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索命花

“要写！我字都写好了，你也得写！”少女稚嫩的声音里，满是天经地义的蛮横。

“……”这毫无道理的逻辑，让少年江幻珊如同吞下了一枚生硬的青果，堵得他胸口发闷。他眉头紧锁，转身便要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不料，一双纤细的手臂却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像一条柔韧的藤蔓，让他寸步难移。“写嘛，幻珊，求你啦……”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尾音微微上扬，仿佛一只小猫在轻轻地挠着你的心房。

“放手！”江幻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他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爆发出来。

“你写我就松。”少女毫不退让，仿佛认准了一个目标，就绝不轻易放手。

“不写！”江幻珊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

“好吧。”少女的语气突然变得平静，仿佛接受了这个结果。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我们就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老死在这里。嘿嘿，反正我可不介意哦。”

“……”最终，少年江幻珊还是败下阵来。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少女的威逼之下，不情不愿地写下了那张可笑的许愿纸条。他像是丢掉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般，撂下笔，气冲冲地走开了。

而少女温祈则笑眯眯地捧着两个精致的玻璃瓶，小心翼翼、仔仔细细地将它们紧挨着挂在了古树繁茂的枝桠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瓶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两个晶莹剔透的希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温祈抬起头，凝视着江幻珊的眼睛，她的表情柔和而平静，仿佛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想起来了，的确是我写的。”江幻珊的声音有些艰涩，仿佛被一块无形的巨石压住，难以发出流畅的声音。

“我们打开来看看吧。”温祈的声音依旧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迎着这双清澈透明、充满好奇的眼眸，江幻珊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决绝地拒绝。他内心深处的那根弦，仿佛被温祈轻轻拨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他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任由她摆布。

他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写了些什么内容。时间如同流水般逝去，记忆也像散落在风中的沙砾，难以寻觅。

纸条缓缓展开，上面那娟秀而熟悉的字体，顿时映入江幻珊的眼帘：成为著名的钢琴家。

江幻珊的心头，不由得微微一松，仿佛卸下了一块沉重的负担。总算没写什么诸如“讨厌温祈”、“远离温祈”之类幼稚而伤人的话语。

那时的他，真真是厌恶温祈到了极点。他觉得她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紧紧地粘着自己，让他无法呼吸。

温祈在看清楚纸条上的字迹后，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果然，他对未来的所有美好憧憬和期望，都与她毫无瓜葛，他也不想要她的丝毫参与。

只是这个简单的道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真正明白。

今天来取许愿瓶的人并不多，此刻古树下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两个人影。管理人员看见他们二人久久伫立在原地，脸上露出了职业性的笑容，笑着祝贺他们：“恭喜两位呢，许愿瓶完好无损，愿望一定都能实现的！”

这里的规矩是，将许愿瓶用一根细细的丝绳悬挂在自己选择的树枝上，当你想将瓶子取下打开的时候，如果瓶子仍然完好无损地悬挂在那里，就说明你的愿望已经被神明聆听和保留了下来，终究有一天会实现。

温祈凝视着手中紧紧攥着的玻璃瓶，只觉得无比讽刺。阳光照耀在瓶身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仿佛在嘲笑着她的天真和可笑。

这两个愿望，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了。

她这条饱受摧残、早已断裂过的腿，每当阴雨绵绵时，便会传来一阵阵噬骨般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她再也无法像十五岁时那样，单腿轻松地站立，做出那些漂亮而优雅的舞蹈动作了。

而她的第二个愿望，那个曾经深深刻在心底的名字——江幻珊。

如今，她这辈子对他所有的情感，都只剩下了无尽的恨意和无法释怀的痛苦。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如今都变成了锋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地刺痛着她的心脏。

她手一松，玻璃瓶便应声落地，摔得粉碎，变成了一堆毫无价值的残渣。清脆的碎裂声，仿佛也宣告了她曾经那段美好而又充满希望的青春，彻底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

在下山的途中，江幻珊看到她“不小心”失手摔碎了许愿瓶，心里觉得她一定很难过，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耐心而温柔地安抚着她。

