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玫瑰债

她或许不该一时脑热，因为那束带着歉意的粉玫瑰，鬼迷心窍地跟着裴秋宗来到了琴州。
如果当初没有答应，也许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烦心事了。

另一边，随着“咔哒”一声轻响，裴秋宗关上了房门。他习惯性地将手机和车钥匙扔在桌上，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打开空调，带着凉意的风吹散了些许燥热，他正准备解开衬衫的袖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那把孤零零躺在桌面上的车钥匙。

“啧”，裴秋宗懊恼地低声轻呼，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剑眉微微蹙起。

仿佛是感应到了主人的归来，一阵清脆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宁静。裴秋宗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父亲”两个字，他原本舒展的眉宇再次拧起，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滑动了接听键。

“爸。”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略带威严的男声，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爸？”

裴秋宗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内心的烦躁，耐着性子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还在琴州，没回盛宁？”裴正寰的语气不容置疑。

“对，您别再让公司的人来找我了。”裴秋宗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抓着椅背的左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手背上青筋暴起，清晰可见。

裴正寰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听说你今天去看甘姨了。”

“嗯。”裴秋宗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心里清楚，疗养院那边肯定有裴正寰安排的人，自己的行踪根本瞒不过他。

“你想写东西，可以，你的甘霖奶奶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盛宁大学的客座教授了，你呢？写的东西难登大雅之堂，我都不好意思跟别人说。”

又是这套说辞！

裴秋宗在心中无声地叹息，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深深地陷入椅背柔软的靠垫里，紧咬着牙关，下颚的线条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更难听的话还在后面等着他。

果然，裴正寰并没有打算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径自说道：“你大学毕业这么多年，一直不务正业，眼看都快三十岁了，还不打算接触自家公司的事物，承担起你应该承担的责任，你是想干什么？你写的那些不知所云的故事，就是你当初告诉我的理想吗？”

裴秋宗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不知所云吗？您没有了解一下它们的销量？”

“快餐的销量也高，你是要把自己跟它们划等号吗？”裴正寰毫不留情地将他怼了回去，语气更加严厉，“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已经上幼儿园了。你呢？就像你妹妹说的，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单身狗！”

裴秋宗瞬间被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接二连三地有人鄙视他是个单身狗？

“行了，爸，您特地打电话过来，如果只是想念叨这老一套，那就算了吧。”裴秋宗缓缓松开了攥紧椅背的手，语气漫不经心，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话，“您年年都这么说，我哪次听过？”

“你小子——”裴正寰气得一时语塞，怒火中烧。

“您也知道，我刚从甘奶奶那边回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忙着接您的电话，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裴秋宗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我暂时没有回盛宁的打算，您别再让人去我那儿蹲守了。”

“你！唉……”裴正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就在裴秋宗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时，突然听到了一句低低的、近乎呢喃的话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不那么担心啊……”

什么？

这句轻飘飘的低语像一支利箭，猝不及防地击中了他的心脏，让他瞬间愣在了原地。

裴正寰几乎从未在子女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在他的印象里，父亲永远是那个无所不能、不苟言笑的严父，尤其是在他这个长子面前，更是如此。

父亲似乎总是想要把他雕琢成一件完美的作品，永远用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他。

小时候，裴秋宗也曾经小心翼翼地努力达到父亲的期望，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渐渐发现，即使自己达到了父亲的要求，也永远不会像妹妹一样得到夸赞和奖励，迎来的只有下一个更高的标准。

于是，上了大学之后，他的叛逆期姗姗来迟，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再苛求学业上的优秀，反而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那些在父亲看来不务正业的事情上。

当裴正寰得知此事后，几乎暴跳如雷，对这个长子彻底失望，每次见到他都会用最尖锐的言语去刺激他。

但这些都无济于事。

裴秋宗早就习惯了父亲的批评，依然我行我素地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从那以后，父子之间的关系日益疏远，偶尔一次对话，也总是以裴正寰的冷嘲热讽开始，以裴秋宗的顾左右而言他结束。

裴秋宗从未想过，自己会听到这样一句近乎示弱的话语。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思绪都凝固了。

或许是裴正寰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有些失态，那句话刚一出口，就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只留下茫然的裴秋宗僵立在原地，过了许久，才缓缓放下握着已经黑屏的手机的右手。

他想起了回国之前最后一次见到裴正寰的情景，因为疾病的折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早已不复往日的风采，双颊深陷，头发里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眼睛里的光芒也变得黯淡了许多。

那个在他眼中曾经无所不能的男人，真的老了。

而自己在对方的眼里，却似乎仍然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正在老去的狮王，担忧地注视着自己毫无觉察的孩子，想让他变得强大起来，却总是得不到回应。

裴秋宗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腿弯撞到了床沿，他颓然地跌坐在床尾，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午后灿烂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在地板上投下了一个寂寥而孤独的剪影。

夜幕降临，当钟苗苗跟着剧组的大部队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兴高采烈地走到卫轩的电脑旁，像献宝一样说道：“影视城那边有人在炸爆米花，好多人都去买了，我也买了一点，你尝尝，还是热的呢。”

卫轩习惯性地保存好正在编辑的文档，然后懒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兴致缺缺地说道：“你吃吧，我没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