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惹尘埃

她动作老练地控住缰绳，胯下的骏马也十分通灵性，前蹄微微抬起，原地打转。

“他是谁？”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警惕，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他，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审视。原枞雄缓缓抬起头，迎上那双清澈如冰的眸子。

少女的五官立体而深邃，但又不像纯粹的少数民族那般充满异域风情。或许，这与她的母亲宝云是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的眉眼间，流淌着一种英姿飒爽的独特气质，大方、洒脱，无拘无束。原枞雄不敢过多地凝视她，只是短暂地对视了几秒，便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他隐约听到少女轻蔑地“哼”了一声，像是一阵微风拂过耳畔。

扎什浑厚的声音传来：“她是阿勒家远道而来的贵客，你带着奥敦图娅送他回去吧。”

少女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感到有些不满。

原枞雄心知，她并不欢迎自己这位不速之客，但碍于父亲的命令，她还是顺从地牵过缰绳，默默地为他引路。

他缓步走在她的身侧，看似不经意地将目光投向她手中牵着的骏马。

“我该如何称呼你？”他轻声问道。

“我叫萨仁图娅。”少女的声音闷闷的，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情愿。

“图娅小姐，不知我是否可以问一下，这匹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少女带着几分恼怒的声音打断了：“我不叫图娅小姐！”

原枞雄自幼接受的是正统的英式教育，自然而然地将这串发音的后面两个音节当成了她的姓氏，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对方为何突然生气，只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道了声歉。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少女才压低声音说道：“萨仁图娅是我的名字，用汉人的话来说，是月华的意思。如果你觉得这个发音太过拗口，可以直接叫我月华。”

月华……

原枞雄悄然垂下眼帘，想要捕捉她的侧脸。

她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他的视线从她满头的精美首饰缓缓滑落到她编成辫子的乌黑长发，最终停留在她高挺的鼻梁和纤长的睫毛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抹浅浅的笑意。

“抱歉，月华小姐。”他略带歉意地说道。

停顿片刻，他接着问道：“如果可以的话，不知我能否问一下这匹马的年龄？”

月华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疑惑，她先是看了看身旁的奥敦图娅，又转头看向原枞雄：“它今年三岁了。”

“它的体尺已经达到了153厘米，非常漂亮。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原枞雄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奥敦图娅，“它的父辈应该拥有纯正的奥尔洛夫和比秋克血统，对吗？”

月华猛地停下脚步，神色警惕地攥紧了手中的缰绳：“你想做什么？它是我的！”

看着她满脸紧张的模样，原枞雄忍不住轻笑出声。

一阵微风吹过，远处传来周郝聪焦急而惊喜的呼喊声。

“原先生！”

他并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静静地注视着月华。

月华向后退了半步，利落地翻身上马。

“你已经到了，原先生。”说完，月华双腿一夹马腹，扬鞭而去。

奥敦图娅高高扬起的后蹄带起一片泥土和碎草，飞溅在他一尘不染的西装领口上，留下了点点污迹。周郝聪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自家老板一身狼狈的模样，连忙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想要帮他掸去灰尘。

“见鬼，这是怎么弄的……”

“没关系。”原枞雄淡淡地阻止了周郝聪的动作，“我们回去吧。”

阿勒也紧跟着追了上来，脸上带着一丝关切：“我还以为你走丢了，原先生。”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刚刚那是萨仁图娅吗？”

“你认识她？”原枞雄反问道。

阿勒爽朗地笑了两声：“扎什的宝贝独生女，谁不认识？骑马的技术比男人都好！”

“她会参加赛马节吗？”原枞雄继续追问道。

“当然！”阿勒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周郝聪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老板突然冒出这么多问题，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直到回到蒙古包，准备入睡时，那股奇怪的反常感仍然挥之不去。

原先生他……是想起什么了吗？怎么铺着床，突然笑了？

周郝聪挠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阿勒带着原枞雄一行人正式去挑选赛马。

原枞雄再次见到了月华的父亲扎什，而这处马场，正是扎什牧场的一部分。

扎什老远就热情地迎了上来，看到是原枞雄，更是喜出望外：“我就觉得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原先生！”

还没等原枞雄开口，扎什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热情地将他拉向马房，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

“听阿勒说，你这次来是想买一匹赛马，那你真是来对地方了！看，这些都是三河马，原先生识货，肯定知道，大家都说，国产马里，只有三河马才能和洋马一较高下！”

扎什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有些过大，周郝聪眼睁睁地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大胡子男人将自家老板的手腕攥得通红，要知道，平时的原枞雄，是绝不允许别人轻易靠近自己的，更别说是这样亲密地接触了。

但扎什满脸笑容，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恶意，周郝聪反倒不好意思贸然上前阻止。

大家跟着扎什在马圈里转了一圈，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个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终于将原枞雄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

“阿爸！”月华牵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快步走了过来，她将缰绳随意地栓在马桩上，亲昵地靠在扎什的另一侧手臂上，扎什也顺势松开了抓着原枞雄的手，笑着将女儿搂入怀中。

原枞雄终于得以解放自己的手腕，他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这才开始仔细地打量起月华来。

她今天并没有盛装打扮，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条辫子，随意地垂在脑后，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喀喇沁旗传统服饰，长袍只到膝盖处，靴子的尖端微微向上翘起，竟显得有几分俏皮可爱。

他盯着她的靴子看了太久，月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佯装生气地踢了他一下，示意他抬起头来。

“往哪儿看呢！”少女微微咬着下唇，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周郝聪觉得自家老板今天的表现确实有些反常，连忙出来打圆场：“这双靴子真漂亮！”

月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白皙的耳尖慢慢泛起一丝红晕，她转身跑到奥敦图娅身边，开始轻轻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和它低声细语。

扎什关切地询问原枞雄：“原先生，有没有看中哪匹马？”

原枞雄将目光投向那匹枣红色的奥敦图娅，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