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局中人

声音低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的石子，带着难以言说的涩意。

男人闻声，脚步微微一滞，却始终没有回身。他背对着她，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隔绝了所有的期盼。

“听说……你相亲成功了？”南悦紧紧地攥着行李箱的拉杆，指节泛白，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嗯。”男人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南悦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这笑容仿佛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我这次去津海市，可能……就不回来了。你要是……定下了结婚的日子，别忘了告诉我。”

靳焕然缓缓地将手中的香烟点燃，猩红的火星在寂静的空气中闪烁。他咬着烟嘴，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冷峻的轮廓，也模糊了他们之间的界限。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半晌才吐出两个字：“……好。”

电梯发出了刺耳的提示音，宣告着时间的流逝和离别的逼近。

南悦只好用力地将行李箱拽到自己身边，沉重的箱体仿佛也承载着她无处安放的感情。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无情地将他们分割成两个世界。

直至最后一秒，靳焕然也没有回头，他的背影像是一座冰冷的雕塑，沉默而决绝。

……

南悦在楼下的长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她亲自将行李箱吃力地塞进后备箱，然后钻进后车厢。司机师傅熟练地发动汽车，载着她驶离这片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

南悦偏过头，将脸颊轻轻地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她的视线透过玻璃，茫然地落在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上。晨曦的光芒像一条条金色的丝线，穿过云层，柔和地弥漫在她的脸上，她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感受着这座城市的喧嚣与陌生。

突然，一阵急促的铃声打破了车厢内的沉寂。

南悦缓缓地垂下眼帘，扫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名字。

是来自国外的号码，属于她的哥哥，南乘。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听筒里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足足持续了一分钟之久，才传来南乘略带担忧的声音：“我……我看到靳焕然发的朋友圈了，你……还好吗？”

靳焕然的朋友圈？

南悦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她并不知道他究竟发了什么。

她连忙打开微信，颤抖着手指开始翻找。

仅仅过了五秒钟，她便找到了那条朋友圈。

那是一张照片。

一张他和陌生女人的亲密合照。

照片中的女人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身体紧紧地贴向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的笑容。

在这条朋友圈下面，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祝福，仿佛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南悦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她僵硬地将手机重新放回耳边。

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眼神却茫然空洞：“我……”

仅仅说出一个字，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拼命克制的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汹涌而至，将她彻底淹没。在狭窄的出租车内，南悦无助地弯下了脊背，右手颤抖地捂着自己的上半张脸，太阳穴两侧的青筋高高地鼓起，她拼命地压抑着，却仍然无法阻止那一声声绝望的哭泣。

……

出租车载着南悦一路疾驰，朝着高铁站的方向飞奔而去。在漫长的旅途中，南乘在电话里不停地安慰着她，用尽各种办法想要抚平她内心的伤痛。南悦哭了很久，直到眼睛都变得红肿不堪，情绪才渐渐地平复下来。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她现在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沉溺于悲伤之中，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必须尽快赶到津海市，完成她的计划。

在即将下车之前，南悦戴上了一副宽大的墨镜，遮住了自己红肿的双眼，掩饰着内心的脆弱。然后，她拖着沉重的行李箱，与等候在街边的孟浩碰面。两人会合后，便一同踏上了返回津海市的旅程。

许家在津海市是名门望族，背景深厚，势力庞大。南悦深知，如果自己堂而皇之地带着孟浩前往许家，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她决定先联系姜词，打算先通过她的关系，引荐他们三人去见见杜锡林。

当杜锡林得知自己母亲的死亡真相后，愤怒的情绪瞬间爆发，在咖啡厅里几乎要将桌子都掀翻了。孟浩提供的录音笔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播放出的内容却依然清晰，清楚地记录着当年杜永锵指使他人杀害许舒的罪恶声音。

杜锡林怒不可遏，对孟浩这个间接的凶手进行了一顿疯狂的暴揍，孟浩险些被当场打死。在发泄了心中的怒火之后，杜锡林才勉强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同意带着他们三人前往许家，寻求真相。

许家家运兴旺，家大业大，但子嗣却显得格外凋零。到了这一辈，竟然只有杜锡林这么一个孙子。而许舒，更是许家老爷子的独生女儿，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心头肉。

当得知自己被女婿杜永锵欺骗了这么多年后，许老爷子的面容瞬间变得冷厉起来，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胆寒。他愤怒地用手中的拐杖狠狠地敲击着地面，发出一下又一下沉闷的声响，仿佛要将地板都戳烂。“我绝对不会让杜永锵好过。”许老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决绝。听到这句话，南悦的心中略微感到了一些安稳。

熬了这么多年，她终于看到了些许曙光，看到了为母亲报仇的希望。

“您打算怎么做？需要我们帮什么忙吗？”南悦耐心地询问着，想要将计划制定得更加详细一些，确保杜永锵彻底无法翻身。

许老爷子抬起头，锐利的目光落在南悦的身上，仿佛要将她看穿。“我记得两年前，你曾在督导组来津海市的时候，闹过一回。如果你现在还能搜集到他犯罪的证据，可以都给我。两年后，津海市要来一位大人物检查工作，是国内的二把手，我和他相识。”

听到这里，南悦激动得浑身都起了一层层的鸡皮疙瘩，她站在冰冷的地砖上，血液从脚底板倏地往上逆流，直冲头顶。

“好，我会努力搜集的。”

窗外的暖阳透过玻璃照进房间，将她脸上的喜悦映衬得格外清晰。

……

从许家离开后。

南悦感觉自己周身沉重的枷锁似乎有所松动，压在心头多年的巨石也仿佛要被搬开，让她感到了一丝久违的轻松。

她拿出手机，想要找个人分享这个喜悦，但她的指尖在通讯录上不停地滑动，却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她周遭相熟的人，几乎都不知道她和杜永锵之间的恩怨，除了蓝禾。可是蓝禾现在和蒋绍正过着幸福的生活，早已置身事外，她实在不好再用这件事去打扰她。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屏幕。

号码是津海市本地的，不算陌生，是杜绝家的保姆王妈。

南悦迅速地摁下了接听键。

电话里传来老太太高兴的声音：“南小姐，我们家杜先生清醒了，你要不要来看看啊？他说他有事要跟你说。”

挂断电话后，南悦立刻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市医院。

顶层VIP病房里，昏睡了多月的杜绝，身形比起之前要消瘦了不少，他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病号服，靠在床头，原本健康的肤色也显得有些苍白。他依旧佩戴着那副银框眼镜，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南悦拎着在旁边超市买的水果篮走了进去，将果篮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

杜绝的神情显得颇为庄重，他微微拧着眉头，缓缓地说道：“几个月前，我带孟浩回津海的高速公路上，他突然抢夺方向盘，然后……逃跑了……”

“我知道，你放心，我已经抓到他了。”南悦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以及刚才在许家所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告诉了杜绝。

杜绝听完后，镜片下的眸色里，也浮现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有许家的帮助，扳倒杜永锵，指日可待。”

南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杜绝面上的笑意微微收敛，他转过头，目光深沉地看着南悦，试探性地问道：“这样的话，你和靳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