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符不灵

倪康仿佛没察觉到导演们之间暗流涌动的气氛，他转身，在一堆堆堆积如山的杂物中仔细寻觅，最终，他眼前一亮，取出一个小物件，满脸堆笑地转向裴秋宗，热情洋溢地介绍道：“裴老师，这可是我亲自去庙里求来的，你一定要收好，保准灵验！”

裴秋宗带着一丝疑惑，低头接过。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做工极其粗糙的平安符，符上还用略显稚嫩的笔触，歪歪扭扭地印着四个字——早生贵子。

“……”

此刻，他内心深处开始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这剧组，似乎真的不太靠谱啊。

裴秋宗沉吟了片刻，正当他准备委婉地跟对方探讨一下反对封建迷信的重要性时，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一个身影——场记小姑娘正一脸委屈地从化妆间里跑出来，眼眶微红，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这是怎么了？”倪康眼尖，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

“没……没什么，李老师说马上就好。”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显得有气无力。

这姑娘年纪轻轻，也就二十岁左右，心思单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刚刚进去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现在却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用想，肯定是挨骂了。

“你先忙着，我去看看。”倪康说着，便要往化妆间走去。

场记闷闷地点点头，转身回去继续自己的工作。

“化妆师叫李红秀，”倪康一边走，一边对裴秋宗解释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她，她可是个资历非常深的老化妆师了，在这一行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请过来，脾气是大了点，不过本事还是有的。”

说完，他便抬脚往化妆间走去。裴秋宗心中泛起一丝好奇，也迈步跟了上去。

简陋的化妆间狭小而闷热，一张老旧的桌子上，层层叠叠地堆满了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小东西，酒精胶和定型水的刺鼻气味在空气中弥漫，令人感到有些不适。

“怎么又来一个。”李红秀看到倪康的身影，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但考虑到对方是总制片，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冷不热地说道：“别催了，马上就好。”

“我就是过来看看。”倪康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依旧乐呵呵地说道。

“别在化妆间里抽烟。”李红秀语气不耐烦地提醒道。

“哎哟，我没注意。”倪康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还夹着一支燃烧了一半的烟，他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将烟头碾灭，这才重新回到化妆间。

李红秀头也不抬，继续手上的工作。

半分钟后，倪康看着镜子里的女一号，眉头紧锁，略带不满地说道：“不行啊，这个脸太白了，我们今天要拍他们被抓进水寨当人质的剧情，哪能这么干净？”

李红秀已经快要收尾了，最讨厌的就是别人挑她的毛病，听到这话，顿时柳眉倒竖，就要发作。

站在一旁给她打下手的小徒弟眼疾手快，赶紧出来打圆场：“待会儿抹两道灰就行了。”

倪康弯下腰，仔细端详了片刻，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继续说道：“这个口红的颜色也不对，偏紫了，等后期调色的时候会显得很突兀——李老师，这些我之前不是都跟你讲过吗？”

“啪！”

李红秀再也忍不住了，她猛地抬起手，将手中的化妆刷狠狠地摔在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给影后化妆也是这么化的，影后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小剧组，要求怎么这么多？”

化妆间的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倪康似乎没有料到她会突然发飙，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又堆满了笑容：“改个口红颜色而已，又不费什么事，全剧组的人都在等着呢。”

“我看着挺好的，用不着改。”李红秀抱着胳膊，往桌子上一靠，理所当然地说道，“就算后期调色有问题，那也是后期的事情，把唇色抠出来调一下不就行了？”

倪康哭笑不得地说道：“姐，您老人家上下嘴皮子一碰——我们哪儿有那个钱啊？”

“没钱要求还这么多。”李红秀低声嘟囔了一句，扭着腰，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她的小徒弟见状，也急忙追了出去。

女一号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和制片人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倪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对着一直站在旁边围观的裴秋宗挤出一个笑容，略带歉意地说道：“让您见笑了。”

“没事，”裴秋宗笑眯眯地说道，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小小口角影响到心情，“这剧组，挺有意思的。”

女一号凌笙这才回过神来，她开始从堆满一桌子的化妆品里寻找合适的口红色号：“我自己再改改吧……很快就好。”

她只是一个大学还没毕业的新人，以前从来没有担任过主角，这次能拿到这个角色，完全是走了狗屎运，自然不敢跟老资历的化妆师叫板。

倪康从化妆间里走出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底透出深深的疲惫。

“能组织起这么大一个剧组，真是不容易啊。”裴秋宗在一旁说道。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开关，一下子打开了倪康抱怨的闸门：“是啊！现在根本没有人看好武侠剧，我好不容易才拉到几个投资人，一大半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为了保证拍摄质量，我连一个知名的演员都不敢请，想着化妆师找个好的吧，又这么难伺候……唉！”

卫轩刚一靠近，就听见了倪康正在大吐苦水——这通常是他拉投资的前奏，她立刻心生警惕，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倪制片，导演正找你呢，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啊，对……”倪康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已经开始走动的群演，“走，我们去看看。”

说完，他便一马当先地往监视器的方向走去。

卫轩趁着这个空隙，凑到裴秋宗的身边，低声叮嘱道：“不管倪康说得多么惨，你都别搭理他。”

这厮最会骗人了。

裴秋宗微微挑了下眉，低头看着她，语气温柔地说道：“好。”

卫轩与他的视线相撞，顿时感觉有些不自然，她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话题：“那什么，我们还是去导演那边吧，免得妨碍他们拍摄。”

今天拍摄的是几个主角挑起水寨内乱，然后趁乱脱身的场景。

剧本上短短的几行字，想要将其转化为真实的画面，那简直就是烧钱如流水。

水匪们相互厮杀，尘土飞扬。

为了拍摄不同角度的画面，群演们一次又一次地冲锋、倒地、再爬起来……一遍又一遍地“死去”。

没过多久，他们便已经汗流浃背，但是却没有人喊累。

武术指导也忙得不可开交，上蹿下跳地指导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