拥有自由,但他们的明天又在哪里呢?”

这话说得有些没头没尾,让人摸不着头脑,可扎什却因为刚刚的猜想而感到心惊胆战,他不敢轻易开口打断,只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周郝聪做过详细的调查,他说这里很穷,很苦。”原枞雄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所以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来到这里之后,我才发现,现实的情况还是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

“原先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自然是没见过我们这种人的生活。”扎什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嘲。

“不,扎什先生。”原枞雄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无意冒犯。我说这些话,只是想向您解释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当我隔着一段距离,以旁观者的视角去看待这片草原时,我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艺术气息,天然,纯粹,美得无可比拟。但当我真正接触到这里的人情世故之后,我却恐怕会生出一些不切实际的妄念,想要去扭转所谓的命运……就像一个愚蠢而又自负的人一样,天真地以为自己就是掌控一切的主宰。”

扎什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无法理解他话中的深意:“我是个粗人,原先生……您说的这些,我实在听不太明白。”

“我常常说,马比人更值得信任,但在你们面前,我无法说出这句话。”原枞雄语气缓慢而又真诚,他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男人的眼睛,仿佛要将他看穿,“所以我必须坦诚地向您表达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我是一个商人,不会平白无故地施舍恩惠。我之所以耗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去救治月华,是因为我怀有私心,如果是换作其他人,我绝对不会如此尽心尽力,扎什先生。”

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只有棚顶的灯管发出微弱的“滋滋”声响。

扎什努力地尝试从原枞雄这冗长的话语中,找出关键的字眼,最终,他迟疑地开口问道:“您的意思是……您是想……扭转月华的命运?”

时间仿佛静止了,似乎过去了很久,又似乎只是短短的几秒钟。

原枞雄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如同春风般和煦,却又带着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

“是啊,扎什先生。”青年平静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这的确是我的私心。我不仅想带走奥敦图娅,我还想带走月华。”

听到这句话,男人猛地站起身来,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他以为扎什或许会勃然大怒,会像一个典型的草原汉子那样挥起拳头,但他所预想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片刻之后,扎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语气平静地问道:“是出于男女之间的私情,还是另有其他的私心?”

原枞雄惊讶于这位父亲的冷静,同时也敬佩对方直觉的敏锐。

他是一个见惯风月场面的人,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对草原上的一个野丫头产生逾矩之情。

“我从七岁就开始观看赛马比赛,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原枞雄语气真诚地回答道,“月华会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骑师。”

停顿了一下,他补充道:“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位骑师都要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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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月华终于解除了隔离。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原本肉嘟嘟的婴儿肥也消失不见,露出了尖尖的下巴;她的皮肤也变得白皙了许多,原本健康的麦色几乎浅了一个色号。

她出院回家的那一天,仍然是两辆车缓缓驶回辽阔的草原。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月华和原枞雄同乘一辆车,而且还被安排坐在他的身侧。

她身上穿着这段时间周郝聪精心打点上下买来的时髦衣物,一件黑色的羊毛衫,一条灯芯绒长裤,脚上踩着一双崭新的运动鞋——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穿运动鞋,舒适的感觉让她简直爱不释手,不想脱下来。

周郝聪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不时地从后视镜里偷偷地瞄着后排的两人,一路上,这两人似乎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车厢里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