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署名风波

四百万巨款，平均下来每集剧本能分到十万，而这，仅仅是剧本的尾款而已。
卫轩清楚，纵然这部剧本几乎是由她独立完成，但这个价码在编剧界也堪称凤毛麟角，前所未有。
陡然暴富，本该喜上眉梢，但卫轩的心头却笼罩着淡淡的阴霾。
一笔尾款到账这种芝麻小事，断然不会劳动郑智惠亲自来电“嘘寒问暖”。果然，寒暄几句后，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说道：“小轩啊，当初咱们可是说好了，署名只挂咱们两个人的名字。不过，后来冯甜也参与修改润色了一些片段，你看，是不是把她的名字也署上？你不会介意吧？”
四百万买一个署名权，这话说得轻巧，她卫轩又能如何作答？说介意吗？
卫轩疲惫地踢掉脚上的高跟鞋，赤着脚走到落地窗前，目光穿透一片漆黑的夜幕，与玻璃上自己孤单的身影对视。
她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哀乐：“剧本的总编剧是老师您，署名这事，自然是您说了算。”
“小轩，你现在单打独斗，自己接活儿，一集最多也就挣个两三万，”电话那头，郑智惠听出了她话语中隐藏的一丝不满，语调放缓，慢条斯理地劝慰道，“挂上我的名字，一集就能卖到三十万，分到你手里也能有十几万呢！这样难道不好吗？编剧这一行，名气就是金字招牌，等你熬到资历足够深厚，自然不用像现在这样，风里来雨里去地辛苦奔波了——多带带新人，把握一下剧情大方向，何必非得跑到穷乡僻壤，跟着剧组一起吃灰呢？”
“我知道了，老师。”卫轩的回答依旧平静如水，听不出任何情绪。
看在四百万的份上，她卫轩这回忍了。
郑智惠似乎对她的顺从很满意，语气也轻快了几分：“我上次回母校，在人群中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天生吃这碗饭的。怎么样，现在整个工作室里，还是你写的剧本最合我的心意。”
“老师您过奖了。”卫轩的语气依旧是不咸不淡，带着几分疏离。
她和郑智惠相识多年，深知对方绝不会平白无故地夸奖自己。这次也不例外，甜言蜜语的背后，必然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果然，还没等她多想，郑智惠便抛出了真正的目的：“前两天，许黎导演主动联系我，说是想请我亲自操刀，给他写一个原创剧本，要为凤晴量身打造一部电影，制作成本至少三个亿！凤晴你认识吧？就是最近火得一塌糊涂的那个新人小花。”
“嗯，知道。”卫轩的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郑智惠在电话那头唉声叹气，语气百转千回，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唉……许导这剧本要得急，而且点名道姓非要我亲自执笔。可你也知道，我最近实在忙得很，实在抽不出时间啊。我就跟他说，要不让我的师妹卫轩来写吧，可许导就是不同意。哎呀，你也知道，你现在那个名声，人家不放心也是情理之中的。”
“IP杀手”，这个名号在圈内可谓是臭名昭著，人尽皆知，令人闻风丧胆。
卫轩控制不住地向后退了两步，无力地坐到床沿，修长的五指深深地插入乌黑的长发中，胡乱地顺了一把，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略带嘲讽的弧度，故作轻松地说道：“外行以讹传讹，误会我也就罢了。许导在圈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会因为这些无稽之谈，就否定我的真实实力？”
“这倒也不至于，只是凤晴那边觉得，这是她的大荧幕首秀，绝对不能有任何瑕疵，”郑智惠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要不这样吧，我先写个故事梗概出来，你帮我把细节填充一下，把剧本润色得更完美一些。这个项目的全部报酬都归你，就当是帮许导一个忙了。你不是一直想写原创剧本吗？这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啊！”
他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好听至极，但卫轩却没有被轻易糊弄过去。不能署名，那她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枪手了吗？

面对郑智惠近乎无耻的要求，卫轩忍不住笑出了声，她不慌不忙地反问道：“老师，这样不太好吧？许导好歹也是圈内鼎鼎大名的知名导演，万一他知道您把剧本交给我来写，恐怕会觉得您是在故意糊弄他。”
“怎么会呢，许导不是那种人。”郑智惠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你又知道了。”
卫轩无语地仰头望向天花板，沉默不语。
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回绝，但内心深处却本能地抗拒着这件事。
她总觉得，如果这次答应了他，那么接二连三的麻烦事就会像潮水般涌来，没完没了。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蚕食，最终消失殆尽的。
或许是察觉到卫轩的抗拒，又不想把她逼得太紧，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郑智惠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样吧，你先好好考虑一下，我过两天再打电话给你。”
卫轩如释重负：“好的。”
挂断电话，她再也支撑不住，仰面躺倒在床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卸妆、洗漱、换衣服，却浑身上下都懒得动弹。
托郑智惠这通电话的福，就算明知道斜对面就住着裴秋宗，她内心也毫无波澜，只想为自己从“IP杀手”直接沦落到无名枪手的悲惨境地点上一根蜡烛。
民宿提供的床上四件套是最简陋的纯白色，质地粗糙偏硬，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漂白粉的味道。
考虑到这次要在剧组待上好几个月，很多工作人员都会自己带床单被罩过来替换。
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时在人前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精致到极点的女人，私底下竟然还在使用民宿提供的这种廉价的简易四件套。
其实，私底下的卫轩是个非常容易满足、也很能将就的人，不然也不可能在郑智惠手底下忍气吞声地待上这么多年。
只不过，她总觉得，对方现在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躺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提示。
卫轩伸出手，在床头摸索着抓到自己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她的好闺蜜兼房东兼室友蓝熙怡，顿时没精打采地接通了电话：“喂？”
蓝熙怡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什么消息，压根不在意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一接通就像个点燃的炮仗似的，劈头盖脸地炸开了：“卧槽！我的璃啊，你也太惨了吧！”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特别倒霉？”卫轩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苦水的人，她翻了个身，把枕头紧紧地抱在怀里，“简直就像把一整年份的霉运都攒在今天一天爆发出来了。”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蓝熙怡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她转移了。
卫轩想了想，索性从头开始竹筒倒豆子般地倾诉：“我妈昨天半夜三更地打电话催我回老家，你猜猜是要我回去干嘛？”
“给你过生日？”蓝熙怡知道她今天生日，一大早就给她发来了生日祝福的消息。
“相亲！你敢相信吗？我才二十六岁，我妈就已经开始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啊……”蓝熙怡毫不留情地嘲笑她，“谁让你从来不找男朋友，平时也不在朋友圈里秀秀恩爱，你要是多发点照片，你妈也不会这么着急忙慌地给你安排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