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殊途末路

傍晚时分，南悦独自一人办完了出院手续，刚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还没等她喘口气，手机铃声就刺耳地响了起来。是她安排的线人，声音急促而兴奋：“南悦姐，我在八九胡同看到孟浩了！绝对是他！”

南悦听到这个消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瞬间爆发，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涌上心头。她顾不上其他，一把拉开车门，迅速钻进后座，焦急地对司机喊道：“师傅，快！去八九胡同！越快越好！”

出租车如同离弦的箭，在车水马龙的长街上穿梭，司机师傅也感受到南悦的急迫，一路加速，左拐右绕，硬是在拥堵的车流中杀出一条血路。十二分钟后，出租车终于在八九胡同口停了下来。

南悦顾不上找零钱，匆匆扫码支付后，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朝着胡同深处飞奔而去。她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四处张望，试图在人群中找到孟浩的身影。

正值周末，胡同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寻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南悦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只觉得后背被汗水浸透，双腿也开始变得酸软无力。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她的目光终于锁定在胡同尽头的一家小饭馆里——孟浩正坐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吃着面！

“孟浩！！！”南悦用尽全身力气，声嘶力竭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瞬间警觉地回头。两人的目光，隔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空中交汇。孟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毫不犹豫地扔掉手中刚剥好的蒜瓣，转身就跑！

南悦见状，也顾不上喘口气，立即拔腿追了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半个小时过去了。

夕阳西下，天空被染成一片绚丽的橘红色，柔和的光芒洒在古老的胡同里，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南悦扶着斑驳的墙壁，微微弯着腰，气喘吁吁，胸腔剧烈地起伏着。她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个慌不择路的身影——孟浩！他已经被逼到了死胡同的尽头。

“你跑什么？”南悦的声音嘶哑而疲惫，喉咙里甚至涌起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她强忍着身体的不适，一步步逼近孟浩，质问道：“几个月前，杜绝带你回津海市的高速公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孟浩停下了脚步，他一手摘掉头上戴着的鸭舌帽，露出凌乱的短发。他的眼神阴晴不定，充满了绝望和阴冷，仿佛一只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南悦，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今天，你就当没看见我，放我走吧。”

说完，他就想绕过南悦，离开这个让他窒息的地方。

南悦怎么可能让他走？她连忙伸出胳膊，挡在孟浩身前。她的掌心紧紧地按着旁边坑坑洼洼的墙壁，粗糙的触感让她感到一阵刺痛。她皱着眉头，不甘心地问道：“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扳倒杜永锵吗？你难道忘了孟冬是怎么死的了吗……”

“我忘不了！我怎么可能忘得了！这样你满意了吗？！”孟浩突然暴躁地喊出声，声音在狭窄的胡同里回荡，带着深深的痛苦和挣扎。

南悦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微微愣住。

孟浩心烦意乱地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似乎想要把所有的痛苦和不安都从脑海里驱赶出去。良久，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地上破裂的石砖，声音低沉地开了口：“我当初在古城酒店，确实是答应你们了，要一起对付杜永锵。可是，在和杜绝去津海市的路上，我却越来越慌，你能明白那种感受吗？”

孟浩抬起头，看向南悦，眼眶发红，声音颤抖：“我多年前害死许舒之后，杜永锵曾派人想弄死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颠沛流离，四处躲藏，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够多活几天，多享几天福……”

“小冬的死，确实很惨，我很内疚，可是即便我跟你回津海市，又能改变什么呢？杜永锵现在已经是市长了！他背后的家族势力又那么庞大，我们回去，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小冬肯定也不想看到我死的，她希望我好好活着，所以，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你怕了，你就在高速公路上抢夺杜绝的方向盘，想要下车？所以才导致发生了车祸，杜绝至今还躺在市医院里，昏迷不醒？”南悦抛出了自己的猜测，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孟浩咬紧牙齿，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无力地嗯了一声。他不敢去看南悦的眼睛，似乎害怕从她的眼中看到失望和谴责。

“我让他停车，我求他让我下车，可是他就是不停！我根本不能回津海市，我不能落到杜永锵的手里，我怕啊，我真的怕啊……”说到最后，孟浩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弯下身子，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呜咽起来。

南悦站在巷子口，眼神有些恍惚。她一直以为是杜永锵暗中派人做了手脚，制造了那场车祸，却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孟浩竟然是因为害怕，才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

她垂下眼眸，看着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男人，哑声道：“二十多年前，你和孟冬在街上流浪，吃了上顿没下顿时，你不怕。十多年前，你在雨夜里挥刀杀死许舒的时候，你不怕。现在，仅仅只是要你作为证人，出庭指证杜永锵，你就怕了？”

南悦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子，字字句句都戳在了孟浩的心窝上，让他感到无地自容。

孟浩抱头的手紧了紧，他哽咽着，嘶哑着嗓子，近乎自暴自弃地开口：“我活了三十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吃苦，都在担惊受怕。以后的日子，我就想过得安稳一点，平淡一点，难道这也有错吗？你告诉我……这有什么错？”

孟浩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决绝。他伸手推开南悦，想要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南悦仍然死死地撑着墙壁，挡在他的身前，不让他走。

“你给我让开！别逼我对你动手！”孟浩的眼神十分冷冽，透着一股狠劲。

南悦的掌心已经被粗糙的墙壁磨出了血，她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抗一个成年男人的力量，但是她不能退缩，她不能让孟浩就这样离开。

很快，孟浩就挣脱了她的阻拦，大步往巷子口走去，他要逃离这里，逃离过去，逃离一切让他感到恐惧的东西。

“孟浩！”南悦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她看着两米开外的身影，突然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她的眼眶通红，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往下落。“求你，帮帮我，也帮帮孟冬……”

孟浩的背影猛地停住。

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雕塑。他的肩膀微微颤抖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挣扎。

南悦没有从地上起来，她的膝盖透过薄薄的裤子布料，与冰凉的地砖接触，传来一阵又冷又疼的感觉。她咬紧牙关，忍着身体上的不适，继续说道：“孟浩，我知道你怕死，我也怕死。你想活着，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可是杜永锵那样的人，他害死了多少条性命，你难道真的能够视而不见吗？只要他没有被绳之以法，就注定会有无数像孟冬那样的女生被他害死……”

“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孟浩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丝颤抖。

“亲情真的可以被轻易遗忘吗？”南悦的眼眶里布满了泪水，她羸弱的身子在冷风中轻轻颤抖着，却字字坚韧：“你如果真的不在乎孟冬，和她分开的那些年，又为什么一直在四处打听她的消息？你明知道她过得不好，你明知道她……”

孟浩的手缓缓抬起，扶住了墙壁，他脊背弯曲着，却迟迟没有转过身来。

南悦继续说道：“孟浩，我和你的遭遇很相似。十七年前的事，我永远都忘不掉，我不相信你能忘掉。如今，我们终于有了一个机会，可以为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报仇雪恨。许舒是许家的独生女，只要你能拿出当年杜永锵指使你杀害许舒的直接证据，许家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设法除掉杜永锵。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许家可以做到……孟浩，这也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猎猎冷风中。

孟浩在巷子口沉重地闭上了眼睛。

他带有薄茧的手指，狠狠地按着冰冷的墙壁，指节泛白。良久，他猛地睁开双眼，所有的挣扎和犹豫，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决绝。他缓缓地转过身来，沙哑着嗓子说道：“我有杜永锵当年指使我杀害许舒的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