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逐风之女

周郝聪是个人精，他瞅准了老板的脸色，替他开了腔：“扎什先生，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拜读一下这匹骏马的血统证明呢？”

扎什闻言，面露难色，似有不愿，但转念一想，只是看看而已，应该无妨。

周郝聪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份略显粗糙的手写血统谱，上面是用汉字书写的，只不过是简体字，这让周郝聪辨认起来颇费了一番功夫，最终才勉强将奥敦图娅的血统信息记在心里。

三河马本就是由俄罗斯后贝加尔马、蒙古马和英国纯种马杂交而来的优秀品种，而这匹三河马的俄罗斯血统更为纯正，它的父系曾夺得过赛马节的桂冠，母系虽然籍籍无名，但血统也堪称优良。

相较于其他的马匹，奥敦图娅的确是一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与关心血统谱的周郝聪不同，原枞雄的目光却落在另一处风景上。

在他的视线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而静谧。

少女正温柔而亲昵地轻抚着她的爱马，她们一同伫立在那片略带灰色的草地上，广阔的天空仿佛成为了她们的专属背景，一切喧嚣都似乎退却了，只留下她们是鲜活的存在。

他听见周郝聪用一口流利的白话评价着这匹马的优良血统，也听见扎什略带为难地解释说，这匹马已经赠予了他的女儿，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

然后，他微微点了点头，迈开长腿，朝着少女的方向走去。

正午的阳光在草原上肆意挥洒，强烈的阳光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手，搭在眉间，遮挡住那刺眼的光芒，终于走到她的面前，看清了她的容颜，比昨夜看得更加真切。

“月华小姐。”他轻声唤道。

正在轻抚爱马的少女，听到声音，微微一怔，抬起头看向他，但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想买下你的马，不知能否请你开个价呢？”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在这片贫瘠的草原上，喀喇沁人世代以游牧为生，他们靠着老天爷赏饭吃，很多时候都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讨生活。

对于他们来说，金钱，有时甚至比生命还要重要。

原枞雄敢于请她亲自开价，就说明他一定不会亏待她。

月华的表情有些动摇，她紧紧地皱着眉头，将这个问题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好几遍，才犹豫着问道：“你要买下奥敦图娅……做什么呢？”

“我会请最好的驯马师来照料它，用心地培养它，也会有最优秀的骑师来驾驭它。”原枞雄用温和的语气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它将会在比草原更大的舞台上驰骋，赢得无数的荣誉，就算有一天它老了，跑不动了，我也会尽心尽力地照料它，直到它安享晚年。”

月华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在草原上，有很多的马，其实是无法得到善终的。有些马在年老之后，既不能赛跑，也不能配种，就会被卖到屠宰加工厂。在这广袤的游牧世界里，一匹马的生死，往往并没有那么重要。

如果它可以走出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不一样呢？

月华紧紧地攥着缰绳，低垂着眼眸，半晌没有说话。

可是……它是她的奥敦图娅啊。她亲眼看着它诞生，陪伴着它成长，终于在她生日的那天，她成为了它的第一个主人，她实在没有办法这么轻易地就割舍掉它。

但是月华。她问着自己，难道你就要一辈子都留在草原上吗？你有信心陪伴奥敦图娅走到生命的尽头吗？

少女低垂的眼睫上不知不觉地闪烁着点点泪光，原枞雄静静地望着她，似乎想要抬手轻轻地拍拍她的头，但最终还是没有这么做。

“月华。”他轻声说道，“我会在这里留到赛马节结束，如果你同意的话，就来阿勒家找我吧。”

这一次，他没有再称呼她为“月华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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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马节的到来，让整个草原的八月都沸腾了起来。

身穿着一身干练的喀喇沁骑装的女孩，英姿飒爽，站在一群身材高大的男人中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青年端坐在宴席之中，神情闲适，漫不经心地等待着这场赛事的开始。

周郝聪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原先生，您觉得这次比赛怎么样？”

原枞雄淡淡地说道：“月华倒是有几分胜算。”

“为什么？”周郝聪惊讶地问道，“她看起来那么娇小……”

原枞雄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

“你白和我看了那么多的赛马吗？”

一个优秀的骑师在体重上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因为他们不能给赛马增加任何的负担。因此，比起那些身材健硕的壮汉，月华的身高和体重恰恰是最适合的。

号角声响起，比赛即将开始，原枞雄停顿了一下，说道：“不信？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

周郝聪虽然心里有些没底，但他总觉得老板的话里另有深意，所以最终还是没敢开口再问。

就在周郝聪沉思的片刻，赛马比赛已经开始了。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响，众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在广阔的草原上飞奔起来，场面颇为壮观。

比起跑马地的盛况，这里的比赛简直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原枞雄对奥敦图娅的兴趣。

“几乎完美。”在月华第一个冲过终点线的瞬间，原枞雄低声赞叹道。

轻盈与力量的……完美结合。

人群欢呼雀跃，一拥而上，把女孩高高地举起，抛向蔚蓝的天空。

“萨仁图娅！萨仁图娅！”

女孩被抛得晕头转向，一落地便立刻转身抱住马的脖子，在它柔软的脖颈间轻轻地蹭了蹭。

“奥敦图娅，我的好姑娘，我们是第一名，我们是最好的！”

庆祝过后，她牵着马往回走，扎什和宝云早就迎了上来，紧紧地将她抱住，大声地称赞她。透过父亲的肩膀，月华不经意间抬起头，恰好与远处青年的目光交汇。

原枞雄微微颔首，向她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像是在致意。

月华眨巴着清澈的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的目光，拉着父母离开了这里。

周郝聪问道：“原先生，您让我拟的合同我已经拟好了，那位月华小姐真的会来找您吗？”

“周郝聪。”他从喧嚣的酒席中站起身，一边朝着外面走去，一边对自己的助手说道，“你见过这里的学校吗？”

周郝聪仔细地想了想：“没有。”

“没错。”原枞雄说道，“我问过阿勒，很多的牧民，一代又一代地这样延续下去，以放牧为生，他们很小的时候就不再上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