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罪与罚

阿树似乎比修靳默更快地接受了钟芸鸫已然不在的事实。

傅修尧偶尔会来看他，他总是淡淡的，像个看破红尘的老僧，几次欲言又止。修靳默看在眼里，却并未主动询问。

傅修尧隐约觉得，修靳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深藏不露。

的确，修靳默在最初的震惊和悲痛后，开始冷静地分析，钟芸鸫的“离世”，处处透着蹊跷。而且，这件事绝非偶然，傅修尧、祁汝雪，甚至封峥，都难脱干系。

但他始终保持沉默。

既然钟芸鸫希望他相信，她已彻底从人间蒸发，那他就如她所愿。

只是，修靳默无论如何也无法为她立碑，无法从内心深处承认这个结局，这或许是他最后的偏执与倔强。

自从钟芸鸫离开后，修靳默仿佛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不要说女人，就连他曾经热衷的高尔夫，也再未触碰。

封峥私下里对傅修尧感叹：“修靳默现在和出家，就差一个仪式了。”那模样，着实令人唏嘘。

除了与阿树的日常交流，他似乎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包括疼痛，都变得迟钝。他的不快乐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或者说，他现在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修云北一度怀疑他患上了抑郁症，想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但被修靳默断然拒绝。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年后——

一个重要的中新合作项目，郑杨实在无法掌控，迫切需要修靳默亲自出马。

可他已经很久没有出差了，更何况是长途飞行十几个小时的跨国差旅。

郑杨提出这个要求时，原本以为会被修靳默一口回绝，没想到他却出人意料地答应了。

修靳默出差时，带上了阿树，就当是陪他出来散散心，度个假。

修靳默白天忙于工作，将阿树托付给知识范围，知识范围自然欣然应允。

谁能想到，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甚至互有敌意的两个男人，竟然成为了君子之交，偶尔还会通过电子邮件交流阿树的近况。

这次见到修靳默，知识范围发现他头发已经花白，虽说像极了当下流行的挑染，依然英俊，但知识范围还是能看出他肉眼可见的憔悴，整个人比以前消瘦了一大圈。

他变得更加沉静，更加温和，与初识时判若两人。

知识范围也觉得修靳默有些可怜。

一次聚餐时，他们聊起了修靳默这次的工作计划和行程。

“我打算结束工作后，带阿树随便逛逛，毕竟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修靳默主动说道。

知识范围沉吟片刻，提议道：“我建议你去这个地方。”他打开手机地图，给修靳默指了一个地点。

那是新国边境的一个美丽小镇，规模很小，相当于国内的村庄。知识范围也从未去过，但他语气肯定地说：“那里很美，值得一去。”

修靳默眼中充满了感激，声音沙哑地说道：“好，谢谢你。”

随后，修靳默加速推进了在新国的项目，提前完成了工作任务，带着阿树自驾前往知识范围指的那个小镇。

如果……

他能遇见她，他一定会真诚地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他会尊重她做出的任何选择。

如果无法相遇，那么带着阿树去看看这座美丽的小镇，走过她曾走过的路，也算不留遗憾。

一切，就交给命运吧。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正文完）

钟芸鸫在新国边陲小镇隐姓埋名，已经生活了一年有余，几乎与外界断绝了一切联系，包括当初帮助她完成这场假死的祁汝雪、傅修尧、知识范围、柯鹏，以及封峥。

她的新手机里，通讯录只有一个联系人，那就是她的心理医生法耶，一位华裔女性，是知识范围的学姐，在城市开设了自己的心理咨询室。

每周，钟芸鸫都会驱车往返四个小时，前往她的心理咨询室接受治疗。法耶非常专业，也很有耐心。

刚来这里的时候，钟芸鸫备受煎熬和焦虑，因为离开了阿树，她一直背负着沉重的负罪感，觉得自己是个极不负责任的母亲。

在心理咨询中，她向法耶坦白了自己的心理负担。

法耶安慰她放松心态，表示理解她的焦虑，并开导她：“你只有先从困境中解救自己，才能有精力去照顾他人。亲爱的，你现在受了很重很重的伤，已经无暇顾及他人了，你暂时失去了这项能力。你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爱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们没有必要回避问题，我们要找出问题，先解决自身的问题。”

法耶循循善诱，一次又一次地对钟芸鸫进行专业的心理辅导和治疗，让她慢慢卸下心防，打开自己，学着接纳那个并不完美，但却真实的自己。

渐渐地，钟芸鸫才一步步走出了“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母亲”的困境，摆脱了自我否定。

一年多来，钟芸鸫自责、自残、轻生的念头和实际行动越来越少。

期间，她曾有一次试图割腕自杀，仿佛被某种力量操控，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就像灵魂出窍一般。

她“看着”自己走进厨房，拿出一把水果刀，冷静地擦拭干净，带着刀回到卧室，缓缓躺下，一刀、一刀地割下去。直到割到第八刀时，她才开始感受到疼痛，也正是这种痛感，将她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