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乌冬暖

夜幕深沉，城市的喧嚣逐渐褪去，唯有几盏孤灯，在寒风中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凌彦哲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霾，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凝视着桌上那份量十足的乌冬面，心头五味杂陈。

那只略显笨拙的蓝色卡通大碗里，盛满了热气腾腾的乌冬面，目测足有一斤重。面条之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配菜，像是孩子精心堆砌的城堡。卤牛肉被切成宽厚的薄片，泛着诱人的酱色光泽；圆润饱满的鹌鹑蛋，如同白玉般点缀其间；粉嫩的火腿肠，散发着淡淡的肉香；还有几朵饱满的香菇，以及翠绿的空心菜，和一把酥脆的花生米，整齐地码放在碗中，色彩缤纷，香气四溢，分量更是扎实，起码也有一斤。

梨瑶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小手中还捧着一双筷子，递到他的面前，充满了期待。“凌叔叔，你快吃呀，”她稚嫩的声音带着一丝撒娇，“这么晚了还没吃饭，你一定饿坏了吧？”

凌彦哲接过筷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夹起一筷子面条，动作优雅而缓慢地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别看梨瑶年纪不大，但这手艺却真是不错。

汤汁清澈见底，却散发着浓郁的鲜香之气，让人食欲大动。乌冬面条爽滑劲道，入口弹牙，带着淡淡的麦香。而那些配菜，则充分吸收了汤汁的精华，既保留了食材本身的滋味，又融合了面汤的鲜美，相得益彰，令人回味无穷。

或许是因为面条本身足够美味，或许是因为这是梨瑶亲手为他做的，不知不觉间，凌彦哲竟然吃下了大半碗。

若是让那些熟悉凌彦哲的下属看到这一幕，恐怕下巴都要惊掉下来。

要知道，凌彦哲平时的饮食，都是以清淡素净为主。

几片干面包，配上几块苏打饼干，再加几片生菜和水果，最后再来一杯提神醒脑的黑咖啡，这便是一顿午餐。标准的“白人饭”，主打的就是一个低脂、寡淡，但却方便快捷。

他一直都是这么吃的，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他这个人是没有味觉，也没有食欲的，吃饭对于他来说，仅仅只是为了补充能量的生理需求而已。

吃完一大碗面，宋慎军拿起空碗，走进了厨房。

梨瑶也推着小椅子，一点点地往前挪动。好不容易将椅子挪到凌彦哲的身边，她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然后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凌彦哲的右手臂。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凌叔叔，你明天忙吗？要是不忙的话，我们一起去若耶溪散心好不好？那儿的景色可漂亮啦，就像是传说中的人间仙境一样！”

凌彦哲的心头，顿时荡漾起一丝涟漪。如果可以，他多么想脱口而出：“不忙。”

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推掉所有的工作，只为了和她一起去。

奈何，世事往往不如人意。

他的身份，注定了他身不由己，也注定了他必须要与血缘至亲，保持一定的距离。

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触梨瑶，这已经犯下了大忌。

一错不能再错，他别无选择，只能狠心断开与梨瑶的联系。

他的心脏，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难忍，但他表面上却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是不巧，”凌彦哲强压下心中的不舍，狠下心来，缓慢而又坚决地掰开了梨瑶紧握着他手臂的细软手指，语气也变得机械起来，“明天我要去外地出差，凌晨三点的飞机。所以，不能和你一起去若耶溪了。等以后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到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就连凌彦哲自己，都感到有些不相信。

大概率，是没有机会了。

他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这样啊！”梨瑶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失落的表情，但她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好吧，那就等下次吧。对了，你哪天回来呀？回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

凌彦哲淡淡一笑，心中却充满了苦涩。他轻轻地摸了摸梨瑶的头，柔声道：“大概要过五六个月吧，到时候，你兴许早就把我忘到脑后边去了。忘了也好，我不值得你把我记在心里。”

梨瑶歪着脑袋，有些疑惑地挠了挠头，小小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凌叔叔，今天说话怎么感觉怪怪的？

凌彦哲站起身来，和梨瑶告别，“梨瑶，我还有工作要忙，得走了。”

梨瑶拉着他，一路送到了门口。

打开房门，小姑娘依依不舍地摇晃着手臂，说道：“凌叔叔，再见。”

凌彦哲侧过头，尽量不让梨瑶看到他眼底的黯然之色：“再见。”

再见，或许就是再也不见。

他不敢再看梨瑶那双充满稚气的眼睛，只能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往前走了几步，他戴上了蓝牙耳机。

沧桑而又动情的歌声，缓缓地流淌而出，像是唱出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一万万句对不起，离开你是迫不得已……宝贝对不起，不是不爱你。真的不愿意，又让你哭泣……”①

凌彦哲的身后，梨瑶长时间地站在原地，目送着他越走越远，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之中。

头顶上方，传来了宋慎军问她话的声音：“在看什么呢？”

“看凌叔叔，”梨瑶的眼眶微微发红，心里有点伤感，“他说，他要出差，而且要出好久好久，大概要五六个月呢。这也太久了吧，等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我都已经五岁半了。他要是再出一趟差，再回来的话，我都六岁了。”

宋慎军的鼻头，也不禁一酸。是啊，梨瑶说得没错。

一直这么下去，梨瑶这辈子，又能见到凌彦哲几次呢？

这件事情，真是让人觉得奇怪。凌彦哲明明是梨瑶的至亲之人，但他为什么不和梨瑶相认呢？

莫非，他有什么难言之隐？

……

午夜零点，梨瑶早已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而宋慎军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这时，他突然收到了凌彦哲发来的一条信息：#开门，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还没睡着的宋慎军，连忙起身来到外间，打开了房门。

凌彦哲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进了屋子，然后反手关上了房门。

还不等他开口说话，宋慎军便抢先问道：“既然你已经暴露了你究竟是谁，那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从宋瑾川，变成凌彦哲的？”

凌彦哲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坐了下来，如实说道：“几年前，我驾驶着汽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的时候，不小心冲下了悬崖。我死了，但又没有完全死透，再一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灵魂，竟然附体到了现在这具身体上。当时，这具身体也遭受了重伤，身体里原本的灵魂，已经出窍了。那个灵魂告诉了我一些事情，然后，他就彻底消失了。我占据了他的身体和身份，变成了现在的他。”

他说的话，离奇得就像是神话故事一般。

但是，事实就摆在眼前，由不得宋慎军不相信。

“还有一个问题，”宋慎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凌彦哲，“为什么不和我们相认？”

凌彦哲的脸上，顿时浮现出黯然神伤的表情：“我不能，也不敢和你们相认。现在的我，不仅仅只是盛寰集团的总裁，更是……”

说到关键的地方，他突然改口道：“很多时候，我身处在一个险象环生，一旦隐秘身份暴露，就会死无全尸的特殊环境里。我如果公开和你们相认，那么我死了不说，你们也会被我牵连，被人五马分尸的。我不能让你们，因为我的缘故，也置身于危险之中。”

他说的含糊其辞，但宋慎军还是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

他所描绘的那种环境，很像……

那么，他的身份，极有可能就是牺牲率最高，危险程度也最高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