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湖心陨落

钟芸鸫並未反驳，只是顺从地点头应允。
“我们从墨尔本搭乘飞机前往伦敦，如何？”她轻声提议道。
修靳默虽略感诧异，一时无法洞悉她此番建议的缘由，但仍是不假思索地应允。
如今的他，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若能早日如此，该有多好啊！徒留一声叹息。
他们抵达墨尔本，再次入住那家熟悉的酒店。此地与钟芸鸫的母校相距不远。
换言之，这里离他们初次相遇的那片湖，近在咫尺。
然而，修靳默断然不允她再踏足此地，他总觉得那片湖于他们而言，是不祥之地。
他不想让她睹物思人，徒增伤感。
晚餐过后，钟芸鸫向修靳默提议：“我想在附近随意走走，你带着阿树在酒店的游乐场玩耍片刻，好吗？”
“夜色已深，你独自一人外出，我实在放心不下。”修靳默下意识地拒绝。
钟芸鸫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现在才几点啊，你看，天色尚未完全暗下来，外面人来人往的，热闹得很。”
她这抹笑容，纯真烂漫，修靳默顿时沉溺其中，欲言又止，终是将拒绝的话语咽了回去，只轻声叮嘱道：“好吧，那你早去早回，我和儿子等你归来。”
……
修靳默苦苦等候的那个人，终究再也没有回来。
钟芸鸫带着那些美好与苦涩的回忆，连同她自己，彻底沉没在了那片湖底。
一夜之间，修靳默青丝尽染雪。
傅修尧与祁汝雪在第一时间赶来，与他一同处理后续事宜——打捞遗骸，辨认尸体。
尸体在沉入湖底一个多星期后才被打捞上来，那片湖泊浩瀚无垠，深不见底，但因海外办事效率实在令人不敢恭维。当监控录像显示，钟芸鸫独自一人缓缓走向湖心，彻底沉入湖底，一夜未动后，警方认定她已无生还可能，只因监控画面过于清晰。
后续的打捞工作，也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进行。
修靳默彻底崩溃，无暇顾及阿树，知识范围闻讯后，特地飞来照料孩子，强忍悲痛。
修靳默将自己囚禁于房间之中，过往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回：怪不得她会问他那些古怪的问题，怪不得她变得如此主动，怪不得她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修靳默以为的感情回暖，不过是爱情的回光返照罢了。
钟芸鸫做下这个决定，想必早已深思熟虑。
她一直在他面前演戏！他被她骗了！
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亲手酿下的苦果。
她以最决绝的方式，狠狠地报复了他。
修靳默这辈子的眼泪，在钟芸鸫离世后的第一个星期里，彻底流干了。
那段时间，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如何被带去认领尸体，如何返回故土，他都记忆模糊。
在钟芸鸫逝世整整一个月后，修靳默收到了一封信。
寄信人：钟芸鸫。

修靳默收到这封信件时，宿醉未醒，看着眼前的物件，他感到一阵茫然，信封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在一起，他却仿佛完全不认识一般。
确切地说，自从钟芸鸫投湖自尽后，他就从未真正清醒过。
他将自己封闭在屋内，终日与酒为伴，醉生梦死。
醉了便睡，醒来继续饮酒，不修边幅，不理世事。
钟芸鸫的后事，皆由傅修尧夫妇一手操办。
修靳默身边的挚友本就不多，如今更是被他拒之门外，无一人能够靠近。
就连胞弟修云北数次登门拜访，都被他无情地驱赶。
事发之后，阿树一直由知识范围照顾。
知识范围为人依旧寡言少语，但却十分可靠。他每日都会准时发送一封邮件给修靳默，告知阿树一天的生活状况，与谁一同玩耍，发生了什么趣事，以及如何表达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他每日都会查阅邮件，即使烂醉如泥，每到晚上七点，他都会像生物钟般自动“清醒”片刻，看完阿树一天的生活概况，然后继续沉沦于醉梦之中。
修靳默心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自从回到家中，他从未动过家中的任何摆设，一切都保持着他们一家三口离开时的原样。
他甚至自欺欺人地认为，只要他不改变现状，钟芸鸫的痕迹便会一直存在，她便没有真正离去。
他就当她是出门散心了。
她被他伤得体无完肤，出去散散心又何妨？就当是对他的惩罚吧。
以往，她总是会对她心软的，不是吗？
等到她彻底原谅了他，便会自己回来了。
所以，他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哪里也不去。
直到这封信的出现，才如同当头棒喝，将他强行拉回残酷的现实，让他瞬间被打回原形。
它提醒着他：她已经确确实实地离开了人世，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的身边了。
他憎恨这封信！
最初的几天，修靳默只是将信件随意丢弃在一旁，继续沉溺于酒精之中。他甚至在酩酊大醉之际，萌生了将其撕碎的冲动。每次他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双手配合，稍稍用力，便能将这几页薄纸撕成碎片。
然而，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他始终无法做到。
修靳默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狠绝半生，如今却变成了如此优柔寡断之人。

这一天，恰逢他母亲的忌日。
修靳默一反常态，并未像往年一般前往墓地祭奠缅怀，与母亲诉说心事。
而是独自在家，举杯独酌，一杯又一杯。
酒入愁肠，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自言自语：“妈，您放过我吧！放过我和冬冬吧……求求您了……我是真的放下了，可她却彻底离开了……”他反复呢喃着，痛哭流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