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囚笼

大病初愈，他仿佛脱胎换骨，曾经那份逼人的锐气与锋芒，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仅是郑杨，就连封峥、傅修尧，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变化。

钟芸鸫自然也感受到了，但她只是默默地将这一切藏在心底，没有说破，更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只是日复一日地悉心照料着俢靳默的起居。

时光荏苒，一个月的光阴转瞬即逝，俢靳默终于获准出院。

阔别已久的自由让狗子开开兴奋不已，它恨不得立刻冲上去，将原本奔向父亲怀抱的阿树撞倒在地，自己“飞”扑到俢靳默的身上。

幸亏钟芸鸫眼疾手快，及时制止了它那过于热情的举动，否则，俢靳默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恐怕又要面临再次崩裂的风险。

阿树见到父亲，亲昵得简直要将他融化，那份浓烈的爱意，让俢靳默的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多么想紧紧地拥抱儿子，像往常一样托着他的腋窝转圈嬉戏，但此刻的身体状况却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能与儿子深情对视，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间，难以言表。

经历过生死浩劫，俢靳默愈发珍惜与阿树之间的父子情谊，当然，他对钟芸鸫的爱也丝毫不减。

然而，钟芸鸫却仿佛屏蔽了他爱的信号一般，转身走进了厨房，开始忙碌起来。自从俢靳默可以进食后，她便坚持亲自为他烹饪每一餐，从不假手于人。

她变着花样地煲汤、熬粥，力求每天的菜品都不重样，让俢靳默的味蕾时刻保持新鲜感。

俢靳默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与宁静，感受着妻子在侧，稚子绕膝的幸福。

他甚至希望自己的伤势能够恢复得慢一些，再慢一些，这样，他就能更长久地沉浸在这份岁月静好的美好时光里。

肉体上的伤痛，终有痊愈的一天。

可是，心上的创伤，却难以抚平。

钟芸鸫的精神状态，实际上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医生开出的抗抑郁药物，也逐渐失去了效用。

做饭时，她有时会控制不住地想要一把火将整栋房子都烧成灰烬；切菜时，她会幻想，如果手中的刀刃割破自己的手腕，像俢靳默的母亲当年一样，那将会是怎样一种感觉？走在人潮涌动的街道上，她会忍不住想要与对面疾驰而来的货车迎面相撞；走在空旷的楼梯间，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会突然涌起纵身跳下去的冲动……

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但她却不打算向任何人求助，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裂的那一刻。

就连阿树那天真烂漫的笑容，也无法挽回她那颗已经彻底绝望的心。

除了照顾俢靳默的日常起居，她现在还会坚持亲自接送阿树上下学，对他格外地关心和照顾。

她总是忍不住地去想，如果有一天……

那么，她在平时倾注在阿树身上的爱与关怀，或许也能让他怀念很久吧。

在钟芸鸫的悉心照料下，俢靳默的身体逐渐康复，已经可以出门散步了。每天，他都会牵着她的手，漫步在附近的小公园里，宛如无数恩爱的情侣一般。

他们现在聊的话题，都非常贴近生活，比如明天该吃些什么，阿树在托儿所里又发生了什么趣事，以及接下来阿树入读幼儿园时，该选择哪一家，是历史悠久的老牌幼儿园，还是新兴的双语幼儿园……

关于阿树的教育问题，他们甚至还会产生一些小小的分歧。俢靳默认为，阿树现在还小，而且自己缺席了他的成长太久，应该多给他一些宠爱，就算将来长大了一些再管教也不迟，无伤大雅。

但钟芸鸫却觉得，阿树现在已经被他宠得有些过头了，不仅挑食，还总是吵着要玩具。她认为，这样不利于他人格的健康发展，很多东西太容易得到，反而就不懂得珍惜，这个问题已经非常严峻。

他们就像正反方辩手一样，各自阐述自己的观点，并举例论证。

俢靳默竟然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幸福，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讨论柴米油盐，以及孩子的教育问题，这让他感到无比的满足。

钟芸鸫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里，也感受到了一丝诡异。

但她心里明白，这不过是表象罢了，在他们伤痕累累的关系中，彼此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又过了一些日子，俢靳默已经可以在家处理一些工作，召开一些重要的视频会议。

他现在做任何事情，都丝毫不会避讳她。从他的一些话语中，钟芸鸫隐约听出，他正在着手退居幕后，将郑杨推到台前，让他独当一面。

他甚至有时候还会问她：想住在哪里，想要一栋什么样的房子，我们可以重新买一套之类的。

似乎想要和她开启一段崭新的生活。

钟芸鸫现在连敷衍都懒得做，直接对俢靳默说道：“你不需要这样……”

“我想要……”俢靳默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我们可以不可以重新开始……？哪怕是为了阿树，为了给他一个完整的家。”

俢靳默自认为，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微不足道，所以，他厚着脸皮将阿树搬了出来，用儿子来捆绑她，希望父凭子贵，总能增加一些胜算吧？

可是，钟芸鸫却反问道：“你以后会好好疼爱阿树的，对吗？”

“那是当然。”俢靳默没有丝毫犹豫，其实，钟芸鸫也看得出来，他对儿子的爱，是发自内心的。

她稍稍放下心来，然后继续小心翼翼地确认道：“无论以后你娶了谁，会不会继续生孩子，对阿树的爱都不会改变的，对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从头到尾就只有你，以后也不会有别人！更别提什么其他的孩子了！除非是和你生的。”俢靳默听到她这么说，有些恼羞成怒，但更多的，是想要掩盖自己内心的心虚：“我知道……艾丽斯的事，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过什么……”

“你不要解释了，我相信的。”钟芸鸫看着俢靳默，平静地说道。

“我相信你没有和其他女人发生过什么，但我们之间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了。”钟芸鸫在心里默默地叹息道。

俢靳默很惊讶钟芸鸫会这么说，因为按照她之前的态度，这句话简直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