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亡命

深夜，临近黎明的城市街道，如同被墨汁浸染过一般深邃而静谧。一道身影在黑暗的掩护下，踉跄地奔跑着。他衣衫褴褛，浑身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痕，仿佛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无助地逃窜。他一边竭力奔跑，一边警惕地回头张望，生怕被身后的追兵赶上。只有在夜色的庇护下，他才能稍微放下那颗悬着的心，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没入一条幽深的小巷。

他伸出满是伤痕的手，在粗糙的墙面上艰难地摸索着，留下一道道鲜红的掌印，触目惊心。脚下是湿滑的青苔，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终于，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泥泞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他一直紧紧护在怀里的东西也彻底碎裂，散落一地。

顾不上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江幻珊挣扎着爬起身，焦急地察看着摔落在地的碎片。原本精致完好的八音盒如今已经面目全非，支离破碎。就连小巧玲珑的水晶球也未能幸免，摔掉了一小块。而水晶球里面那对可爱的人偶——弹钢琴的男孩和翩翩起舞的女孩，也无力地滚落出来，分隔两地，再也无法携手共舞。

江幻珊的手在肮脏的泥地上拼命地摸索着，试图将散落的碎片捡起来，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不……不能碎……”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而绝望。这是他现在所拥有的唯一珍贵的东西了，是他心中最后的慰藉，绝对不能就这样破碎！

他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企图将那些碎片重新拼凑起来，试图恢复它们昔日的模样。然而，锋利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双手，添了一道又一道新的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滴落在地上，与泥土混杂在一起。但他仿佛失去了痛觉一般，对此毫无察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

最终，由于失血过多，加上连日来的奔波，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困倦袭来，再也无力支撑。他将所有的碎片都紧紧地抱在怀中，手里紧握着那两个象征着美好回忆的小人偶，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熬的时刻。当第一缕曙光刺破天际时，江幻珊从昏睡中醒来。他茫然地看着依旧昏暗的天空，大脑一片空白，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处，正在经历着什么。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这几天的亡命逃窜，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真的已经走投无路了。江幻珊无力地靠在墙角，抬起头，空洞的眼神望向虚无缥缈的空中，仿佛要透过这层黑暗，看到一丝希望。

突然，他的目光凝固了，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此刻身处的这条小巷，竟然就在圣蒂斯音乐艺术中心的旁边。

圣蒂斯音乐艺术中心，这几个字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瞬间点燃了他心中熄灭已久的希望之火。他挣扎着站起身，怀揣着那堆早已无法复原的碎片，一步一步地，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寂静无人的楼下。

在艺术中心门口，静静地伫立着一颗饱经风霜的老榕树。它依旧像六年前一样，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仿佛一位忠诚的老朋友，默默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江幻珊仰起头，痴痴地望着这棵老榕树，眼中充满了怀念与伤感。往昔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曾经的美好，如今都已化为泡影。

他看得出了神，以至于怀里的碎片不自觉地滑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幻珊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捡起来。

当他拾起那颗缺损的水晶球时，突然愣住了。原来刚才的撞击，让本就摇摇欲坠的水晶球彻底裂开，碎成了几瓣。

藏在水晶球里面的秘密，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江幻珊蹲在地上，脸上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震惊，只是他那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泄露了他此刻内心并不平静的心情。

他终于拿到了这个尘封了六年的秘密。

那是一封淡粉色的、小巧素雅的信封。信封上还印着一些可爱的花边图案，充满了少女情怀，的确是那个时候的温祈喜欢的风格。

她那时将音乐盒送给自己的时候，只说是她亲自定做的，却丝毫没有提及这里面还藏着一封信。

拿到这个时隔六年的礼物的江幻珊，就像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地将信封放进口袋，然后走到榕树下，在树根旁边的空地上席地而坐。

他深吸一口气，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鼓起勇气，缓缓地拆开信封。

映入眼帘的，是印着藕粉色小花的信纸，在现在看来，这些小花图案显得有些幼稚和过时。信纸上，是十四岁时温祈那有些凌乱不羁的字迹——

“哼！我打赌，你这个呆子肯定这辈子都不会发现这封藏在水晶球里的信。”

“嗯……其实正是因为你看不见，我才敢写下这封信。”

“因为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

“你一定在想，为什么我不直接和你当面说，而是选择这种你根本不会知道的方式吧。因为我……有点害羞。你看到这里肯定会皱起眉，想我平日里那个样子，怎么还会害羞呀。唉，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我学习不好你是知道的啊，没有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总之就是一句话嘛，说不出口，只有写下来才可以。”

江幻珊看着她肆意飞扬的笔迹和欢脱的话语，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抹温柔的弧度，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的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六年前的某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温祈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一边咬着笔头苦思冥想，一边写下这封信的青涩模样。

“好吧，那既然你也看不见，我就随意发挥咯~

“江幻珊，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少女情窦初开的恋慕，一定是纯真美好到极致的，才会用这么多感叹号来表达内心的激动和欢喜。

江幻珊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这些深刻得快要将纸划破的感叹号上，眼神中充满了怔然与眷恋。原来那个时候的她，竟然是如此地喜欢自己。

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嘿嘿，原因嘛，因为你人好，又善良又温和又聪明又好学。简直太优秀啦，而且你弹钢琴的样子简直就是最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