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金丝雀

就算他身陷囹圄，这些钱大概也足够他度过难关了吧。

相比之下，她借给钟银的那三千块钱，就显得那样微不足道，简直像个天大的笑话。

那三千块，是她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是她接下来两个月赖以生存的希望，可是在这个奢靡的地方，却轻如鸿毛，一文不值。

秦辰方看着楚宁锡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内心深处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这个乖乖女彻底看清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从而对他死心。难道，她竟然对笼子里的那个男人动了真情？

他暗自在心里咒骂一声，"操，那男的凭什么？"

他试图压下心中的烦躁，一把攥住楚宁锡的手腕，语气冰冷地说：“你和他，不也只是逢场作戏吗？何至于为了他这般难受？”

楚宁锡轻轻摇了摇头，挣脱了秦辰方的束缚，声音低哑：“我和他，并非你想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秦辰方不依不饶，紧追着问道。

此刻的楚宁锡，只感到身心俱疲，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向秦辰方解释什么。

转眼间，台上的叫价已经飙升到了一百二十万，对于楚宁锡而言，这简直是一个天文数字。

楚宁锡自嘲般地勾了勾嘴角，今天她总算是明白了，什么才叫做一掷千金。

在她眼中，一小时两百块钱的家教费已经足够让她感到满足，而对于眼前这些挥金如土的人来说，十万、百万，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就在她失神的片刻，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就在刚刚那么一会儿的工夫，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而且全部都来自同一个人——钟银的妈妈。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还收到了一条短信：

“楚老师，求求你帮帮我儿吧，别让他做傻事啊！我被查出患了尿毒症，治病费用要几十万元，我想要放弃治疗，但我儿说他有办法弄到钱，不让我出院。今天晚上我忽然联系不上他，我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楚老师我求求你了，我儿是好孩子，是我拖累了他，我没有用，我是个废人，我求求你拉他一把吧！”

楚宁锡顿时如坠冰窟，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僵硬地站在原地。

原来，钟银如此迫切地需要钱，是因为他的妈妈生病了。原来，他选择出卖自己，是为了给妈妈筹集治病的费用......

她看着钟银妈妈发来的那几行字，字字泣血，每一个标点符号都饱含着一位母亲对孩子深沉的爱和对自身境况的无奈。

“两百三十万？！”台上传来司仪难以置信的惊呼，“哇哦！我们2号卡座的神秘客人，竟然出到了两百三十万的天价！看来真是对我们今天的金丝雀势在必得啊！”

楚宁锡顿时感到手脚发软，一股深深的无力感瞬间席卷全身。

她要怎么样才能帮助钟银？她根本无能为力啊......

楚宁锡紧闭双眼，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语气在心里告诫自己：

“你没有任何义务去帮助钟银，你只不过是他其中一门课程的助教而已。你现在唯一应该做的，就是立刻离开这里，然后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继续过你自己的生活。你借给钟银三千块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现在连下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还有什么精力去管别人的死活？”

她试图让自己变得果断一些，想要驱使自己的双腿迈开步伐，尽快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的双脚却仿佛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钟银的妈妈再次发来一条短信，这次发过来的，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钟银写给医生的留言——

“程主任，我妈妈的住院费和手术费，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凑齐的，恳请医院再宽限最后一天。我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妈妈，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一个爱我的人了，求求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明天我一定把钱交齐，感激不尽！”

楚宁锡无力地垂下头颅。

“我没有其他家人了，我只有我妈妈。”

这句话，仿佛一根锋利的银针，狠狠地扎进了楚宁锡心口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

她的左胸膛泛起一阵细密的痛楚，楚宁锡抬起头，遥遥地望向笼子里的钟银，忽然觉得，在钟银的身上，她看到了某些时刻的自己。

她也没有其他家人了，她也只剩下妈妈了。

她也曾经为了她的妈妈，苦苦地哀求，在迪厅冰冷的舞台边缘，跪了一整夜。

可是，她的妈妈为什么和钟银的妈妈不一样？

她的妈妈，为什么不爱她？

楚宁锡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

从她有记忆开始，她的妈妈身边就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男人。每当有男人来到家里，妈妈都会命令她，让她称呼对方为“爸爸”。

她的妈妈是迪厅的舞女，每天夜里都要上班。

有时候，年幼的楚宁锡半夜惊醒，发现妈妈不在身边，心里就会感到无比的恐慌。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只能自己笨拙地穿好衣服和鞋子，摸着黑，跌跌撞撞地穿过贫民区黑黢黢的小巷，哭着跑到迪厅去找妈妈。

可是，妈妈却总是责骂她是赔钱货，是拖油瓶，然后粗暴地把她关在迪厅后台狭小而又阴暗的柜子里，冷冰冰地告诉她：“你要乖，你所谓的爸爸就是因为你不乖才不要我们的，如果你不乖，妈妈也不要你了。”

年幼的楚宁锡还懵懂无知，什么也不懂，但却已经深深地记住了，她必须要“要乖”。

透过柜门细小的缝隙，她看见妈妈和一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妈妈对那个男人笑得那样开心、那样妩媚。

小南星好想哭，柜子里好臭，也好黑，她也渴望妈妈能够对她露出笑容，也想要妈妈抱抱她，但是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必须要“要乖”，只有乖，妈妈才不会不要她。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现在，当初那个个头还不及一张桌子高的小女孩，已经渐渐长大了，成为了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学业优异、性情温和，每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都喜爱她。然而，又有谁知道，有多少个无眠的夜晚，楚宁锡总会在梦里一次又一次地回到当年那个破旧的贫民区小巷，回到那个令她窒息的迪厅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