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囍糖

凛冬已至，鹅毛大雪裹挟着寒意，肆意地飘洒在津海市的街头。南悦裹紧身上的大衣，走进了一家灯光暧昧的酒吧，吧台边寻了个位置，要了一杯冰镇啤酒。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她凝视着杯中翻滚的泡沫，依旧觉得像是在做梦。从十三岁那年起，便如鲠在喉的一根刺，如今终于被彻底拔除——杜永锵，那个罪恶的始作俑者，终于伏法了吗？自己这十多年的坚持，真的换来了正义？

“南悦？”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她从思绪中拉回现实。她循声望去，不远处的卡座里，两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李乔幽和左博仁。

南悦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端起喝了一半的啤酒，走了过去，在他们斜对面的沙发上落座，语气轻快地打招呼：“你们也在这儿啊，真巧！”

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夙愿终于达成，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以至于忽略了李乔幽和左博仁脸上略显僵硬的神色。

她将酒杯放在桌上，无意间瞥见桌面上散落着几颗红彤彤的喜糖，不由得有些好奇。她拿起一颗，一边撕开包装纸，一边问道：“哪儿来的？你们俩可都不爱吃甜的。”

李乔幽和左博仁对视一眼，眼神复杂，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半晌，李乔幽才轻声说道：“靳焕然送来的。”

短短六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南悦耳边炸开。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手中的动作也停滞下来。茫然的视线重新落回糖果的包装袋上，这才注意到那个被自己忽略的字——囍。

酒吧里的光线昏暗而迷离，嘈杂的音乐声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尴尬与压抑。南悦默默地将剥开的糖果塞进嘴里，强颜欢笑道：“挺甜的。”

李乔幽和左博仁默默地看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南悦左腮微微鼓起，含着那颗硬糖，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紧。她努力维持着平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定好日子了？”

“嗯，大年初六。”

“……挺好，挺好。”

南悦说着便站起身来，拿起黑屏的手机，故作轻松地说道：“台里临时要加班，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李乔幽和左博仁没有挽留，只是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看着她心不在焉地穿梭在人群中，脚步凌乱而仓皇地离开了酒吧。

那个夜晚，南悦独自一人坐在卧室的飘窗上，没有开灯，只是戴着耳机，放着不知名的音乐，睁着眼睛，直到天色泛白。

……

自从去年冬天，靳姜两家正式敲定了婚期后，整个靳家便开始忙碌起来，为这场盛大的婚礼做着各种准备。

星河苑的新房已经装修完毕，家具也早已添置齐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质香味，甲醛也经过专业的处理，随时可以入住。

两家的长辈更是花费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仔细核对宾客名单，精美的请柬和喜糖也陆续发出，宣告着这对新人的喜讯。

靳焕然的姥姥，以及一些远在异地的亲戚，更是早早地赶来津海市，只为亲眼见证他的幸福时刻。

婚礼的举办地点，最终还是定在了津海市。虽然宋慈的身体状况不佳，出行不便，但考虑到大部分宾客都在津海，为了方便大家，还是决定将主场放在这里。

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宋慈短暂地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津海市，亲自帮着靳焕然打理酒店预订和婚礼流程等事宜。

……

从春节开始，靳焕然几乎就没怎么离开过酒桌。为了提前款待来自各地的亲朋好友，他不得不频繁地出入各种酒局，应酬不断。

大年初五的晚上，他好不容易从包厢里脱身，独自一人来到酒店的走廊上，站在窗边，解开衬衫的领口，点燃了一支香烟。他刚咬住烟嘴，手机铃声却突兀地响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但靳焕然却觉得无比熟悉。那是他整整一年没有联系过的号码。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片刻，还是将香烟从嘴边拿开，望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按下了接听键。

此刻，南悦正独自一人坐在幸福小区的家中，客厅的地毯上散落着一地的空酒瓶，她身子向后仰，脑袋枕在沙发上，迷离的眼神中却闪烁着一丝清明。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对着听筒，用嘶哑的声音说道：“靳焕然，作为多年的朋友，我祝你……新婚快乐。”

靳焕然并没有给她送婚礼的请柬，而她也从未想过要出席他的婚礼。

只是这十多年的感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终究需要一个正式的告别。于是，她借着酒精的作用，像其他朋友一样，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良久，靳焕然低沉的嗓音才缓缓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

南悦没有再看屏幕一眼，直接挂断了电话。她闭上酸涩的眼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她感到难以名状的疼痛。

整整三分钟后。

她突然从地毯上爬了起来，连拖鞋都顾不上穿，冲进卧室，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着什么。然后，她又急匆匆地跑出来，在玄关处换上运动鞋，一边穿大衣，一边拨通了蒋绍正的电话。

蒋绍正恰好在幸福小区附近，接到南悦的电话后，他立刻开车赶了过来。

小区门口，寒风凛冽，南悦站在雪地里，示意他不要下车，只是将驾驶座的车窗降下来。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拜托他明天帮忙带到婚礼上，就当是她随的礼。

红包很轻，捏在手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那是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

时至今日，她能给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

大年初六这天，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靳焕然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胸前别着一朵鲜艳的胸花，坐上了去姜家接亲的头车。

长长的车队行驶在津海市的公路上，格外引人注目。它们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最终停在了姜家楼下。

靳焕然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走上前去，按照流程敲响了姜家的大门。

门里门外，伴娘和伴郎们都在卖力地活跃着气氛，欢声笑语不断，显得热闹而喜庆，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喜悦之中。

靳焕然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道穿着粉色旗袍的身影，那身影在他的记忆中挥之不去，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恍惚。

许久，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靳焕然看着站在门口的，穿着紫色伴娘裙的女人，一时有些愣神。眼前的女子妆容精致，笑容甜美，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回过神来，礼貌地笑了笑，迈步走了进去。

姜晚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她化着精致的妆容，身上穿着一袭红色的缎面旗袍，手中拿着一柄绣着鸳鸯图案的团扇，显得端庄而妩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