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骤雨心惊

潘珠始终侧着头，目光胶着在靳焕然的侧脸上，嘴角勾勒出一抹动人的弧度：“那就拜托师哥照顾啦。”

靳焕然眼帘微抬，透过后视镜，目光如炬般扫了后排一眼。

南悦蜷缩在副驾驶后座，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身上的大衣裹得严严实实，高高的领子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是微微歪着头，眼神透过车窗，茫然地注视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靳焕然不动声色地按下车窗按键，后车窗悄无声息地降下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南悦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细小的变化，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目光探寻地望过去。

靳焕然的目光与她短暂地交汇，仅仅一瞬，便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南悦也默默地收回视线，身体缓缓向后靠去，这一次，她选择靠着椅背，不再依偎着冰冷的玻璃窗。

潘珠依旧兴致勃勃地找寻着话题，从她的话语中，能够感受到她生活的多姿多彩，以及渊博的知识储备。

无论是津海市哪家烧烤店的风味最地道，还是国内哪个地方的风景最迷人，亦或是旅途中的奇闻异事，她都能信手拈来，娓娓道来。偶尔，她还会穿插一些建筑系的专业术语，或是对国外某栋建筑的独特见解，总能让人耳目一新。

更重要的是，她拥有着一份敢于追求爱情的勇敢和坦率。

南悦悄无声息地将脸埋进高高的衣领里，闭上了双眼，仿佛与世隔绝。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汽车缓缓停了下来。

A大到了。

潘珠准备下车前，将自己的手机递向靳焕然。

“师哥，咱们加个微信吧，明天我带同学去找你，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

靳焕然拿起放在中控台上的手机，熟练地扫码，成功添加了好友。

潘珠打开车门，临走前，还不忘冲着他甜美一笑，轻声道了句：“晚安。”

靳焕然随意地将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降下驾驶座的车窗，点燃了一支香烟。

他漫不经心地叼着烟嘴，左手肘搭在车窗边沿，右手轻轻握着方向盘，缓缓转动。

他启动了车子，朝着幸福小区的方向驶去。

然而，他却鬼使神差地选择了一条最为迂回曲折的路线。

“你说，明天潘珠和她的同学要是去了我那儿，能当天赶回去吗？”

南悦缓缓睁开双眼，从口袋里漫不经心地掏出一盒铁罐薄荷糖，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声音平静地回应道：“我不知道。”

靳焕然抬起头，再次透过后视镜，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

他嘴角微微一勾，烟头的火星也随之变得更加鲜红。

“如果回不去的话，估计就只能住在我那里了。上次你和我睡那张床，感觉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太挤了？”

南悦的目光沉静而平和，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男人流畅的侧颈线条，以及少许棱角分明的侧脸。

“还行。”

南悦淡淡地回应道。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自然，没有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靳焕然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也悄然消失了。

烟灰积攒了长长的一截，摇摇欲坠。

他抬起手，将香烟从嘴边拿开，伸到窗外轻轻弹掉。

就在他刚刚完成这个动作的瞬间，津海市的天空如同孩童般喜怒无常，突然毫无预兆地降下了一场瓢泼大雨。

雨势极大，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如同乒乓球般大小的水花。

靳焕然迅速将车窗升起，汽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就在幸福小区的入口处。

“你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车上没有带伞。”

靳焕然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坐在后座的南悦，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后车门。

她不知何时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厚重的大衣，此刻正将其蒙在头上，快步冲进了雨幕之中……

靳焕然愣怔了一秒，随即迅速打开车门，也毫不犹豫地冲了下去。

他全然不顾雨势有多么猛烈，只想尽快追上南悦。

南悦跑得飞快，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能跑得这么快，或许连大学时跑八百米都没有达到过这样的速度。

但此刻，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只想任性地淋一场雨。

她一路狂奔到单元楼的入口处，浑身上下都湿透了，站在冰冷的地砖上，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裤腿上的雨水还在不停地滴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洼。

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随着门的一开一关，一股夹杂着寒意的冷风呼啸而入，将她吹得浑身瑟瑟发抖。

靳焕然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淋得十分狼狈，每走一步，都会在地砖上留下一个清晰的湿漉漉的脚印。

他看着前方女人纤细而单薄的背影，声音低沉而沙哑地问道：“你为什么要不等雨停了再走？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直接冲进雨里？”

听到身后传来那熟悉的嗓音。

南悦猛地挺直腰杆，转过身来。

在看到靳焕然的那一瞬间，她的眼球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万万没有想到，靳焕然竟然会毫不犹豫地追过来。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一步步地靠近，脸上没有半分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嬉笑，在她面前，他从未如此严肃认真过。

他一边走，一边质问道：“是因为不愿听到我主动提起潘珠，对吗？”

南悦的脚后跟下意识地向后挪动，一步步地后退，一边退一边轻轻摇头。

靳焕然似乎打算在今夜，将所有的一切都彻底摊开来说，他不给她留下任何辩解的机会。

“你不想看到我和潘珠表现得太过亲密，对吗？”

南悦的身体再次开始轻微地颤抖，她也说不清楚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慌乱。

“为什么不想？”

“告诉我，为什么不想？”

南悦的后背紧紧地抵靠着冰冷的墙壁，已经退无可退。

男人就站在距离她半步之遥的地方，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南悦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抬起头，像往常那样，故作自然地说道：“靳焕然，你这是怎么了？我们做朋友这么多年，又不是每一次离开都要郑重其事地说一声再见。今天我就是想早点回家，所以才冒雨跑下来的……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靳焕然微微垂下眼眸，凝视着她，又重复问了一遍。

南悦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目光坦然地回应道：“对，仅此而已。”

“所以，我和潘珠之间的关系，无论发展到哪一步，你都不会在乎，是吗？”

南悦垂放在身侧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她用力眨了眨眼，强迫自己将眼眶中的湿润感逼退，故作轻松地说道：“当然。”

“不过，如果你真的脱单了，记得一定要告诉我一声，我一定会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贺礼。”

靳焕然的肩膀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笑出了声，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胡乱摇晃起来，声音断断续续的，却越来越沙哑。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南悦做了多年的记者，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不同的行业中巧妙地伪装自己的身份，她早已习惯了演戏，真真假假，皆可浮于表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