“别担心，祈祈，我这次回来了，就再也不走了。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我们永远都不分开，好不好？”江幻珊的声音轻柔而坚定，仿佛在向她许下一个永恒的誓言。

温祈只是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她的笑容很淡，仿佛一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雪莲，美丽而脆弱。

“祈祈，你知道吗？你跳舞真的很有天分，以前舞蹈老师都夸你天赋异禀。什么时候你想重新开始跳舞了，我陪你去啊。”江幻珊继续说道，语气充满了鼓励和期待。

渐渐地，他察觉到温祈的情绪并不高，似乎对他的话语并不感兴趣，便也慢慢地停止了说话。

空旷寂静的山路，顿时变得更加幽静了。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江幻珊怕她走路太累，提议下山时也坐车，但他的一番好意，却被温祈婉拒了。温祈说他们上山时已经坐了车，下山时就走一走，权当是锻炼身体了。

温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山体景色。她的目光在那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和郁郁葱葱的树木上缓缓移动，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你看，那里有朵花，好漂亮啊！”温祈突然指着斜前方，语气惊叹地说道。

江幻珊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朵靠近陡峭悬崖边缘的花朵上：那是一朵不知名的小花，花瓣洁白如雪，花蕊则呈现出淡淡的鹅黄色，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娇艳动人。

“你想要吗？”江幻珊转过头，温柔地看着温祈，轻声问道。

温祈抬起眼眸，凝视着他，脸上既有着向往，也隐约带着一丝犹豫：“想要，可是那里有点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我去摘。”江幻珊拍了拍她的头，以此回应温祈担忧的神色。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仿佛没有任何困难能够阻挡他。

他没有丝毫犹豫，便迈开脚步，向着陡峭的悬崖边缘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温祈脸上原本担忧的神情，瞬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冰冷而诡异的弧度。

江幻珊小心翼翼地缓步走过去，他的脚尖几乎已经悬空，但他仍然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够到那朵美丽的花朵。

“幻珊哥，要不要我过来帮你啊？”温祈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江幻珊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嗓音带着一丝颤抖：“不用，太危险了。”

“哦。”温祈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困境一般，乖巧地站在原地，神情淡然地注视着他。

花茎终于被折断了。

江幻珊布满冷汗的脸上，绽放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他小心翼翼地将花朵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弄掉了。

与此同时，他脚下那块原本就松散的土块，突然滑动松落。

江幻珊只来得及转过头，与温祈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惶恐和不安，而另一双眼睛里，却只有冷漠和决绝。

紧接着，江幻珊整个人就这么消失在了温祈的视线之中。

温祈的整个世界，仿佛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静寂。只有石块从山谷中传来阵阵回音，久久不绝，在耳边回响。

温祈整个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她才慢慢地挪动脚步，向着悬崖边缘走去。

她的鞋子与沙石土砾紧紧地摩擦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声微弱的吃痛声，从悬崖下方传来。

江幻珊竟然没有死！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在陡峭悬崖下面一米多处，有一块突兀地支出来的山地，他就正好落在了那里。

只是这块山地常年无人打理，上面杂草疯长，还生长着许多带着锐利尖刺的植物。

江幻珊的左腿，就被那些尖刺扎伤，正一滴一滴地渗着鲜红的鲜血。

“江幻珊……”温祈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很轻，仿佛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没事的……”江幻珊艰难地抬起头，声音虚弱地回应着。

他的脸上也有些浅浅的擦伤，但他却顾不上自己的疼痛，只想着不要吓到温祈。然而，当他的目光与温祈的眼神相遇时，却蓦然对上了一双毫无泪意、平静如水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和天真，但更多的，却是淡漠和冷静。

他费力地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温祈走上前，帮着扶了他一把。

“很疼吗？”温祈低头蹙眉，好奇地问道，仿佛在询问一件与她毫不相关的事情。

“不疼……”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哦，那就好。”温祈淡淡地应了一声，仿佛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他从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朵完好无损的小花：“我给你摘回来了。”

“哇，谢谢。”温祈的眼眸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笑靥灿烂地接过花朵，专心致志地欣赏着。

“真好看啊！”她一边欣赏着，一边向前走去，直到江幻珊出声叫住了她：“祈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