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镜碎

冒出的一圈青茬，无情地提醒着他此刻的颓败。俢靳默凝视着镜中那张布满倦色的面庞，积压已久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他猛地挥出一拳，狠狠地砸向镜面。“砰”的一声巨响，镜子瞬间崩裂，碎片四溅，如同他此刻的心境，支离破碎，再难拼凑。

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麻木地拿起手机，拨通了郑杨的号码。“现在，”他的声音嘶哑而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结果，最好能让我满意。”

郑杨已在奔波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疲惫地揉了揉猩红的双眼，语带无奈地回复道：“昨天，我已将机场、火车站，甚至是各大汽车站的离境名单都仔细筛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夫人的名字。”略作停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她也极有可能乘坐私人车辆离开，这样一来，追踪的难度便大大增加了。如果她还在帝都，或许我们还有可能掘地三尺将她找出来，可一旦离开了这座城市，那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那就给我捞！”俢靳默怒吼一声，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狠狠地将手机砸向地面。“砰”的一声闷响，手机四分五裂，宣告着主人的怒火。

良久，他还是弯腰捡起了那部屏幕已经碎裂的手机，意外的是，它竟然还能开机。他自嘲地笑了笑，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能，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听完俢靳默言简意赅的叙述，傅修尧答应会动用自己在“道上”的人脉，尽力帮忙寻找钟芸鸫的下落。

钟芸鸫的离开，不过短短数日，俢靳默却感觉如同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恨意与思念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如同两股无法抑制的洪流，日夜冲击着他的理智。为了摆脱这种痛苦的煎熬，他只能选择用酒精麻痹自己，才能勉强入睡。

母亲的忌日，转眼就要到了。

即便每天都沉浸在烂醉如泥的状态中，这件事他依然铭记于心，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提前一天，他便去花店精心挑选了母亲生前最爱的桔梗花。第二天，天色还未完全放亮，他便匆匆打车赶往母亲长眠的墓园。宿醉带来的后遗症，让他步履蹒跚，甚至有些摇晃。

“妈，我又来看你了。”俢靳默轻柔地将手中的鲜花放在墓前，然后缓缓地扶着母亲的墓碑，慢慢地坐了下来。卸下平日里冷酷的面具，此刻的他，只是一个思念母亲的普通儿子。

“她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沙哑。

“她怀了我们的孩子，她说我会报复她们……我本来是想……可是……我还是舍不得。我本来想在她生产之前来看您的，求您在天之灵原谅我的决定，原谅我不要继续所谓的报复，折磨她，也折磨我自己。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都要放下了，我都要放下了啊……！”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声音哽咽。

“我不会放过修栗的，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这次，我要让他体验什么是极致的痛苦，让他永远不得翻身。我在等待时机，妈，这也是你所希望的吧？”他紧紧地握着拳头，语气中充满了仇恨。

俢靳默语无伦次地低声诉说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我现在真的是恨TA。”他喃喃自语，声音充满了迷茫。

俢靳默自己也无法分辨，这个“TA”，究竟指的是他那罪孽深重的父亲修栗，还是那个决绝离开的钟芸鸫。

他无力地倚靠在台阶上，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那时，俢靳默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一方面，他要尽力安抚病情逐渐稳定的母亲，让她安心养病；另一方面，他也要照顾钟芸鸫的情绪，生怕她因此回忆起母亲车祸的往事，而再次陷入痛苦之中。他曾向钟芸鸫承诺，一定会说服母亲舒晴，让她不再干涉他们的恋情。

那时的钟芸鸫，也表现得格外善解人意，甚至主动提议将他们的关系转为“地下”，等到舒晴态度软化之后再公开。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钟芸鸫突然开始对他避如蛇蝎，总是以写生为借口，或是声称要和同学去旅行，时不时地玩消失。

他以为是这种偷偷摸摸的关系让钟芸鸫感到不安，缺乏安全感。于是，俢靳默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看母亲的状况已经稳定了很多，便决定找她摊牌——恳求母亲答应他娶钟芸鸫为妻。

即便母亲不同意，他也会想办法先斩后奏。总之，他要给她一生的承诺，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那天，当他满怀憧憬地来到母亲的卧室门口，却发现房门半掩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顿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连忙推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随后映入眼帘的那个画面，如同噩梦一般，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满地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几乎要漫过整个房间，流到门口。鲜血的源头，竟然来自母亲那纤细的手腕之上。触目惊心的伤口，一道接着一道，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她的手腕。他根本无法数清，不，或许他根本没有勇气去数，因为那一瞬间，他的眼睛已经模糊了。他下意识地冲出房间，茫然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才猛然想起拨打急救电话。

在焦急地等待救护车到来的这段时间里，他始终没有勇气再去看母亲一眼。他只是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或许，他已经晕过去了也说不定，因为后来的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楚了。比如，他是如何离开的，又是如何到了警察局，又是如何得知母亲临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是钟芸鸫……

他只记得，警察告诉他，母亲的手腕上，竟然有足足三十二道割痕！

钟芸鸫虽然没有亲手杀人，但她就是罪魁祸首！这一次，他一定要再次抓住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她，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而被俢靳默深深诅咒的钟芸鸫，此时此刻，正在遥远的南半球，经历着一场极其艰难的分娩。这过程，确实如他所愿，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经历了长达五六个小时的剧烈宫缩，从最初的每几分钟疼痛一次，到后来的每几十秒就宫缩一次，她几乎已经崩溃，无数次地想到了死亡。

即便已经使用了催产素，她的开指过程依然异常缓慢。她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虚弱地躺在产床上。直到医生为她注射了无痛分娩针，她才感觉暂时从地狱回到了人间，苟延残喘，等待着继续开指。

然而，命运似乎在跟她开玩笑。短暂的平静之后，宝宝的胎心突然急剧下降。医生立即决定进行剖腹产手术，以防止胎儿窒息。

她被紧急推进手术室，知识范围作为第一助手，准备全程参与手术。麻醉师先为钟芸鸫注射了麻醉剂。或许是无痛分娩针和麻醉剂产生了叠加效应，钟芸鸫很快便陷入了完全无意识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