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风雪夜归人

用农家自制豆油烹炸元宵，是这片土地上独有的年味儿。相较于清蒸，油炸后的元宵外酥里糯，香气四溢，口感也更为丰富。只是这豆油金贵，寻常人家过日子都省着用，轻易不舍得这般挥霍。

可年关将至，再拮据也要图个喜庆。桑叶想着，便咬牙置办了二斤花生馅儿，二斤芝麻馅儿，又狠心打了三斤豆油。

“炸元宵是有些奢侈，不如就用煎的吧。” 桑叶心中打定主意，煎元宵既能省油，又能达到与油炸相似的口感，一举两得。

“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 这是老一辈人常念叨的理儿。

如今的桑叶，承袭了原主的精打细算和吃苦耐劳，又兼具现代女性的聪明才智，她相信，自己定能在这片土地上闯出一片天。

“总有一天，我也能过上随心所欲的日子，不再为生计发愁。” 桑叶暗暗发誓，只是眼下，精打细算仍是她生存的根本。

将四斤元宵仔细装入布兜，桑叶便踏上了前往镇上的路途，她此行的目的地，是镇上的武装部。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武装部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进出管理也严格了许多。

她只是站在外围的铁栅栏旁，踮起脚尖，试图向里张望几眼，就被岗亭里的值岗人员发现了，迎来了一番严厉的盘问。

值岗人员神情严肃，仿佛如临大敌。

待得知她是周凝楚的家属，那小伙子仍旧一脸狐疑地打量了她许久，才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低声说了几句。

桑叶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也不知电话那头回复了什么。待他挂断电话，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甚至带着歉意说道：“非常时期，容不得半点马虎。刚才多有冒犯，您别往心里去。周队长正在训练，大约还有半个小时才能结束，这外面风大，您要不找个地方避避风？”

得知能够见到周凝楚，桑叶心中一喜。

她环顾四周，这里地处偏僻，放眼望去都是荒郊野岭，根本没有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我是来看周凝楚的，又不是来享福的。” 桑叶心想，只是站着等一会儿罢了，这点苦她还是吃得起的。

她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将手中的布兜小心放下，又紧了紧头巾，便开始绕着小圈儿慢跑起来。

东北的冬天，北风凛冽刺骨，零下三十多度的低温，在室外站立半个小时，足以将人冻僵。

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又没有片刻休息，接着慢跑，桑叶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双腿沉重得抬不起来。

坚持跑了大约十五分钟，身上微微冒出热气，她便停下脚步，改为快步走动。

待身上的汗意消散得差不多，酸软的双腿也得到了一定的舒缓，她便再次开始小跑起来。

如此往复三次，桑叶已是筋疲力尽，她无力地倚靠在冰冷的铁栅栏上，大口喘着粗气。

“小叶。” 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桑叶猛地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周凝楚那紧蹙的浓眉，他担忧地说道：“栏杆是铁的，凉，别靠。”

十日不见，周凝楚明显清瘦了许多，本就棱角分明的五官更显锋利，那双深邃的虎眸之中，蕴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

“明天就是十五了，南川，能回家过节吗？” 桑叶带着几分忐忑地问道。

周凝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伸出双手，穿过铁栅栏，紧紧握住桑叶的肩膀，将她拉近，再拉近，直至两人的身体隔着一层冰冷的铁栅栏，紧紧贴合在一起。

周凝楚的语气中充满了歉意，他用下巴轻轻摩挲着桑叶的额头，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深深的眷恋：“对不起，小叶，我回不去了，你们在家好好过节，别让我担心。”

“为什么呢，南川，你要出远门了吗？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桑叶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难过。

她心中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番离别，周凝楚定会身处险境。

“我这个旺夫的人不在身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挺过去。” 桑叶心中暗想，又连忙呸了一声，“当然可以挺过去，不然作者书写一半，男主就没了，还怎么往下写呢。”

周凝楚的沉默，无疑证实了桑叶的猜测。

“可是……”

可是，又有什么可是呢？

桑叶接受过高等教育，深知大义的重要性。

在这样的时刻，她绝不能拖他的后腿。

即便心中再难过，也要默默支持他。

“抱歉，暂时不能告诉你。” 周凝楚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嗯。” 桑叶的鼻子有些发酸，声音也变得瓮声瓮气，“那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对了，钱够不够用？哪天走，知道了吗？我兜里只有二十几块钱，明天我给你送过来。”

桑叶的思绪有些混乱，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什么，只是未经大脑思考，话语便脱口而出。

后来，当一切尘埃落定之时，桑叶也曾无数次回忆起这个瞬间。

她问自己，她和周凝楚的感情才刚刚开始，还谈不上有多么深厚。

为何在分别之际，会突然涌起连她自己都感到诧异的不舍和担忧呢？

然而，无论她回忆多少次，无论她问过自己多少次，始终没有找到确切的答案。

如果非要找一个理由，或许只能归结为不受控制吧。

是的，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

情感就像一口被压力控制着的深井，一旦压力失衡，井口就会被冲破，压抑已久的情感便会如滔天巨浪般喷薄而出。

更深层次的原因，或许是情愫早已在心中萌芽，只是她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

周凝楚的眸色愈发深沉，俊朗的脸庞如钢铁般坚毅，目光坚定而深邃，其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和不舍。

他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