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怪圈

“你，当真不在意？”裴秋宗微偏头，深邃的目光如探照灯般，仔细扫视着卫轩的神情。

“我在意又能如何呢？”卫轩耸了耸肩，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裴秋宗目光灼灼，似要穿透她的伪装，看清她内心真实的想法。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能否说说，这个外号究竟从何而来？”

从他所看到的剧本来看，她的专业素养毋庸置疑，甚至可以说是，相当优秀。一个有才华的编剧，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

卫轩沉默不语，仿佛尘封的记忆被骤然开启，让她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若是不愿提及，也无妨，我只是有些好奇，随口问问罢了。”裴秋宗见她为难，便收回目光，不再追问。

“这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无非就是那些老生常谈的原因，剧本一旦到了制片人手里，资方、导演……各路神仙都能插上一脚；如此一来，再精妙绝伦的剧本，也会被改得面目全非。”卫轩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令人无奈的现实，“至于这个外号嘛，或许是我天生运气不佳——三个署名总编剧的IP影视项目，一个胎死腹中，一个历经千辛万苦拍完，主演却锒铛入狱，还有一个被改得支离破碎，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她自嘲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丝苦涩，没有继续往下说。

什么叫做“总编剧署名是我”？

身为一个以文字为生的作者，裴秋宗敏锐地察觉到，这句话背后所隐藏的含义，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署名……

他剑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没等裴秋宗仔细思索，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

“聊什么呢，怎么还不进去？我正准备打电话问你们到没到呢。”倪康脚上趿拉着人字拖，T恤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两条健壮黝黑的胳膊，与“制片人”这个身份实在是不符，说他是剧组的场工，恐怕都有人相信。

他嘴里叼着烟，满面笑容地招呼道：“走吧，咱们进去看看。”

这下再也没理由耽搁了，二人跟着倪康往里走。裴秋宗一边走，一边客气地说：“听说这间房是你特意腾出来的，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倪康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我又不是一直待在剧组，等他们上了正轨，我就回盛宁了，那间房空着也是浪费，你爱住多久住多久，我跟老阎挤两天就行。”

说话间，他们穿过一条杂乱的小巷，来到了布置完毕的拍摄现场。

今天拍摄的是外景，美术组顶着初夏的烈日，忙碌地穿梭于各个角落。

湖边已经搭建好了几个四面透风的木屋，目测大小勉强能当个厕所。简陋的木板歪歪扭扭地垫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勉强铺成一条道路。空地上随意地摆放着渔网、木箱等杂物，岸边还拴着一条破旧的渔船。

眼前的一切，尽显寒酸。

卫轩对剧本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粗略一扫，便知道他们今天打算拍摄的是几位主角身陷水寨的一段剧情。除了几位主演之外，在场的群众演员们大多是膀大腰圆的糙汉，穿着粗布短打，袒胸露乳，活脱脱一群土匪的模样。

镜头内是这副景象，镜头外也好不到哪里去。

如今已是五月下旬，天气逐渐炎热，剧组上至导演，下至场工，都穿着T恤短裤，在满地的器材之间忙碌着，每个人都各司其职。

放眼望去，几乎清一色都是男人。

“真是热闹非凡啊。”裴秋宗兴致盎然地环顾四周。

“哈哈，这拍摄现场，是不是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倪康经常带人参观剧组，早已轻车熟路，他猛吸了一口烟，说道，“之前还有投资人想来看漂亮女明星，哎呦，就他掏的那点儿钱，我上哪儿给他请女明星去？”

“师父！”站在导演身边的钟苗苗，一眼就看到了卫轩，她一路小跑着凑了上来。

“怎么样？拍摄还顺利吗？”卫轩温柔地帮她理了理领子。

“嗯，你们来得正好，今天正好有一场重头戏要拍。”钟苗苗兴奋地说道。

“那咱们就看看？”倪康征询的目光投向裴秋宗。

裴秋宗微微颔首，便跟着倪康朝导演的方向走去。

钟苗苗落在后面，偷偷拽了拽卫轩的袖子，八卦兮兮地小声问道：“师父，倪制片怎么对裴老师这么客气啊？”

“我也觉得有点奇怪。”卫轩看着裴秋宗和倪康的背影，也小声地回答道。

一般来说，影视版权交易完成后，双方基本上就不会再有交集了。像倪康这样，将人特意请到剧组，甚至还亲自带着参观现场的待遇，以前只在那些财大气粗的投资方身上才出现过。

要知道，倪康可是个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铁公鸡，万万不可能做出这种冤大头的事情来。

“倪制片不会是欠了裴老师钱吧？”钟苗苗小声地编排着制片人。

“也有可能是想从裴老师的口袋里掏钱。”卫轩说完，眉头微微一皱，觉得还真有这种可能。倪康最近为了拉投资，简直快要走火入魔了，说不定就盯上了裴秋宗。

那可不行。

裴秋宗不过是写过几本畅销书而已，赚的都是辛苦钱。拍影视剧这种投资，风险极大，万一亏了，那就是血本无归，她得赶紧过去盯着点，免得他被倪康给忽悠了。

“你去忙吧。”卫轩轻轻地在钟苗苗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拎着包，快步朝裴秋宗的方向走去。

导演组正在等待摄影调整机位，阎琛坐在监视器后面，一手轻轻抚摸着怀里的招财猫。他看到裴秋宗过来，便热情地招呼道：“裴老师来啦？”

裴秋宗摘下口罩，微笑着点了点头。他的视线在招财猫那张笑容可掬的大脸上停留了一秒，确认这玩意儿只是一个陶瓷摆件，一时之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位花臂导演为什么要用如此专业的撸猫手法来抚摸它。

几步之外的墙角，摆放着一个佛龛，副导演一手捏着三根香，一手拿着打火机，冲着场记喊道：“去问问凌笙好了没有，化个妆怎么折腾这么长时间？”

场记小姑娘答应了一声，便起身朝一旁的化妆间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