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孽种

钟芸鸫的孕检单，静静地躺在她画架的背后，像一枚被遗忘的落叶，昭示着一个不该存在的秘密。

那一日，当俢靳默发现这张单据时，内心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言喻。他深知，在他们之间这种扭曲的关系中，一个孩子的到来，只会成为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一个沉重的枷锁。

他仿佛又看到了童年时那个瑟瑟发抖的自己。每当父母爆发激烈的争吵，年幼的他总是惊恐地躲进衣柜，藏在桌子底下，拼命地压抑着哭声，生怕引来更多的责骂和恐惧。

待到父亲怒摔家门而去，母亲便会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崩溃地哭泣，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化作无尽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身上，渗透他的衣衫，腐蚀他的内心。

与其让这个孩子来到人世间遭受同样的痛苦，不如扼杀在摇篮里。俢靳默曾自私地认为，这是一种“负责任”的表现，一种为了孩子好的无奈之举。

然而，当他提出这个残酷的决定时，却遭到了钟芸鸫前所未有的坚决反对。他原本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妥协，却不料激起了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那是第一次，俢靳默在钟芸鸫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一种不容置疑的母性光辉。

最终，他妥协了，开始尝试接受这个小生命的存在。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钟芸鸫竟然会玩一出“人间蒸发”的戏码，精心策划了如此多的“局”来迷惑他。这对于俢靳默来说，是一种莫大的背叛和耻辱，是将他内心深处早已被压抑的恨意，重新点燃！

从最初的翻天覆地、大张旗鼓地搜寻，到如今的毫无线索、一筹莫展，他意识到，或许需要改变策略了。苏丹的女儿艾丽斯，或许是一个不错的诱饵，而且还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这枚棋子，看来要好好利用一番了……

如果有人问白松亭，俢靳默这一年不间断地派人暗中调查和跟踪，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他一定会笑着回答：“锻炼了我的反侦察能力。”

启程前往伦敦的那天，白松亭在机场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跟踪者的存在。

当时，他正在贵宾厅候机，用电脑处理画廊的日常事务。突然，电脑屏幕一黑，他透过反光的屏幕，发现斜后方有一个男人正在观察他。虽然对方并没有一直盯着他看，但他还是感受到了一种异样的目光。

他假装起身去接水，借机观察那个男人。果然，那个男人并没有动，而是隔了几排的另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假装随意地走动。白松亭更加确信，自己被盯上了，而且对方不止一人。

“还真是不死心啊！”白松亭低声自语道。这一年来，俢靳默对他的监视几乎从未停止，而他也一直克制着自己，没有主动联系钟芸鸫，只是通过暗网和知识范围，偶尔了解一下她的近况。

上次白松亭从伦敦回来后，他的哥哥还特意提醒他，俢靳默亲自去机场盯梢，以为他突然出国是去见钟芸鸫。后来，必然是失望而归，因为白松亭那次仅仅是去处理工作事宜。

为了确认俢靳默是否在场，白松亭特意在贵宾厅附近好好地“溜达”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也没有发现郑杨的踪迹。看来，这次只是派出了两个小喽啰，抱着侥幸心理，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他悠闲地转了一圈，又打了个电话，这才气定神闲地回到座位上，等待着登机广播的响起。

钟芸鸫考虑到从奥克兰飞往伦敦的路途太过遥远，便没有带阿树一起，而是把他托付给知识范围和育儿嫂安妮照顾几天，并承诺会尽快赶回去。

抵达伦敦后，钟芸鸫立刻投入到与时差的斗争中。十几个小时的时差，至少需要两天的时间才能适应，但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

第二天，她便强打起精神，靠着一杯冰美式咖啡强行“续命”，直奔画展现场。

置身于众多世界各地的前辈大师和实力新锐的画作之中，她仿佛久旱逢甘霖一般，如饥似渴地吸收着艺术的养分，内心充满了幸福和满足。

“好久不见啊。”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突然在钟芸鸫的身后响起。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清润醇厚，宛如一缕清风拂过金色的麦田，令人心旷神怡。

钟芸鸫的身体瞬间僵硬，她想要缓缓地转过身，却又犹豫不决。

“别回头，继续看画。”白松亭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有人跟着，我们就当不认识。你尽快离开这里，从前面左边的侧门走，我担心那两个人认出你。”

钟芸鸫努力保持着镇定，假装若无其事地欣赏着眼前的画作，用极低的声音问道：“然后呢？”

“邦德街的阳光咖啡等我。”白松亭说完这句话，便走向了下一个作品，开始认真地“欣赏”起来。

钟芸鸫按照他的指示，走出了展览馆，来到了邦德街的那家咖啡厅。坐下的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腿一直在微微颤抖。

她点了一杯白咖啡，一边小口地啜饮着，一边焦急地等待着白松亭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白松亭却依然没有出现！

钟芸鸫不禁开始为他担心起来，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她甚至开始考虑是否要报警……

就在这时，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白松亭迈着从容的步伐，向她缓缓走来。他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微笑，仿佛已经代替语言，远远地向她“打了招呼”。

“好久不见。”待白松亭落座后，钟芸鸫的眼眶瞬间湿润，她哽咽着向他说道。千言万语，最终只汇聚成了这简单的四个字。

“你还好吗？”白松亭和煦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关切地问道。

“好，好，一切都好！多亏有知识范围的帮助。”钟芸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这一年来的种种经历。“对了，你甩掉跟踪你的人了吗？他们是……？”其实，钟芸鸫的内心早已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