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窝囊

“哟，陆圣虎，你这是在跪舔老祝家，想为你那废物女婿求个锅炉房的临时工名额呢？真有你的，为了个临时工，你都学会对老祝家摇尾乞怜了？”李丹阴阳怪气地说道，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弧度。

“我告诉你，你算盘打错了！就算你把祝家当菩萨供起来，那个名额也轮不到魏拓跋那个混球头上！”

祝琦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立刻反驳道：“谁说的？我爸已经答应帮魏拓跋去跟主任说说情了。晴喆，你放心，咱俩是朋友，我爸肯定尽心尽力帮你把这事儿办妥。”

李丹一张嘴哪里说得过三个人，只能冷哼一声，闭上了嘴巴。不过，她时不时瞥向门口的眼神，透露出几分焦躁。

她哥怎么还没来？

李丹心心念念的李如良，此刻也在焦急地等待着。

为了今天的“重要会面”，他特意刮了胡子，洗了脸，还奢侈地抹了一大坨黄芪霜，把脸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他换上了压箱底的中山装，每一道褶皱都熨得服服帖帖，头发更是梳得油光锃亮，一个气派的大背头，让他看起来精神焕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可左等右等，太阳都晒屁股了，他要等的人还是没出现。他坐在板凳上，眼皮都开始打架了，门外依旧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只苍蝇“嗡嗡”地飞进了屋，贪婪地围着桌子上盖着纱布的盘子转圈。

李如良挥手赶它走，它不情不愿地飞开半圈，又执着地飞了回来，试图钻到纱布下头的缝隙里。

“死苍蝇，老子拍死你！”李如良怒骂一声，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朝着苍蝇猛地钉去。

苍蝇吓得魂飞魄散，嗡嗡地逃走了。

小刀却结结实实地钉在了对面的窗户木框上，刀尾还在嗡嗡作响。

李如良抬头看了看天色，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一把掀开纱布，凑近闻了闻，特意炒的两个鸡蛋已经开始散发出一股怪味。

他嫌弃地把盘子往旁边一推，猛地站起身，拔下钉在窗框上的刀，揣进兜里，气冲冲地直奔红兴钢厂而去。

……

“那个，晴喆啊，这汤粑儿…是怎么个扯法来着？”水都烧开了，面也揉好了，祝琦却站在炉子前手足无措，半天不敢动手，最后只能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向陆晴喆求助。

陆晴喆有些惊讶地看着她：“你平时在家不做饭的吗？我们这儿的人，几岁的小孩都会扯汤粑儿，隔壁李婆婆六岁的孙子都能扯得有模有样。”

祝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颊更红了，“就知道你会笑话我。我家就我一个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从小到大，我爸妈和我哥都不让我下厨房，说怕烫着我，说我粗手笨脚，会浪费粮食。所以，我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做过饭。”

“那你刚才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抢我的面盆，我还以为你要露一手绝活呢。”陆晴喆哭笑不得地站起身，想要接过面盆自己来。

祝琦却紧紧抱着面盆不放手，用充满恳求的眼神望着她：“你教教我嘛，我来做。我可是跟魏拓跋夸下海口，说要照顾好你一家老小的三餐的。再说了，我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学着做饭，以后嫁人了，怕给我对象做顿饭都让他吃坏肚子，那多丢人啊。”

“真是个小娇娇。”陆晴喆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好吧好吧，我教你。”她从面盆里扯了一小块面，放在手心里，一边慢慢地抻，一边细致地给祝琦示范如何扯面。

“咦，晴喆，你看楼下，那个人是不是你舅舅？”祝琦突然指着楼下，好奇地问道。

舅舅？

一听到这个称谓，陆晴喆的身体就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李丹对她一向苛刻，她的娘家人对陆晴喆来说，更是如同挥之不去的噩梦。

在她还能上学的时候，李丹总是抱怨说，她的哥哥是所谓的“知识分子”，手无缚鸡之力，既干不了农活，也没能等到进厂的名额，可她就这么一个哥哥和一个弟弟，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饿死。

于是，她隔三差五地把家里的粮票和钱往娘家搬，还觉得不够，有一天，她神秘兮兮地说，自己想到了一个来钱的法子，说是听人说养兔子能挣钱。

可不管是种田还是发展副业，都要遵守相应的规定。

有些公社允许社员自己养点牲畜，但是养一只兔子，必须优先交售给国家，养两只的话，可以上交一只，剩下一只自己宰杀了换工分，或者在集体组织内售卖，换成票或者钱。

但是，有一种人是不允许私自养殖牲畜并出售的。

那就是像李如良那样，没有正当职业，游手好闲的人。如果他私自养兔子，那就是要被扣上“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帽子，轻则没收兔子，重则可能要被拉去批斗。

陆圣虎一开始并不同意李如良养兔子，但是李丹却一意孤行，坚持说她的哥哥和弟弟会小心谨慎地偷偷摸摸地养。

确实，那个年代，不少人活得很艰难，饿得皮包骨头的比比皆是，甚至在一些偏远的地方，还出现了饿死人的情况。

黑市，也是在那种艰难的环境下应运而生的。

只要不被抓住，能挣几个钱是几个钱，总比活活饿死要好。

买兔子的钱，是从陆圣虎的工资里一点一点抠出来的。割兔子的草，则是李丹每天逼着陆晴喆放学后背着小背篓，上山下坎去割的。

陆晴喆每天要割满满两背篓的草才能回家，回家后还要做饭，收拾家务，一直要忙到晚上九点多才有时间写作业。

说是李如良养兔子，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沾过手。他生怕兔子卖了钱，陆家会来分一杯羹，所以每次兔子长到三斤多，他就急匆匆地拿到黑市上去卖掉。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卖了多少钱，反正他一毛钱也不会拿出来，全都自己挥霍掉了。

陆圣虎的工资，李丹每个月还要往娘家拿。

还总是抱怨说不够。

最后，因为他在黑市上跟人发生了口角，得罪了人，那人盯上了他，一路跟踪他找到了家，发现了他私自养兔子，既没有上报，也没有按照规定按比例上交，于是就要把他拉去批斗。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到了陆圣虎的头上。

他谎称是陆晴喆嘴馋，想吃兔肉，但是又觉得外面卖的太贵，所以才放在他家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